第 一 章
大象牙平原上差不多是黎明了，犹如无边的苍穹中布
满了闪烁的水晶，双月从上空散射着朦胧的光芒。当夜风
转而从东方吹来时，索拉克似乎听到了游荡在伯德帜街道
上那些迷失灵魂的痛哭，破裂的尖塔自远方耸起，在明亮
的银色月光下若隐若现。
也许那是他的幻觉吧。毕竟半精灵人也不可能听到五
十里外沙漠的声音。然而，有时候风的幻象可以将声音在
阿塔斯荒芜的废土上传得很远，尤其在是这种寸草不生的
泛光水晶平原上。荒漠的微风向东拂过泥盆，绿洲上的棕
榈叶沙沙作响，索拉克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听到了微弱的痛
苦哀号，那种悲泣的共鸣让他透骨冰凉。他再也不想听到
那种声音了。
太阳很快就会升起，存在于伯德帜的不死生物都会躲
到它们废墟中的隐匿之所。风不再将它们可怕的悲叹传送
到沙漠中，不死生物之城会陷入沉寂，只剩下风沙在荒凉
的街道和广场上回旋。当残阳炙烤着大象牙平原水晶般的
表面，温度升高到足以让血液沸腾时，一种虚假的宁静会
再次降临。
在白天，伯德帜看上去就只是一座废弃的城市，坐落
在陆地突向大泥海的狭长海角上——这座孤立破碎的废墟
在世界还是绿色、海洋还充满海水时，其伟大的文明曾一
度在古代阿塔斯繁荣至颠峰。可是在晚上，恐惧遍布伯德
帜，那些城中不死生物的受害者重新站起来，加入它们的
阵营，被一个古老的诅咒所束缚着，注定要永久守护远古
失落的宝藏。
索拉克在这座不死之城中所找到的东西比任何实质性
的财富都有价值。他已经找到了通向圣殿的大门，圣者的
藏身处就在那里，他知晓了那些毕生所求的答案。在那里，
他找到了自我，与此同时，也差点失去了一切，甚至包括
他的性命。
他从低矮多岩的山脊上站起来，这里处于大盐平原边
缘绿洲的庇护下。索拉克回头看了看熟睡在篝火旁睡袋里
的蕾娜。他们俩都从不死之城中幸存了下来，为了寻找圣
者，他们自连纵山脉的森林出发，一直穿过那荒芜诡异的
戈壁荒原。一路上，他们对抗过强盗、佣兵、半巨人、亵
渎者、腐败的贵族和赏金刺客，以及大群的不死武士。他
们甚至藐视过影王尼本奈的愤怒。他们踏上征途以来，走
过了很长的路，为了跟随守护者之途，两人都牺牲了很多。
自从动身起程开始，他们的生活所经受的改变是难以衡量
的，此时此刻，索拉克站在那里，凉爽的夜风吹拂着他黑
色的长发，他回想着所有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 * *
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人部落了——一个具
有十几种人格的混血儿，有些人格是男性，有些则是女性，
各具特色。一个朝圣的佩林人发现濒死的他被独自丢在了
沙漠中。当这个变形者意识到是他所受的折磨使其年幼的
大脑分裂时，就带他去了位于连纵山谷中一座与世隔绝的
武利炽修道院。
武利炽是一个由尚武修女组成的女性团体，发誓追随
德鲁依之道与守护者之途。她们是天生就充分显露出心灵
异能的女性，这些变种人被其所属的社会排斥。她们比大
多数女人高，肩膀较宽，四肢细长，而且大多数都具有白
化病的特征——雪白的头发，眼睛充溢着淡绿色、灰色或
粉红色，苍白乃至透明的皮肤极易在阿塔斯的烈日下晒伤。
每年，穿着长袍的武利炽都会出外朝圣，以寻找她们这类
人，不过在阿塔斯的整个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一个男性
武利炽。从这个修道院存在以来，从没有男性进入过。
尽管索拉克是男性，但还是被修道院的大主教收养了，
既出于对那位佩林人的尊重，也因为发现了他与生俱来的
心灵异能。他不只是个半身人和精灵禁忌结合下诞生的半
精灵人，同时也是个一人部落，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以至
于只有武利炽知道。他和大多数武利炽一样是个被逐者，
即使他本身不是武利炽，那也是所有男性中最可能成为武
利炽的。大主教接纳了他，给他取名为索拉克，在精灵语
中意为孤身流浪者。
索拉克在武利炽女性团体中长大。她们中有一个叫蕾
娜的武利炽，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她逐渐成了他最
亲密的朋友。他们一同成长，一同玩耍，一同接受武利炽
的武术训练，一同学习德鲁依之道。可是随着他们年龄渐
长，年少的友谊和亲密逐渐变成了爱情和性欲。接着索拉
克发现他自己经受着折磨，自己的心愿与其余人格之间争
执不休。
他体内的女性人格可以接受蕾娜作为姐妹或者朋友，
但是不能当成爱人，所以索拉克离开了修道院，去寻找自
己的宿命，以揭开血统的真相。可是蕾娜不愿和他分开。
当她发现他已离去时，便违背了自己的武利炽誓言，半夜
里逃出了修道院，深入到荒漠中追随他。
他们一起寻找圣者，那是个隐修的神秘守护者法师，
他已经在着手进行漫长艰辛的变形过程，以成为一个超凡
者，那是唯一可能对抗龙王的生物。只有圣者的法力才足
够强大到帮助索拉克揭开他的过去，而且只有不会破坏阿
塔斯逐渐减少的自然资源的守护者法术，才能治愈他那罕
见的情况。接受亵渎者的帮助可能会违背他被教导的所有
信念，还可能会让他永远放弃守护者之途。然而，在寻找
圣者的过程中，索拉克被龙王们和其亵渎者手下盯上了，
