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想我们回到阁楼之后，势必得好好较劲一番，因此我得准备妥当。首先，我得决定该采取什么外型现身。希望这个外型能大大刺激他，让他完全失去理智——说来奇怪，因为这么一来，就得排除比较可怕的外型，而是采用某个人的外表。很诡异，不过被摇曳的幽灵侮辱，或者被长着翅膀的凶恶巨蛇辱骂，对于坚定的魔法师来说，远比不上某个看起来像人的口中所说出的话。别问原因，这和人类心智运作方式有关。
我想，最好变成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如此可直接挑起这孩子的竞争心。没问题。我认识托勒密时他十四岁。就托勒密吧！
剩下的，就是复习我最好的反制咒，然后就可以开心期待快快回家。
聪明的读者也许会发现，我对那孩子的态度表现出乐观的新气象。没错，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他的本名了。（※有了这层保护，我就能对抗这傲小子最凶恶的攻击。得知对方的姓名，能稍微修正权力的平衡状态，也就是赋予圈圈里的巨灵防护罩。这是一种简单又非常古老的法器，而且——欸，你怎么还在看这个？快点继续看，你就知道了。）
然而，这是他活该：他一出现就想搏斗。才上来房间没多久，就穿上实验衣，跳到他的圆圈里面大声召唤我。何必这样大声嚷嚷呢？我就在他旁边，赶紧前来了不是吗？
没多久，他对面的圆圈里出现了埃及小男孩，全身是伦敦的穿着，我咧嘴一笑。
「纳桑尼尔，嗯？真好听，不过不太适合你，我以为你的名字比较土一点，比如老巴或恰克。」
男孩脸色惨白，又怒又惧，我看见他眼神里的惊慌。他努力控制自己，换上一张说谎的脸。
「那不是我的本名。我的老师根本不知道我的本名。」
「是啊，对极了。骗谁啊你？」
「随你怎么想。我现在命令你——」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又要差使我了！我在他面前大笑，双手插腰扮鬼脸，以复杂的动作打断他。
「气死你吧！」
「我现在命令你——」
「是喔，谁理你！」
小男孩气得差点口吐白沫（※不分男女老少，所有魔术师最麻烦的缺点，就是骄傲。他们无法忍受被嘲笑。他们痛恨被嘲弄，就连最聪明的魔法师也可能因此失控，犯下愚蠢的错误。）。他像是游乐场刚学步的小孩那样跺脚，紧接着便失去理智，摆出攻击架式，正合我意。又是紧箍咒（※紧箍咒：由几个同心的力波组成，会把你紧紧围住，就像木乃伊的绷带装一样紧。若魔法师重复这道咒语，力波会越捆越紧，直到巨灵不支求饶。），这招是恶霸的最爱。
他吐出一句咒语，我感到一阵阵波动袭来。
「纳桑尼尔。」我悄悄说出他的名字，再念出适当的反制咒。
环状波动立即往反方向进行，远离了我，朝外扩散而去，就像池塘里一圈圈的涟漪。男孩透过隐形眼镜看到波动朝着他去，便失声大喊，慌了几秒之后赶紧喊出取消的咒令。他说得很匆忙，波动立刻消失。
我轻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他眨眼。「唉呀，」我说，「差点就打得你头昏脑胀了。」
如果小男孩肯暂停一下，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惜他实在太生气了，以为犯了什么错，说错了咒语顺序。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从他会的讨厌把戏中找出一项，然后拍拍手，又开口念咒。
没想到他竟使出电击罗盘这么强烈的招数。我所在的五芒星，五个端点全都往上射出电流，发出刺耳的噪音，像是五道闪电突然被关起来。顷刻间，五道光全都变成水平，像标枪一样想把我刺穿。电力弧线围住我的身体，我被这么一击便大叫起来，摔到地板上。
