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于，天亮了。
东方天空不情愿地露出若隐若现的光芒，光环慢吞吞从码头区的地平线浮上来。我真是高兴，巴不得黎明快点到来。
整个晚上尽是干些丢脸勾当，简直把我累坏了。我跑遍了伦敦大半个邮递分区，一直反覆埋伏、徘徊和逃命。我不仅遭到十三岁女生的暴力相向、得躲在垃圾桶，现在更惨，得窝在西敏寺的屋顶下，假装成石像鬼（编注：石像鬼(gargoyle)为中古欧洲哥德式建筑屋檐下的排水设施，多做怪兽之形）。实在找不到更糟的事情了！
一道阳光升起，命中护符的边缘。现在，护符正挂在我覆盖着青苔的脖子上，散发如玻璃般耀眼的光芒，我不得不举起一只手把它捂住，免得被附近哪双锐利的眼盯上。然而，这会儿我已不那么担心了。
我先前在巷子里的垃圾桶待了好几个小时，好好休息一番，惹得浑身都是厨余恶臭。然后灵机一动，决定到教堂的石造大宅住一下。这座建筑里的魔法装饰五花八门，足以盖过护符的信号，也能保护我。（※十九、二十世纪有许多伟大的魔法师，死后都葬在西敏寺（也有一两个是之前不久葬的），而几乎所有魔法师都带着不只一种非常有力的法器陪葬。这不光是故意炫耀财富与力量，或彻底浪费那件宝物。更重要的是，这样便悍然断绝了后人继承该物的希望——其他魔法师也会不敢随便拿取坟墓里的东西，以免遭到超自然力量的报复。）从我这绝佳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远方还有一些圆球，不过没有任何一个靠近我这里。终于，夜已慢慢离去，魔法师也累了。空中的圆球不再发光，热气消散而去。
日出时，我不耐烦地等着该出现的召唤。那小孩说天亮的时候会召唤我；看来他和别的青少年一样懒惰，睡得正香。
这段期间，我把思绪好好整理一番。男孩是某个成年魔法师的替死鬼，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那个幕后黑手想把偷窃护符的罪行嫁祸给那孩子。这一点并不难猜，毕竟哪有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会召唤我来做这么大的任务？这个不知名的魔法师想必是希望给勒福雷斯一记痛击，并掌握护符的力量。若果真如此，他还真是不惜代价。这次搜索规模相当大，看来几个大人物都非常担忧护符失窃的事件。
勒福雷斯本身就已经是个难缠的家伙；他有办法同时利用（并限制）法奎尔与贾伯，足以证明他的力量强大。那小顽皮被勒福雷斯逮到之后的命运，我实在不敢想象。
还有那个女孩。她不是魔法师，但她的朋友能抵挡我的魔法，还能看穿我的伪装。上次遇到这种人类，已经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事，现在又在伦敦碰上，实在令人玩味。而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代表什么意义，也很虽说。这女孩显然不知道护符究竟是什么，只不过把它当成值得拥有的宝物。看来她不是勒福雷斯或男孩的同伙。奇怪，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扯上这件事。
好吧，这都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阳光已照在教堂顶，我放肆地活动一下筋骨，伸展翅膀。
就在这时，召唤来了。
我好像被上千根鱼钩勾住，瞬间被拉往四面八方。抵抗太久可是会撕裂我的灵髓。我没兴趣拖拖拉拉，只想早点把护符交出去，早点了事。
我带着强烈的渴望，顺从召唤，消失在屋顶之上……
……顷刻间又出现在小男孩的房间里。我环顾四周。
「好，瞧这是什么？」
「巴谛魔，我命令你告诉我，你是否全力以赴，履行你的责任——」
「当然！你以为这是什么？搭配衣服的珠宝？」石像鬼的爪子指着挂在胸前的护符。它在摇曳的烛光中闪烁。「这是撒马尔罕护符，本来是赛门·勒福雷斯的，现在是你的，不过很快又会回到赛门·勒福雷斯的手上。拿去，好好享受恶果吧！我倒是想问，你画的这个五芒星，这符文写些什么？多出来的这一行？」
小男孩挺起胸膛说道：「爱德布兰五芒星。」乍看之下，我敢说他得意地一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呢？
爱德布兰五芒星……这下麻烦了。我摆出夸张的动作，检查五芒星和圆圈的线条，想找出粉笔画是不是有裂缝或画歪，然后细细研究符文和符号。
「啊哈！」我吼道，「你拼错了！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吧？」我蜷起身体，仿佛准备跳跃的猫。