他们认为守护者法师是其势力的唯一威胁。
在伯德帜，索拉克和蕾娜不仅面对过一支不死生物军
队，还面对了影王手下的斗士，一个名叫瓦尔塞弗斯的无
情杀手。他们嬴了，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一位以沉
默者闻名的佩林人卡拉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通向伯德帜
圣殿的大门，那是通向另一个时空的魔法通道，在那个时
代，阿塔斯尚且绿意盎然。这就是圣者的秘密，也是为什
么龙王们找不到他的原因。他们在现在追捕他，可他已经
用魔法在远古时代找到了圣殿。
在圣殿中，索拉克找到了他寻已久求的答案。他也推
断出圣者曾以浪人为名，将自己在阿塔斯的游历写成一本
名为《浪人笔记》的书。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个守护者法
师就是他的外公。
圣者对索拉克施以法术，让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
他发现了父母是谁，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以及其种族的遭
遇。通过圣者的法术，索拉克看到了精灵的月行者一族是
如何被一个叫无面者的死灵法师摧毁，他正是索拉克的半
身人爷爷所雇佣的亵渎者法师。
然而，找到这些答案既让索拉克解脱，同时也和曾融
会贯通的安全感分隔开来。多重人格的声音再也不会和他
交谈了。睿智母性的监护人；淡泊无欲的游侠；精明冷静
的艾龙；鲁莽冒失的姬薇瑞；天真儒雅的抒情诗；以及其
他人……现在都离开了。他们与圣者结合在一起，在他进
入到变身的第二阶段时，继续在他的体内生存。这个促进
圣者进化的行为也治愈了索拉克的分裂人格，此时此刻，
正是索拉克有生以来最孤独的时候。
“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是孤独的，索拉克，”后来蕾娜
试图安抚他的伤痛。“那也是为什么他们要有配偶，为什
么要寻访知己。”
“是的，我知道，”他回答说。“可是知道是一回事，
真正头一次感受到孤独是另一回事。我从不知道这种感觉。
因为从有记忆开始，其余人就始终和我在一起。现在，我
感觉他们的离去，感受我灵魂的空虚。那种感觉就好像我
的一部分消失了。”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多重人格。
他离开修道院的时候，大主教瓦拉娜送给过他一件礼
物，那是一把名为高锥的神剑——精灵王的附魔刃。它是
由一个佩林人长老从最后一位拥有精灵王远古血统的奥隆
手中接过来，然后委托她保管的。索拉克刚到手时并不知
道这把剑附魔的特性，但他被告知，它可以斩尽一切，而
其它的兵刃在撞上它的精灵钢时都会粉碎。他也知道，如
果高锥落入一个亵渎者手里，它的魔法剑刃就会断裂——
这种事在他与影王的斗士瓦尔塞弗斯战斗时发生了。当瓦
尔塞弗斯抓住剑刃的瞬间，一道眩目的白色光芒爆发出来，
附魔剑刃碎裂了。现在，所剩下的就是剑柄和大约一尺长
的断刃。而曾经雕刻在它上面的古老诗句——“心灵顽强，
性情真挚，信仰坚定”——如今也只剩下了“心灵顽强”
的精灵字符。亵渎者的手碰到了它，附魔被破坏了。
* * *
索拉克独自站在岩石林立的山脊上，迎着第一缕橙黄
色的晨光，他从腰带上拔出断剑，举到面前注视着，它隐
约闪着微弱的黯淡蓝光，那是残留的附魔能量。为什么还
留着它呢？它已经是一把废剑，而且索拉克现在还带着瓦
尔塞弗斯的钢剑。可是蕾娜坚持认为高锥的传说仍然是某
种象征，还会用得着。索拉克想到这点，冷漠地扭曲了表
情。
精灵吟游诗人的歌曲里曾经叙述：任何持有高锥的人
都注定成为精灵王，将分散的部落重新联合于麾下。在旅
途中，索拉克遇到过相信他会成为王的精灵们，可是他根
本不想成什么精灵王。
尽管母亲给他取了跟逝世已久的精灵王奥隆相同的名
字，但索拉克却觉得这个名字根本不属于他。因为从有记
忆开始，他就是索拉克，是流浪者，而现在他最终知道了
自己的真名，但却似乎跟他不般配。他不是精灵王，也不
是拥立精灵王之人。
那为什么留着这断刃呢？蕾娜认为它很重要，卡拉也
是。“把它作为你的战绩，作为我们所为之奋斗的象征来
保存吧，”在他们分开前，佩林人这么对他说。
可它真的是成功的象征吗，索拉克心想，还是抛弃过
去的象征？他再也不是一人部落，再也不是一个有着十几
个不同人格的半精灵人了。现在，他只是半精灵人索拉克，
一名流浪者，有关他的无聊传说已经涌现。这样的名声带
来的只有麻烦，事实上，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孤寂无援。然而，虽然他有所
失，却得到了从没想到过可以拥有的一件事物：蕾娜。
他转身，背对大盐平原，俯视斜坡下方的小绿洲，蕾
娜正蜷在铺盖里，睡在篝火的余烬旁。他回想起她向自己
表白的那天。好像已经是上辈子了……
* * *
和往常一样，上午的武器训练后，武利炽学员走向溪
流去洗澡。在荒漠世界中，一条溪流极为罕见，然而索拉
克和他的武利炽同伴们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周围
