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今天晚上，他们在那里等待着。他们手心里捏着汗水，
脸上带着色相，舌头舔着嘴唇，眼里充满渴望。克丽科特
可以听到他们大嚷大叫和捶打桌子要添酒的声音。从贝利
克来的商队已经于午后抵达南里度泊拉斯，今晚这里被商
人、旅行者和佣兵挤满了。人类最令人讨厌。平常只有少
数人会来这个剧院，可是当有商队来这个镇子的时候，他
们就成群结队而来，带着叮当做响的钱包，伸手，抚摸，
抓紧……
“好了，女士们，今晚我们的剧院爆满，”图林拨开
珠帘，走进更衣间说道。这个声音尖锐的矮人没在意里面
那些人不同程度的裸露情况。“他们希望自己的钱花得值
得，我知道你们会让他们满意的，对不对？”
“因为当顾客觉得钱花得值得，他们就会开心，他们
开心了，图林也就开心，”莉卡模仿他的尖嗓子说。每次
商队穿越镇子的时候，图林都会对他们做同样的演说。克
丽科特心想：要是哪次他能换一种说法就好了。
“别担心，图林，”莉卡轻快地朝他旋过去，走动时
丰满的胸脯跳跃不止。她来到图林跟前，他只有她的腰那
么高。她伸手拨了拨矮人浓密的红发。“我们会把他们跟
钱分开，然后你和平常一样再把我们跟钱分开。”
图林并没有在乎这偶尔的无礼。“只要记住，我亲爱
的，你们挣得越多——”
“你能留下得越多，”其她女孩齐声说着，继续换她
们的舞衣和涂抹化妆品。
“完全正确，”图林期待地摩擦着短胖的小手说。
“这
次的商队很棒，很有钱，从詹姆利家族来的。他们是第一
次运送黄金到贝利克，包包里钱多得很哪。我们的责任就
是让他们在回程中减轻些负担。所以今晚我们要来个精彩
演出，你们没轮到上台的时候，一定要到他们中间转转。
我们希望他们喝醉，开心，兴奋。”
“浪费，挥霍，并且榨干，”莉卡咧嘴一笑，亲了亲
图林的头顶。
“没错，”矮人说。他亲热地拍拍她的屁股，手逗留
了好一会儿。
图林就像个在水果摊买东西的老太婆，克丽科特心想。
每样东西他都要摸一遍。这些女孩中有几个他挺喜欢，那
些最讨好他的就有最多的余裕。然而克丽科特没有学她们，
无论什么时候，图林接近过来，她都会敏捷地走开。
图林没有强迫过她，至少没有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强
迫她，不过有几次，他把她拉到一旁，然后强调她应该对
顾客更友好点。“友好”意味着要坐在桌子上，或者更好
就是，坐在腿上，在客人给她饮料时——这不只是有颜色
的水了——允许有某种亲密行为，并问问他们是否想去楼
上看个人秀。在沙漠少女剧院，顾客付点小费就可以开房
间，有半小时的时间看个人秀。任何发生在紧闭门后的交
易，要额外计费。那是其她女孩挣钱的主要方式。
克丽科特是个例外。她从不和任何顾客到楼上去，只
要客人手不乱放，她也会坐到他们的桌子上。要是有人打
算摸她，她就会礼貌地借故离开。
“和你说句话，克丽科特，可以吗？”其她女孩都走
出这个小更衣间后，图林走到她这边，对这个半精灵说。
“如果还是一样的话，那么回答也是同样的，”克丽
科特在镜子里检视她的妆容说。即使坐着，她也比他高。
图林摇了摇头。“克丽科特，克丽科特，克丽科特，”
他烦躁地说。“你怎么就这么难相处呢？”
“我一点也不难相处，”她回答，同时小心地往脸颊
上扑了点胭脂。“我总是按时工作，从来没有像有些女孩
那样少给剧院交小费。我从没对哪个顾客不礼貌，也没坐
在他们膝盖上偷他们的钱包。我是被雇来跳舞的，而我也
那么做了。如果要期望雇佣我做更多的事情，那你一开始
就应该讲清楚。”
肥胖的矮人叹息着放弃了。
“你这么捉弄我不公平，”
他哀怨地说。“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惹眼的女孩，也是
最好的舞女。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顺便问一句，哪个
女孩少给我交小费了？”
克丽科特笑了。“说出来就成告密了。”
图林咧咧嘴。“好吧，我希望她们大多数都没，”他
耸耸肩。“为什么你不改改呢？”
“因为我不想打破我的原则，”她转过来面对他回答。
“如果我在对你的原则上妥协，那离在我自己的原则上妥
协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不想失去我的信志。”
“你的信志？”他笑着重复道。“那是矮人的俗语。
一个半精灵女孩怎么会知道信志？”
“矮人教给我的，”她回答。
“那是个很有用的概念，
我学得很快。”
