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俩在北索霍一间临街服装店的玻璃门后面出现了。鲍比身上大包小包的,就像个喜马拉雅山上的苦力。“可累死我了,夫人。”他对金妮嘟囔道。
“快别抱怨啦,鲍比,这还不都是你的主意。”
没错。那天他看到她站在衣橱前不时地唉声叹气,衣橱早就旧了,里头的衣服也是老旧的款式。“我得置办点衣服,好搭配我的发型。”就这样,他通过他的父亲把这事解决了,毕竟他家就是做衣服的。几天后,他们拜访了距离吵吵闹闹的牛津街不远的一间服装设计工作室,工作室是他父亲开的,她试衣服的时候,他在旁边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连口称她是美女。
刚开始的时候,她有些局促不安。他解释说,这些衣服都是去年的款式,不值钱,让她随便挑。听他这么说,她的心里就踏实了,便要了几件适合户外穿的衣服,她说要些瞧上去酷酷的,弯腰的时候不会让她的背部显得格外宽大的衣服。
“你还真赶起了时髦呢。”他对她说。
她笑了笑,随口要了一件浅蓝色的外套,说这和她眼睛的颜色很相配。鲍比一件件给她拿着,她一件件地试穿着,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便给她鼓劲,让她穿得大胆些。俩人不时笑嘻嘻的,分享着彼此的看法,他时而摇摇头,时而点头称赞,时而说这条裙子太紧了,那条又太暴露了,应该记住自己是一个早就有两个孩子的良家妇女。然而,她最后还是把一条很暴露的裙子买了下来。
他俩朝她的车子走去,停车场里一个管理员正把一张单子贴在她的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
“干什么呢?”她大声喊道。
管理员什么也没说,嘴唇噘噘着,用手一指车子的后轱辘,原来车子越了线,越出停车线差不多一英尺。而后,那人转身,慢悠悠地走开了。
“黑杂种。”俩人看着他远去,鲍比骂了一句。
“你不能这么说他!”
“我当然能啦。是你不敢说。”
“不过是我们国家的一个流浪汉。”她一边揭贴在挡风玻璃上的单子,一边嘟囔道。
“总比在自己家里当流浪汉强。”说着他的神情忧伤起来,上午快乐的劲头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怎么了?”
“我父亲又催我了,要我赶紧结婚,甚至都跟我谈到了举办婚礼的事,说我要和谁谁结婚,在哪儿举办婚礼,何时举行婚礼,等等。”
“这事还没完没了了呢。”
“可不是嘛,烦死人了,除非你能改变我的出生地,谁让我是巴基斯坦人呢。”
“真够讨厌的。”
“谁说不是呢。”
俩人开着车朝前走着,路上谁也没说话,绕过特拉法加广场,来到怀特霍尔市中心,车辆很多,金妮的技术又不怎么样,用了很长时间才到唐宁街,街上堵死了,车子被迫停了下来。在他们对面,直立着几扇黑色的大铁门,全副武装的警察随处可见,议会大厦处处透着不友好的气息。
“你懂网络吗?”她问。
“你指的是下载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说的是建网站。我不是正在给《档案》写专栏嘛,我想建个网站,绿色的、无公害的、友好的,拯救地球、拯救婚姻什么的,反正都是女人爱看的那些东西,叫‘未来的朋友’这一类名字。”
“听上去好像交友网站嘛。”
“差不多吧,随你怎么理解。内容不会太多,因为我的时间有限,一周更新一次吧,就和报纸上的专栏差不多,再搞几个链接,建立一个数据库,看看每天浏览的人都有谁,可能会有些用处。”
“你搞这个干什么?”
“现如今路上摆满了路障,你想发动革命是不可能的,况且这么做很危险。”
“你觉得你可以依靠一个网站入主唐宁街。”
“说真的,我不知道,鲍比。不过,如果这么做有用的话……”
“你铁了心要参政了,对吗?”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进入唐宁街。”
“你丈夫怎么想?”
“他还没拿定主意,不过我会考虑他的意见的,”她停了一下接着说,“听起来我是不是显得很可怕?”
