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茱蒂回到宝利家,不过不知道他是不在家还是不想来应门,在敲门敲了四分钟,并且又等待十分钟后,她认为自己可能得要另外找个地方过夜。她希望自己有花时间交点朋友。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过起这种孤独生活的。不算太久之前,刚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有很多朋友。朋友、派对、美好时光多到成绩一落千丈。她达不到申请奖学金的标准,而她爸没有能力支付她和她姐两个人的学费。他们家就是没有足够的钱,于是茱蒂在争夺学费的战争中落败了。九年之后,茱蒂沦落至此,没有学历、只有一份烂工作,没有公寓、没有钱。一切都在某个环节上出错了,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多愚蠢的决定?不可能全部都是她的错,不可能全部都是。
她又等了宝利半个小时。他没出现。
□
茱蒂没有先打电话,她知道葛蕾塔会说什么,也知道自己一定得再听一次。这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如果在电话里听她教训,茱蒂很可能会心生厌恶,挂断,然后跑去住廉价旅馆。如果她一定会被训的话,还是趁机弄点好处。
葛蕾塔住在一间完美的屋子里,有着完美的庭院、完美的花床,车道也很完美。平滑无瑕的石板地上没有任何裂缝,完美的墙壁上没有斑剥的油漆,就连花园地精也被完美地摆在前院四个角落。这是一间芭比娃娃会住的房子。茱蒂从小就比较喜欢美国大兵玩偶。她心目中的完美房屋和葛蕾塔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层有着行动中心、直升机停机坪或许还有一、两座防空炮塔的秘密楼层。葛蕾塔的屋子里搞不好也有这些东西。葛蕾塔什么都有。
茱蒂按下门铃,传出一阵轻快的旋律。某首古典乐,或许是贝多芬的作品。没人立刻出来应门,茱蒂心想会不会葛蕾塔已经出门上班了。她发现自己期待葛蕾塔在家的程度和期待她出门的程度不相上下,不管眼前的门开或不开所导向的未来通通令她感到同等焦虑。
门开了。葛蕾塔身穿她的权力套装。
茱蒂挤出笑容。「嗨。」
「怎么了?」这话听来像是指责,而不像是询问。
「很高兴见到你,姐姐。」茱蒂努力保持微笑,不让自己变脸。「我要找个地方住两天。」
「好,当然。进来。」葛蕾塔让向一旁,心不在焉地做个欢迎的手势。「但得先把烟熄了。」
茱蒂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在前廊上的盆栽里压熄。她在跨越门槛的时候抖了一下,葛蕾塔的家比较像是博物馆而不像住家,墙壁上挂满诡异的艺术品,角落里都是怪怪的雕像。
「你重新装潢过了。」茱蒂说。
「三年前。」葛蕾塔说,又是一副茱蒂做错什么事情的语气。
莱蒂不加理会,她经验老到。「我想念以前那些面具。查克和南希呢?」
「南希去上学了,查克出差,礼拜二回来。」葛蕾塔走去走廊,开始整理文件,拿一些放入公事包里,又把其他的拿开。
茱蒂打开冰箱,翻找冰箱里的东西。没有剩菜。把剩菜拿出去丢掉是葛蕾塔的癖好,在她干净整洁的世界里容不下那种东西。冰箱里没有食物和饮料。
「你没有汽水之类的东西吗?」
「我们家里不喝处理过的糖水。查克会过敏,南希则会亢奋。」
茱蒂找出一瓶柳橙汁。她很想直接拿瓶子喝,但这么做只会惹火她姐姐。既然葛蕾塔愿意让茱蒂留宿,她至少可以守规矩。
「小朋友还好吗?」茱蒂问。「她今年——多大——十岁了?」
「九岁。」
「识字了,对吧?」