“那么你的信志是什么？”图林谦逊地笑问。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知道不该问，”克丽科特扬了
扬眉毛。
图林点点头。“的确，”他说。“一个人的信志是私
事。我看你至少已经学到了不少。原谅我的卤莽吧。”
“无意冒犯，就不必承担。”
图林笑了。“口气真象个矮人，”他说。“不管是谁
教的你，教得真可好。”
“我住在一个矮人村子里，”她回答。“我尽力去学
习那些习俗，为了礼貌。”
“你是个特别的女孩，”图林说。“你和其她女孩不
同。”
“是，”她同意道，“那是我魅力的一大部分。”
“其她一些女孩因此而怨恨你。”
“她们全都因此而怨恨我，”她说。“可我来这里不
是交朋友，而是来挣钱的。”
“也只管自己的立场，”图林说。“其她女孩都已经
在外面忙得团团呢，可你还是总在没轮到跳舞前一直呆在
后台。如果你在顾客面前多出现些，就能挣得更多，你知
道的。”
“正好相反，我会挣得更少，”克丽科特说。
图林盯着她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努着嘴点了点头。
“也许你说得对，”他说。“好吧，那个吟游诗人现在该
唱完了，那么我得去宣布演出开始。”他咧嘴一笑。“没
有谁会像吟游诗人那样滔滔不绝。等他结束，他们就会渴
望某些真正的娱乐了。那群饥渴的家伙。今晚我们来令他
们真正疯狂吧。”
“那我能做到，”克丽科特说。
图林走回到大厅，当吟游诗人结束朗诵，图林上台宣
布第一场舞蹈时，克丽科特听到了人群的喧闹声。
过了一会儿，珠帘被掀开，吟游诗人伊卓柯走进来，
看上去又疲惫又愤怒。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宽松的灰色束腰
上衣、棕色的旧皮马裤和柔软的高帮皮靴。就克丽科特目
前所知，这是他仅有的一套衣服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放下竖琴，身材消瘦的精灵摊在椅子上，用手理了理及肩
的银发。
“今晚这群人很难伺候？”克丽科特同情地问。
伊卓柯苦着个脸。“还凑合，”他的声音因为挫折而
有些低沉。“就像试图在沙暴中歌唱一样。我不知道干吗
会稀里糊涂接下这个活儿。他们来这里是看你们女孩的，
不是我。整个演出过程中他们一直在吵闹喊叫。不过，他
们至少没扔东西。我觉得真该感到欣慰。”
“我很抱歉，伊卓柯，”克丽科特说。“你该有更欣
赏你的观众。”
“唉，恐怕在这里是找不到了，”伊卓柯苦笑着说。
“那么，干吗不为我唱？离我演出还有些时间。”她
扔给他一枚硬币。“为我唱吧，伊卓柯。”
他灵巧地接住硬币。“这个没必要，克丽科特，”他
说。“我很乐意免费为你唱歌。”
“我乐意付钱，”她说。“我给得起，一个艺术家应
该劳有所得。”
伊卓柯笑了，他拿起竖琴。“那好吧。你想听什么特
别的歌吗？”
“为我唱‘奥隆之歌’，”她说。“不要唱全部曲子
——没那么多时间。就唱哀伤的那段，关于衰落和预言的。”
“啊，”伊卓柯点头说。“选得妙。我已经有一阵没
唱过这个了。”
“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是个精灵，”他笑着说，修长
的手指优雅地拨着竖琴。克丽科特坐回到她的椅子里，闭
上了眼睛，伊卓柯开始吟诵，以一种低沉流畅的声音抑扬
顿挫地叙述着词句。
“一切始于尊贵的奥隆，长久且荣耀血脉的最后一位
精灵王，被邪恶的拉贾特所诅咒，他害怕精灵的力量，于
是想法设法在精灵中间散布分裂的种子。拉贾特使用他的
亵渎者魔法，在尊贵的奥隆身上施加了一个法术，让他不
能有儿子，由此王室的血统就会随着他而断绝。他所制造
的邪恶至今仍影响着我们的人民。但愿他遗臭万年。”
“但愿他遗臭万年，”克丽科特轻声重复着，就像在
沙漠精灵篝火旁表演的习俗一样。伊卓柯笑了，继续演唱。
“然后拉贾特用贿赂、谎言和魔法在部落间播种混乱，
当时他成功地促使部落分裂成了许多敌对的派系。只有尊
贵的奥隆抵抗着他，但却没法再次将部落统一起来。”
“于是帝国衰亡了。”
“于是帝国衰亡了，”克丽科特点点头说，她依然闭
着眼睛。伊卓柯继续唱了下去。
“之后尊贵的奥隆被迫流亡，被拉贾特邪恶的手下们
追赶着。他们在一个叫金梦湖的地方追上了他和他的残部，
就在那里，我们的人民梦想破灭了。接着就是一场激烈的
战斗，部落所有的人都被屠杀了。尊贵的奥隆遭受了致命
的创伤，独自一人逃到连纵山脉的森林中。”
“在那里，他绝望地倒下了，等待死亡的召唤。他已
经竭尽全力，虽然失败了，但他没有向敌人屈膝。但愿他
的英勇被铭记。”