“我不知道。”
他的目光中透着疑惑和疲惫,神情就像一个老人。金妮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恐惧。“我们会成功的,你和我,鲍比,一切都有可能。”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轻轻压着,像是在给予他安慰。“你是我的朋友,鲍比,以后我可能会让你帮我很多的忙,不过,要是我说的某些话或者做的某些事触犯了你,请马上告诉我。”
车辆拥挤的街上,他俩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看着对方,手握着手,就像情侣一样。这时候,车子再次蠕动,把唐宁街抛到了后面。
“金妮,你这辆车可真不怎样啊,就像卡丁玩具车一样,坐你的车可真丢面子,这车就像一个移动垃圾箱,里头什么垃圾都有。”他开玩笑地说,随手把一个粘在皮鞋上的像是香蕉皮的东西扔掉了。
“这本来就是接送孩子的小车,你还想怎么样?”说着她脚踩油门一路绕过了议会广场。突然,一辆快要报废的货车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差点儿就撞上金妮的车头。她猛地按喇叭,骂了一句:“黑杂种!”然后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金妮,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他的确是个黑鬼,不过不是杂种——你刚才闯红灯了。”
“是吗?我怎么没觉出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她咬咬嘴唇,又说,“我就是有这么个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
她把写给《档案》的第二篇文章贴在她的个人网站上了。
我想起了自己初为人母的情景。我有时觉得孤独,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做母亲很辛苦——可能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了。以前我们的家族很大,有母亲、姑姑和亲密的朋友,不管遇上什么事,每个人都能出一些力,什么生孩子啊、生病啊、送孩子上学啊,大家共同分享生活的甜蜜,共同面对各种困难。但现在我们的大家庭不复存在了,只剩下我和丈夫两个人,凡事就只能靠我们俩了,这就是我创建www.mums-on-top.uk网站的原因。登录这个网站,你就能得到帮助,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以处理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难题。对于这些难题,我并没有非黑即白的答案,因为我既不是什么编辑也不是什么政治家,但我愿意和你们一同面对它们,倾听你们的心声,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并不孤独。我还链接了一些其他的能够提供有用信息的网站,有时候想找个人帮帮忙,却不知道能够给予帮助的人在哪里,幸好有了互联网,距离已经不再是问题,我们可以在网上进行无距离的沟通,分享彼此对生活的看法,各自的希望和梦想。人与人之间是那么远,却又是这么近……
就这样,金妮成了一个非常现代的女人,各大报纸也是对她大加赞赏,说她“目光如炬”,对新生事物极为敏感。鲍比和他的三个朋友连续奋战三个昼夜,正经饭也没吃一顿,靠着比萨和饮料,再加上金妮在旁边不断鼓劲儿,终于把网站建好了。开局就很不错,头一天访客就达到了1.8万人,第二天就跃升到9万人。成功一个接一个地来,还不到两周,《档案》就说,维护网站的全部费用由他们出,不到4周,《档案》就说要在网站上登广告,并愿意付给金妮一笔可观的费用。
网站上有的可不只是文章,金妮还宣布,在接下来的一周,她要清理这个国家中的垃圾。她说要帮着清理道路两旁的易拉罐、啤酒瓶和塑料袋,这些东西都要在树篱里生蛆了,很污染环境。也许这个举动很不起眼,却是一次还击的机会,目标是“净化我们的未来环境”。清理垃圾得有人,金妮打算让童子军、教会或者某个女性协会的分支机构过来帮忙,但活儿不能白干,所以她想找个赞助人。清理垃圾这种事不难,每周抽出一天,拨几个人,干几个小时就行。金妮还想在路旁竖立一个小牌子,提醒那些呼啸而过的司机们是谁在维护街道环境,清理他们随手丢掉的垃圾。
周日的上午,当金妮和多姆带着两个孩子,身后跟着一大群童子军队员,手拿扫帚和垃圾袋出现在路牙子上时,一大群蹲守在那儿的手持照相机的记者就跑了过来,纷纷给他们拍照。这事完全在金妮的预料之中,她也是有意这么做的。金妮穿的正是刚买的那件浅蓝色的外套,就像摄影师们所说的,这件衣服和她的眼睛的颜色很相配……
回家的时候,他们可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士气高昂。杰玛呕吐了两次,本也不时抱怨,说这活儿太脏了,还说跟一帮穿制服的童子军队员在一起真是逊透了。多姆却一句话没说,安安静静地开着车,就好像在想什么重大的问题。他好像很喜欢开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由金妮照管孩子。男人们就是有这个特点,孩子们在后座上又吵又闹,自己却能不受打扰地想大事。
一家人刚进门,屋里的电话铃就响了。
“金妮,亲爱的,我想跟你说件事,”蒂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了,“半小时以后你一定要看《权力游戏》。”