的连纵山脉上长着浓密久远的森林，在很长日子里，他在
茂密的林间漫步，或者和身旁的泰格拉赛跑，就是那只从
他孩提时代就成为他忠心伙伴的烈虎。
索拉克和他最好的朋友蕾娜没有加入礁湖里的其她人，
而是走到了下游稍远的一个特别场所。当他们一起坐在溪
流中心突出的大岩石上，感受着水流冲刷过他们的凉意时，
蕾娜对他说了她的感觉：“索拉克……有些事情我一直想
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他眼看这事
发生了，害怕她终于亲口诉说自己感受的时刻。她知道他
是一人部落，可是由于其余人格都是用他的男性声音说话，
所以她并没想到有其她女性人格存在的可能，而他也没敢
告诉她。当她最终知道真相的时候，整个人呆住了。
他的坦白令蕾娜既震惊又沮丧，她逃回修道院塔里，
在那里开始了独坐冥想。
索拉克来到大主教面前，告诉她打算离开修道院。他
觉得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蕾娜心痛，他极为在意她，
但却永远无法拥有。武利枳的誓言不允许他们结合，即使
誓言允许，他的女性人格也绝不会允许的。
尽管他一直和武利枳女性团体一起生活，却从来都不
是她们的一员，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生活在她们当中，他知
道自己只会成为一个冲突的源头。他认为随着自己的离开，
就能让蕾娜从对他的爱情枷锁中解脱出来。
然而，她背弃了誓言，跟随而来。
* * *
现在，索拉克的多重人格已解除，他终于可以接受她
为爱人了，这让一切都截然不同。他低下头看向熟睡的蕾
娜，清晨刺眼的光线在他眼中变得柔和。在圣殿，他们第
一次缠绵，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会永远在一起。
他从腰带里拔出断剑。它本来还可以做成一把有用的
短刀，可其头部抗拒他试图磨尖的努力。全是白费力气，
不过它蓝色的能量依然不断闪现出朦胧的光芒，犹如融化
中的蜡烛。
关于精灵王的传说太多了，他心想。一把断裂的剑刃，
一个遍布在阿塔斯沙漠的破碎民族，他们以游牧群居或者
在城中居住，要么身为广大的苦力，要么如同在肮脏拥挤
的精灵地盘上的赌徒和奸商一样勉力过活。或许一个传奇
可以让他们对于未来抱些小小的希望，至少那些仍然相信
这点的人们是这样的。可是如果他们得知了真相，就只会
看到一个云游浪人拿着一把断刃，而不是精灵王携带的传
说之剑。既然钢刃已经被亵渎者弄裂了，为什么还要让他
们的梦想破灭呢？
为什么要毁灭更多的生灵呢？索拉克的祖先已经做得
够多了……
* * *
圣者是他的外公，是索拉克知道的唯一家人。他不知
道半身人酋长爷爷拉格纳是否还活着，不过但愿他已经死
了。如果拉格纳还活着，而索拉克找到他的话，那个半身
人就死定了。
索拉克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样的父亲可以因为与异族女
性结合就要烧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拉格纳也是打算让他死
的，可是由于施法的误差，索拉克存活了下来。
拉格纳委托给无面者的任务是施法把月行者部落的所
有精灵都屠杀了。索拉克能躲过一劫是因为他不是纯精灵
血统。他是个混血儿，由两个世仇的种族所生。无面者施
放的法术虽然击倒了其他的精灵，却没有杀死他，尽管索
拉克跟所有的亵渎者不共戴天，但他最憎恨的还是无面者。
对于这个家伙，他只知道名字，不过无论如何，他会在某
个地方找到他的。为他的父母和母亲的部落报仇。干掉那
个法师，以及下命令的爷爷。
这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决定。一个让人不安的念头。
数天来，他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他还不习惯那种完
全孤独的古怪感觉。
他的睡眠出现了问题。当他还是一人部落的时候，索
拉克能够通过让另一个人格上前接管的方式来休息。他可
以退后“下潜”，就像沉入温暖的黑暗中，当他的身体还
保留知觉，由其他人格控制的时候，他偶尔可以觉察到外
面发生的事情，有时则不能。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不得不学会和别人一样睡觉。
他总归会感到疲倦，那时就得入睡。不过既然是部分精灵
部分半身人，就意味着他拥有充沛的体能。自离开圣殿以
来，他发现自己可以几天都不睡觉。他可以躺下休息，如
同以前的夜晚一样，可是蕾娜很快睡着了，他却还醒着，
他的思维不断地活跃着，就象要填满其他人格留下的空虚
一样。
这是个全新的生命，一个全新的存在方式，他还没适
应。
在晚上蕾娜睡着后，他经常开始自言自语，这是种很
多人都有的习惯，可是索拉克奢望能听到回答。他准备就
像以前那样同发声的人格谈话，但却没有出现任何回应，
他才想起来不会有回答了，随即一种极度的孤独感向他袭
来，就好像在胸口压上了千斤重担。
* * *
残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索拉克感受到了它的暖意。