我咬牙说道：「纳桑尼尔！」接着念出和刚才一样的反制咒。立即生效，电流马上离我远去。我跌坐在地，小小的闪电往四处射出。那小男孩即时跳开，原本一道能漂亮击毙他的电流，只在他摔落在地时刺穿他扬起的外套。其余几道闪电击中他的书桌和床，还有一道直冲他的花瓶，把玻璃刚好切成两半。剩下的闪电光束消失在墙上，烧出许多小星星形的焦痕。真美。
男孩的外套飘落，盖住了脸。他缓缓抬头，从外套底下望出来。我展现友善，为他竖起大拇指。
「继续加油，」我咧嘴笑道，「继续努力，哪天不再犯下这些愚蠢的错误，就能成为真正的成年巫师了。」
小孩什么都没说，只是痛苦地站起身来。不知哪来的好运，他恰好是直直跌落，因此还是安安稳稳地在他的五芒星里面。没关系，真不知道他下一个错误是什么，我真期待。
但他还是在动脑，站了一分钟，评估状况。
「最好赶快放我走喔！」我带着好心提醒的语气说，「不然安德伍老头可要上来了，看看这里吵什么吵。」
「不，他不会来，我们这里太高了。」
「也不过才两层楼。」
「他一边耳朵聋了，什么都听不到。」
「他老婆——」
「闭嘴，我在想事情。你刚刚做了什么事情两次……到底是什么呢……？」他弹了一下手指。「我的名字！对！你用我的名字，使我的咒语转向，可恶啊你！」
我扬起眉毛仔细看我的指甲。「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总之我知道，但是你得自己找答案。」
男孩又跺脚了。「够了！不准这样跟我讲话！」
「怎样？」
「你刚才那样！你讲话跟小孩一样！」
「彼此彼此，老兄。」
好玩，我真的把他惹毛了。泄漏姓名害他兵败如山倒。看来他再过几秒钟就要发动另一波攻势，他的姿势啊什么的都摆好了。我也摆出类似的，不过是防守的姿态，像个相扑那样。托勒密和这孩子身高差不多，又都是深色头发，其余一切都很相似（※当然好看多了。），简直是美妙的对称！
小孩奋力克制自己，绞尽脑汁思考所有学过的东西，希望想到下一步对策。他知道一般机关枪似的惩罚是没用的，因为我会奉还给他。
「我会找到别的方法，」他阴郁而小声地说，「等着瞧！」
「哎唷，我真的好怕喔，」我说，「看，我都发抖了。」
小男孩拼命思考。他眼睛下面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每次一念咒语，就会更进一步耗损自己，也正中我的下怀。有些魔法师甚至因为过度耗损精力而死，他们的生活型态压力太大，真可怜。
他继续思考很久，而我打了一个夸张的呵欠，在手腕上变出一支表，好让我能不耐烦地看着它。
「怎么不去问你老板？」我提议，「他会帮你忙。」
「我老师？别开玩笑了。」
「不是那个老笨蛋，而是叫你对付勒福雷斯的人。」
小男孩皱着眉头。「没这个人，我没有老板。」
现在该我呆住了。
「我自己单独行动。」
我吹了口哨。「你是说，你真的独自一人召唤我？不错嘛……对小孩而言。」我试着恰到好处地奉承他，「那，给你一个提示。现在最好是让我走。你需要休息一下。最近有没有照镜子，我是说里面没有妖精的镜子？你都烦恼得长出皱纹了。年纪轻轻就长皱纹可不好，接下来会长白头发喔！到时候遇到你第一个魅魔（※魅魔：女性外型的性感巨灵，广受男魔法师喜爱。）怎么办？会害她不敢来。」
我知道我太多话了，但就是忍不住。我很担心，因为这小孩又以老谋深算的表情看着我，我可不喜欢。
「另外，」我说，「要是我走了，就没人知道你拿了护符，到时你就能偷偷使用。这护符可是珍宝，大家好像都抢着要。刚才没跟你说，我挂这护符在市区游荡时，有个女孩想抢劫我。」
男孩皱皱眉：「什么女孩？」
「我哪知道。」至于那女孩差点得逞这件事，我就按下不表了。
他耸耸肩。「我只对赛门·勒福雷斯有兴趣，」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而不是这个护符。他曾经羞辱我，因此我要彻底打败他。」
「太在意仇恨对你不好喔！」我大胆地说道。
「为什么？」
「呃……」