“但愿他的英勇被铭记，”克丽科特深有感触地附和。
伊卓柯点点头，弹奏完间奏，然后继续吟诵。
“在他濒死躺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朝圣的
佩林人偶遇到他，于是停步让他得到安宁，解除他在最后
光阴的痛苦。尊贵的奥隆在临死前将他的剑——强大的高
锥，精灵王的魔法剑——交给了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
他请求她做最后一件事情。”
“‘拿着我这把剑，这是我曾经为之骄傲的人民的象
征，’他对她说。‘保证它的安全，确保它绝不会落入亵
渎者的手里，因为一旦他们试图使用它，剑刃就会粉碎。
我被诅咒了，永远也不会有儿子，’他说，‘一道骄傲的
血脉也会随我而亡。精灵现在是个溃败的民族。拿着高锥，
保证它的安全。我的生命对于像你这样的佩林人来说不过
是一眨眼而已。也许有一天，你能在我失败的地方成功，
找到配得上这把剑的精灵。就算遇不到，也要瞒着亵渎者。
这是我最后能反抗他们的了。’”
“说完这些话后，他就死了。于是精灵王朝也随他而
灭亡。”
“于是精灵王朝也随他而灭亡，”克丽科特重复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悲伤的味道。伊卓柯弹出一段柔和的挽歌
和弦，继续歌唱。
“然后我们的人民开始堕落，部落分散得越来越远，
越来越开，大多数都象游牧民族一样生活在沙漠中，袭击
和偷窃人类和其他生物，背弃了他们的荣誉。其他的精灵
来到人类的城市居住，在那里和人类进行商业交易，他们
混合了血统，忘记了自己曾为之骄傲的种族荣誉。”
“然而，仍然有一点希望的火花存在，在我们人民的
心中孕育着。那星星之火就是世代相传的精灵王传说。对
大多数人而言，它只是一个神话，在荒废的沙漠夜晚的营
火旁，城市里污秽的精灵区里，精灵诗人讲的这个故事却
为我们贫困潦倒的人民带去了片刻的安慰。因此我们在回
忆这个传说。”
“因此我们在回忆这个传说，”克丽科特轻柔地念道。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被歌魂吸引住了，大厅的噪音随着伊卓
柯的演奏和吟唱似乎远在天边。
“传说讲，那一天会来的，当酋长的第七个儿子倒下
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时，随着他的振作，将开始一个新的生
命。从这个新生命中会诞生出我们人民的新希望，精灵王
将会是一个伟大善良的统治者，他可以恢复精灵的森林家
园。吾皇会重新将人民联合起来，而一个新的黎明将迎来
一个绿意盎然的世界。预言所显，如是实现。”
“预言所显，如是实现，”克丽科特回应说，她的眼
睛泛着光。伊卓柯弹奏完最后的和弦，深吸一口气，再重
重地吐出来，然后放下了他的竖琴。好一阵子，他们就那
么沉默地坐着。
“谢谢你，”克丽科特最后说，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不，谢谢你，”伊卓柯说。“我好久没有唱那歌了。
有旁人来分享真好。”
“即便是和一个半精灵分享？”克丽科特有点哀伤地
说。
伊卓柯伸出手，放到她的膝盖上。她知道这只是表达
友谊，所以允许了这种碰触。“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
精灵血，亲爱的。”
“只有你的纯粹，我的是混血。”
“也许吧，可你的血跟我一样红，”伊卓柯笑笑，安
慰地拍拍她的膝盖，拿开了手。“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血
统有什么用？”
“在这种地方，或许没用，”克丽科特认命地耸耸肩。
“不过总会在什么地方是非常有用的。”
“你的父亲是人类？还是母亲？”伊卓柯问。
“我父亲。”
“啊，那你母亲是部落里的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个推断起来也没什么难的，”伊卓柯说。“在城
市里，精灵没那么团结，混血的情况也就没那么不寻常，
但在漠居的部落中，这种情况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了。”
“是的，”她轻声说，“他们不容易被接受。”
“那你父母还活着吗？”
“我母亲五年前就死了，在一家人类开的酒馆作洗碗
女工，因为操劳过度，提早衰老了。我从没见过我父亲。”
伊卓柯点点头。
“真遗憾，
这类事情现在也不少见了。”
