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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如果绑匪开的是辆体面的犯罪车辆,茱蒂还不至于如此排斥绑架。但是在违背意愿的情况下被人丢入紫色休旅车中感觉实在有点受辱,他们至少应该记得将车子改成深色车窗才对。

  费丁南德和茱蒂一起坐后座,女巨人一直扣着囚犯的脖子不放。

  「噢。」茱蒂说。「你不必抓那么紧。」

  费丁南德哼地一声望向窗外。接下来几分钟内,车内只听得到她嚼口香糖的声音。

  「介意我听广播吗?」爱德自前座问道。

  「不要轻松的音乐。」费丁南德说。

  结果爱德没开广播。

  「你不介意,对吧?」爱德问茱蒂。

  「随便啦。」

  费丁南德手掌使劲,茱蒂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这么没礼貌。」费丁南德说。

  「抱歉。」茱蒂沙哑地道。「我被绑架的时候心情会不爽,我就是这么奇怪的人。」

  费丁南德皱起眉头。她张大鼻孔,双耳抽动。

  「你不是人。」茱蒂透过紧扣的气管嘶声道。

  「呃,很接近了。」费丁南德稍微松手,力道从令她窒息减轻到几乎压碎骨头的程度。

  菜蒂两眼一翻。「喔,见鬼了,又是愚蠢的魔法惹的祸,是不是?」

  「恐怕是的。」爱德说。

  「现在给我闭嘴坐好。」费丁南德说。

  「麻烦你。」爱德补充。

  茱蒂听话照做。一知道此事又与魔法有关,她就打定主意不要费心弄清楚,就随遇而安吧,反正也没有选择的余地。费丁南德太强壮了,根本无法抵抗。她只希望她们不是计划把她献祭给某个遭人遗忘的神只、变成木乃伊的新娘或是喂给龙吃。她并不特别担心,那些事情通常都要找处女。

  爱德打开收音机,转到一个经典摇滚电台。用口哨吹「齐柏林飞船」的歌曲其实不大搭调,不过爱德吹得还不赖。

  茱蒂面向前方,视线保持向前。试图转头只会让费丁南德加强手劲。茱蒂看着仪表板上的数位时钟一分一分地过去,二十二分钟后,休旅车驶入一栋普通的两层楼房车道上。屋子干净整洁,不过没有特色,与相邻的房屋几乎一模一样,这附近所有的屋子都差不多;同样的篱笆、同样的庭院、同样的拱形屋顶和通往前门的石头步道。颜色有差,不过能够使用的颜色显然被限制在浓淡不同的绿色和蓝色。

  这栋屋子倒是有个值得注意的特征。猫。裉多很多猫。前院里有十几只猫游荡,它们全都兴奋地看着休旅车驶入车库,眼中有种情绪,一种诡异的期盼,让茱蒂觉得不大对劲。

  爱德转过头来,向茱蒂露齿而笑。

  他们下车。「好了,我们到了!大家下车。」

  「这边请。」爱德说。

  费丁南德放开茱蒂。她一看机不可失,立刻冲向快要关上的车库卷门。运气好的话,她可以滚出电动门,奔向附近的房屋。这里是市郊住宅区,很有可能在外面找到援手。

  一只红猫溜到门下,挡住茱蒂的去路。它喵地一声喷出一团火焰。茱蒂跳回来闪避火焰,电动门随即发出紧紧关闭的金属声响。

  「谢谢,潘德拉冈。」费丁南德粗暴地抓起茱蒂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扭到身后。茱蒂使劲挣扎,至少要维持尊严。

  「那真不是很有礼貌,对不对?」爱德问。

  她们跟着潘德拉冈进屋。屋内有更多猫,非常非常多,不过这些猫都没喷火,她很好奇这是因为它们都是普通的猫还是因为它们训练有素。绑匪押着她迅速穿越屋内,因此没机会看个清楚,但是匆忙间看到的景象让她想起她奶奶家。只不过这地方闻起来像姜饼,而不是雪茄烟,她也没看见任何猫王的天鹅绒画像。