「告诉你一个秘密，魔鬼，」他继续说，「我运用魔法（※这是魔法师的典型废话。做这件事的，根本是那个铜盘里的倒楣妖精。），看到赛门·勒福雷斯取得撒马尔罕护符。几个月以前，有个留着黑胡子、穿着黑大衣、黑不隆咚的陌生人在夜里去找他，这个怪人把护符交给他，以换取金钱。整个会面鬼鬼祟祟的。」
我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所有魔法师的交易都是这样，你应该知道吧，他们非常擅于偷偷摸摸，可是一点也没必要。」
「不光是这样，从勒福雷斯和那个陌生人的眼里，就知道这是件违法、见不得人的事……那个男人的外套还沾了鲜血。」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谋杀本来就是你们这种人会使用的计谋。你看，你才差不多六岁，就已经满脑子准备复仇。」
「十二岁。」
「没差啦。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沾了血迹的家伙说不定经营了什么公司，提供知名服务。他应该是工商电话簿公司的，用手指走路看看就知道了。」（编注：英国工商电话簿公司的标志是只黑色的手，中指和食指比出倒V手势，像是行人的双脚。）
「我想搞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嗯。黑胡子、黑大衣是吧？这么一来，我们的嫌疑犯就缩小到伦敦百分之五十五的魔法师了，这还没把所有女性排除在外。」
「不要乱讲话了！」这孩子似乎受够了。
「怎么了？我还觉得我们处得不错呢！」
「我知道那个护符是偷来的，而且他们为了拿这个护符，还杀了人。等我知道这人是谁，就要揭发勒福雷斯，看他身败名裂。我会把护符当成诱饵，让他来拿，同时报警，这样警方就能当场人赃俱获。但首先我得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要知道他的秘密、他的阴谋、他的朋友，全都要弄清楚！我要知道之前是谁拥有这护符，还有这护符究竟有什么用处。而且我要知道为什么勒福雷斯要偷它。因此，我命令你，巴谛魔——」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
「我知道你的真名，聪明小子！这表示我也有控制你的力量；你不再占上风了吧？」
男孩停下来思考。
「现在你可没那么容易就伤得了我，」我继续，「依我看，这样就限制了你耍花招的空间。你丢什么过来，我都能立刻回敬。」
「我还是可以依我的意志把你限制住。你还是得服从我的命令。」
「是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得听你的命令。如果我不遵守，你就会使出焚身之火（※这是由五种不同语言的十五种诅咒所组成的复杂惩罚。魔法师只有在我们故意不遵守或拒绝执行所给的命令时，才能使用。这种惩罚会马上把我们烧成灰。只有在最严重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因为会让魔法师非常疲惫，也会夺走他们一个奴隶。）。但我保证，我在执行你的命令时，绝对会让你过得非常痛苦。比方说，我在监视赛门·勒福雷斯的时候，干嘛不向其他魔法师告密？我以前没这么做，是因为害怕后果。但现在可不怕了。就算你明言禁止我告密，我也会找别的方法来整你，说不定可以把你的本名偷偷告诉我朋友。到时候你会因为担心我不知道做出什么而辗转难眠。」
他惊慌失措，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骨碌碌翻转，想找出我的理由有什么瑕疵。我默不作声，很有信心：把任务交给知道你名字的巨灵，就像把点燃的火柴丢到爆竹工厂，迟早会遭到报应。所以他最好让我走，并希望有生之年没有别人会召唤我。
我是这么想。不过，他是个非常聪明、富于心机的孩子。
