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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如果这里曾有女孩

  “是个女孩。”我又说了一遍。我气还没喘匀,胸闷得很,手里肯定还握着猎刀。

  一个女孩。

  “它”盯着我们,就好像我们要杀了“它”似的。“它”弓身缩成一个小球,尽全力把身体缩到最小,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离开麦奇,往我这边快速地瞟一下。

  “它”瞟的是我,也是我手中的猎刀。

  麦奇喷着鼻息,后背上的毛全都奓起来,上蹿下跳,就好像脚下的地面是火烫的。麦奇似乎和我一样满心疑惑,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镇定,完全不能。

  “什么女孩?”麦奇狂吠,“什么女孩?”

  它的意思是:女孩是什么?

  “什么女孩?”麦奇继续狂吠。那女孩儿看起来蠢蠢欲动,似乎要起身往倚靠的那块大树根后头跳。麦奇的狂吠变成了凶猛的咆哮,“别动,别动,别动,别动,别动……”

  “真乖。”我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它要做的事有什么乖的,但是我还能对一条狗说什么呢?一切都莫名其妙,简直毫无道理。我感觉一切都在向我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整个世界就像一张开始倾斜的桌子,桌子上的一切都要翻倒。

  我是陶德·休伊特。我默想,但是谁知道呢,没准儿就连这个都不是真的。

  “你是谁?”最后我说,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在我咆哮的声流和麦奇紧张的乱吼乱叫中听见这句话。“你是谁?”我说,这次的声音更响亮,也更清楚,“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从哪儿来?”

  终于,“它”的目光从麦奇身上缓缓移开,落到了我身上。“它”先是看了看我的猎刀,然后开始打量猎刀上方我的脸。

  她看我了。

  她确实看我了。

  她。

  我知道女孩是什么。我当然知道。我在城里她们父亲的声流中见过她们。那些男人就像哀悼他们的妻子一样,也会思念女孩,只不过没那么频繁。我还在录像带中见过她们。女孩们瘦小、安静,脸上挂着笑容。她们都穿裙子,都是长发,要么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要么就分在两边。所有房子里的工作都由她们来做,男孩则在外面劳动。她们到了13岁就是成年女子了,就像男孩会变为成年男子一样。之后,成年女子会变成妻子。

  新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或者说至少在普伦提斯镇是这样。以前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曾经这样努力过。但是,后来这里没有女孩了。女孩都死了。她们和她们的母亲、祖母、外祖母、姐妹和姑姨一起死了。我出生后没几个月,她们就都死了。所有女孩,每一个女孩都死了。

  但这里竟然冒出来一个。

  但“它”的头发不长。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不长。她也没有穿裙子。她穿的是衣服和裤子,简直就像是我会穿的新衣服,尽管有些地方被撕破了,沾上了泥巴,但还是新得像制服。乍看之下,她并不瘦小,反倒和我的身材差不多,而且,她脸上毫无笑意。

  一点笑意都没有。

  “斯帕克人?”麦奇的叫声低了一些。

  “你他妈的能不能闭嘴?”我说。

  那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知道她是个女孩?

  好吧,首先,她可不是斯帕克人。斯帕克人看起来和男人一样,只不过身体各个部位都有些凸出,比例比人类更修长,也更奇怪。嘴的位置比人的高,耳朵和眼睛也非常不一样。斯帕克人的衣服就是他们的皮肤,就好像地衣一样,想有什么花样变什么花样。按照本的另一个精彩推断,这种特征是为了顺应他们所居住的沼泽环境。可她完全不是那样,她身上穿的是正常的衣服,所以不可能是斯帕克人。

  其次,我就是知道。我断定她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她和我在录像带或声流中看到的女孩不像。我从未见过活生生的女孩,但现在见到了,她就是个女孩,就在我面前。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也许是她的身材,也许是她散发的气味,也许是我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反正就是这样,我知道她是个女孩。

  如果世界上有女孩,那就该是她的样子。

  她也不会是男孩。她就不是。她不是我。她和我没有半点儿相同之处。她身上的特质与我完全不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可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我是陶德·休伊特;我也知道我不是谁,我不是她。

