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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five Shades of Magic 灰烬与赎罪

  Ⅰ

  “有意思,”提伦说着,翻转阿鲁卡德的双手,一根枯瘦的手指滑过他腕部的银色伤疤,“疼吗?”

  “不,”阿鲁卡德慢悠悠地说,“现在不疼了。”

  莱坐在沙发靠背上观望,十指相扣,以免发抖。

  国王和凯尔注视着提伦,而提伦注视着船长,时不时地发问,打破沉默。阿鲁卡德有问必答,但内心的煎熬溢于言表。

  他不愿意描述自己的感觉,只说他发着高烧、神志不清的时候,阴影国王企图进入他的意识。莱也不点破,始终保持沉默。被阿鲁卡德死死抓着的手依然疼痛,在 夜峰号 的地板上躺了太久也导致他浑身僵硬,凯尔应该有所察觉,但只字不提,莱为此心怀感激。当然,值得他感激的事情何止这一桩。

  “如此说来,欧沙朗 确实 需要得到允许。”提伦说。

  阿鲁卡德吞了吞口水。“据我推测,大多数人不明不白地同意了。病情来得太猛。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在我的脑袋里了。我立刻反抗……”阿鲁卡德顿了顿,与莱对视,“他扭曲你的意识、你的记忆。”

  “不过现在,”马克西姆插嘴道,“他的魔法不能碰你了?”

  “好像是的。”

  “谁找到你的?”他问。

  凯尔对哈斯特拉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一步。“是我,陛下,”曾经的侍卫撒谎,“我看见他离开,然后——”

  莱打断了他的话。“找到埃默里船长的不是哈斯特拉。是我。”

  他的兄弟恼怒地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惊呆了。

  “在哪里?”每次听到马克西姆用这种语气说话,莱都心惊胆战。但此时此刻,他稳住心神。

  “在他的船上。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病了。我留下来陪他,希望他能挺过来,他做到了——”

  父亲面红耳赤,母亲脸色苍白。“你一个人出去,”她说,“钻进毒雾?”

  “阴影碰不到我。”

  “你冒着生命危险。”父亲喝道。

  “我没有危险。”

  “你可能被感染。”

  “您不明白我的意思!”莱厉声说,“能被欧沙朗感染的那一部分,我早就没了。”

  一时间,周围异常安静。他不敢看凯尔。他能感到兄弟脉搏加速,目光黯然。

  这时候,门开了,莱拉·巴德闯了进来,一个体形瘦削、神情紧张的男人跟在后面,怀里居然抱着一只 猫 。她看到了——或者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于是停下脚步。“我错过了什么?”

  她的手上缠着绷带,下巴有一道深深的擦伤,莱发现兄弟自然而然地迎上前去,仿佛整个世界向她倾斜。对于凯尔来说,那是事实。

  “Casero。”莱拉身后的人喊道,看到阿鲁卡德,他黯淡的眸子顿时神采奕奕。他当然来自王宫的外面,但看样子不曾受到侵害。

  “莱诺斯,”船长招呼道,猫儿跳到地上,绕着他的靴子打转。“你从哪里……?”

  “说来话长。”莱拉打断他的话,把背包扔给提伦,忽然发现了阿鲁卡德脸上的银色伤疤,“ 你 怎么了?”

  “说来话长,”他重复了莱拉刚才的话。

  莱拉来到餐柜前,斟上一杯酒。“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说不是呢?”

  她语气轻松,但莱注意到她将琥珀色酒水送到唇边时,手指在发抖。

  国王瞪着瘦骨嶙峋、形容邋遢的水手。“你是怎么进入王宫的?”他问。

  那人不知所措地依次望向国王、王后和凯尔。

  “他是我的二副,陛下。”阿鲁卡德回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们碰到了——”莱拉开口道。

  “他可以自己回答。”国王厉声说。

  “烦请您受累,说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她回敬道。谁也不说话。凯尔扬起眉毛。莱差点忍俊不禁。

  一名侍卫出现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陛下,”他说,“囚犯有话要说。”

