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亚伯拉罕，我需要更多血液。」蒂雅狂乱焦急地工作。手仍挂在染红吊带上的亚伯拉罕赶紧去冷藏室拿血液。
梅根躺在审判者藏身处主房间的钢制会议桌上，我已经把一迭纸跟亚伯拉罕的一些工具扫到地上，此刻我跌坐在一旁，感觉好无助、精疲力竭又恐慌。教授从藏身处后面给我们挖了条路进来。蒂雅已经用些金属栓塞跟一种特制燃烧手榴弹把原本的入口封死了。
我不太懂蒂雅在对梅根做什么，当中有包扎绷带跟试图缝合伤口。梅根显然受了内伤，蒂雅发现梅根大量失血时更是忧心不已。
梅根的脸转向我这边，我看得很清楚，天使般的眼睛轻轻闭着。蒂雅已经割下梅根大部分衣物，露出大片怵目惊心的伤口。
她的脸似乎很平静，这样很奇怪。可是我觉得我好像能懂这种平静。我整个人也麻痹了。
走一步算一步……先前那段时间糊成一片，我扛着她回到藏身处，体验着模糊的疼痛、惊吓、痛苦与晕眩。
教授整段路上完全没有帮我，有几次差点还抛下我。
「来。」亚伯拉罕对蒂雅说，带来另一袋血。
「吊起来。」蒂雅心烦意乱说，处理梅根没对着我的那半边。我看见蒂雅血迹斑斑的手套映着灯光。她没时间换衣服，上衣和外面那件羊毛衫、牛仔裤都沾满血污。她极度专注工作，但嗓音流露出惊慌。
蒂雅的手机装有医疗程序，响着微弱节奏，她把手机放在梅根胸前侦测她的心跳，偶尔拿它用超音波照梅根的腹部。我脑袋仍能思考的部分由衷佩服审判者做的准备，我甚至不晓得蒂雅受过医疗训练，更遑论知道我们有备用血液跟手术设备。
我眨着自己甚至没意识到的泪水，心想：她看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赤裸裸又脆弱地躲在桌上。梅根比这副模样坚强多了。他们医治她时不是应该拿条布稍微盖住她之类的吗？
我发现自己站起来想找东西盖住她，稍微顾全她的颜面，然后才想到我这举动有多笨。现在分秒必争，我可不能干扰到蒂雅。
我坐下来，全身都是梅根的血，但我已经嗅不出来了。我猜鼻子习惯了吧。
她必须没事。我昏沉地想。我救了她，把她带回来，她非得脱离险境。事情就该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亚伯拉罕轻声说。「急救星……」
「急救星不见得对每个人有用，」蒂雅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希望能找出原因，该死！可是急救星在梅根身上一直没什么效果，就像她老是不太会用碎震器。」
别再讲她的缺点了！我在脑子里对他们尖叫。
梅根的心跳越来越微弱，我可以听到蒂雅手机增强的心跳声──哔、哔、哔──接着我还没意识过来，就站了起来转向教授的思考间。柯迪还没回到藏身处，他仍待在不同地点看守被俘的异能者。可是教授在这里，就在别的房间，他一回来就直接走进去，完全不看我或梅根。
「戴维！」蒂雅厉声说。「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结结巴巴地试着挤出字句。「我要去找教授。他会做点什么。他会救她。他知道该怎么办。」
「乔无能为力。」蒂雅说。「给我坐好。」
这道尖锐的命令打破我的恍惚，于是我坐回去注视梅根阖上的眼睛，蒂雅则继续救治她，一边小声祖咒自己，几乎对应到梅根的心跳节奏。站在一旁的亚伯拉罕显然束手无策。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宁静平和的脸庞，哔曝声变得越来越缓慢……然后最后就停了。手机没有传来心跳停止的警告声，只有沉重的静默。除了数据之外，只剩一无所有的虚无。
「为……」我眨着泪水说。「我是说，我都扛着她走了这么长的路，蒂雅……」
「我很遗憾。」蒂雅举起一只手按在脸上，额头沾上血痕。然后她叹口气靠回墙上，看起来精疲力竭。
「快想想办法。」我说。这不是要求，是绝望的恳求。
「我已经尽力了，」蒂雅说。「她死了，戴维。」
一片沉默。
「伤势很严重，」蒂雅继续说。「你已经尽你所能了，这不是你的错。老实说，就算你能马上把她带过来，我也不确定她能否活下来。」
「我……」我脑袋一片空白。
布帘窸窣作响，我转头看。教授站在房间门口，已经撢掉衣服上的灰，看起来干净又尊贵，跟我们其余人形成刺眼的对比。他的眼神转向梅根。「她走了？」嗓音比之前和缓，但仍然不是我觉得应该有的情绪。
蒂雅点头。