小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非常有趣，下唇颤抖着，眼睛仿佛要从眼窝中蹦出，整个人看似想逃跑，但最后还是没有，真是失算。（※如果魔法师在召唤期间走出圆圈，那么他控制受害者的能力就破坏了。我想藉此开溜。有时，我甚至有机会踏出我自己的五芒星，好好整魔法师。）他很快地扫视地上的字母。
「大胆狂魔！五芒星完整得很，好端端地约束着你！」
「好吧，我说谎。」我缩得小一点，石头翅膀收拢在驼着的背后下方。「你到底要不要护符？」
「放……放到容器里。」
两个圆圈外缘圆弧的中央，放着一个皀石做的小碗。我把护符拿下，觉得松了口气，随手把它抛到碗里。小孩弯下身去。我用眼角余光细细打量他，哪怕他一只脚、一根手指伸出圆圈之外，我就会用比螳螂狩猎还快的速度，把他抓来。
不过，这孩子可精了。他先从破外套的口袋中拿出魔杖，尖端是看似回纹针折成的铁钩。他小心冀冀、又戳又拉，用钩子勾住碗绿，把它拉近自己的圆圈之中。之后，他拿起护符的链子，还皱了皱鼻头。
「呃，真恶心！」
「不关我的事，去怪罗塞希德废水处理场吧！不，我觉得还是该怪你自己。我整个晚上为了你东躲西藏，没整个埋进里面应该算你好运了。」
「你被追？」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孩子，你的情绪不对，应该要害怕才是。
「大半个伦敦的魔鬼都追过来了。」我翻翻石眼睛，尖鸟嘴喀啦喀啦响。「没骗你，孩子，他们很快会追来。他们眼睛黄黄、贪婪得要命，准备好要来抓你了。那些力量你可是挡都挡不住。你只有一个机会，就是把我放出这个圆圈，我会帮你躲过他们的魔爪。」（※没错，在他们抵达前先亲手宰了他。）
「你在耍我？」
「你手上的护符会说明一切。好吧，随便你，反正我已尽了责任，完成任务。再会啦，来日无多的你！」我的身形开始摇晃消失。地上冒出一股蒸气柱，仿佛要把我吞噬，迅速把我带走。当然，这只是我的愿望，爱德布兰五芒星把我管得紧紧的。
「你还不能走！尚有任务待汝。」
比起继续遭到囚禁，这些时不时冒出的古文，实在更惹我生气。又是「汝」、又是「大胆狂魔」，真是够了！现在早就没有人用这种语言，两百年前就没有了。谁都知道他这招是从古书上学来的。
先不管汝不汝的，他倒是没说错。一般五芒星只能让你听话一次，事情做完就能恢复自由。如果魔法师对你另有所求，得大费周章从头开始召唤。不过爱德布兰五芒星不受此限——它有更多线条和符咒，等于门上了两道锁，强迫你留在原地继续听命。这是复杂的魔法，得靠大人的精力与专注才能完成，也正好给了我再次开火的弹药。
我让烟雾消退。「他到底在哪里？」
男孩忙着反覆把玩手上的护符，他心不在焉地抬起头说道：「什么？」
「老板、你的老师、幕后黑手、王座背后的力量。那个叫你做小偷的、告诉你该说什么画什么的人；等勒福雷斯叫巨灵把你撕个稀烂，随手抛到伦敦屋顶时，那个还躲在阴影背后、毫发无伤的人。他的计谋你一无所知，全是在利用你的无知与年轻的虚荣心。」
吓着他了。他嘴唇稍微噘起。
「我在想，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改而降贵纡尊，语调平平地说，「『做得好，孩子，你是多年以来最优秀的小魔法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帮我招个力量很大的巨灵？愿意？好啊，那就交给你了！我们还可以跟某个人恶作剧、偷个护符……』」
男孩笑了。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他会破口大骂或担心不已，但是他笑了。
他把护符最后一次翻过来，然后放回钵中。这也出我意料。他用那个有钩的棍子把钵推出圆圈之外，放回原地。
「你在干嘛？」
「放回去。」
「我不要。」
「拿起来。」
我可不想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神经兮兮地互相谩骂，尤其他可以把意志加诸我身上。所以我的手伸出圆圈之外，把护符拾起。
「现在呢？赛门·勒福雷斯来的时候我可不要拿着这个。我会笑脸盈盈地把它奉还，挥手告别，顺便指出你躲在哪个窗帘后面发抖。」
「等等。」
小孩从那件宽松外套的暗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有没有说这件衣服大概比他该穿的尺寸大了三号？显然过去是个很粗心的魔法师穿的，虽然经过一再缝补，仍可清晰看见被火、血、爪子毁坏的痕迹。希望这孩子以后也遭受相同的命运。