“我还要给孩子们准备午餐、洗车、睡觉呢,哪有工夫看电视。”
“哼,快得了吧,你一定要看。埃德·古德瑟普今天上电视。到时候看吧,他今天的发型可是难看透了。”
“他本来就秃顶嘛。发型一直不怎么样。”
“你就等着看他被扒皮吧,他上《名人录》这事被人家知道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哦,别这么傻,好不好,亲爱的。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了。你觉得我这人很坏,对不对?我认为在恋爱和选举中这么做没什么错。哦,瞧着吧,到时候会笑死人的。”
看电视就意味着午餐时间推迟了,金妮问本和杰玛是否介意晚些吃饭,俩孩子说行,不过得满足他们几个小要求,金妮点头以后,两个人这才嘟囔着回到了各自的卧室。
“怎么了?”多姆从书房里出来问。
“晚点再做饭,你先喝杯东西解解渴。”金妮的语调中有某种东西是他以前从未感觉到的,但现在他慢慢地知道了这种东西是什么,就并没有再往下问。
在英国广播公司的工作室里,埃德·古德瑟普满面春风地坐着。《权力游戏》请他来做节目,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一下子就把这个机会抓住了。坦白地说,他渴望在电视上露露脸。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远远落在了杰克·桑德斯和黑泽尔·巴沙姆这些人的后头,不过他认为自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在竞选领导人这样的活动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开局领先的人到了最后往往遭遇灭顶之灾,这样的事可是屡见不鲜的。“爬树的时候你爬得越快,”节目开始前他曾对记者这样说,“他们就会越早地开始射你的屁股。”
节目开始前先得化妆,化妆室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他喝了点水,化妆开始。因为他谢了顶,需要小心翼翼地摆弄每一根头发。古德瑟普这人挺正派的,好多人诬陷、攻击他,他都不为所动,只是踏踏实实地工作,他也很热爱政治这个行当。当初步入政界时,他没想到自己会升得这么快,更别提会有朝一日参加什么领导人选举了。对一个在特伦特河畔、伯顿后街长大的孩子来说,走到这一步相当不容易。他中学毕业,说话时带有浓厚的西米德兰兹郡口音,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矫正过来。搞政治形象很重要,口音、头发,甚至牙齿都要考虑到,哪个地方都不能有瑕疵。说不定明年夏天休假的时候,他会找间美容院把自己的眼眉好好修修。今天是周日,他故意选了套休闲的衣服穿在身上,没系领带,衬衫是领子上带纽扣的那种,给人的感觉很放松。他在灯光下等着,边上有个人开始倒计时,在最后一刻,一个负责化妆的姑娘冲过来,又在他的额头上搽了一点儿粉。他希望自己没有流汗。
节目开始。红色的灯光亮起,空气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紧张,主持人的手突然变得僵硬了,舞台总监开始接受指示,但节目进行得很顺利,他们以前也采访过不少候选人,但古德瑟普和这些人不一样,他既有远大的抱负,为人又谦逊低调。话题一转,谈到了教育,古德瑟普说如果他能当选,一定要让考试严格化。“极力推行,不能松懈”,这是他当初在托基发表演讲时大声喊出的一句口号,节目中也用了一小段当时的影像。这时候,站在一旁的舞台总监提示还剩下最后的两分钟。
“你想严格化考试系统,”主持人说,“确保分数就是一个人的能力体现,我想这一点你已经在党代会上提过了,对吗?”
古德瑟普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倒想问问你个人的考试成绩。《名人录》中的条目显示,你毕业于牛津大学,并且得到了学位,但牛津大学根本没听说过你这个人,古德瑟普先生。我们查过了,你根本没去那儿上过学,也没得到什么学位,这事是真的吗?”
这时候,一架摄像机开始向前推进,给古德瑟普来了个特写,与此同时,后面的一个大屏幕上闪出了他在《名人录》中的个人条目,红色的大字显得很刺眼。
“请原谅我刚才那么唐突地提问,”主持人说,“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伪善的质询。你这么做是不是出于什么双重标准?说得更严重些,你是不是在撒谎?你想严格化考试系统,让孩子在考试时做到诚实,可你本人还做不到这一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孩子们呢?”
摄像机下的古德瑟普此时竟哈哈大笑起来,他显然有些紧张,却又发现这一刻有些可笑。
“你觉得这件事很可笑,对吗,古德瑟普先生?”
“不,是我觉得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可笑。”
“麻烦你讲清楚点。”
“你问的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不客气地说,很垃圾。”说着他俯身向前,那架势就像一位酒客要勾搭吧台后面的服务员似的,但态度彬彬有礼。“听着,这件蠢事是前段时间发生的。当时《名人录》的人找到我,我便把我的经历口述给了我的秘书,是她帮我办了这件事,打那以后,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从来没核查过。”
“你是说从15年前到现在你始终都没有核查过,对吗?”