「尽量收拾东西，」教授背起一个背包。「我们要放弃这个据点，这边已经曝光了。」
蒂雅和亚伯拉罕点头，好像一直在等这条命令。亚伯拉罕倒是停下来伸手按着梅根的肩膀，低头对她致意，然后摸他脖子上的吊饰，接着便赶紧去收拾工具。
我从梅根的铺盖床上拿了条毯子──床上没有被子──带回来盖在她身上。教授看着我，似乎想反对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但忍住没开口。我把毯子塞到梅根肩膀底下，不过仍把她的头露在外面。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别人死后盖住他们的脸，脸是死后唯一留下的美好事物。我用手指摸那张脸，皮肤仍有余温。
这不可能发生。我麻痹地心想。审判者不会这样殒落。
很不幸，我理解的事实立刻灌进脑海。我研究和钻研过，审判者成员确实会倒下死去，这些事曾经发生过。
我只是觉得这根本不应该发生在梅根身上。
至少我能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我心想，弯腰把她抱起来。
「别动尸体。」教授说。
我没有理会，结果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我抬起头，在泪眼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张那严峻、怒眼圆睁的脸。当我再看着教授，他脸上表情变得柔和。
「事情已经发生，」教授说。「我们会烧掉这地方，这也是适合她的葬礼。不管怎样，试着带走尸体只会拖慢我们的速度，甚至还会害死我们。执法队仍可能在监视前门，我们不晓得他们再过多久就会找到我挖进来的新洞口。」他迟疑。「她已经死了，孩子。」
「我应该要跑快一点的，」我小声说，完全拒绝接受蒂雅之前说的话。「那样就还有机会救她。」
「你觉得生气吗？」教授问。
「我……」
「放掉罪恶感吧，」教授说。「放掉你的否认心态。她是被钢铁心害死的，钢铁心是你的目标，这是你必须专注的事。我们没时间哀悼，只能把时间留给复仇。」
我发现我在点头。许多人或许会说这番话用词错了，然而在我身上却起了作用。教授说很对，假如我因此意志消沉、悲恸不已，我只会害自己送命。我需要找个更为强烈的情绪取代这些感受。
对钢铁心的怒火。就是这个。他从我身边夺走我父亲，现在又带走了梅根。我隐约意识到，只要钢铁心还活着，他就会抹去我挚爱的一切。
对钢铁心的恨，我得用这个让我撑下去。没错……我做得到。我对教授点点头。
「收好你的笔记，」教授说。「然后把显像仪装起来。我们十分钟后离开，然后就会毁掉留下的所有东西。」
★★★
我回头看教授挖着藏身处的新信道，信道尽头闪着炽烈红光，是梅根的火葬堆。亚伯拉罕制造的爆炸温度足以融化钢铁，即使我在这么远的地方也感觉得到高温。
若执法队找到方法挖路进入藏身处，也只会找到熔渣跟灰烬。我们尽可能带了最多东西离开，蒂雅要亚伯拉罕钻开走廊附近的隐藏储藏室，尽量多塞一点装备。一个月来的第二次，目睹我当成家的地方被大火呑噬。
而这次的家带走了我最喜欢的一个人。我好想说声再见，不管是小声说出来或在心里，可是我就是想不出字句。我想……我只是还没准备好面对吧。
我转身，跟着其他人穿过黑暗。
★★★
一个小时后，我仍弓身走在漆黑隧道里，背上挂着袋子，累得几乎无法思考。
但是很奇怪，尽管仇恨的情绪燃烧了一段时间，现在却变成一蹶不振的微温。拿憎恨取代梅根似乎不太管用。
队伍前面传来动静，原来是蒂雅后退了几步。她已经换掉染血衣物，也逼我在离开藏身处前这么做。我洗过手，虽然指甲缝里仍有血渍。
「嘿，」蒂雅说。「你看起来好累。」
我耸肩表示无所谓。
「你想聊聊吗？」
「我不想聊她。现在……就是不要。」
「好吧。那么也许谈谈别的？」她的语气表示我该聊点能让自己分心的事。
好吧，也许这么做不错，只是我唯一想讲的另一件事同样令人苦恼。「教授为什么对我发脾气？」我轻声问。「他过来救我之后……他看起来……变得好愤怒。」
想到这件事就难受。教授在手机上跟我说话时似乎很鼓励我，坚决想帮忙，然而在那之后……他就彷佛变了个人。教授现在独自走在队伍最前头，身上仍残留着怒气。
蒂雅随我的视线看去。「教授……跟碎震器有不愉快的经验，戴维。他痛恨使用它。」
「可是──」