很快蕾娜就会醒来，然后他们会在绿洲的池塘里把水囊灌
满，再次动身，途经北里度泊拉斯，那是坐落在叉舌海湾
两岸的两个矮人村庄之一，大概就在西南三十里处。他们
计划从那里横渡河口到南里度泊拉斯，沿着商道从奥塔鲁
克走到贝利克。
他和蕾娜都没去过那片世界，对那儿的了解限于索拉
克外公在笔记中所写的内容，索拉克随身就带有一个副本。
不过那是多年以前写的，他们无法得知其中所包含的信息
是否仍然准确。
根据笔记的描述，南里度泊拉斯的矮人试图修建一条
堤道通往莱都岛，那是一座耸立河口中央沉寂多年的死火
山。与此同时，北里度泊拉斯的矮人也在试图做同样的事
情，从而希望能在中间相接，用一座桥连通两个村子，可
以开通从古尔格和尼本奈抵达贝利克以及其它提尔地区南
部城市的短程商道。这座桥可以让两个村子都受益，并增
加它们之间的交通量。
可是住在莱都岛的巨人是一个障碍。他们不希望看到
自己的岛屿变成两个矮人村子的连接点和增大交通量，因
此他们一直在毁坏矮人建造的堤道。巨人和矮人之间的战
斗接连不断，索拉克不确定当他们到那里时，是否会有一
座桥架越河口。
矮人有来往于河口的渡船，分布在莱都岛上下，可是
巨人也经常袭击这些渡船。因此矮人非常小心地渡河，在
河口最深的地方摆渡以避开巨人们。但是由于底部淤泥堆
积上升，很难测量河口的深度，因此每次坐船横渡都是一
次赌博。
尽管如此，索拉克也知道他们不得不那么走。其它唯
一的选择是北上，穿过大象牙平原后，沿着它北部边界的
商道走。他们已经穿越那个平原一次了，索拉克无意再重
复一遍那漫长艰辛的旅程。
一旦他们渡过河口，步入南里度泊拉斯的商道，索拉
克就不知道他们该走哪条路了。他本来期望能从圣者那里
获得什么指示的，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外公没有任何消息
传来。他只知道一件事——无论他们打算走向哪里，只会
遇到麻烦，而不是脱离麻烦。
整个阿塔斯较大的城邦中，龙王们都有势力。在较小
的城镇和村庄里，他们的亵渎者手下一直在活动，以拓展
和巩固他们力量。哪里的亵渎者数量都比守护者多，多到
令守护者大师及其拥护者被迫转入地下。
他们以小规模半独立的团体进行活动，整个组织以蒙
面同盟而知名。如果有谁暴露是同盟的一员，就必死无疑，
所以成员都极为隐秘地活动，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和亵渎者
的势力抗衡。
同盟的构架决定了其匿名性。它被分成很多秘密的基
干，每个基干只知道其它两个同一等级的基干，以及一个
上级基干。这样以来，如果任何一个基干暴露，就可以迅
速放弃，而和它有关联的基干员就会被吸收到其它团队中。
这套体系能防止亵渎者渗透到整个组织中。
对他们来说，幸运的是亵渎者还没有统一起来。龙王
们相互激烈竞争。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具有比守护者远为
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正在无情地蚕食阿塔斯。
没错，残阳在一个干枯的世界上空升起来。随着年月
的流逝，由于亵渎者对力量的贪婪渴求，越来越多的星球
资源被消耗殆尽。有人说是古代科技造成了气候的改变，
让世界的大部分都变成了干旱荒凉的沙漠，可是索拉克知
道那是由于亵渎者的魔法。
他走下岩石斜坡，靠近绿洲里的小池塘。有阵子，他
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深蓝色的池水。
他身后的蕾娜有了轻微的动静。“早安，”她站在他
后面伸了伸懒腰说。“你醒了很久？”
“我没睡。”
“又没睡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我脑子太乱了。”
“你在想什么呢？
“传说，”他回答。“还有传说与现实的差距。有时
候现实远超乎想象。”然后，他把断刃扔到了池塘中。
蕾娜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不！你干什么？”
她正要随后跳入水中，他抓住了她的胳膊。
“让它去吧，蕾娜，”他说。
她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国王，”他说。“无论是不是传说，剑
已经断了。”
“可它还可以作为一个象征！”
“象征什么？象征精灵的预言？亵渎者只要简单地声
称高锥已断、预言被证明是假的就行了。我也许没有足够
的信念，但也不想看到亵渎者把事情歪曲成他们的结果。
如果哪天出现了另一个精灵王，那么就该是我外公。超凡
者会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实施统治的。我觉得能够挑战自
己，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想想你扔的是什么！”蕾娜懊恼地说。
“我想过，”索拉克看着池塘中高锥消失的地方。
“我
已经抛弃了现实，而在丢弃的过程中，我保护了传说。我
不后悔我的选择。来吧，把水囊灌满。我们还有很长的路
要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满了闪烁的水晶，双月从上空散射着朦胧的光芒。当夜风