  她们将她推入一个精心装饰的房间,所有东西都是蓝色和粉红色的,墙前镶了几块层架,全都小得放不下什么好东西,除了一些小摆饰和纪念餐盘。餐盘上印有拿破仑战争的完整历史,以及伊苏儿·梅曼耳【注:Ethel Merman,美国歌手、影星,被誉为「音乐剧舞台上的第一夫人」。】的百老汇音乐剧生涯简史。角落里摆着茂盛的塑胶盆栽。

  「待在这里。」费丁南德说。

  「真的很抱歉。」爱德说。「我们得把你锁在这里,我觉得这样做不对,但你知道……在你刚刚那种表现后,恐怕我们别无选择。」

  她们关上门,将茱蒂留在牢房里。她噗地坐在一张有衬垫的扶手椅上,将脚跷上绒布脚垫。她发现旁边的茶几上摆有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

  塑胶盆栽的叶子沙沙作响。一白一灰两只猫步出盆栽后方,在茱蒂的脚踝上磨来蹭去。灰猫跳上她的大腿,她搔搔它两耳之间。

  「哈罗。」茱蒂说,有点期待猫会回话。

  房门开启,一名满头灰发的年长女性走了进来。她身穿舒适的法兰绒上衣及宽松长裤,一点也不花佾。她看起来年近八十,不过步伐像个芭蕾舞者般轻盈,只能用优雅从容来形容。尽管皮肤上皱纹满布,她浑身依然散发出一股活力。她的身材并不高大,茱蒂认为自己能轻易推倒她,逃出房外。她在椅子上跃跃欲试。

  潘德拉冈跟在女人身后进房。舔着自己脸颊的红猫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茱蒂。

  茱蒂决定留在原地,以免眉毛都被烧光。

  老女人微微一笑,抓起地上的白猫,抱在手上。「我想罗伯和艾芙琳应该还好相处,他们适应得很不错,比我预期中要快很多,他们现在应该比以前开心,对不对,艾芙琳?」

  白猫发出慵懒的猫叫声。

  「我们可以跳过无关紧要的话题,直接进入主题吗?」茱蒂问。「为什么带我来此?」

  「不必这么敌视我,亲爱的。我只是石板的守护者,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守护自然之道。」

  莲花夫人取下茱蒂额头上的便利贴。

  「看看这个。」莲花夫人缓缓摇头。「真是太潦草了,魔法艺术已经沦落至此了吗?光看这个就足以让老人家潸然泪下。」

  潘德拉冈突然转身背对茱蒂,她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采取行动。她跳下椅子,将喷火猫踢到房间另一边。猫叫了一声,喷出一团火球,烧焦了滑铁卢之役的纪念餐盘。

  「太荒谬了。」莲花夫人说。「他们为什么总是不肯合作?」

  茱蒂一拳击中老太婆的喉咙,对方眉头也没皱一下。一股反弹的力道令茱蒂摔回椅子上,随即头晕目眩。

  「我该先警告你,只要我还在守护石板,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力量伤得了我。」莲花夫人说。

  茱蒂还在想办法摆脱鲁莽的逃脱行动所引发的奇怪反弹魔力,魔法迷雾开始回归。影响了她对当前情况的判断能力。这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太难接受了。

  潘德拉冈悄悄靠近,低声嘶吼。

  「他们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潘德拉冈?」莲花夫人坐上茶几旁的另一张椅子,自茶壶中倒了杯茶。「要来点吗?」

  「我讨厌茶。」

  「我想你会喜欢这种茶的,这是我的特殊配方,专门为了解决你的记忆问题而调的,亲爱的。而且味道真的很好,不是我自夸。」

  莲花夫人帮茱蒂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整个动作流畅无比,一气呵成。

  「来吧,喝了它。你会很高兴喝了它。它会帮助你记住这一切,至少记住几个小时,而且远比粗制滥造的符文魔法记得清楚多了。」

  「没有副作用?」

  莲花夫人说:「会有一、两天时间无法施展任何法术,可能也不太能骑脚踏车,不过就连最完美的法术也得付出一点代价。在我看来,你有两种选择,可以选择喝茶,然后开始理解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也可以不喝,继续像从前一样迷惘度日。」