“你曾经是部落里的吗？”
“许多年前曾经是，不过那是另一段生命了，”他回
答。
“你为什么离开呢？”
他耸了耸肩。“我恋爱了。”
“啊，”她笑了，“和一个城里来的精灵女孩？也许
是一个半精灵女人？”
“我恐怕得说，比那还糟糕，”他笑着说，“是和一
个人类男性。”
“噢，”克丽科特惊讶地说。接着她吃吃笑了起来。
伊卓柯抬抬眉毛。“你觉得很好笑？”
“不，请原谅我，”她说。“你误会了。我笑不是因
为那个。”
“那么，拜托开导一下我。”
“只是因为莉卡会心碎的，”克丽科特说，“她早就
看上你了，可你没注意到。”
“莉卡是那个高个子，有黑色头发和大……？”伊卓
柯比划出那个胸型。
“那就是莉卡，”克丽科特抿嘴笑了起来。“她以为
你避开她是因为她是图林喜欢的人。”
“啊，好吧……那不是唯一的原因。”
克丽科特咯咯笑了。“那么你的男人出什么事了？”
“我想他并没有相同的畸恋，”伊卓柯说。“我最后
一次听到的是，他和一个酒吧老板的女儿结婚了。那是一
场没有爱情回报的悲剧。我那时太年轻，太愚蠢了，喜欢
华丽无望的激情。这一切就造就了一个吟游诗人。你怎么
样呢？你的一生中曾经有过华丽的激情吗？我相信肯定有
充分的机会。”
“我没找到那种机会，”她说。“我还在等待。”
伊卓柯看起来很吃惊。“你是说你从没……？”
克丽科特摇摇头。“是的，从没。”
“好吧，我再也不瞎猜了，”他说，“从你狂放激情
的舞蹈表演中，我以为你对爱情艺术极为精通。”
“大多数男人都会那么以为，”克丽科特讽刺地回答。
“不过一个女孩要变得诱人，并不必需要很多技巧，尤其
是这个女孩很漂亮。她只要学会观察男人的反应就可以了。”
“嗯嗯嗯。其他人知道吗？”伊卓柯问。
“知道我是个处女？”克丽科特摇摇头。“我想他们
会比你还吃惊。他们以为我只是在自命清高。一开始，他
们也许以为我更喜欢女人，可是他们很快发现我没有这种
畸恋——借用你的习语来说。”
“你为什么呆在这里？在城市里你可以靠跳舞挣很多
钱的，即使是在一个大点的镇子里也可以。为什么在这里
呢，在一个偏远商道的矮人小村落里？”
“是命运带我来的，”她回答。“不过这不是我打算
呆的地方。”
“哦？那你有计划了？”
“一到这里我就开始存钱，”克丽科特说。“或者说
付了伙食、衣服和房租后，我尽可能存了些。这里物价在
涨，当别人知道你是图林的舞女时，要价会更高。尽管如
此，我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存款来买下商队的头等票了。过
了今天晚上，无论运气如何，我都会获得比我想要得到的
更多。”
“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摆脱这个讨厌的地牢，”她的语气强烈
得让诗人惊讶。“我询问过了。两天内，商队会前往奥塔
鲁克，我会随行。”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说得太多了，便犀
利地瞥了一眼伊卓柯，补充道：“希望我可以信赖对你的
判断。如果图林知道了我的打算，他就会设法把我留下。”
“你可以信赖我的沉默，”伊卓柯说。
“我很乐意补偿，”克丽科特慎重地说。
伊卓柯看起来被冒犯了似的。“亲爱的女孩，”他用
一种被侮辱的语调说，“你真的认为我会出卖你？”
“如果有些人也处在你的立场，他们会的，”她回答。
“那么他们毫无尊严，”伊卓柯说。“碰巧的是，我
自己就已经向商队预定了乘票。恐怕我的不是头等舱，因
为还要为晚餐唱歌，不过我要说很期望能成为你的旅伴。
现在估计你要嘲笑我了。”
克丽科特叹了口气，
满脸懊悔地低下头。
“永远不会，”
她答道。“原谅我，伊卓柯。我不是要侮辱你。只是我不
轻易相信。我不习惯有朋友。”
“有一句古老的精灵谚语，”伊卓柯笑笑。“二十个
朋友比二十个铜板好。你可以问每个朋友借两个铜板，那
你就会挣很多。”
克丽科特笑了起来。“我喜欢你，伊卓柯。你让我欢
笑。这些日子里我并不常笑。”
“好吧，我们应该看到你越来越常快乐了，”他回道。
“像你这样漂亮的脸蛋上出现皱纹的话，看起来会很糟糕。”
珠帘被分开了，图林探进头来。
“准备吧，克丽科特。
下个轮到你。”他说完就缩了回去。
伊卓柯皱起了眉头。“你估计他没听到吧？”
克丽科特摇摇头。“我不那样认为。不过也没关系。
两天后商队离开南里度泊拉斯的时候，我会一块儿离开，
任何人都无法说服或者阻止我。”
“就是那种精神，”伊卓柯说话的同时，克丽科特站
了起来，整理着她的黑色紧身长裙。“现在走出去，舞出
一场风暴吧。”