“没错。我很忙,有很多的事要做,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吹牛的人。我干得不错,不然你们也不会请我到这儿来了,你说对吗?我早就做出过澄清,当年我上的是牛津工艺专科学校,不是牛津大学,尽管那是一所很棒的专科学校,后来也发展成了一所很好的大学。我以此为傲,并且这些年我一直在给予那儿的学生和老师资助。”
“可这些年你在《名人录》中的条目——”
这一次被打断的是主持人。古德瑟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可怕起来。“你们这些干媒体的,整天上蹿下跳,摆出一副沾沾自喜的面孔,希望别人仔细钻研他在《名人录》中的条目。告诉你吧,小伙子,跟那些整天沾沾自喜的人相比,有的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古德瑟普一怒就变得活跃了,伯顿口音也出现了。
“可你怎么能指望我们去相信一个骗了大伙儿这么久的人呢?”
“因为人们有常识,我奶奶常对我这么说。人们可以评判我。瞧瞧我的经历,很精彩,对吗?这就是我在党代会上发表演讲时大伙儿不时对我报以热烈掌声、不停地为我喝彩的原因。他们会以我今后的成就对我进行评判,而不是以我很多年前犯下的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错误对我进行评判。我在哪儿上的学,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一个有钱的父亲送我去伊顿公学念书,但这并不是我的错。”
“是哈罗公学。”
“哦,恭喜你,哈罗先生。我常说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都取得了哪些成就,为你的家庭、你的国家都做了些什么。”他的身体又向前俯下了一些,看样子他想站起来走掉,制片人巴不得他这么做。
“并不是只有一个小错误,你还说你获得了学位,其实你并没有,是不是,古德瑟普先生?”
“文凭。我获得的是一纸文凭。我是伯顿人,小时候家里住的是一栋小小的联排房屋,厕所是旱厕,在六七座啤酒厂和一座大食品厂中间,我以此为傲。哈罗先生,我想你都不知道旱厕是什么样子吧?我想你在学校上课时总有个小学生用屁股为你暖凳子,用烤箱为你烤面包吧?”
“我们今天谈的不是——”
“你还有脸跟我说我撒谎!当初你叫我到这儿来做节目,你也撒谎了,不是吗?你说要我谈谈未来,现如今却死抓着什么该死的《名人录》不放。你骗了我,把我诓到这里,就为了你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他的两只大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满脸怒气。
制片经理也坐不住了,她也很讨厌这个主持人,忍不住大声喊道:“揍他!揍他!”这一幕让人困惑,却又能够极大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她作为制片人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在以后的几十年内,这一幕会被人们重播无数遍。一个政治家在摄像机下朝主持人大吼大叫,谁听说过这样的事?
但古德瑟普仍然不依不饶。“年轻人,我替你感到丢脸。你不配干这行,回家吧,回到你父母身边,学学怎么做人,如果你有父母的话——”
“古德瑟普先生——”
可太迟了。制片经理让他们下台,与此同时片尾曲响起,把他们的话淹没了。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下,摄像机给了古德瑟普一个特写,就见他站起身,把麦克风撤掉,气势汹汹地走了。等着瞧吧,明天的早报头条有好看的了。
“哇噢,这一幕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制片经理喘着气说,“真令我心惊胆战,可我仍不知道谁羞辱了谁。”
说出这番话的不只有她,别的观众也在搜肠刮肚,拼命思索能够评判这一幕的合适语句。
“他这是在自取灭亡啊!”说着多姆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和金妮进了厨房。该做午饭了。
“我不这么看,”金妮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一边削土豆皮一边说,“不道歉,不承认错误,只是不停攻击对方,不停攻击对方。现代政治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觉得他做得很不错。”
“学历造假的事一曝光,我估计他这辈子就算完了。我不相信他没有对《名人录》上的信息进行过核查。”
“他们也不该在电视上这么问人家。”
“他骂主持人是狗娘养的,人们是不会选这样的人上台的。”
“他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多姆,如果你有机会,最好还是让他留在竞选阵营。”
“为什么?”
“你宣布参加竞选的时候阻力会大大减少啊。”
“听着,金妮……”
“多姆,现在的局面是一团混乱。除了杰克·桑德斯和黑泽尔,别的候选人的实力都不怎么强,一个个却又吵又闹的,其实这是好事,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局面就越乱,局面一乱你的机会就来了。”
他摆弄着手里的酒杯,做沉思状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你肯定行的,多姆。你至少应该露露面,给自己挣得一个名字啊,名字意味着一切。有了名,他们就无法无视你。如果你不站出来,他们就会把你扔回老地方去,乖乖地做你的普通议员吧,从此以后你就彻底默默无闻了。”
“他们不会这么干的。我干得挺好。”
就听砰的一声,她把一只平底锅摔在了灶台上,“你把朱莉娅·萨默斯干得挺好!人家都知道这事。他们会抓住你的小辫子不放的。”
他俩站在厨房里头,怒视着对方。她并不想这样。她咬咬嘴唇,低下了头。“听着,多姆,你有很多的有利条件。你年轻、有魅力、演讲口才又没人比得过。你前途远大,还有一个在背后鼎力支持你的妻子。你参选不会失去任何的东西,不过如果你放弃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她的口气让他觉得她不只是在谈他的政治前程。他有些吃惊。
“不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对吗,金妮?”