转而从东方吹来时，索拉克似乎听到了游荡在伯德帜街道
上那些迷失灵魂的痛哭，破裂的尖塔自远方耸起，在明亮
的银色月光下若隐若现。
也许那是他的幻觉吧。毕竟半精灵人也不可能听到五
十里外沙漠的声音。然而，有时候风的幻象可以将声音在
阿塔斯荒芜的废土上传得很远，尤其在是这种寸草不生的
泛光水晶平原上。荒漠的微风向东拂过泥盆，绿洲上的棕
榈叶沙沙作响，索拉克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听到了微弱的痛
苦哀号，那种悲泣的共鸣让他透骨冰凉。他再也不想听到
那种声音了。
太阳很快就会升起，存在于伯德帜的不死生物都会躲
到它们废墟中的隐匿之所。风不再将它们可怕的悲叹传送
到沙漠中，不死生物之城会陷入沉寂，只剩下风沙在荒凉
的街道和广场上回旋。当残阳炙烤着大象牙平原水晶般的
表面，温度升高到足以让血液沸腾时，一种虚假的宁静会
再次降临。
在白天，伯德帜看上去就只是一座废弃的城市，坐落
在陆地突向大泥海的狭长海角上——这座孤立破碎的废墟
在世界还是绿色、海洋还充满海水时，其伟大的文明曾一
度在古代阿塔斯繁荣至颠峰。可是在晚上，恐惧遍布伯德
帜，那些城中不死生物的受害者重新站起来，加入它们的
阵营，被一个古老的诅咒所束缚着，注定要永久守护远古
失落的宝藏。
索拉克在这座不死之城中所找到的东西比任何实质性
的财富都有价值。他已经找到了通向圣殿的大门，圣者的
藏身处就在那里，他知晓了那些毕生所求的答案。在那里，
他找到了自我，与此同时，也差点失去了一切，甚至包括
他的性命。
他从低矮多岩的山脊上站起来，这里处于大盐平原边
缘绿洲的庇护下。索拉克回头看了看熟睡在篝火旁睡袋里
的蕾娜。他们俩都从不死之城中幸存了下来，为了寻找圣
者，他们自连纵山脉的森林出发，一直穿过那荒芜诡异的
戈壁荒原。一路上，他们对抗过强盗、佣兵、半巨人、亵
渎者、腐败的贵族和赏金刺客，以及大群的不死武士。他
们甚至藐视过影王尼本奈的愤怒。他们踏上征途以来，走
过了很长的路，为了跟随守护者之途，两人都牺牲了很多。
自从动身起程开始，他们的生活所经受的改变是难以衡量
的，此时此刻，索拉克站在那里，凉爽的夜风吹拂着他黑
色的长发，他回想着所有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 * *
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人部落了——一个具
有十几种人格的混血儿，有些人格是男性，有些则是女性，
各具特色。一个朝圣的佩林人发现濒死的他被独自丢在了
沙漠中。当这个变形者意识到是他所受的折磨使其年幼的
大脑分裂时，就带他去了位于连纵山谷中一座与世隔绝的
武利炽修道院。
武利炽是一个由尚武修女组成的女性团体，发誓追随
德鲁依之道与守护者之途。她们是天生就充分显露出心灵
异能的女性，这些变种人被其所属的社会排斥。她们比大
多数女人高，肩膀较宽，四肢细长，而且大多数都具有白
化病的特征——雪白的头发，眼睛充溢着淡绿色、灰色或
粉红色，苍白乃至透明的皮肤极易在阿塔斯的烈日下晒伤。
每年，穿着长袍的武利炽都会出外朝圣，以寻找她们这类
人，不过在阿塔斯的整个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一个男性
武利炽。从这个修道院存在以来，从没有男性进入过。
尽管索拉克是男性，但还是被修道院的大主教收养了，
既出于对那位佩林人的尊重，也因为发现了他与生俱来的
心灵异能。他不只是个半身人和精灵禁忌结合下诞生的半
精灵人，同时也是个一人部落，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以至
于只有武利炽知道。他和大多数武利炽一样是个被逐者，
即使他本身不是武利炽，那也是所有男性中最可能成为武
利炽的。大主教接纳了他，给他取名为索拉克，在精灵语
中意为孤身流浪者。
索拉克在武利炽女性团体中长大。她们中有一个叫蕾
娜的武利炽，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她逐渐成了他最
亲密的朋友。他们一同成长，一同玩耍，一同接受武利炽
的武术训练，一同学习德鲁依之道。可是随着他们年龄渐
长，年少的友谊和亲密逐渐变成了爱情和性欲。接着索拉
克发现他自己经受着折磨，自己的心愿与其余人格之间争
执不休。
他体内的女性人格可以接受蕾娜作为姐妹或者朋友，
但是不能当成爱人，所以索拉克离开了修道院，去寻找自
己的宿命，以揭开血统的真相。可是蕾娜不愿和他分开。
当她发现他已离去时，便违背了自己的武利炽誓言，半夜
里逃出了修道院，深入到荒漠中追随他。
他们一起寻找圣者，那是个隐修的神秘守护者法师，
他已经在着手进行漫长艰辛的变形过程，以成为一个超凡
者，那是唯一可能对抗龙王的生物。只有圣者的法力才足
够强大到帮助索拉克揭开他的过去，而且只有不会破坏阿
塔斯逐渐减少的自然资源的守护者法术，才能治愈他那罕
见的情况。接受亵渎者的帮助可能会违背他被教导的所有
信念，还可能会让他永远放弃守护者之途。然而，在寻找
圣者的过程中，索拉克被龙王们和其亵渎者手下盯上了，
他们认为守护者法师是其势力的唯一威胁。