“没错，”她说。“那我能做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脸上带着色相，舌头舔着嘴唇，眼里充满渴望。克丽科特
可以听到他们大嚷大叫和捶打桌子要添酒的声音。从贝利
克来的商队已经于午后抵达南里度泊拉斯，今晚这里被商
人、旅行者和佣兵挤满了。人类最令人讨厌。平常只有少
数人会来这个剧院，可是当有商队来这个镇子的时候，他
们就成群结队而来，带着叮当做响的钱包，伸手，抚摸，
抓紧……
“好了，女士们，今晚我们的剧院爆满，”图林拨开
珠帘，走进更衣间说道。这个声音尖锐的矮人没在意里面
那些人不同程度的裸露情况。“他们希望自己的钱花得值
得，我知道你们会让他们满意的，对不对？”
“因为当顾客觉得钱花得值得，他们就会开心，他们
开心了，图林也就开心，”莉卡模仿他的尖嗓子说。每次
商队穿越镇子的时候，图林都会对他们做同样的演说。克
丽科特心想：要是哪次他能换一种说法就好了。
“别担心，图林，”莉卡轻快地朝他旋过去，走动时
丰满的胸脯跳跃不止。她来到图林跟前，他只有她的腰那
么高。她伸手拨了拨矮人浓密的红发。“我们会把他们跟
钱分开，然后你和平常一样再把我们跟钱分开。”
图林并没有在乎这偶尔的无礼。“只要记住，我亲爱
的，你们挣得越多——”
“你能留下得越多，”其她女孩齐声说着，继续换她
们的舞衣和涂抹化妆品。
“完全正确，”图林期待地摩擦着短胖的小手说。
“这
次的商队很棒，很有钱，从詹姆利家族来的。他们是第一
次运送黄金到贝利克，包包里钱多得很哪。我们的责任就
是让他们在回程中减轻些负担。所以今晚我们要来个精彩
演出，你们没轮到上台的时候，一定要到他们中间转转。
我们希望他们喝醉，开心，兴奋。”
“浪费，挥霍，并且榨干，”莉卡咧嘴一笑，亲了亲
图林的头顶。
“没错，”矮人说。他亲热地拍拍她的屁股，手逗留
了好一会儿。
图林就像个在水果摊买东西的老太婆，克丽科特心想。
每样东西他都要摸一遍。这些女孩中有几个他挺喜欢，那
些最讨好他的就有最多的余裕。然而克丽科特没有学她们，
无论什么时候，图林接近过来，她都会敏捷地走开。
图林没有强迫过她，至少没有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强
迫她，不过有几次，他把她拉到一旁，然后强调她应该对
顾客更友好点。“友好”意味着要坐在桌子上，或者更好
就是，坐在腿上，在客人给她饮料时——这不只是有颜色
的水了——允许有某种亲密行为，并问问他们是否想去楼
上看个人秀。在沙漠少女剧院，顾客付点小费就可以开房
间，有半小时的时间看个人秀。任何发生在紧闭门后的交
易，要额外计费。那是其她女孩挣钱的主要方式。
克丽科特是个例外。她从不和任何顾客到楼上去，只
要客人手不乱放，她也会坐到他们的桌子上。要是有人打
算摸她，她就会礼貌地借故离开。
“和你说句话，克丽科特，可以吗？”其她女孩都走
出这个小更衣间后，图林走到她这边，对这个半精灵说。
“如果还是一样的话，那么回答也是同样的，”克丽
科特在镜子里检视她的妆容说。即使坐着，她也比他高。
图林摇了摇头。“克丽科特，克丽科特，克丽科特，”
他烦躁地说。“你怎么就这么难相处呢？”
“我一点也不难相处，”她回答，同时小心地往脸颊
上扑了点胭脂。“我总是按时工作，从来没有像有些女孩
那样少给剧院交小费。我从没对哪个顾客不礼貌，也没坐
在他们膝盖上偷他们的钱包。我是被雇来跳舞的，而我也
那么做了。如果要期望雇佣我做更多的事情，那你一开始
就应该讲清楚。”
肥胖的矮人叹息着放弃了。
“你这么捉弄我不公平，”
他哀怨地说。“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惹眼的女孩，也是
最好的舞女。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顺便问一句，哪个
女孩少给我交小费了？”
克丽科特笑了。“说出来就成告密了。”
图林咧咧嘴。“好吧，我希望她们大多数都没，”他
耸耸肩。“为什么你不改改呢？”
“因为我不想打破我的原则，”她转过来面对他回答。
“如果我在对你的原则上妥协，那离在我自己的原则上妥
协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不想失去我的信志。”
“你的信志？”他笑着重复道。“那是矮人的俗语。
一个半精灵女孩怎么会知道信志？”
“矮人教给我的，”她回答。
“那是个很有用的概念，
我学得很快。”
“那么你的信志是什么？”图林谦逊地笑问。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知道不该问，”克丽科特扬了