她盯着他,一言未发。
“这事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他突然忧虑地低声说。
她一边用围裙慢慢地擦着手,一边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把自己毁掉而站在一旁坐视不管。”
“我没想到你对我的感情竟是如此热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开始变得湿润。
“多姆,不要随波逐流,闯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路来,不要让别人小瞧你。”
“我……我觉得……”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暴露了多年来一直潜藏在他心底的那种不安全感。他生在郊区,小时候全家住的是一栋半独立的房子,家里人对他也没什么期待,然而他成了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但有件事一直在拖他的后腿,他上的是一所二流的法学院,毕业后当了一个二流的律师。当初他选择政治这个行当就是为了扬眉吐气,因为在威斯敏斯特,二流就意味着不入流。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并不是不想谋高位,他很想往高处爬。他想跪下向上帝祈祷,让上帝帮助自己完成这个夙愿,但这种事急不得,需要慢慢来。从本质上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渴望冒险的人。然后,就目前的局势来说,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存在一定的冒险性,这一点金妮已经向他说明白了。他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没有退路了,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正在坍塌。可就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是埃德·古德瑟普。他的眼睛里透着困惑,头发歪歪扭扭地贴在头皮上,化了很浓的妆,此刻他正在流汗。很显然,他是从广播公司的直播室直接到这里来的。多姆一见他想都没想,就把手里刚倒好的一杯酒递给了他,古德瑟普接过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谢谢,谢谢,”他站在门厅里,脸上透着忧伤,酒喝完了,他用手擦了擦嘴,“我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觉得你干得不错。”多姆说。
“是吗?真的?”
“是真的。”
“今天上午他们把我剥得体无完肤了。”
“换个角度想,今天上午差不多还有1000万的人认识你了呢。”
“我该怎么做,多姆?我是不是搞得一团糟?告诉我,看在上帝的分上,对我说实话。”
“身为党主席,我无权对你进行评判——”
“是的,是的,那就以朋友的身份跟我说说。该死,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作为朋友,我要说的是——”
古德瑟普这时候的样子就像一只竖起耳朵、认真倾听的小狗,眼睛里透着渴望和祈求,在等待主人发号施令。
“作为朋友,我要说的是继续干下去。大胆地干下去。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埃德,也许时局对你不利,不过一切都会过去。不过,你也有可能会成为英雄。”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是说学历这事,我真他妈蠢,真该死。不行我退选吧。”
“你这个时候如果退选,就让直播室里的那个狗杂种赢了。”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把那个狗娘养的狠揍一顿!”
“别再谈你学位这事,狠狠抓住广播公司的丑陋行为不放。一家著名的公共机构竟然变得如此龌龊,抓住这一点,狠狠批。听我的,这么做有好处。”
“没错,就这么干。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对不对?”
“你要死缠着那帮人不放。”
“嗯,我会这么做的。”
“我本想请你进来,可我们就要吃午饭了。”
“哦,当然了,当然了。真对不起。我得回去了。我腰带上那该死的寻呼机又在叫唤了。我能对付他们,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把空酒杯递给多姆,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向金妮转达我的敬意。代我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非常感谢你,多姆,真的,非常感谢。”说完他就走了。
多姆慢慢走回厨房,金妮正躲在门后,他们交谈的每个字她都听见了。“多姆,你做得对。干得很漂亮。”
“是吗?真的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我觉得要是像古德瑟普这么蠢的人都能参加竞选,那还有谁不能呢?”