  茱蒂打量那杯茶。

  「完全取决在你,真的。」莲花夫人说。

  茱蒂再次在自己有时间多想之前,把握机会喝下了那杯茶。她脑中一阵刺痛,明知脑子本身不可能有任何感觉,不过感觉起来就是这样。像是头颅底部绽放了一点火星,启动了她脑中某个不曾使用过的部位,驱走了所有迷雾与尘土。

  她又要了一杯,莲花夫人十分乐意地帮她倒茶。

  「告诉我,茱蒂,你可曾想过世间的一切是从何处诞生的?」

  「没有,我从没想过。」她承认道。

  「我是指宇宙。」莲花夫人道。「就你和我的认知,没有更好的形容方式,姑且称之为宇宙。」

  「没有。」

  「从来没有过?」

  「没有认真想过。」茱蒂说。如今一切都更加清晰,更加明确。那感觉像是她第一次真正看见世上的一切。她注意到潘德拉冈黯淡的影子中有个奇怪的形状,她看不出来奇怪在哪里,但怎么看就是不对劲。它的影子细细长长,上面还连着两个三角形(翅膀?她心想)。

  莲花夫人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然后望着茶杯沉思片刻。

  「你想要我告诉你吗?」

  「你是说,生命的意义?」

  莲花夫人轻笑。「喔,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能告诉你生命的意义。据我所知生命真的没有意义。我倒不是十分肯定这点,这只是我的感觉。不,我的意思是指宇宙的开始,万物的起源。」

  「你连那个都知道?」茱蒂带点怀疑地问道。这几天来的经验让她相信世上几乎没有不可能的事。

  「我当然知道。」莲花夫人说。

  □

  莲花夫人的厨房又大又舒适。空气中弥漫着烤饼干的味道,所见之处都干干净净、闪闪发光。壁纸上画的是公鸡和母鸡,墙上还有几个放了陶瓷猫咪的层板。几只猫睡在墙角、雅致的餐桌下,以及窗沿上,料理台上坐着一只体形庞大的灰色胖猫。

  「厄尼斯,你知道不该爬到那上面的。」莲花夫人责备道。她抓起料理台上的肥猫,将它放在地上。肥猫叫了一声,以示抗议,不过听起来不是猫叫,比较像是象鸣。

  「别这样,你知道还没到吃饭时间。先出去,快走,快走。」她轻轻用脚推走肥猫。其他适合睡觉的地方都被占领了,所以厄尼斯连滚带爬地离开厨房。没有其他字眼可以形容,就是连滚带爬。它摇摇晃晃,小小的灰尾巴懒洋洋地摆动。在这里不太容易看出影子,但是茱蒂确定光亮的亚麻地板上反映出了一头小象的模糊倒影。

  「你一定非常喜欢猫。」茱蒂说。

  「老实说,我比较喜欢鹦鹉,但是到了这个阶段要重新来过已经太迟了。我确定再过个几十万年就会非常喜欢猫,一开始我也不喜欢灵长类动物,不过灵长类发展得也不错。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还算不错。」

  莲花夫人自冰箱内取出一颗苹果,放在砧板上,手法纯熟地将它切成六片。她递给茱蒂一片。

  「不,谢了。如果有啤酒的话,我想来一瓶。」

  「抱歉,我不喝酒。」莲花夫人微微皱眉。「那是种不好的习惯,不过可以帮你倒点果汁。」

  「不用了。」茱蒂回应。「那么这里是怎么回事?大家一再提起的石板玩意儿在哪里?」

  「那可不是什么玩意儿。」莲花夫人说。「那是宇宙本身的生命泉源。这块石板不仅造就了你认知中现实里所有的一切,同时还维持着世间万物的存续。它是创造的起源与结束、伟大的生命之轮、永远衔咬着自己尾巴的巨蛇。」