「十年级的程度。」
「酷。」茱蒂将柳橙汁倒入平底杯里,然后一饮而尽。「那很好,是吧?」
葛蕾塔叹气。「这次又出了什么事?」
「我把公寓搞砸了。」
「你如果付不出租金就该来找我帮忙。」
「不,我是说,搞砸了,就是毁了的意思。」
「你说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毁了。惨遭蹂躏,沦为废墟,毁灭殆尽,彻底消失。没了。所有的家当也一起没了,除了我的车和身上这些衣服。」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葛蕾塔分好文件,盖上公事包。「瓦斯爆炸还是什么的?」
「不,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茱蒂试图回想,但是记忆模糊不清。回想此事让她有点头痛。
「不知道,我想是野生动物干的。」
「动物?像是狗之类的吗?狗怎么会跑进你家去?」
「不是狗。」
「那是什么?」
茱蒂闭上双眼,挖掘记忆,但是只挖出一片模糊的细节。一切都没有道理可言。「不知道,或许是狗。」
葛蕾塔露出那种表情,茱蒂非常熟悉的表情,那是同时混合了指责、失望,以及怀疑的表情。
「每次都这样。」葛蕾塔说。「你带着一堆一点道理也没有的荒谬借口,期待我或老爸帮你收拾残局。」
「才不是。」
「不,你就是。记得那次车祸吗?」
「那不是我的错。」
「那我们就该相信你会在市中心撞上一头牛吗?」
「又不是牛,」茱蒂说。「是……别的东西。」
「那你烧掉那间汉堡王的事情又怎么说?」
「又不是我放的火,我不是纵火狂,老爸送我去看的治疗师也这么说,不是吗?」
「火总是有人放的。」
「不是我。」
「那在高年级实地考察活动中摧毁的那间旅馆房间呢?」
茱蒂只隐约记得那件事情,不过她很确定那也不是自己的错。「只是运气不好。」茱蒂说。
「你也太常运气不好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前几天在店里我还差点死在野生动物手下。」
「还有野生动物?」葛蕾塔又用那种神情看她。
「狼、狮子还是猩猩之类的。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我主管,他当时在场。」
葛蕾塔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茱蒂拿起电话。「来啊,市政府有派人来处理。只要打过去问他们就好了,他们会有纪录。」
葛蕾塔接过电话,挂断。「或许晚点吧,不是每个人都不用工作。」
「我也有工作。」
「是呀,我敢说在货架上补货是个很赚钱的行业?」
葛蕾塔的讽刺听起来总像问句,茱蒂装作没听到。总是那些话题,她已经不想再吵下去了。
「可恶。我要迟到了,今天轮到我开车。你可以在这里待到重新振作起来为止。」葛蕾塔说,好心到让茱蒂觉得有点怪怪的。「南希放学后会去同学家过夜,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就拿出来吃。」
「谢谢。」茱蒂说。「那一切都不是我的错,你知道。」
葛蕾塔绝不可能了解。她一生顺遂,从来不用应付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茱蒂努力想要挤出一个恰当的形容,但也只能这样形容了。那就是一堆毫无道理可言的事,偏偏她又记不清楚。如果她能找到一份提供健保的工作,她或许会去仔细扫描一下自己的脑袋。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希望能有一次,一次就好,让葛蕾塔也遇上一次她自己的……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用多可怕,只要是能让她知道完美生活有多容易出错就好了。