扬眉毛。
图林点点头。“的确，”他说。“一个人的信志是私
事。我看你至少已经学到了不少。原谅我的卤莽吧。”
“无意冒犯，就不必承担。”
图林笑了。“口气真象个矮人，”他说。“不管是谁
教的你，教得真可好。”
“我住在一个矮人村子里，”她回答。“我尽力去学
习那些习俗，为了礼貌。”
“你是个特别的女孩，”图林说。“你和其她女孩不
同。”
“是，”她同意道，“那是我魅力的一大部分。”
“其她一些女孩因此而怨恨你。”
“她们全都因此而怨恨我，”她说。“可我来这里不
是交朋友，而是来挣钱的。”
“也只管自己的立场，”图林说。“其她女孩都已经
在外面忙得团团呢，可你还是总在没轮到跳舞前一直呆在
后台。如果你在顾客面前多出现些，就能挣得更多，你知
道的。”
“正好相反，我会挣得更少，”克丽科特说。
图林盯着她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努着嘴点了点头。
“也许你说得对，”他说。“好吧，那个吟游诗人现在该
唱完了，那么我得去宣布演出开始。”他咧嘴一笑。“没
有谁会像吟游诗人那样滔滔不绝。等他结束，他们就会渴
望某些真正的娱乐了。那群饥渴的家伙。今晚我们来令他
们真正疯狂吧。”
“那我能做到，”克丽科特说。
图林走回到大厅，当吟游诗人结束朗诵，图林上台宣
布第一场舞蹈时，克丽科特听到了人群的喧闹声。
过了一会儿，珠帘被掀开，吟游诗人伊卓柯走进来，
看上去又疲惫又愤怒。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宽松的灰色束腰
上衣、棕色的旧皮马裤和柔软的高帮皮靴。就克丽科特目
前所知，这是他仅有的一套衣服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放下竖琴，身材消瘦的精灵摊在椅子上，用手理了理及肩
的银发。
“今晚这群人很难伺候？”克丽科特同情地问。
伊卓柯苦着个脸。“还凑合，”他的声音因为挫折而
有些低沉。“就像试图在沙暴中歌唱一样。我不知道干吗
会稀里糊涂接下这个活儿。他们来这里是看你们女孩的，
不是我。整个演出过程中他们一直在吵闹喊叫。不过，他
们至少没扔东西。我觉得真该感到欣慰。”
“我很抱歉，伊卓柯，”克丽科特说。“你该有更欣
赏你的观众。”
“唉，恐怕在这里是找不到了，”伊卓柯苦笑着说。
“那么，干吗不为我唱？离我演出还有些时间。”她
扔给他一枚硬币。“为我唱吧，伊卓柯。”
他灵巧地接住硬币。“这个没必要，克丽科特，”他
说。“我很乐意免费为你唱歌。”
“我乐意付钱，”她说。“我给得起，一个艺术家应
该劳有所得。”
伊卓柯笑了，他拿起竖琴。“那好吧。你想听什么特
别的歌吗？”
“为我唱‘奥隆之歌’，”她说。“不要唱全部曲子
——没那么多时间。就唱哀伤的那段，关于衰落和预言的。”
“啊，”伊卓柯点头说。“选得妙。我已经有一阵没
唱过这个了。”
“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我是个精灵，”他笑着说，修长
的手指优雅地拨着竖琴。克丽科特坐回到她的椅子里，闭
上了眼睛，伊卓柯开始吟诵，以一种低沉流畅的声音抑扬
顿挫地叙述着词句。
“一切始于尊贵的奥隆，长久且荣耀血脉的最后一位
精灵王，被邪恶的拉贾特所诅咒，他害怕精灵的力量，于
是想法设法在精灵中间散布分裂的种子。拉贾特使用他的
亵渎者魔法，在尊贵的奥隆身上施加了一个法术，让他不
能有儿子，由此王室的血统就会随着他而断绝。他所制造
的邪恶至今仍影响着我们的人民。但愿他遗臭万年。”
“但愿他遗臭万年，”克丽科特轻声重复着，就像在
沙漠精灵篝火旁表演的习俗一样。伊卓柯笑了，继续演唱。
“然后拉贾特用贿赂、谎言和魔法在部落间播种混乱，
当时他成功地促使部落分裂成了许多敌对的派系。只有尊
贵的奥隆抵抗着他，但却没法再次将部落统一起来。”
“于是帝国衰亡了。”
“于是帝国衰亡了，”克丽科特点点头说，她依然闭
着眼睛。伊卓柯继续唱了下去。
“之后尊贵的奥隆被迫流亡，被拉贾特邪恶的手下们
追赶着。他们在一个叫金梦湖的地方追上了他和他的残部，
就在那里，我们的人民梦想破灭了。接着就是一场激烈的
战斗，部落所有的人都被屠杀了。尊贵的奥隆遭受了致命
的创伤，独自一人逃到连纵山脉的森林中。”
“在那里，他绝望地倒下了，等待死亡的召唤。他已
经竭尽全力，虽然失败了，但他没有向敌人屈膝。但愿他
的英勇被铭记。”
“但愿他的英勇被铭记，”克丽科特深有感触地附和。
伊卓柯点点头，弹奏完间奏，然后继续吟诵。