  「听起来很了不起。」茱蒂向来无法忍受新时代主义那一套狗屎。药茶并没有改变这一点。

  「是呀,」莲花夫人同意。「了不起,没错。」

  「所以它在哪里?」茱蒂问。

  莲花夫人推开苹果,拿起砧板,轻轻念诵几个茱蒂听不懂的字。木板颜色转深,变成一块光亮的黑色石板,表面带有蓝色和红色漩涡。

  「就是它?」茱蒂问。

  「你听起来有点失望。」

  「我以为会比较大还是什么的。所以,这就是全宇宙最重要的东西?」

  「既然少了它宇宙就不会存在,」莲花夫人说。「我得说这是正确的说法。」

  「而你把它当作砧板来用?」

  「它是无法摧毁的,我的料理台就不是了。它也很适合充当胡桃钳。」

  「可以有一百零一种用途?」茱蒂说。

  「不,其实只有四种。」莲花夫人伸指一数。「砧板、胡桃钳、宇宙制造器,还有纸镇。」

  「或许可以拿去垫桌脚。」茱蒂建议道。

  「或许。」莲花夫人认同道。「但是我还没这么做过。」

  「我可以拿拿看吗?」

  「请便,亲爱的。」

  茱蒂拿起石板。有点温度,不过没有特别热:它会轻微震动,不过几乎难以察觉,比较像是有股能量脉动的感觉。石板中刻有许多奇怪的形状,让她联想到蒙斯特的符文。

  「那是什么意思?」她问。

  「喔,那是石头对你产生的反应。它不但会维持宇宙运作,还会记载发生在里面的一切。你手里握着所有知识的源头,从古至今发生过的事情通通记载在这块石头里面。」

  「它能预见未来吗?」

  莲花夫人轻笑。「没人能够预见未来,未来尚未发生。不过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以及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都被监视并且记录在石头里。当然,基于这个理由,里面的知识庞大到根本无法解读。你可以想像将宇宙中的一切通通放在一本杂乱无章的典籍里会是什么情况。」

  茱蒂看着难以解读的文字。文字不停变化、晃动,她越是集中精神,石板的反应就越强烈。她认为自己几乎能够看懂它。几乎……

  「这就是上帝?」茱蒂问。「我以为祂会高一点。」

  莲花夫人的笑容毫不诚恳。「非常好笑。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轻浮的态度。」

  「很抱歉冒犯了你。」茱蒂说。「正常情况下我对绑匪都很客气,但是我这个礼拜实在过得太不顺了。」

  「喔,你是这么想的吗?绑架?真是太荒谬了。」莲花夫人笑道。「你不是囚犯。事实上,想走的话,你随时可以走。」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在你派那些打手不顾我的意愿大老远把我拖来丢到一个上锁的房间以后?」

  「费丁南德有时候笨手笨脚的,我同意。」莲花夫人说。「但我向你保证她们不是绑架,只是邀请你来。或许有点礼数不周,但那只是因为我们的会面实在太重要的关系。」

  「你可以捎封信来。」茱蒂说。

  「那样太见外了。再说,我得和你面对面交谈,不过绝对不会在违背你意愿的情况下强迫你留在这里。」

  「你是说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走出那扇门?」

  「没错。」

  「你不会叫打手或是喷火猫阻止我离开?」

  「天啊,不会。不过我真的希望你能多待一会儿,听我把话说完。」

  「万一我不感兴趣呢?」

  「我话都还没说,不必这么快下结论。但是除非你愿意合作,不然我无法展开我的计划,所以一切看你决定。」

  她转身背对茱蒂,于水槽中清洗石板。

  茱蒂看向身后。费丁南德已经让到旁边,潘德拉冈在餐桌底下清理脚掌,完全对她失去兴趣。

  「但是扪心自问,」莲花夫人说。「外面的世界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吗?你可以离开,回到充满疑惑、沮丧及失望的生活里,永远无法了解这些不断发生在你身上的小事。我想无知就是幸福。但你并非全然无知,你会知道的,在内心深处。每天,你都会问自己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是如果你想要这样的生活,我当然无权阻止你。」

  她用毛巾擦干石板,然后放回原位。茱蒂隔着厨房都可以感应到石板的力量,那股轻微的震动停留在她掌心,仿佛她依然将之握在手中。

  她靠在料理台旁。「好吧。如果我感兴趣,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要借由你的帮助解决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所有问题。我们要校正宇宙,确保一切走在该走的道路上。」莲花夫人微笑,这一次的笑容十分真诚,但是却让茱蒂感到些微不安,不过她说不出原因。「听起来不是很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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