「没错，」他慢慢说，「我没办法阻止你背叛我，只能确定你会和我一样痛苦。我看看……」
他在那件破外套的口袋里东翻西找。「这里应该有个东西……啊哈！」他手上出现一个破旧的小锡盒，上面以花体字刻着「老监狱」。
「这是个香烟盒呢！」我惊叫，「你不知道抽烟会害死人吗？」
「这里面没装香烟了，」小男孩说道，「我老师都拿来放香，现在里面装满了迷迭香。」他稍稍掀起盖子；够了，没过多久，一阵恐怖的香气袭来，害我颈后寒毛直竖。有些香草对我们这种灵髓相当不妙，迷迭香即为其一，因此魔法师巴不得多拿一些。（※具有保护效果的魔法师专用香草胡后水和腋下制汗剂可是一门大生意。比方说，赛门·勒福雷斯一定散发出花楸树的臭味。）
「我会把那个东西扔掉，老实装满烟草，」我提议，「这样健康多了。」
小男孩把盖子关上。「我现在要你去完成另一项任务，」他说：「你走了，我就会施展永囚咒，把你关在这个盒子里。这个咒语不会立刻生效；其实，我让它从今天算起的一个月后开始生效。如果因为任何原因，导致我一个月后无法取消咒令，你就会被拉进这个小盒子，关在里面，直到有人再度打开它。你觉得这主意如何？关在有迷迭香的小盒子里几百年，对你的气色一定有出奇的成效。」
「你心机真的很重。」我闷闷不乐地说。
「为了避免你想冒着被惩罚的风险，我决定把这个盒子绑上砖块，今天就丢进泰晤士河。别指望其他人会提早放你出来。」
「不会。」没错——我可没有乐观过头。（※永囚咒是很糟糕的咒语，而且是魔法师最恐怖的手段之一。你会被关在狭小的空间好几个世纪，更严重的是，有些根本是蠢极了。火柴盒、瓶子、手提袋……我还知道有个巨灵被关在一只又脏又旧的油灯里。）
这孩子脸上露出胜利的恐怖模样，仿佛游乐场上一个讨厌的男孩，刚把我最好的弹珠赢走。
「好，巴谛魔，」他冷笑道，「你觉得如何？」
我送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别管那个什么蠢烟盒，就信任我吧，如何？」
「免谈。」
我的肩膀垮下去。看，麻烦来了，无论你怎么试，魔法师最后总有办法击败你。
「好吧，纳桑尼尔，」我说，「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想，最好变成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如此可直接挑起这孩子的竞争心。没问题。我认识托勒密时他十四岁。就托勒密吧！
剩下的，就是复习我最好的反制咒，然后就可以开心期待快快回家。
聪明的读者也许会发现，我对那孩子的态度表现出乐观的新气象。没错，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他的本名了。（※有了这层保护，我就能对抗这傲小子最凶恶的攻击。得知对方的姓名，能稍微修正权力的平衡状态，也就是赋予圈圈里的巨灵防护罩。这是一种简单又非常古老的法器，而且——欸，你怎么还在看这个？快点继续看，你就知道了。）
然而，这是他活该：他一出现就想搏斗。才上来房间没多久，就穿上实验衣，跳到他的圆圈里面大声召唤我。何必这样大声嚷嚷呢？我就在他旁边，赶紧前来了不是吗？
没多久，他对面的圆圈里出现了埃及小男孩，全身是伦敦的穿着，我咧嘴一笑。
「纳桑尼尔，嗯？真好听，不过不太适合你，我以为你的名字比较土一点，比如老巴或恰克。」
男孩脸色惨白，又怒又惧，我看见他眼神里的惊慌。他努力控制自己，换上一张说谎的脸。
「那不是我的本名。我的老师根本不知道我的本名。」
「是啊，对极了。骗谁啊你？」
「随你怎么想。我现在命令你——」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又要差使我了！我在他面前大笑，双手插腰扮鬼脸，以复杂的动作打断他。
「气死你吧！」
「我现在命令你——」
「是喔，谁理你！」