现在他左手拿着一面光洁的圆盘，这是磨得发亮的铜做成的探知镜。他右手在上面挥了挥，然后静静地专心盯着这面会反射的金属。囚禁在里面的妖精很快回应了，上面出现黑黑的影像，小男孩凑上脸去。我太远，看不到画面，倒是趁着他不注意，好好搜寻我想看的东西。
我环视他的房间……我想找出他的身分，比如说写给他的信，或是外套上的名牌。我以前找到过这种有用的东西。我当然不是找本名，毕竟那太过奢求，一开始先从正式名字着手即可。（※所有魔法师都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正式名，一个是出生的本名。出生时的本名是父母取的，且由于和他们真正的天性与本质关系密切，因此是强大力量与弱点的来源。魔法师竭尽所能不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以免敌人知道之后完全掌握，就像魔法师知道巨灵的真名之后，就能控制他们。因此魔法师很小心地隐藏本名，等到一定的年纪，就会以正式名称来取代。知道魔法师的正式姓名也很好用，但远不及本名。）不过真不好运，房间里最私人、最亲密、最能泄漏秘密的书桌，早已用厚厚的黑布小心盖好。角落的衣柜也关起来，五斗柜也是。蜡烛阵当中倒是有一只带着裂缝的花瓶，里面插了鲜花，出现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兀。我想这不是他自己摆在这的，而应该是哪个喜欢他的人放的。
这孩子又在探知镜上挥挥手，于是表面恢复死寂。他把圆盘放回口袋，突然往我这边看。呃，时候到了。
「巴谛魔，」他开口说道，「我命令你拿起撒马尔罕护符，藏到魔法师亚瑟·安德伍的魔法库。藏好，免得他注意到，而且要悄悄完成，不能让哪个界层的任何人类或魔灵看见你进出。我还要命令你立刻悄悄回来，不被看见，然后等待下一步指示。」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强烈建议这种作法，尤其是面对像我这么细心、聪明的魔灵。通常换气时会被解释成句点，进而改变魔法师指示的诠释方式，或变成冗长费解。如果我们能够把事情以有利于我们的方式诠释，我们大多很乐意。），脸色都发青了。
小孩轻轻微笑：「楼下。」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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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尽是干些丢脸勾当，简直把我累坏了。我跑遍了伦敦大半个邮递分区，一直反覆埋伏、徘徊和逃命。我不仅遭到十三岁女生的暴力相向、得躲在垃圾桶，现在更惨，得窝在西敏寺的屋顶下，假装成石像鬼（编注：石像鬼(gargoyle)为中古欧洲哥德式建筑屋檐下的排水设施，多做怪兽之形）。实在找不到更糟的事情了！
一道阳光升起，命中护符的边缘。现在，护符正挂在我覆盖着青苔的脖子上，散发如玻璃般耀眼的光芒，我不得不举起一只手把它捂住，免得被附近哪双锐利的眼盯上。然而，这会儿我已不那么担心了。
我先前在巷子里的垃圾桶待了好几个小时，好好休息一番，惹得浑身都是厨余恶臭。然后灵机一动，决定到教堂的石造大宅住一下。这座建筑里的魔法装饰五花八门，足以盖过护符的信号，也能保护我。（※十九、二十世纪有许多伟大的魔法师，死后都葬在西敏寺（也有一两个是之前不久葬的），而几乎所有魔法师都带着不只一种非常有力的法器陪葬。这不光是故意炫耀财富与力量，或彻底浪费那件宝物。更重要的是，这样便悍然断绝了后人继承该物的希望——其他魔法师也会不敢随便拿取坟墓里的东西，以免遭到超自然力量的报复。）从我这绝佳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远方还有一些圆球，不过没有任何一个靠近我这里。终于，夜已慢慢离去，魔法师也累了。空中的圆球不再发光，热气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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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期间，我把思绪好好整理一番。男孩是某个成年魔法师的替死鬼，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那个幕后黑手想把偷窃护符的罪行嫁祸给那孩子。这一点并不难猜，毕竟哪有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会召唤我来做这么大的任务？这个不知名的魔法师想必是希望给勒福雷斯一记痛击，并掌握护符的力量。若果真如此，他还真是不惜代价。这次搜索规模相当大，看来几个大人物都非常担忧护符失窃的事件。