“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在说……我参选。我打算为你参选。”
金妮听了这话快活得不能自持,绕过餐桌,紧紧地抱住多姆,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她都好几个月没这么做了。她浑身都是甘蓝菜和鸡油的味儿,不过他不在乎,金妮这突如其来的激情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发窘。他瞧了一眼空空的杯子,然后说:“我想再喝一杯。”
“喝香槟吧。”
庆祝的事有很多,包括她决定在古德瑟普去电台做节目之前给他打传呼这事。提醒他,要他做好充分准备,给他一个反击的机会,让他始终不至于出局。这样的话她就有可能成为那个决定他何时出局的人。
无数个夜晚,金妮都被激荡在内心的各种念头搞得睡不好觉。她只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不过这无异于向上天祈祷,让死人复活。她只能前行,勇于面对各种恐惧和制造这些恐惧的人。她让鲍比出面安排了这件事。起初,鲍比死活不同意,说她疯了,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但过来人肯定会明白的。
古老的威斯敏斯特图书馆就坐落在史密斯大街上,近些年,因为经费减少,过去辉煌的气势虽然已经消减了不少,但古朴、尊贵的气质还在,著名的肉桂俱乐部就在里面。俱乐部的咖啡厅里气氛安静,地板是镶木的,沙发是皮面的,长长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刚近傍晚,日光慢慢暗淡下去,蜡烛点着了,桌上的瓶子里插着鲜花,很安静,这样的气氛再适合不过。
然而到了最后一刻,金妮又突然担心起来。如果她不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过,她已经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如果她继续朝前走可能会迷路,但她的心里也清楚,如果就此罢休,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她想到了孩子们,想到了本那纯真的笑容和多姆回家时杰玛那高兴的样子。她的心中又充满了力量。
鲍比和他的客人到了,俩人坐在沙发上要了两杯酒,然后鲍比看了看呼机,说了声“对不起”就起身了,留下他的客人独自盯着墙上的猎虎画发呆。来客并未注意到金妮朝她走近,直到金妮在鲍比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你好,朱莉娅。”
朱莉娅的眼睛又黑又圆,一眨一眨的,就像猫的眼睛一样,在盯着金妮。俩人这样坐了一会儿,朱莉娅才说:“你好,艾治太太。”
“你叫的没错,我正是多姆尼克的妻子。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
朱莉娅进来的时候,金妮的目光始终不离她的身体,她就像个猎人一样把对方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的心里没有妒忌。朱莉娅可能还不到25岁,闪亮的头发,腰肢柔细,只有一点儿赘肉。裙子太短了,两条大腿并不光滑,等再过几年,她就连裙子也穿不了了。到时候有了孩子,屁股也肥大了,丰满的乳房也下坠了,除了整天烦恼,回忆往昔的快活生活,别的什么也干不成了。一想到这个,金妮就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但朱莉娅的皮肤几乎完美,颧骨高高的,红唇丰满,妖娆性感。她和鲍比朝她这边过来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起了她和多姆偷情的情景。
“想来一杯吗?”朱莉娅问,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不断地在搜寻鲍比。
“不了,谢谢,我认为你并不想让我在这儿久待。你并不想在威斯敏斯特某个黑漆漆的咖啡厅的角落里和我见面,被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
朱莉娅抿了一口酒,什么也没说。
“你爱我的丈夫吗,朱莉娅?”
回答得很慢,语气却很坚决。“不爱,当然不爱。”
“既然你不想嫁给他,为什么三番五次地要毁掉他?”
“艾治太太,这件事你应该和你的丈夫谈谈。”
“你想过我的孩子们吗?杰玛和本。他俩一个10岁,一个8岁了。”
朱莉娅听了这话,身体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但仅限于此了,她仍在小口喝酒,嘴唇紧紧贴着杯子的边沿。她不想说话。
“你想继续和他见面吗?”
“我是他属下,不见他是不可能的。”
“别装小孩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一个印度侍者端着盘子过来了,换了根新蜡烛,把小吃撤走了,俩人的谈话就此被打断,却仍不见鲍比的踪影。
金妮趁此工夫把朱莉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朱莉娅吸引男人的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有一颗婊子心。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还有些幼稚,她之所以有可能会和多姆私奔,不是因为她爱他,而是因为她还无法像成年人那样做出成熟的决定。她没有长远的考虑,过一天算一天,及时行乐,从不关心明天会怎样,是个很浅薄的女人,随便就跟男人上床,难怪男人们喜欢她呢。
“你不觉得你找份新工作会很容易吗?你不想远离诱惑吗?”