不可能有这种事的。茱蒂心想。
□
玛丽上了葛蕾塔的车。「你迟到了。」
葛蕾塔耸肩。「抱歉,家里有事。」
玛丽转头凝望远方,表达她对葛蕾塔的私生活完全不感兴趣的意思。葛蕾塔也不打算讨论此事,所以她很高兴跳过这个话题。
「别跟珍妮说。」她说,好像她有必要提醒一样。玛丽并不爱说闲话。她们共乘上班已经两年了,葛蕾塔对玛丽一无所知,除了她有个儿子(名字:不详)、不吃棉花糖,还有喜欢看丹妮尔·斯蒂【注:Danielle Steel,美国畅销作家,擅长罗曼史小说,为史上第八名卖座作家。】的小说。
另一方面,珍妮则是个大嘴巴。她并不是自我中心,只是不爱沉默而已,一旦没人讲话,她就必须打破沉默。葛蕾塔才靠边停车,她就已经开始讲话了。
「嘿,女士们,两位迟到了。」玛丽说葛蕾塔迟到时听起来像是指责,不过珍妮的语气却毫不在乎。她对着后照镜眨眼。「或许我该开张留校察看单。」
葛蕾塔并不觉得这话很有趣,不过听得出她努力想开玩笑,于是微笑点头。
珍妮爽朗地和玛丽招呼。玛丽简短回应,然后她们出发。
「抱歉,没有准时出门。」葛蕾塔说。
「不必担心。」珍妮答道。「有时候就会这个样子。又不是世界末日。」
玛丽轻哼一声。世界末日大概是她唯一能够接受的迟到理由,而且只是勉强接受。
葛蕾塔稍微加速,还有五分钟就要进入早上的尖峰时刻了,只要抢在那之前下高速公路,她们就可以补回迟到的时间。这样或许能让玛丽高兴一点。
她们没有赶上。一场交通意外造成堵车,车辆在废气弥漫的空气中龟远前进,过程中珍妮毫无重点地谈论着各式各样的话题。葛蕾塔尽可能地参与交谈,努力维持气氛和谐,玛丽则继续眉头紧蹙,凝望窗外。
有东西撞上葛蕾塔的车。她以为是后方来车不小心撞上挡泥板,但是接着车顶传来嘎啦声响。
「什么玩意儿?」珍妮问。「鸽子?」
从车顶的凹痕来看,如果是鸽子,数量肯定很多。
「那是什么?」珍妮说着指向后车窗。一条狮子尾巴自上方垂落,来回摆动。
葛蕾塔全副精神都放在可能有头丛林猫科动物坐在车顶上,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车已经移动了。后面的驾驶按喇叭提醒她开车。她缓缓前进,在狮子转移重心的时候差点撞上前车。
她们又开了几分钟,所有人都很安静。狮子依然待在车顶,葛蕾塔和珍妮交换几个眼神,玛丽则是和之前一样漠不关心。
「我们应该想想办法,」珍妮说。「不是吗?」
葛蕾塔同意,但她不确定该怎么做。
「我打电话报警。」玛丽翻开她的手机。「没错,我认为这是紧急事故。车顶有头狮子,而我们半小时内还有场会议要开。」
玛丽和勤务中心人员讨论时,葛蕾塔认为或许离开高速公路才是明智之举。下一个交流道位于三哩外,车速缓慢,而且还要转换两个壅塞的车道。不容易开下去,就算车顶上没有狮子也一样。不过结果并没有想像中困难,葛蕾塔发现车顶上的狮子就像警笛一样好用。
离开高速公路后,葛蕾塔试图加速逼迫狮子跳离车顶。结果它却抓得更紧,利爪贯穿车顶,陷入车内。为了避免车顶被它整个掀开,葛蕾塔放慢车速,将车停在商店街的停车场内。
「我们在这里等。」葛蕾塔说。
玛丽告诉勤务中心的人她们的位置,然后挂断。她既不耐又恼怒地又拨了个电话,告诉公司的人她会比预期中还要晚到。
「我们该下车吗?」珍妮问。「或许我们可以逃走。」
「那是狮子。」葛蕾塔说。「我们不可能跑得过狮子。」
「或许它不会来追我们。」
玛丽压低电话。「不好意思,两位,这通电话很重要。」
珍妮低声道:「我敢说只要它不饿就不会追赶我们。」