  她看着我,看着我的脸,直视我的眼。看啊,看啊。

  而我从她那儿听不到一点动静。

  哦,天哪,我的胸口,有种下坠的感觉。

  “你是谁?”我再次问,但是我的声音似乎被绊在了胸口,仿佛是因为我太伤心,声音碎了(闭嘴)。我咬紧牙关,让自己更硬气些,又说了一遍,“你是谁?”同时,我把猎刀往她那边伸了伸,抬起另一条胳膊快速地抹了一把眼睛。

  有些事注定要发生。有人必须得行动。有人必须得做点什么。

  不管这个世界如何运转,眼下没有别人,只有我。

  “你能说话吗?”我说。

  她没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安静。”麦奇叫道。

  “闭嘴,麦奇,”我说,“我需要思考。”

  她还在看我,还是毫无动静。

  我该做什么?不公平。本告诉我得来沼泽地,然后就知道做什么了,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关于女孩的任何事,他们也没说为什么安静会让我疼得如此厉害,我都很难忍住不哭,就好像我特别想念什么东西似的。我甚至不能好好思考,就像那份虚空并非来自她,而是在我这儿,而且没什么能改变这情况。

  我该做什么?

  我该做什么?

  她好像冷静下来了,不再像刚才一样发抖,也不再高举着双臂,看起来不像是要伺机逃跑了。可是,她连声流都没有,我怎么敢肯定呢?没有声流的人怎么算是人呢?

  她能听见我的声流吗?她能吗?没有声流的人能听得到吗?

  我看着她,满脑子想法,我尽力让思路变得清晰有力:你能听见我吗?能吗?

  可她的脸色没变化,一点没有。

  “好吧,”我边说边退后一步,“你就待在那儿,好吗?你就待在原地吧。”

  我又往后退了几步,但是目光始终没离开她,她也一直盯着我。我放下拿刀的胳膊,从布口袋的肩带里抽出来,然后俯身将口袋放到地上。不过,我始终用一只手握着那把猎刀,然后用另一只手打开布袋,取出日记本。

  那本子比我以为用来记录词句的东西要沉,而且散发着一股皮革的味道,里面一页页的全是我妈妈的……

  我得等等再看了。

  “你看着她,麦奇。”我说。

  “看着!”它叫道。

  我翻开封皮。就像本说的那样,里面夹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我把纸展开,这是一张手绘地图,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文字对我来说就是一大团纠缠起结的字母,我的声流无法平静下来,所以我没法硬着头皮阅读上面所写的东西,只好先看地图。

  我们的房子就在地图的最上方,下面就是小城,还有我与麦奇刚刚沿着走进沼泽的河流,那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但地图上不只这些,不是吗?沼泽的另一端再次逐渐形成一条小河,河岸上画着几道箭头,那就是本希望我和麦奇去的地方。我伸出手指,跟着箭头画过去,出了沼泽,一直指向……

  “砰!”世界突然变成一团白色,什么东西由下至上打中了我的头,正好和阿隆之前打我的是一个地方。我仰面倒下去,同时向上挥出猎刀,有人疼得低声叫了起来。为了不滚下去,我赶紧撑住身体,一转身,重重地坐到地上。我一边用拿刀的那只手的手背捂在痛处,一边抬头看到底是谁攻击我的。这次我算是得了一个教训:没有声流的东西可以搞偷袭,偷袭的时候他们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那个女孩也摔倒了,她坐在离我稍远的地上,一只手捂住上臂,指缝间有血流出。她扔掉了用来打我的那截棍子,因为刀伤,五官都皱到了一处,一定很疼。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干?”我大喊,尽力避免碰到自己的脸。天哪,我今天真是受够被打了。

  女孩看着我,她依然皱着眉头,捂着伤口。

  伤口似乎流了不少血。

  “棍子,陶德!”麦奇叫道。

  “你他妈的跑到哪里去了?”我对它说。

  “便便,陶德。”

  我喊了一声“嗨”,朝它踢起泥土。它忙往后退,在灌木丛里东嗅西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狗的注意力也就火柴棍那么长。蠢东西。

  天色转暗,太阳就要落下了,光线曚昽的沼泽地变得更加阴暗了,我依然没有得到答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不该在这儿干等,也不该回去,这儿也不该有个女孩!