“在他濒死躺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朝圣的
佩林人偶遇到他，于是停步让他得到安宁，解除他在最后
光阴的痛苦。尊贵的奥隆在临死前将他的剑——强大的高
锥，精灵王的魔法剑——交给了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
他请求她做最后一件事情。”
“‘拿着我这把剑，这是我曾经为之骄傲的人民的象
征，’他对她说。‘保证它的安全，确保它绝不会落入亵
渎者的手里，因为一旦他们试图使用它，剑刃就会粉碎。
我被诅咒了，永远也不会有儿子，’他说，‘一道骄傲的
血脉也会随我而亡。精灵现在是个溃败的民族。拿着高锥，
保证它的安全。我的生命对于像你这样的佩林人来说不过
是一眨眼而已。也许有一天，你能在我失败的地方成功，
找到配得上这把剑的精灵。就算遇不到，也要瞒着亵渎者。
这是我最后能反抗他们的了。’”
“说完这些话后，他就死了。于是精灵王朝也随他而
灭亡。”
“于是精灵王朝也随他而灭亡，”克丽科特重复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悲伤的味道。伊卓柯弹出一段柔和的挽歌
和弦，继续歌唱。
“然后我们的人民开始堕落，部落分散得越来越远，
越来越开，大多数都象游牧民族一样生活在沙漠中，袭击
和偷窃人类和其他生物，背弃了他们的荣誉。其他的精灵
来到人类的城市居住，在那里和人类进行商业交易，他们
混合了血统，忘记了自己曾为之骄傲的种族荣誉。”
“然而，仍然有一点希望的火花存在，在我们人民的
心中孕育着。那星星之火就是世代相传的精灵王传说。对
大多数人而言，它只是一个神话，在荒废的沙漠夜晚的营
火旁，城市里污秽的精灵区里，精灵诗人讲的这个故事却
为我们贫困潦倒的人民带去了片刻的安慰。因此我们在回
忆这个传说。”
“因此我们在回忆这个传说，”克丽科特轻柔地念道。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被歌魂吸引住了，大厅的噪音随着伊卓
柯的演奏和吟唱似乎远在天边。
“传说讲，那一天会来的，当酋长的第七个儿子倒下
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时，随着他的振作，将开始一个新的生
命。从这个新生命中会诞生出我们人民的新希望，精灵王
将会是一个伟大善良的统治者，他可以恢复精灵的森林家
园。吾皇会重新将人民联合起来，而一个新的黎明将迎来
一个绿意盎然的世界。预言所显，如是实现。”
“预言所显，如是实现，”克丽科特回应说，她的眼
睛泛着光。伊卓柯弹奏完最后的和弦，深吸一口气，再重
重地吐出来，然后放下了他的竖琴。好一阵子，他们就那
么沉默地坐着。
“谢谢你，”克丽科特最后说，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不，谢谢你，”伊卓柯说。“我好久没有唱那歌了。
有旁人来分享真好。”
“即便是和一个半精灵分享？”克丽科特有点哀伤地
说。
伊卓柯伸出手，放到她的膝盖上。她知道这只是表达
友谊，所以允许了这种碰触。“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
精灵血，亲爱的。”
“只有你的纯粹，我的是混血。”
“也许吧，可你的血跟我一样红，”伊卓柯笑笑，安
慰地拍拍她的膝盖，拿开了手。“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血
统有什么用？”
“在这种地方，或许没用，”克丽科特认命地耸耸肩。
“不过总会在什么地方是非常有用的。”
“你的父亲是人类？还是母亲？”伊卓柯问。
“我父亲。”
“啊，那你母亲是部落里的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个推断起来也没什么难的，”伊卓柯说。“在城
市里，精灵没那么团结，混血的情况也就没那么不寻常，
但在漠居的部落中，这种情况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了。”
“是的，”她轻声说，“他们不容易被接受。”
“那你父母还活着吗？”
“我母亲五年前就死了，在一家人类开的酒馆作洗碗
女工，因为操劳过度，提早衰老了。我从没见过我父亲。”
伊卓柯点点头。
“真遗憾，
这类事情现在也不少见了。”
“你曾经是部落里的吗？”
“许多年前曾经是，不过那是另一段生命了，”他回