小男孩气得差点口吐白沫（※不分男女老少，所有魔术师最麻烦的缺点，就是骄傲。他们无法忍受被嘲笑。他们痛恨被嘲弄，就连最聪明的魔法师也可能因此失控，犯下愚蠢的错误。）。他像是游乐场刚学步的小孩那样跺脚，紧接着便失去理智，摆出攻击架式，正合我意。又是紧箍咒（※紧箍咒：由几个同心的力波组成，会把你紧紧围住，就像木乃伊的绷带装一样紧。若魔法师重复这道咒语，力波会越捆越紧，直到巨灵不支求饶。），这招是恶霸的最爱。
他吐出一句咒语，我感到一阵阵波动袭来。
「纳桑尼尔。」我悄悄说出他的名字，再念出适当的反制咒。
环状波动立即往反方向进行，远离了我，朝外扩散而去，就像池塘里一圈圈的涟漪。男孩透过隐形眼镜看到波动朝着他去，便失声大喊，慌了几秒之后赶紧喊出取消的咒令。他说得很匆忙，波动立刻消失。
我轻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他眨眼。「唉呀，」我说，「差点就打得你头昏脑胀了。」
如果小男孩肯暂停一下，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惜他实在太生气了，以为犯了什么错，说错了咒语顺序。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从他会的讨厌把戏中找出一项，然后拍拍手，又开口念咒。
没想到他竟使出电击罗盘这么强烈的招数。我所在的五芒星，五个端点全都往上射出电流，发出刺耳的噪音，像是五道闪电突然被关起来。顷刻间，五道光全都变成水平，像标枪一样想把我刺穿。电力弧线围住我的身体，我被这么一击便大叫起来，摔到地板上。
我咬牙说道：「纳桑尼尔！」接着念出和刚才一样的反制咒。立即生效，电流马上离我远去。我跌坐在地，小小的闪电往四处射出。那小男孩即时跳开，原本一道能漂亮击毙他的电流，只在他摔落在地时刺穿他扬起的外套。其余几道闪电击中他的书桌和床，还有一道直冲他的花瓶，把玻璃刚好切成两半。剩下的闪电光束消失在墙上，烧出许多小星星形的焦痕。真美。
男孩的外套飘落，盖住了脸。他缓缓抬头，从外套底下望出来。我展现友善，为他竖起大拇指。
「继续加油，」我咧嘴笑道，「继续努力，哪天不再犯下这些愚蠢的错误，就能成为真正的成年巫师了。」
小孩什么都没说，只是痛苦地站起身来。不知哪来的好运，他恰好是直直跌落，因此还是安安稳稳地在他的五芒星里面。没关系，真不知道他下一个错误是什么，我真期待。
但他还是在动脑，站了一分钟，评估状况。
「最好赶快放我走喔！」我带着好心提醒的语气说，「不然安德伍老头可要上来了，看看这里吵什么吵。」
「不，他不会来，我们这里太高了。」
「也不过才两层楼。」
「他一边耳朵聋了，什么都听不到。」
「他老婆——」
「闭嘴，我在想事情。你刚刚做了什么事情两次……到底是什么呢……？」他弹了一下手指。「我的名字！对！你用我的名字，使我的咒语转向，可恶啊你！」
我扬起眉毛仔细看我的指甲。「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总之我知道，但是你得自己找答案。」
男孩又跺脚了。「够了！不准这样跟我讲话！」
「怎样？」
「你刚才那样！你讲话跟小孩一样！」
「彼此彼此，老兄。」
好玩，我真的把他惹毛了。泄漏姓名害他兵败如山倒。看来他再过几秒钟就要发动另一波攻势，他的姿势啊什么的都摆好了。我也摆出类似的，不过是防守的姿态，像个相扑那样。托勒密和这孩子身高差不多，又都是深色头发，其余一切都很相似（※当然好看多了。），简直是美妙的对称！
小孩奋力克制自己，绞尽脑汁思考所有学过的东西，希望想到下一步对策。他知道一般机关枪似的惩罚是没用的，因为我会奉还给他。
「我会找到别的方法，」他阴郁而小声地说，「等着瞧！」
「哎唷，我真的好怕喔，」我说，「看，我都发抖了。」