「它可能饿了。」葛蕾塔说。「城里有多少羚羊可以让它抓?野生动物园的人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待在车里吗?」
「这里不是野生动物园。」珍妮说。
「道理是一样的。待在车里不要乱动,等待救援。」
葛蕾塔觉得车里也不安全,车顶的裂缝证实了这辆汽车提供的保护有限。不过她说服自己相信狮子如果真的饿了,多半会去追赶在路上行走的美味佳肴。她以为所有人都会匆忙躲藏,但是有一大堆人似乎并不把她们的状况当一回事。他们会远离这辆车,不过脸上的表情比较象是不自在地让道,而不是出于极度恐惧。
一对巨爪拍在挡风玻璃上,安全玻璃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珍妮压抑一阵尖叫。葛蕾塔保持镇定,玛丽一边瞪着车顶那头猛兽一边打电话叫出租车。
玛丽说:「没错。第十二街和曼恩街口。二十分钟?十分钟内赶到的话,我多付二十块钱。」
狮子转了个身,车顶后方凹下。珍妮抓住门把。她惊慌失措,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开门。
「不要出去!」葛蕾塔说。
珍妮终于打开车门。葛蕾塔抓向珍妮,但却没办法阻止她奔跑,她头也不回地死命狂奔。葛蕾塔十分肯定那头猎食者基于本能将会扑倒珍妮,开始大快朵颐。至少这样能给葛蕾塔一个逃命的机会。她对这个想法感到有点罪恶,不过她只是实际了点而已。
珍妮没被生吞活剥。她完全没有回头,只是竭尽所能地不断奔跑。狮子继续待在车顶。
葛蕾塔同时感到欣慰与失望。欣慰的是珍妮没被吃掉,失望的是车上还是有头狮子,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动物管制局的入在哪里?」她说。
「我的计程车在哪里?」玛丽说。
她们一言不发地坐了几分钟,接着狮子终于决定如何处置她们。
狮子大吼一声,利爪挥过车顶,抓出更多爪痕。半只巨爪插入车内。它再度用力挥爪,震碎挡风玻璃,这两下子就足以激励车内的乘客开始下车。
她们打开各自的车门,下车逃命。玛丽冲向一边,葛蕾塔则奔往另一个方向。她才跑出几步就已经绊倒在地。她摔倒在柏油路面的时候磨破了手掌。她连忙起身,一点也不觉得痛。某样东西撞击她的背部,再度将她扑倒。一道阴影罩在她的头上,葛蕾塔翻过身来,双臂疯狂挥舞。
「不要!」她大声呐喊,想起在健身中心学的基本防身课程。要坚强,要盛气凌人。攻击对方最脆弱的部位,死命奔跑。这些基本策略在面对狮子的时候似乎和面对歹徒时一样实用。
但是对方并非狮子。它看起来很像狮子,不过长有一双巨大的羽翼。它有张女人的脸,只不过比葛蕾塔的脸大上一倍。记忆中的神话故事让她认出这是一头人面狮身兽。
「不要!」她再度大叫,准备在人面狮身兽将自己撕成碎片的同时出指戳瞎它的眼睛。她或许无法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至少是光荣战死。
人面狮身兽坐下,面露微笑,伸出巨大的舌头舔舔脚掌。
葛蕾塔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人面狮身兽张开翅膀,放声吼叫。它低下脑袋,弓起背脊,作势欲扑。葛蕾塔体内生出一股拔腿就跑的冲动,但是她绝对跑不掉的。结果她不再移动,而人面狮身兽似乎对此感到满意,坐回原位,又去舔它的脚掌。
「八百磅重的大猩猩坐在哪里?」怪物问道。
「什么?」葛蕾塔反问。
人面狮身兽自喉间发出一阵不满的低吼声。它突然飞到葛蕾塔的车旁,轻轻挥爪,当场打烂一盏车头灯,并在驾驶座车门上留下深深的爪痕。
葛蕾塔趁机逃跑。她没跑多远,人面狮身兽转眼即至,再度将她扑倒。怪物用嘴叼起葛蕾塔的脚,然后以相较之下还算温柔的动作将她拖回车旁。