在伯德帜，索拉克和蕾娜不仅面对过一支不死生物军
队，还面对了影王手下的斗士，一个名叫瓦尔塞弗斯的无
情杀手。他们嬴了，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一位以沉
默者闻名的佩林人卡拉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通向伯德帜
圣殿的大门，那是通向另一个时空的魔法通道，在那个时
代，阿塔斯尚且绿意盎然。这就是圣者的秘密，也是为什
么龙王们找不到他的原因。他们在现在追捕他，可他已经
用魔法在远古时代找到了圣殿。
在圣殿中，索拉克找到了他寻已久求的答案。他也推
断出圣者曾以浪人为名，将自己在阿塔斯的游历写成一本
名为《浪人笔记》的书。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个守护者法
师就是他的外公。
圣者对索拉克施以法术，让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
他发现了父母是谁，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以及其种族的遭
遇。通过圣者的法术，索拉克看到了精灵的月行者一族是
如何被一个叫无面者的死灵法师摧毁，他正是索拉克的半
身人爷爷所雇佣的亵渎者法师。
然而，找到这些答案既让索拉克解脱，同时也和曾融
会贯通的安全感分隔开来。多重人格的声音再也不会和他
交谈了。睿智母性的监护人；淡泊无欲的游侠；精明冷静
的艾龙；鲁莽冒失的姬薇瑞；天真儒雅的抒情诗；以及其
他人……现在都离开了。他们与圣者结合在一起，在他进
入到变身的第二阶段时，继续在他的体内生存。这个促进
圣者进化的行为也治愈了索拉克的分裂人格，此时此刻，
正是索拉克有生以来最孤独的时候。
“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是孤独的，索拉克，”后来蕾娜
试图安抚他的伤痛。“那也是为什么他们要有配偶，为什
么要寻访知己。”
“是的，我知道，”他回答说。“可是知道是一回事，
真正头一次感受到孤独是另一回事。我从不知道这种感觉。
因为从有记忆开始，其余人就始终和我在一起。现在，我
感觉他们的离去，感受我灵魂的空虚。那种感觉就好像我
的一部分消失了。”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多重人格。
他离开修道院的时候，大主教瓦拉娜送给过他一件礼
物，那是一把名为高锥的神剑——精灵王的附魔刃。它是
由一个佩林人长老从最后一位拥有精灵王远古血统的奥隆
手中接过来，然后委托她保管的。索拉克刚到手时并不知
道这把剑附魔的特性，但他被告知，它可以斩尽一切，而
其它的兵刃在撞上它的精灵钢时都会粉碎。他也知道，如
果高锥落入一个亵渎者手里，它的魔法剑刃就会断裂——
这种事在他与影王的斗士瓦尔塞弗斯战斗时发生了。当瓦
尔塞弗斯抓住剑刃的瞬间，一道眩目的白色光芒爆发出来，
附魔剑刃碎裂了。现在，所剩下的就是剑柄和大约一尺长
的断刃。而曾经雕刻在它上面的古老诗句——“心灵顽强，
性情真挚，信仰坚定”——如今也只剩下了“心灵顽强”
的精灵字符。亵渎者的手碰到了它，附魔被破坏了。
* * *
索拉克独自站在岩石林立的山脊上，迎着第一缕橙黄
色的晨光，他从腰带上拔出断剑，举到面前注视着，它隐
约闪着微弱的黯淡蓝光，那是残留的附魔能量。为什么还
留着它呢？它已经是一把废剑，而且索拉克现在还带着瓦
尔塞弗斯的钢剑。可是蕾娜坚持认为高锥的传说仍然是某
种象征，还会用得着。索拉克想到这点，冷漠地扭曲了表
情。
精灵吟游诗人的歌曲里曾经叙述：任何持有高锥的人
都注定成为精灵王，将分散的部落重新联合于麾下。在旅
途中，索拉克遇到过相信他会成为王的精灵们，可是他根
本不想成什么精灵王。
尽管母亲给他取了跟逝世已久的精灵王奥隆相同的名
字，但索拉克却觉得这个名字根本不属于他。因为从有记
忆开始，他就是索拉克，是流浪者，而现在他最终知道了
自己的真名，但却似乎跟他不般配。他不是精灵王，也不
是拥立精灵王之人。
那为什么留着这断刃呢？蕾娜认为它很重要，卡拉也
是。“把它作为你的战绩，作为我们所为之奋斗的象征来
保存吧，”在他们分开前，佩林人这么对他说。
可它真的是成功的象征吗，索拉克心想，还是抛弃过
去的象征？他再也不是一人部落，再也不是一个有着十几
个不同人格的半精灵人了。现在，他只是半精灵人索拉克，
一名流浪者，有关他的无聊传说已经涌现。这样的名声带
来的只有麻烦，事实上，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孤寂无援。然而，虽然他有所
失，却得到了从没想到过可以拥有的一件事物：蕾娜。
他转身，背对大盐平原，俯视斜坡下方的小绿洲，蕾
娜正蜷在铺盖里，睡在篝火的余烬旁。他回想起她向自己
表白的那天。好像已经是上辈子了……
* * *
和往常一样，上午的武器训练后，武利炽学员走向溪
流去洗澡。在荒漠世界中，一条溪流极为罕见，然而索拉
克和他的武利炽同伴们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周围
的连纵山脉上长着浓密久远的森林，在很长日子里，他在