小男孩拼命思考。他眼睛下面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每次一念咒语，就会更进一步耗损自己，也正中我的下怀。有些魔法师甚至因为过度耗损精力而死，他们的生活型态压力太大，真可怜。
他继续思考很久，而我打了一个夸张的呵欠，在手腕上变出一支表，好让我能不耐烦地看着它。
「怎么不去问你老板？」我提议，「他会帮你忙。」
「我老师？别开玩笑了。」
「不是那个老笨蛋，而是叫你对付勒福雷斯的人。」
小男孩皱着眉头。「没这个人，我没有老板。」
现在该我呆住了。
「我自己单独行动。」
我吹了口哨。「你是说，你真的独自一人召唤我？不错嘛……对小孩而言。」我试着恰到好处地奉承他，「那，给你一个提示。现在最好是让我走。你需要休息一下。最近有没有照镜子，我是说里面没有妖精的镜子？你都烦恼得长出皱纹了。年纪轻轻就长皱纹可不好，接下来会长白头发喔！到时候遇到你第一个魅魔（※魅魔：女性外型的性感巨灵，广受男魔法师喜爱。）怎么办？会害她不敢来。」
我知道我太多话了，但就是忍不住。我很担心，因为这小孩又以老谋深算的表情看着我，我可不喜欢。
「另外，」我说，「要是我走了，就没人知道你拿了护符，到时你就能偷偷使用。这护符可是珍宝，大家好像都抢着要。刚才没跟你说，我挂这护符在市区游荡时，有个女孩想抢劫我。」
男孩皱皱眉：「什么女孩？」
「我哪知道。」至于那女孩差点得逞这件事，我就按下不表了。
他耸耸肩。「我只对赛门·勒福雷斯有兴趣，」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而不是这个护符。他曾经羞辱我，因此我要彻底打败他。」
「太在意仇恨对你不好喔！」我大胆地说道。
「为什么？」
「呃……」
「告诉你一个秘密，魔鬼，」他继续说，「我运用魔法（※这是魔法师的典型废话。做这件事的，根本是那个铜盘里的倒楣妖精。），看到赛门·勒福雷斯取得撒马尔罕护符。几个月以前，有个留着黑胡子、穿着黑大衣、黑不隆咚的陌生人在夜里去找他，这个怪人把护符交给他，以换取金钱。整个会面鬼鬼祟祟的。」
我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惊讶？所有魔法师的交易都是这样，你应该知道吧，他们非常擅于偷偷摸摸，可是一点也没必要。」
「不光是这样，从勒福雷斯和那个陌生人的眼里，就知道这是件违法、见不得人的事……那个男人的外套还沾了鲜血。」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谋杀本来就是你们这种人会使用的计谋。你看，你才差不多六岁，就已经满脑子准备复仇。」
「十二岁。」
「没差啦。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沾了血迹的家伙说不定经营了什么公司，提供知名服务。他应该是工商电话簿公司的，用手指走路看看就知道了。」（编注：英国工商电话簿公司的标志是只黑色的手，中指和食指比出倒V手势，像是行人的双脚。）
「我想搞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嗯。黑胡子、黑大衣是吧？这么一来，我们的嫌疑犯就缩小到伦敦百分之五十五的魔法师了，这还没把所有女性排除在外。」
「不要乱讲话了！」这孩子似乎受够了。
「怎么了？我还觉得我们处得不错呢！」
「我知道那个护符是偷来的，而且他们为了拿这个护符，还杀了人。等我知道这人是谁，就要揭发勒福雷斯，看他身败名裂。我会把护符当成诱饵，让他来拿，同时报警，这样警方就能当场人赃俱获。但首先我得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要知道他的秘密、他的阴谋、他的朋友，全都要弄清楚！我要知道之前是谁拥有这护符，还有这护符究竟有什么用处。而且我要知道为什么勒福雷斯要偷它。因此，我命令你，巴谛魔——」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