「他不是讨厌你，」蒂雅说。「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可能像是这样，但他并不在意必须救你。他是在对自己生气，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独处。」
「可是他真的很擅长用碎震器，蒂雅。」
「我知道，」她轻声说。「我看过。以前发生过你不明白的麻烦，戴维，有时候我们做了从前做过的事，就会想起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那样不见得是好事。」
这话就我听来仍然不合逻辑，只是话说回来，我的脑袋现在也混沌一片。
我们终于抵达新的藏身处，比之前的小很多，只有两个小房间。柯迪过来迎接我们，但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显然已经得知发生什么事。他帮我们把设备扛进新藏身处的主房间。
执法队的领袖汇流被关在这里某处。我们真的有勇无谋地以为自己能关住他吗？还是这其实是另一个陷阱的一部分？我只能相信教授跟蒂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审判者们工作时，亚伯拉罕活动着中弹过的手臂。急救星的微小半导体在他的二头肌上闪烁，弹孔也已经结痂。戴着这种半导体睡一个晚上，到了早上手臂便能行动自如，再过几天就只会剩下疤痕。
但是，我心想，一边把我的背包交给柯迪，然后爬过通往上层房间的通道。它却没有帮助梅根。我们做的任何事都救不了她。
我这十年来失去过很多认识的人。在新芝加哥生活不易，对孤儿尤其如此，可是自从我父亲死后，这些人的逝世从来没有像这样深深打击到我。我想这是好事吧，这代表我又开始学着关心世界了。只是我现在感觉糟透了。
等我爬出新藏身处的通道入口，教授正在叫大家躺下来休息，要我们养精蓄锐后再对付异能者囚犯。摊开铺盖时，我听见教授跟柯迪和蒂雅讲话，好像说是要给被俘的异能者施打镇静剂，让他继续昏迷。
「戴维？」蒂雅问。「你有受伤。我应该帮你挂上急救星和……」
「我不会死的。」我说。伤口可以明天再愈合，我现在不想管了。我倒在床上面向墙壁接着终于放任泪水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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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懂蒂雅在对梅根做什么，当中有包扎绷带跟试图缝合伤口。梅根显然受了内伤，蒂雅发现梅根大量失血时更是忧心不已。
梅根的脸转向我这边，我看得很清楚，天使般的眼睛轻轻闭着。蒂雅已经割下梅根大部分衣物，露出大片怵目惊心的伤口。
她的脸似乎很平静，这样很奇怪。可是我觉得我好像能懂这种平静。我整个人也麻痹了。
走一步算一步……先前那段时间糊成一片，我扛着她回到藏身处，体验着模糊的疼痛、惊吓、痛苦与晕眩。
教授整段路上完全没有帮我，有几次差点还抛下我。
「来。」亚伯拉罕对蒂雅说，带来另一袋血。
「吊起来。」蒂雅心烦意乱说，处理梅根没对着我的那半边。我看见蒂雅血迹斑斑的手套映着灯光。她没时间换衣服，上衣和外面那件羊毛衫、牛仔裤都沾满血污。她极度专注工作，但嗓音流露出惊慌。
蒂雅的手机装有医疗程序，响着微弱节奏，她把手机放在梅根胸前侦测她的心跳，偶尔拿它用超音波照梅根的腹部。我脑袋仍能思考的部分由衷佩服审判者做的准备，我甚至不晓得蒂雅受过医疗训练，更遑论知道我们有备用血液跟手术设备。
我眨着自己甚至没意识到的泪水，心想：她看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赤裸裸又脆弱地躲在桌上。梅根比这副模样坚强多了。他们医治她时不是应该拿条布稍微盖住她之类的吗？
我发现自己站起来想找东西盖住她，稍微顾全她的颜面，然后才想到我这举动有多笨。现在分秒必争，我可不能干扰到蒂雅。
我坐下来，全身都是梅根的血，但我已经嗅不出来了。我猜鼻子习惯了吧。
她必须没事。我昏沉地想。我救了她，把她带回来，她非得脱离险境。事情就该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亚伯拉罕轻声说。「急救星……」
「急救星不见得对每个人有用，」蒂雅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希望能找出原因，该死！可是急救星在梅根身上一直没什么效果，就像她老是不太会用碎震器。」