「什么东西从来不提问题,偏偏要求回应?」人面狮身兽问道。
葛蕾塔轻咬下唇,人面狮身兽扬起一边眉毛,耐心地拍着兽爪。
「什么东西从来不提问题,偏偏要求回应?」人面狮身兽再度问道,这次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可恶,」葛蕾塔说。「我不知道。」
她毫不惊讶地发现人面狮身兽不喜欢这个答案。而当它划爆轮胎、打碎剩下的车窗时,她也没有特别害怕。她没有费心逃跑,她很肯定人面狮身兽会再度抓住自己,然后拖回来。
对自己的破坏行为感到满意之后,人面狮身兽坐在葛蕾塔面前问道:「如果A列车以时速两百哩离开纽约……」
「喔,拜托,」葛蕾塔说。「这根本不是谜语。这是数学题。」
「而B列车以时速一百哩离开纽约……」
葛蕾塔从套装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和小笔记本,尽可能迅速记下对方的题目。
「可以重复一遍吗?」她问人面狮身兽。
怪物皱起眉头,迷惑地侧过头去。
「我没听清楚,」葛蕾塔说。「只要你重复一遍,我肯定可以解出答案。」
「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吗?」人面狮身兽问。
「什么答案?我还没回答。」
人面狮身兽转过身去,跳上汽车。
「我还没回答!」葛蕾塔道。
人面狮身兽仿佛根本不在乎,它在车顶上扯出一个大洞,然后伸爪进去划过前座。接着它蹲下,在前座的衬垫上尿尿。它露出满意的笑容,跳回葛蕾塔身前。葛蕾塔已经打定主意要答对下一个谜语,即使现在已经来不及救她的车了。她在这里就可以闻到人面狮身兽的尿骚味,像是氨水和鲔鱼混在一起的强烈气味。
「圆周率的最后一位数字是什么?」人面狮身兽问道。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葛蕾塔想都没想就大声说道。
人面狮身兽转向葛蕾塔的车辆残骸。
「等等,等一下。」
人面狮身兽转过头来,扬起一边眉毛。
「八。」葛蕾塔回答。
人面狮身兽坐下,敛起羽翼,打个呵欠。它没有朝葛蕾塔的车移动,事实上,除了舔自己身体外,它似乎对一切通通失去兴趣。
「八?」葛蕾塔问。「我答对了?」
人面狮身兽朝她皱起鼻头,但是没有回答。
一辆货车停在她身边,一名男子自乘客座车窗探出头来。「有人报案发现人面狮身兽,就这家伙吗?」
葛蕾塔点头。她没报案,不过坐在数尺外的大型神话生物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个男人和他的伙伴,一名身材矮小的黑发女子,步出货车。
「你回答谜语了?」他问。
「对。」葛蕾塔说。「然后它就坐下了。」
「没错,它们就是会这么做。」女人说道。
女人请葛蕾塔填写一些文件,男人则忙着混和一种药水。他将药水倒入一把水枪,然后朝人面狮身兽喷洒绿色混合液。人面狮身兽陷入沉睡,体形缩小到像只家猫。他将它塞入一个笼子里。这一切看在葛蕾塔的眼中似乎都很合理,不过到底合理在什么地方,她说不上来。
「什么东西从来不提问题,偏偏要求回应?」葛蕾塔问。
「电话。」女人回答。
葛蕾塔在一辆计程车抵达时填完文件。
「是你叫的计程车吗?」司机问。
「呃,当然。没错,就是我。」她很高兴能够离开那里,远离一切古怪的事情。来到公司,有人问她珍妮和玛丽出了什么事。她想不出什么好答案,只依稀有些模糊的印象。她打算开始工作,将一切抛到脑后。
她发现有一群迷你石像鬼占领了她的办公室。它们打开她的抽屉,推倒她的家具,将地毯撕成碎片,其中两只忙着啃她的电脑。
葛蕾塔一言不发,关上办公室的门,决定早点去吃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