勒福雷斯本身就已经是个难缠的家伙；他有办法同时利用（并限制）法奎尔与贾伯，足以证明他的力量强大。那小顽皮被勒福雷斯逮到之后的命运，我实在不敢想象。
还有那个女孩。她不是魔法师，但她的朋友能抵挡我的魔法，还能看穿我的伪装。上次遇到这种人类，已经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事，现在又在伦敦碰上，实在令人玩味。而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代表什么意义，也很虽说。这女孩显然不知道护符究竟是什么，只不过把它当成值得拥有的宝物。看来她不是勒福雷斯或男孩的同伙。奇怪，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扯上这件事。
好吧，这都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阳光已照在教堂顶，我放肆地活动一下筋骨，伸展翅膀。
就在这时，召唤来了。
我好像被上千根鱼钩勾住，瞬间被拉往四面八方。抵抗太久可是会撕裂我的灵髓。我没兴趣拖拖拉拉，只想早点把护符交出去，早点了事。
我带着强烈的渴望，顺从召唤，消失在屋顶之上……
……顷刻间又出现在小男孩的房间里。我环顾四周。
「好，瞧这是什么？」
「巴谛魔，我命令你告诉我，你是否全力以赴，履行你的责任——」
「当然！你以为这是什么？搭配衣服的珠宝？」石像鬼的爪子指着挂在胸前的护符。它在摇曳的烛光中闪烁。「这是撒马尔罕护符，本来是赛门·勒福雷斯的，现在是你的，不过很快又会回到赛门·勒福雷斯的手上。拿去，好好享受恶果吧！我倒是想问，你画的这个五芒星，这符文写些什么？多出来的这一行？」
小男孩挺起胸膛说道：「爱德布兰五芒星。」乍看之下，我敢说他得意地一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呢？
爱德布兰五芒星……这下麻烦了。我摆出夸张的动作，检查五芒星和圆圈的线条，想找出粉笔画是不是有裂缝或画歪，然后细细研究符文和符号。
「啊哈！」我吼道，「你拼错了！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吧？」我蜷起身体，仿佛准备跳跃的猫。
小孩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非常有趣，下唇颤抖着，眼睛仿佛要从眼窝中蹦出，整个人看似想逃跑，但最后还是没有，真是失算。（※如果魔法师在召唤期间走出圆圈，那么他控制受害者的能力就破坏了。我想藉此开溜。有时，我甚至有机会踏出我自己的五芒星，好好整魔法师。）他很快地扫视地上的字母。
「大胆狂魔！五芒星完整得很，好端端地约束着你！」
「好吧，我说谎。」我缩得小一点，石头翅膀收拢在驼着的背后下方。「你到底要不要护符？」
「放……放到容器里。」
两个圆圈外缘圆弧的中央，放着一个皀石做的小碗。我把护符拿下，觉得松了口气，随手把它抛到碗里。小孩弯下身去。我用眼角余光细细打量他，哪怕他一只脚、一根手指伸出圆圈之外，我就会用比螳螂狩猎还快的速度，把他抓来。
不过，这孩子可精了。他先从破外套的口袋中拿出魔杖，尖端是看似回纹针折成的铁钩。他小心冀冀、又戳又拉，用钩子勾住碗绿，把它拉近自己的圆圈之中。之后，他拿起护符的链子，还皱了皱鼻头。
「呃，真恶心！」
「不关我的事，去怪罗塞希德废水处理场吧！不，我觉得还是该怪你自己。我整个晚上为了你东躲西藏，没整个埋进里面应该算你好运了。」
「你被追？」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孩子，你的情绪不对，应该要害怕才是。
「大半个伦敦的魔鬼都追过来了。」我翻翻石眼睛，尖鸟嘴喀啦喀啦响。「没骗你，孩子，他们很快会追来。他们眼睛黄黄、贪婪得要命，准备好要来抓你了。那些力量你可是挡都挡不住。你只有一个机会，就是把我放出这个圆圈，我会帮你躲过他们的魔爪。」（※没错，在他们抵达前先亲手宰了他。）
「你在耍我？」
「你手上的护符会说明一切。好吧，随便你，反正我已尽了责任，完成任务。再会啦，来日无多的你！」我的身形开始摇晃消失。地上冒出一股蒸气柱，仿佛要把我吞噬，迅速把我带走。当然，这只是我的愿望，爱德布兰五芒星把我管得紧紧的。
「你还不能走！尚有任务待汝。」
比起继续遭到囚禁，这些时不时冒出的古文，实在更惹我生气。又是「汝」、又是「大胆狂魔」，真是够了！现在早就没有人用这种语言，两百年前就没有了。谁都知道他这招是从古书上学来的。