别再讲她的缺点了！我在脑子里对他们尖叫。
梅根的心跳越来越微弱，我可以听到蒂雅手机增强的心跳声──哔、哔、哔──接着我还没意识过来，就站了起来转向教授的思考间。柯迪还没回到藏身处，他仍待在不同地点看守被俘的异能者。可是教授在这里，就在别的房间，他一回来就直接走进去，完全不看我或梅根。
「戴维！」蒂雅厉声说。「你在做什么？」
「我……我……」我结结巴巴地试着挤出字句。「我要去找教授。他会做点什么。他会救她。他知道该怎么办。」
「乔无能为力。」蒂雅说。「给我坐好。」
这道尖锐的命令打破我的恍惚，于是我坐回去注视梅根阖上的眼睛，蒂雅则继续救治她，一边小声祖咒自己，几乎对应到梅根的心跳节奏。站在一旁的亚伯拉罕显然束手无策。
我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宁静平和的脸庞，哔曝声变得越来越缓慢……然后最后就停了。手机没有传来心跳停止的警告声，只有沉重的静默。除了数据之外，只剩一无所有的虚无。
「为……」我眨着泪水说。「我是说，我都扛着她走了这么长的路，蒂雅……」
「我很遗憾。」蒂雅举起一只手按在脸上，额头沾上血痕。然后她叹口气靠回墙上，看起来精疲力竭。
「快想想办法。」我说。这不是要求，是绝望的恳求。
「我已经尽力了，」蒂雅说。「她死了，戴维。」
一片沉默。
「伤势很严重，」蒂雅继续说。「你已经尽你所能了，这不是你的错。老实说，就算你能马上把她带过来，我也不确定她能否活下来。」
「我……」我脑袋一片空白。
布帘窸窣作响，我转头看。教授站在房间门口，已经撢掉衣服上的灰，看起来干净又尊贵，跟我们其余人形成刺眼的对比。他的眼神转向梅根。「她走了？」嗓音比之前和缓，但仍然不是我觉得应该有的情绪。
蒂雅点头。
「尽量收拾东西，」教授背起一个背包。「我们要放弃这个据点，这边已经曝光了。」
蒂雅和亚伯拉罕点头，好像一直在等这条命令。亚伯拉罕倒是停下来伸手按着梅根的肩膀，低头对她致意，然后摸他脖子上的吊饰，接着便赶紧去收拾工具。
我从梅根的铺盖床上拿了条毯子──床上没有被子──带回来盖在她身上。教授看着我，似乎想反对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但忍住没开口。我把毯子塞到梅根肩膀底下，不过仍把她的头露在外面。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别人死后盖住他们的脸，脸是死后唯一留下的美好事物。我用手指摸那张脸，皮肤仍有余温。
这不可能发生。我麻痹地心想。审判者不会这样殒落。
很不幸，我理解的事实立刻灌进脑海。我研究和钻研过，审判者成员确实会倒下死去，这些事曾经发生过。
我只是觉得这根本不应该发生在梅根身上。
至少我能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我心想，弯腰把她抱起来。
「别动尸体。」教授说。
我没有理会，结果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我抬起头，在泪眼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张那严峻、怒眼圆睁的脸。当我再看着教授，他脸上表情变得柔和。
「事情已经发生，」教授说。「我们会烧掉这地方，这也是适合她的葬礼。不管怎样，试着带走尸体只会拖慢我们的速度，甚至还会害死我们。执法队仍可能在监视前门，我们不晓得他们再过多久就会找到我挖进来的新洞口。」他迟疑。「她已经死了，孩子。」
「我应该要跑快一点的，」我小声说，完全拒绝接受蒂雅之前说的话。「那样就还有机会救她。」
「你觉得生气吗？」教授问。
「我……」
「放掉罪恶感吧，」教授说。「放掉你的否认心态。她是被钢铁心害死的，钢铁心是你的目标，这是你必须专注的事。我们没时间哀悼，只能把时间留给复仇。」
我发现我在点头。许多人或许会说这番话用词错了，然而在我身上却起了作用。教授说很对，假如我因此意志消沉、悲恸不已，我只会害自己送命。我需要找个更为强烈的情绪取代这些感受。
对钢铁心的怒火。就是这个。他从我身边夺走我父亲，现在又带走了梅根。我隐约意识到，只要钢铁心还活着，他就会抹去我挚爱的一切。
对钢铁心的恨，我得用这个让我撑下去。没错……我做得到。我对教授点点头。