“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朱莉娅,你这么做会让你的生活变得非常复杂的,”等侍者走了,听不见了,金妮接着说,“你得为你的名声考虑。在威斯敏斯特,人们经常拿一个人的声誉做文章,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流言满天飞,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你会背上污名的,并且这种污名你一辈子也洗刷不掉。我敢肯定地说,这会毁了你的前途。”
“不要威胁我,艾治太太。出了这样的事,我深感抱歉,不过你永远也无法对我构成威胁。因为如果你把这件事曝光,你就会遭遇很大的不幸,你的孩子也会因此受到折磨。我知道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哈,她并不是那么浅薄。
人越来越多了。金妮的心在怦怦地跳,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平静和理智的心态还能保持多久,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说:“揍这个婊子!揍这个婊子!”她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必须结束这场谈话。
“不是威胁,朱莉娅,只是一位母亲的良言相劝。”
她站起身,盯着朱莉娅。她想做的事(见朱莉娅)做完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想看看朱莉娅长什么样子,从而让她那无形的梦魇变得有实质内容,这样她就可以稍微轻松地去忍受它们,但现在看来,她的希望落空了。她想测试一下,在未来的几周,她对朱莉娅·萨默斯的信任能达到什么程度,现在她知道了。
一丝一毫也不能相信她。
举行领导人大选需要集结很多的要素:金钱、方案、能量、利益、同盟等。身为党主席,多姆安排起这些事来可以说是处于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他认识很多给党缴纳政治献金的人,能轻易地认出捐赠额在1万英镑以上的都有哪些人,却从来不向别人吐露这些人的名字。他想保密,一直等到大选举行前的最后几天由候选人亲口讲出来,他还知道那些没有选边站队的议会议员都有谁,这些人在等待时机,大选开始之际有可能会组成一个强有力的幕后团队。提名一旦结束,各位候选人在大选正式投票之前会有一个月的选战、拉选票的时间。整个大选定于圣诞节前结束。
金妮负责处理那些微妙而棘手的事。她先去拜访了麦克斯·摩根,想在他的办公室里和他谈谈。
“比任何一个政治家的办公室都要阔绰。”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打量着豪华的地毯和高档的木制家具,一边大声说。
“因为地板下面埋着很多的尸体,所以才这么阔绰,”他笑着说,“包括我前任的尸体。总有一天,我也会被埋在下面的。”他并没有挨着金妮在沙发上就座,而是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不知为什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态度好像正经了不少。
“你是不是通晓哲学,麦克斯?瞧上去你挺泰然自若的嘛。”
“也不是,我每天干的就是这个,整天和文字打交道,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干。我每天都会向上帝祈祷,千万不要有皇室的人在星期六离去,这样的话他们就把我为他们精心准备了多年的漂亮增刊夺走了。卖个50万份不在话下。”
“你这辈子好像一直在跟皇室的人作对。”
“等他们死了,我们就会对他们好。别的人也会这样的。”
“从某个方面说,这正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之一。我想写篇文章,是关于宽恕的。你相信宽恕这事吗,麦克斯?”她朝周围的墙上看了看,贴满了《档案》头版头条的讽刺性的文章,她找到了答案。
“说真的,不太信,”他说,“我既不会宽恕我的敌人,也不会宽恕我的竞争者,甚至也不会宽恕我的前妻。”
“这次你就破个例,让我写篇这方面的文章。”
“行,写完以后你先发给我一份,我看看再说。别跟我谈天主教或者教皇崇拜这种事,金妮,这地方不合适。”
“好的。”
就在这时,麦克斯宽大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响了,声音嗡嗡的,就像大黄蜂发出的一样,红色的指示灯闪着亮光,是他的秘书。“麦克斯,对不起打扰你,查理·马特豪斯打电话来,说有急事找你。”
“你就说我正在给罗马教廷打电话,让别人接一下。”但金妮使劲儿摇头,做手势示意他接听。他很喜欢金妮做手势的样子。“好吧,接进来,还有,看看办公室里都有谁在,让他们都进来。”
几秒钟之后,麦克斯的办公桌旁就挤满了各个部门的记者,大部分都挺年轻的,有的拿着笔记本,有的拿着微型录音笔。金妮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照片,照片用红色的墨水划过,是个女的,金妮不认识,却知道这些照片都是用远焦镜头拍摄的。然后,麦克斯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查理,你好吗?”麦克斯问道。
“非常好,”电话那头一个奇怪的声音说道。马特豪斯今年70岁了,打扮得却总像个帅小伙儿,留着一头长发,系着鲜艳的领带,是个完全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为此,《档案》总把他视为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我给你打电话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可我的生日在周日啊。”
“没错。周末我不想打扰你,因此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麦克斯用手做了一个很下流的动作。“他妈的提前了整整4天啊。还真有你的,查理。这么说你手上有些我或许能刊发的东西了?”
“竞选活动开展得异常顺利,最近这几天我想宣布一些新的支持者的名字。”听了这话,桌子旁的一个年轻姑娘偷偷笑了,还一个劲儿地直摇头。“宣传车已经开始启动,麦克斯。我想让你知道跟你或者你的员工聊天,不分时间地点,总是让我感到十分高兴。我确信你知道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一个我从权威方面得来的消息。”
“那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快点儿说吧,伙计。”
“别急啊,伙计,你知道的,我希望和你进行一次非常谨慎而私密的谈话。我想把我得到的消息告诉你。”
麦克斯的脸上显出顽皮的光。“快说吧,除了你和我,还有这四面墙,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查理。我会替你保密的。有什么猛料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紧张的大笑,“我这个人做事可从不鲁莽,麦克斯。鲁莽不是我的风格。”
那个女记者又在摇头了,别的人都在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四面墙上贴的那些头版文章写的都是那些被免职的内阁大臣的丑事,这些大人物好像个个都挺鲁莽的。
“告诉我,查理,你相信宽恕这种事吗?”