先不管汝不汝的，他倒是没说错。一般五芒星只能让你听话一次，事情做完就能恢复自由。如果魔法师对你另有所求，得大费周章从头开始召唤。不过爱德布兰五芒星不受此限——它有更多线条和符咒，等于门上了两道锁，强迫你留在原地继续听命。这是复杂的魔法，得靠大人的精力与专注才能完成，也正好给了我再次开火的弹药。
我让烟雾消退。「他到底在哪里？」
男孩忙着反覆把玩手上的护符，他心不在焉地抬起头说道：「什么？」
「老板、你的老师、幕后黑手、王座背后的力量。那个叫你做小偷的、告诉你该说什么画什么的人；等勒福雷斯叫巨灵把你撕个稀烂，随手抛到伦敦屋顶时，那个还躲在阴影背后、毫发无伤的人。他的计谋你一无所知，全是在利用你的无知与年轻的虚荣心。」
吓着他了。他嘴唇稍微噘起。
「我在想，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我改而降贵纡尊，语调平平地说，「『做得好，孩子，你是多年以来最优秀的小魔法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帮我招个力量很大的巨灵？愿意？好啊，那就交给你了！我们还可以跟某个人恶作剧、偷个护符……』」
男孩笑了。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他会破口大骂或担心不已，但是他笑了。
他把护符最后一次翻过来，然后放回钵中。这也出我意料。他用那个有钩的棍子把钵推出圆圈之外，放回原地。
「你在干嘛？」
「放回去。」
「我不要。」
「拿起来。」
我可不想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神经兮兮地互相谩骂，尤其他可以把意志加诸我身上。所以我的手伸出圆圈之外，把护符拾起。
「现在呢？赛门·勒福雷斯来的时候我可不要拿着这个。我会笑脸盈盈地把它奉还，挥手告别，顺便指出你躲在哪个窗帘后面发抖。」
「等等。」
小孩从那件宽松外套的暗袋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有没有说这件衣服大概比他该穿的尺寸大了三号？显然过去是个很粗心的魔法师穿的，虽然经过一再缝补，仍可清晰看见被火、血、爪子毁坏的痕迹。希望这孩子以后也遭受相同的命运。
现在他左手拿着一面光洁的圆盘，这是磨得发亮的铜做成的探知镜。他右手在上面挥了挥，然后静静地专心盯着这面会反射的金属。囚禁在里面的妖精很快回应了，上面出现黑黑的影像，小男孩凑上脸去。我太远，看不到画面，倒是趁着他不注意，好好搜寻我想看的东西。
我环视他的房间……我想找出他的身分，比如说写给他的信，或是外套上的名牌。我以前找到过这种有用的东西。我当然不是找本名，毕竟那太过奢求，一开始先从正式名字着手即可。（※所有魔法师都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正式名，一个是出生的本名。出生时的本名是父母取的，且由于和他们真正的天性与本质关系密切，因此是强大力量与弱点的来源。魔法师竭尽所能不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以免敌人知道之后完全掌握，就像魔法师知道巨灵的真名之后，就能控制他们。因此魔法师很小心地隐藏本名，等到一定的年纪，就会以正式名称来取代。知道魔法师的正式姓名也很好用，但远不及本名。）不过真不好运，房间里最私人、最亲密、最能泄漏秘密的书桌，早已用厚厚的黑布小心盖好。角落的衣柜也关起来，五斗柜也是。蜡烛阵当中倒是有一只带着裂缝的花瓶，里面插了鲜花，出现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兀。我想这不是他自己摆在这的，而应该是哪个喜欢他的人放的。
这孩子又在探知镜上挥挥手，于是表面恢复死寂。他把圆盘放回口袋，突然往我这边看。呃，时候到了。
「巴谛魔，」他开口说道，「我命令你拿起撒马尔罕护符，藏到魔法师亚瑟·安德伍的魔法库。藏好，免得他注意到，而且要悄悄完成，不能让哪个界层的任何人类或魔灵看见你进出。我还要命令你立刻悄悄回来，不被看见，然后等待下一步指示。」
他一口气说完这一串话（※强烈建议这种作法，尤其是面对像我这么细心、聪明的魔灵。通常换气时会被解释成句点，进而改变魔法师指示的诠释方式，或变成冗长费解。如果我们能够把事情以有利于我们的方式诠释，我们大多很乐意。），脸色都发青了。
小孩轻轻微笑：「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