「我知道你的真名，聪明小子！这表示我也有控制你的力量；你不再占上风了吧？」
男孩停下来思考。
「现在你可没那么容易就伤得了我，」我继续，「依我看，这样就限制了你耍花招的空间。你丢什么过来，我都能立刻回敬。」
「我还是可以依我的意志把你限制住。你还是得服从我的命令。」
「是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得听你的命令。如果我不遵守，你就会使出焚身之火（※这是由五种不同语言的十五种诅咒所组成的复杂惩罚。魔法师只有在我们故意不遵守或拒绝执行所给的命令时，才能使用。这种惩罚会马上把我们烧成灰。只有在最严重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因为会让魔法师非常疲惫，也会夺走他们一个奴隶。）。但我保证，我在执行你的命令时，绝对会让你过得非常痛苦。比方说，我在监视赛门·勒福雷斯的时候，干嘛不向其他魔法师告密？我以前没这么做，是因为害怕后果。但现在可不怕了。就算你明言禁止我告密，我也会找别的方法来整你，说不定可以把你的本名偷偷告诉我朋友。到时候你会因为担心我不知道做出什么而辗转难眠。」
他惊慌失措，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骨碌碌翻转，想找出我的理由有什么瑕疵。我默不作声，很有信心：把任务交给知道你名字的巨灵，就像把点燃的火柴丢到爆竹工厂，迟早会遭到报应。所以他最好让我走，并希望有生之年没有别人会召唤我。
我是这么想。不过，他是个非常聪明、富于心机的孩子。
「没错，」他慢慢说，「我没办法阻止你背叛我，只能确定你会和我一样痛苦。我看看……」
他在那件破外套的口袋里东翻西找。「这里应该有个东西……啊哈！」他手上出现一个破旧的小锡盒，上面以花体字刻着「老监狱」。
「这是个香烟盒呢！」我惊叫，「你不知道抽烟会害死人吗？」
「这里面没装香烟了，」小男孩说道，「我老师都拿来放香，现在里面装满了迷迭香。」他稍稍掀起盖子；够了，没过多久，一阵恐怖的香气袭来，害我颈后寒毛直竖。有些香草对我们这种灵髓相当不妙，迷迭香即为其一，因此魔法师巴不得多拿一些。（※具有保护效果的魔法师专用香草胡后水和腋下制汗剂可是一门大生意。比方说，赛门·勒福雷斯一定散发出花楸树的臭味。）
「我会把那个东西扔掉，老实装满烟草，」我提议，「这样健康多了。」
小男孩把盖子关上。「我现在要你去完成另一项任务，」他说：「你走了，我就会施展永囚咒，把你关在这个盒子里。这个咒语不会立刻生效；其实，我让它从今天算起的一个月后开始生效。如果因为任何原因，导致我一个月后无法取消咒令，你就会被拉进这个小盒子，关在里面，直到有人再度打开它。你觉得这主意如何？关在有迷迭香的小盒子里几百年，对你的气色一定有出奇的成效。」
「你心机真的很重。」我闷闷不乐地说。
「为了避免你想冒着被惩罚的风险，我决定把这个盒子绑上砖块，今天就丢进泰晤士河。别指望其他人会提早放你出来。」
「不会。」没错——我可没有乐观过头。（※永囚咒是很糟糕的咒语，而且是魔法师最恐怖的手段之一。你会被关在狭小的空间好几个世纪，更严重的是，有些根本是蠢极了。火柴盒、瓶子、手提袋……我还知道有个巨灵被关在一只又脏又旧的油灯里。）
这孩子脸上露出胜利的恐怖模样，仿佛游乐场上一个讨厌的男孩，刚把我最好的弹珠赢走。
「好，巴谛魔，」他冷笑道，「你觉得如何？」
我送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别管那个什么蠢烟盒，就信任我吧，如何？」
「免谈。」
我的肩膀垮下去。看，麻烦来了，无论你怎么试，魔法师最后总有办法击败你。
「好吧，纳桑尼尔，」我说，「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