电话那头是一阵吃惊的沉默。“哦,当然啦,我是说……怜悯会成为我的竞选纲领中的主题之一,还有税改。”又是一阵沉默。“你干吗问这个?”
“宽恕好像成为今天的主题了。”
“听上去这个建议挺不错的,我会牢记于心。下周二我要发表一场盛大的演讲,然后——”
“谢谢你告诉我,我会留意的。你什么时候想把那件秘事告诉我了,请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吧?”
“好的,没问题,麦克斯。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但麦克斯没容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瞧见了吧,这个老家伙可够滑头的,什么也不肯说。”各个部门的记者出去了。
“你对每个政治家都是这个态度吗?”等屋里再次安静下来,金妮问。
“我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除了我的老板和他的家人。”
“我想和你说件事。”
“我听着呢。”
“但你得先答应我,将这件事保密3天。”
“行啊。要是我从别的渠道打听不来的话。”
“你不会打听出来的。多姆准备参加竞选。”
摩根嘬嘬牙花,“挺有意思,上不了头条,不过挺有意思。”
“他有资金,人也年轻,还有人支持。我也是他的后盾。”
“这可是一条漫漫长路啊。”
“领导人大选有点儿像是一辆开上悬崖的货车,眼看着一个轮子就要掉下去了。没人知道谁会被压碎。”
“有可能是你,金妮。”
“这就是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
“说下去。”
“麦克斯,对我来说,家庭、孩子和婚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允许这三者受到伤害。”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心?”
“因为对婚姻和名誉来说,威斯敏斯特都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无权要求你不要刊发某个故事或者某篇报道,但我有这么一个请求。如果这个故事或者报道涉及了我或者我的家人,在你刊发前请通知我一声。我并不是要阻止你或者别的任何人用这个故事,而是想保护我的家人。我见够了那种该死的照片:一个干了龌龊事的男人像蜡像那样傻乎乎地笑着,而他的妻子正在忙里忙外,拼命挣钱养家。”
“多姆是不是一直在胡搞?”
“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吗?王公贵族、牧师、政治家,尤其是干媒体的,都是这个德行,一个个却都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一点你没否认,金妮,这样挺好,你不承认的话,会伤害我,也会伤害我们彼此间的信任。”
“万一以后出点什么事,我只想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孩子。”
“这事我有所耳闻,”摩根说,“一个在议会工作的小姑娘。议会那帮人好像都没什么想象力。”
“这件事你没有跟进吗?”
“没有照片,没有证据,只是老听人们这么说,听来的东西不可信。坦白说,尽管多姆尼克·艾治的身份是党主席,可没人在乎他。我的老板甚至都没听说过他。这次他打算参选,可够冒险的。”
“你愿意帮助我吗?”
“你能给我什么回报?”
她在思索着,努力想着能说服他的词汇,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信任,”她最后说,“我能给你的是我们对彼此的信任。”
“嗯,”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太明白你这话的意思,往深处说。”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我帮你。如果多姆当了一把手,你会得到最好的渠道,获得内幕消息的渠道。”
“流言蜚语吗?”
“真真切切、骇人听闻的内幕。”
“听起来有点儿……”他挥了挥手接着说,“……摸不着,抓不到的感觉。”
“你要相信我。”
“这么说你不打算跟我上床,说点儿悄悄话了?你和我?我觉得这个更可信。”
“你这么快就淫心毕露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对讲机又嗡嗡地响了。
“你他妈的到底有什么事?”他吼道。
“是你母亲,摩根先生。”
“啊哈。”怒狮顿时变成了小绵羊。他把脸转向金妮说,“每周三下午3点,我母亲总会过来和我一块儿喝杯茶。这是我们的一个小仪式。她生怕我蛋糕和胡萝卜吃得不够。她会把蛋糕和胡萝卜带来,我们喝茶的时候吃蛋糕,胡萝卜留给我晚上吃。这是她奶奶奉行了多年的健康食谱。”
“孩子对母亲来说很重要,麦克斯。”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一挥,把桌子上的照片统统扫进了一个大抽屉里,“好的,金妮。我同意。咱们要相互信任对方。你定期把文章拿来,我……我会不时地把与你丈夫有关的报道告诉你,不论它们会给你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我早就是个大姑娘了。”
看着她到了门口,他调皮地一笑,然后说,“哦,是的,你当然是个大姑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