  天哪,她胳膊上的伤口真的流了很多血。

  “嗨。”我说。我的声音发抖,好像过电一样。我是陶德·休伊特,我想,我差不多是个男子汉了。“嗨。”我又说了一遍,努力表现得平静一些。

  女孩儿看着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说,和她一样气喘吁吁的,“你能听见吗?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再拿棍子打我,怎么样?”

  她先是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又看向我的猎刀。

  她听得懂吗?

  我放低猎刀,将它从脸前移开,但我没有放下它。我又用空着的手在布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本扔进去的医药包。我抓住它举起来。

  “医药包。”我说。她无动于衷。“医——药——包。”我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我指了指自己的大臂上她受伤的位置,“你流血了。”

  她没有回答。

  我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她畏缩了一下,在地上蹭着往后挪。我又叹了口气,这次有点恼火。“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举起医药包,“这是药,可以止血。”

  依然没有回答。也许她就是什么都不会说。

  “你看着。”我说着打开医药包,用一只手摸索着掏出一张杀菌棉片,用牙撕去护纸。阿隆和那个女孩先后打我的地方可能出血了,于是我用棉片轻轻拂过眼睛和眉弓,拿下来一看,果然有血。我拿着棉片伸出去给女孩看。“瞧见了吗?”我指指我的那只眼,“瞧见了吗?能止血。”

  我向前走了一步,只一步。她又畏缩了一下,但没有上次厉害。我再往前一步,又一步,来到了她身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猎刀。

  “我不会放下刀的,你别想了。”说着,我把棉片敷到她的胳膊上,“就算伤口很深,这个也能让它闭合,明白吗?我是在帮你。”

  “陶德?”麦奇满头问号地叫我。

  “等会儿。”我说,“看,你现在血流得到处都是,对吧?我能让它好起来,明白吗?只要你别想着拿该死的棍子打我就行。”

  她看着我,眼珠一动不动,一直盯着我。尽管我完全做不到,但还是努力保持平静。她狠狠敲了我的头,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帮她。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我什么都不知道。本说沼泽里有答案,但这里没有。这里只有一个女孩儿,她流血了,因为我砍了她,不过这是她自找的。要是我能帮她止住血,或许也算做了点好事。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就做了这件事。

  女孩还在盯着我看,还是气喘吁吁的。但是她没跑,也没躲,也没有为了方便我够到她的伤口把大臂朝我转过来一点点。

  “陶德?”麦奇再次叫起来。

  “嘘。”我说,不想再吓到女孩。这样靠近她的那片安静,我感觉心碎了一地,就像被拽进了无底洞,洞底在召唤我:下来吧,下来吧,下来吧。

  但我强作镇定,我做得到。我保持镇定,将杀菌棉片按在她的胳膊上,在那道挺深的伤口上来回擦拭,直到血止住了。

  “你得小心点。”我说,“这可没法让伤口痊愈。你得一直小心,等伤口自己全部愈合,明白吗?”

  她只是看着我。

  “好吧。”我说。这是对她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因为现在这事儿干完了,接下来呢?

  “陶德?”麦奇吠道,“陶德?”

  “别再用棍子了,知道吧?”我对女孩说,“别再打我了。”

  “陶德?”又是麦奇。

  “行了,我知道自己叫陶德。”

  就在这时,我话音刚落,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下,我是不是看到一丝尚未完全展露的笑意?我没看错吧?

  “你能……?”我都快喘不过气了,我努力看着她的双眼,“你能听懂我的话?”

  “陶德。”麦奇叫得比刚才更大声了。

  我转身问它:“怎么了?”

  “陶德!陶德!!!”

  这下我们都听见了。灌木丛那边传来树枝折断声和奔跑声,还有声流,哎呀,糟了,声流。

  “起来,”我对女孩说,“站起来!快点!”

  我抓起布口袋,往身上一甩。女孩像是吓瘫了,身体僵直,这可不行。我对她大喊“快起来”,同时抓住她的一只胳膊,也顾不上她的伤口,只想把她拉起来。可是已经太迟了,耳畔传来一声大叫,接着是一声咆哮,有如整片树林倒下的呐喊。我和女孩儿一起回头,是阿隆。他疯了,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直直朝我们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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