答。
“你为什么离开呢？”
他耸了耸肩。“我恋爱了。”
“啊，”她笑了，“和一个城里来的精灵女孩？也许
是一个半精灵女人？”
“我恐怕得说，比那还糟糕，”他笑着说，“是和一
个人类男性。”
“噢，”克丽科特惊讶地说。接着她吃吃笑了起来。
伊卓柯抬抬眉毛。“你觉得很好笑？”
“不，请原谅我，”她说。“你误会了。我笑不是因
为那个。”
“那么，拜托开导一下我。”
“只是因为莉卡会心碎的，”克丽科特说，“她早就
看上你了，可你没注意到。”
“莉卡是那个高个子，有黑色头发和大……？”伊卓
柯比划出那个胸型。
“那就是莉卡，”克丽科特抿嘴笑了起来。“她以为
你避开她是因为她是图林喜欢的人。”
“啊，好吧……那不是唯一的原因。”
克丽科特咯咯笑了。“那么你的男人出什么事了？”
“我想他并没有相同的畸恋，”伊卓柯说。“我最后
一次听到的是，他和一个酒吧老板的女儿结婚了。那是一
场没有爱情回报的悲剧。我那时太年轻，太愚蠢了，喜欢
华丽无望的激情。这一切就造就了一个吟游诗人。你怎么
样呢？你的一生中曾经有过华丽的激情吗？我相信肯定有
充分的机会。”
“我没找到那种机会，”她说。“我还在等待。”
伊卓柯看起来很吃惊。“你是说你从没……？”
克丽科特摇摇头。“是的，从没。”
“好吧，我再也不瞎猜了，”他说，“从你狂放激情
的舞蹈表演中，我以为你对爱情艺术极为精通。”
“大多数男人都会那么以为，”克丽科特讽刺地回答。
“不过一个女孩要变得诱人，并不必需要很多技巧，尤其
是这个女孩很漂亮。她只要学会观察男人的反应就可以了。”
“嗯嗯嗯。其他人知道吗？”伊卓柯问。
“知道我是个处女？”克丽科特摇摇头。“我想他们
会比你还吃惊。他们以为我只是在自命清高。一开始，他
们也许以为我更喜欢女人，可是他们很快发现我没有这种
畸恋——借用你的习语来说。”
“你为什么呆在这里？在城市里你可以靠跳舞挣很多
钱的，即使是在一个大点的镇子里也可以。为什么在这里
呢，在一个偏远商道的矮人小村落里？”
“是命运带我来的，”她回答。“不过这不是我打算
呆的地方。”
“哦？那你有计划了？”
“一到这里我就开始存钱，”克丽科特说。“或者说
付了伙食、衣服和房租后，我尽可能存了些。这里物价在
涨，当别人知道你是图林的舞女时，要价会更高。尽管如
此，我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存款来买下商队的头等票了。过
了今天晚上，无论运气如何，我都会获得比我想要得到的
更多。”
“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摆脱这个讨厌的地牢，”她的语气强烈
得让诗人惊讶。“我询问过了。两天内，商队会前往奥塔
鲁克，我会随行。”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说得太多了，便犀
利地瞥了一眼伊卓柯，补充道：“希望我可以信赖对你的
判断。如果图林知道了我的打算，他就会设法把我留下。”
“你可以信赖我的沉默，”伊卓柯说。
“我很乐意补偿，”克丽科特慎重地说。
伊卓柯看起来被冒犯了似的。“亲爱的女孩，”他用
一种被侮辱的语调说，“你真的认为我会出卖你？”
“如果有些人也处在你的立场，他们会的，”她回答。
“那么他们毫无尊严，”伊卓柯说。“碰巧的是，我
自己就已经向商队预定了乘票。恐怕我的不是头等舱，因
为还要为晚餐唱歌，不过我要说很期望能成为你的旅伴。
现在估计你要嘲笑我了。”
克丽科特叹了口气，
满脸懊悔地低下头。
“永远不会，”
她答道。“原谅我，伊卓柯。我不是要侮辱你。只是我不
轻易相信。我不习惯有朋友。”
“有一句古老的精灵谚语，”伊卓柯笑笑。“二十个
朋友比二十个铜板好。你可以问每个朋友借两个铜板，那
你就会挣很多。”
克丽科特笑了起来。“我喜欢你，伊卓柯。你让我欢
笑。这些日子里我并不常笑。”
“好吧，我们应该看到你越来越常快乐了，”他回道。
“像你这样漂亮的脸蛋上出现皱纹的话，看起来会很糟糕。”
珠帘被分开了，图林探进头来。
“准备吧，克丽科特。
下个轮到你。”他说完就缩了回去。
伊卓柯皱起了眉头。“你估计他没听到吧？”
克丽科特摇摇头。“我不那样认为。不过也没关系。
两天后商队离开南里度泊拉斯的时候，我会一块儿离开，
任何人都无法说服或者阻止我。”
“就是那种精神，”伊卓柯说话的同时，克丽科特站
了起来，整理着她的黑色紧身长裙。“现在走出去，舞出
一场风暴吧。”
“没错，”她说。“那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