「收好你的笔记，」教授说。「然后把显像仪装起来。我们十分钟后离开，然后就会毁掉留下的所有东西。」
★★★
我回头看教授挖着藏身处的新信道，信道尽头闪着炽烈红光，是梅根的火葬堆。亚伯拉罕制造的爆炸温度足以融化钢铁，即使我在这么远的地方也感觉得到高温。
若执法队找到方法挖路进入藏身处，也只会找到熔渣跟灰烬。我们尽可能带了最多东西离开，蒂雅要亚伯拉罕钻开走廊附近的隐藏储藏室，尽量多塞一点装备。一个月来的第二次，目睹我当成家的地方被大火呑噬。
而这次的家带走了我最喜欢的一个人。我好想说声再见，不管是小声说出来或在心里，可是我就是想不出字句。我想……我只是还没准备好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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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我仍弓身走在漆黑隧道里，背上挂着袋子，累得几乎无法思考。
但是很奇怪，尽管仇恨的情绪燃烧了一段时间，现在却变成一蹶不振的微温。拿憎恨取代梅根似乎不太管用。
队伍前面传来动静，原来是蒂雅后退了几步。她已经换掉染血衣物，也逼我在离开藏身处前这么做。我洗过手，虽然指甲缝里仍有血渍。
「嘿，」蒂雅说。「你看起来好累。」
我耸肩表示无所谓。
「你想聊聊吗？」
「我不想聊她。现在……就是不要。」
「好吧。那么也许谈谈别的？」她的语气表示我该聊点能让自己分心的事。
好吧，也许这么做不错，只是我唯一想讲的另一件事同样令人苦恼。「教授为什么对我发脾气？」我轻声问。「他过来救我之后……他看起来……变得好愤怒。」
想到这件事就难受。教授在手机上跟我说话时似乎很鼓励我，坚决想帮忙，然而在那之后……他就彷佛变了个人。教授现在独自走在队伍最前头，身上仍残留着怒气。
蒂雅随我的视线看去。「教授……跟碎震器有不愉快的经验，戴维。他痛恨使用它。」
「可是──」
「他不是讨厌你，」蒂雅说。「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可能像是这样，但他并不在意必须救你。他是在对自己生气，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独处。」
「可是他真的很擅长用碎震器，蒂雅。」
「我知道，」她轻声说。「我看过。以前发生过你不明白的麻烦，戴维，有时候我们做了从前做过的事，就会想起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那样不见得是好事。」
这话就我听来仍然不合逻辑，只是话说回来，我的脑袋现在也混沌一片。
我们终于抵达新的藏身处，比之前的小很多，只有两个小房间。柯迪过来迎接我们，但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显然已经得知发生什么事。他帮我们把设备扛进新藏身处的主房间。
执法队的领袖汇流被关在这里某处。我们真的有勇无谋地以为自己能关住他吗？还是这其实是另一个陷阱的一部分？我只能相信教授跟蒂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审判者们工作时，亚伯拉罕活动着中弹过的手臂。急救星的微小半导体在他的二头肌上闪烁，弹孔也已经结痂。戴着这种半导体睡一个晚上，到了早上手臂便能行动自如，再过几天就只会剩下疤痕。
但是，我心想，一边把我的背包交给柯迪，然后爬过通往上层房间的通道。它却没有帮助梅根。我们做的任何事都救不了她。
我这十年来失去过很多认识的人。在新芝加哥生活不易，对孤儿尤其如此，可是自从我父亲死后，这些人的逝世从来没有像这样深深打击到我。我想这是好事吧，这代表我又开始学着关心世界了。只是我现在感觉糟透了。
等我爬出新藏身处的通道入口，教授正在叫大家躺下来休息，要我们养精蓄锐后再对付异能者囚犯。摊开铺盖时，我听见教授跟柯迪和蒂雅讲话，好像说是要给被俘的异能者施打镇静剂，让他继续昏迷。
「戴维？」蒂雅问。「你有受伤。我应该帮你挂上急救星和……」
「我不会死的。」我说。伤口可以明天再愈合，我现在不想管了。我倒在床上面向墙壁接着终于放任泪水溃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