茂密的林间漫步，或者和身旁的泰格拉赛跑，就是那只从
他孩提时代就成为他忠心伙伴的烈虎。
索拉克和他最好的朋友蕾娜没有加入礁湖里的其她人，
而是走到了下游稍远的一个特别场所。当他们一起坐在溪
流中心突出的大岩石上，感受着水流冲刷过他们的凉意时，
蕾娜对他说了她的感觉：“索拉克……有些事情我一直想
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早就知道了。”他眼看这事
发生了，害怕她终于亲口诉说自己感受的时刻。她知道他
是一人部落，可是由于其余人格都是用他的男性声音说话，
所以她并没想到有其她女性人格存在的可能，而他也没敢
告诉她。当她最终知道真相的时候，整个人呆住了。
他的坦白令蕾娜既震惊又沮丧，她逃回修道院塔里，
在那里开始了独坐冥想。
索拉克来到大主教面前，告诉她打算离开修道院。他
觉得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蕾娜心痛，他极为在意她，
但却永远无法拥有。武利枳的誓言不允许他们结合，即使
誓言允许，他的女性人格也绝不会允许的。
尽管他一直和武利枳女性团体一起生活，却从来都不
是她们的一员，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生活在她们当中，他知
道自己只会成为一个冲突的源头。他认为随着自己的离开，
就能让蕾娜从对他的爱情枷锁中解脱出来。
然而，她背弃了誓言，跟随而来。
* * *
现在，索拉克的多重人格已解除，他终于可以接受她
为爱人了，这让一切都截然不同。他低下头看向熟睡的蕾
娜，清晨刺眼的光线在他眼中变得柔和。在圣殿，他们第
一次缠绵，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会永远在一起。
他从腰带里拔出断剑。它本来还可以做成一把有用的
短刀，可其头部抗拒他试图磨尖的努力。全是白费力气，
不过它蓝色的能量依然不断闪现出朦胧的光芒，犹如融化
中的蜡烛。
关于精灵王的传说太多了，他心想。一把断裂的剑刃，
一个遍布在阿塔斯沙漠的破碎民族，他们以游牧群居或者
在城中居住，要么身为广大的苦力，要么如同在肮脏拥挤
的精灵地盘上的赌徒和奸商一样勉力过活。或许一个传奇
可以让他们对于未来抱些小小的希望，至少那些仍然相信
这点的人们是这样的。可是如果他们得知了真相，就只会
看到一个云游浪人拿着一把断刃，而不是精灵王携带的传
说之剑。既然钢刃已经被亵渎者弄裂了，为什么还要让他
们的梦想破灭呢？
为什么要毁灭更多的生灵呢？索拉克的祖先已经做得
够多了……
* * *
圣者是他的外公，是索拉克知道的唯一家人。他不知
道半身人酋长爷爷拉格纳是否还活着，不过但愿他已经死
了。如果拉格纳还活着，而索拉克找到他的话，那个半身
人就死定了。
索拉克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样的父亲可以因为与异族女
性结合就要烧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拉格纳也是打算让他死
的，可是由于施法的误差，索拉克存活了下来。
拉格纳委托给无面者的任务是施法把月行者部落的所
有精灵都屠杀了。索拉克能躲过一劫是因为他不是纯精灵
血统。他是个混血儿，由两个世仇的种族所生。无面者施
放的法术虽然击倒了其他的精灵，却没有杀死他，尽管索
拉克跟所有的亵渎者不共戴天，但他最憎恨的还是无面者。
对于这个家伙，他只知道名字，不过无论如何，他会在某
个地方找到他的。为他的父母和母亲的部落报仇。干掉那
个法师，以及下命令的爷爷。
这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决定。一个让人不安的念头。
数天来，他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他还不习惯那种完
全孤独的古怪感觉。
他的睡眠出现了问题。当他还是一人部落的时候，索
拉克能够通过让另一个人格上前接管的方式来休息。他可
以退后“下潜”，就像沉入温暖的黑暗中，当他的身体还
保留知觉，由其他人格控制的时候，他偶尔可以觉察到外
面发生的事情，有时则不能。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不得不学会和别人一样睡觉。
他总归会感到疲倦，那时就得入睡。不过既然是部分精灵
部分半身人，就意味着他拥有充沛的体能。自离开圣殿以
来，他发现自己可以几天都不睡觉。他可以躺下休息，如
同以前的夜晚一样，可是蕾娜很快睡着了，他却还醒着，
他的思维不断地活跃着，就象要填满其他人格留下的空虚
一样。
这是个全新的生命，一个全新的存在方式，他还没适
应。
在晚上蕾娜睡着后，他经常开始自言自语，这是种很
多人都有的习惯，可是索拉克奢望能听到回答。他准备就
像以前那样同发声的人格谈话，但却没有出现任何回应，
他才想起来不会有回答了，随即一种极度的孤独感向他袭
来，就好像在胸口压上了千斤重担。
* * *
残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索拉克感受到了它的暖意。
很快蕾娜就会醒来，然后他们会在绿洲的池塘里把水囊灌
满，再次动身，途经北里度泊拉斯，那是坐落在叉舌海湾
两岸的两个矮人村庄之一，大概就在西南三十里处。他们
计划从那里横渡河口到南里度泊拉斯，沿着商道从奥塔鲁
克走到贝利克。
他和蕾娜都没去过那片世界，对那儿的了解限于索拉
克外公在笔记中所写的内容，索拉克随身就带有一个副本。
不过那是多年以前写的，他们无法得知其中所包含的信息
是否仍然准确。
根据笔记的描述，南里度泊拉斯的矮人试图修建一条
堤道通往莱都岛，那是一座耸立河口中央沉寂多年的死火
山。与此同时，北里度泊拉斯的矮人也在试图做同样的事
情，从而希望能在中间相接，用一座桥连通两个村子，可
以开通从古尔格和尼本奈抵达贝利克以及其它提尔地区南
部城市的短程商道。这座桥可以让两个村子都受益，并增
加它们之间的交通量。
可是住在莱都岛的巨人是一个障碍。他们不希望看到
自己的岛屿变成两个矮人村子的连接点和增大交通量，因
此他们一直在毁坏矮人建造的堤道。巨人和矮人之间的战
斗接连不断，索拉克不确定当他们到那里时，是否会有一
座桥架越河口。
矮人有来往于河口的渡船，分布在莱都岛上下，可是
巨人也经常袭击这些渡船。因此矮人非常小心地渡河，在
河口最深的地方摆渡以避开巨人们。但是由于底部淤泥堆
积上升，很难测量河口的深度，因此每次坐船横渡都是一
次赌博。
尽管如此，索拉克也知道他们不得不那么走。其它唯
一的选择是北上，穿过大象牙平原后，沿着它北部边界的
商道走。他们已经穿越那个平原一次了，索拉克无意再重
复一遍那漫长艰辛的旅程。
一旦他们渡过河口，步入南里度泊拉斯的商道，索拉
克就不知道他们该走哪条路了。他本来期望能从圣者那里
获得什么指示的，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外公没有任何消息
传来。他只知道一件事——无论他们打算走向哪里，只会
遇到麻烦，而不是脱离麻烦。
整个阿塔斯较大的城邦中，龙王们都有势力。在较小
的城镇和村庄里，他们的亵渎者手下一直在活动，以拓展
和巩固他们力量。哪里的亵渎者数量都比守护者多，多到
令守护者大师及其拥护者被迫转入地下。
他们以小规模半独立的团体进行活动，整个组织以蒙
面同盟而知名。如果有谁暴露是同盟的一员，就必死无疑，
所以成员都极为隐秘地活动，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和亵渎者
的势力抗衡。
同盟的构架决定了其匿名性。它被分成很多秘密的基
干，每个基干只知道其它两个同一等级的基干，以及一个
上级基干。这样以来，如果任何一个基干暴露，就可以迅
速放弃，而和它有关联的基干员就会被吸收到其它团队中。
这套体系能防止亵渎者渗透到整个组织中。
对他们来说，幸运的是亵渎者还没有统一起来。龙王
们相互激烈竞争。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具有比守护者远为
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正在无情地蚕食阿塔斯。
没错，残阳在一个干枯的世界上空升起来。随着年月
的流逝，由于亵渎者对力量的贪婪渴求，越来越多的星球
资源被消耗殆尽。有人说是古代科技造成了气候的改变，
让世界的大部分都变成了干旱荒凉的沙漠，可是索拉克知
道那是由于亵渎者的魔法。
他走下岩石斜坡，靠近绿洲里的小池塘。有阵子，他
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深蓝色的池水。
他身后的蕾娜有了轻微的动静。“早安，”她站在他
后面伸了伸懒腰说。“你醒了很久？”
“我没睡。”
“又没睡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我脑子太乱了。”
“你在想什么呢？
“传说，”他回答。“还有传说与现实的差距。有时
候现实远超乎想象。”然后，他把断刃扔到了池塘中。
蕾娜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不！你干什么？”
她正要随后跳入水中，他抓住了她的胳膊。
“让它去吧，蕾娜，”他说。
她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国王，”他说。“无论是不是传说，剑
已经断了。”
“可它还可以作为一个象征！”
“象征什么？象征精灵的预言？亵渎者只要简单地声
称高锥已断、预言被证明是假的就行了。我也许没有足够
的信念，但也不想看到亵渎者把事情歪曲成他们的结果。
如果哪天出现了另一个精灵王，那么就该是我外公。超凡
者会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实施统治的。我觉得能够挑战自
己，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想想你扔的是什么！”蕾娜懊恼地说。
“我想过，”索拉克看着池塘中高锥消失的地方。
“我
已经抛弃了现实，而在丢弃的过程中，我保护了传说。我
不后悔我的选择。来吧，把水囊灌满。我们还有很长的路
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