  听见霍兰德的消息,莱拉打了个激灵。阿鲁卡德一屁股坐到椅子里。

  “终于等到了。”马克西姆说着,准备动身,然而侍卫尴尬地低下了头。

  “不是对您说,陛下,”他点头示意凯尔,“是对他说。”

  凯尔望向马克西姆,后者生硬地点了点头。“我要答案,”他的语气充满警告的意味,“不然我另想办法,非要到答案不可。”

  凯尔脸上掠过一团乌云,但他仅仅鞠了一躬,告退了。

  莱目送兄弟离开,然后对父亲说:“既然阿鲁卡德能挺过来,一定还有人做到。不如我——”

  “你当时知道吗?”马克西姆问。

  “知道什么?”

  “你离开王宫时, 知道 自己对欧沙朗的魔法免疫吗?”

  “我想到过,”莱说,“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去。”

  王后抓着他的胳膊。“我们好不容易——”

  “是的,很不容易,”莱挣脱了母亲,“也因为一切得来不易。”他对父母说:“您教导我,人民遭罪,统治者也遭罪。您教导我,统治者是他们的力量来源,是他们的基石。您不明白吗?我永远不可能拥有魔法,但我有 决心 。”

  “莱——”父亲张开嘴。

  “不,”他打断了父亲的话,“我不要让人们以为马雷什家族抛弃了他们。我既然可以毫不畏惧地走在大街上,那就不要躲在安全的王宫里。我可以提醒我们的人民,他们不是孤立无援,我与他们并肩作战,我 为 他们而战。我也许会被击倒,但我将再次爬起来,用我的行动为他们带去不朽的希望。这便是我可以为我的都城做到的,我也心甘情愿。您不用害怕黑暗伤害我。黑暗伤害不了我。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莱忽然感到空虚,仿佛被抽干了,但空虚之中有一种平静。不,平静不太准确。是心如明镜。毅然决然。

  他看着双手握拳的母亲。“您当我是您儿子,还是阿恩的王子?”

  她指节泛白。“你两者都是。”

  “那么我一样都做不好。”

  他与国王四目相对,开口的却是首席牧师

  “王子说得对,”提伦的声音轻柔而稳健,“皇家戍卫队和都城戍卫队已经损失过半,牧师们为保护王宫也透支了心力。任何一个对欧沙朗魔法免疫的人都是我们宝贵的有生力量。救一个是一个。”

  “那就这么定了,”莱说,“我骑马出去——”

  “不得单独行动,”父亲打断了他,不等莱抗议,又强调道,“ 任何人不得 单独行动。”

  阿鲁卡德无力地抬起头,面无血色。他用力地抓住椅子,正要起身,喝完了酒的莱拉走上前去。“莱诺斯,扶船长上床,”她说完,转身面对国王,“我陪殿下去。”

  马克西姆皱起眉头。“我凭什么相信 你 能保护我儿子?”

  她歪着脑袋,黑发随之移动,那只破碎的眼睛暴露无遗。就冲这副挑衅的姿态,莱明白了凯尔为何喜欢她。

  “凭什么?”她反问,“因为阴影不敢碰我,傀儡也不敢。因为我擅长魔法,更擅长使刀,我血管里流淌的力量胜得过您整座王宫。因为我对于杀人毫无顾虑可言,最重要的是,对于保护您的儿子们—— 两个 儿子——这种事,我已经熟能生巧了。”

  如果凯尔还在,他肯定面色惨白。

  而国王的面色已经发紫。

  阿鲁卡德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可能是在笑。

  王后瞪着这个陌生的姑娘,神色茫然。

  至于莱,他管不了那么多,脸上笑开了花。

  ★★★

  王子只有一套盔甲。

  盔甲从未上过战场,从未经历任何事情,除了见过雕刻家的眼睛。它专为雕刻一尊小型半身石像而打造,石像安置在王子父母的寝宫,作为马克西姆送给艾迈娜的结婚十周年的纪念礼物。莱仅仅披挂过一次——他原计划在二十岁的生日晚宴上再披挂一次,然而当晚发生的事情偏离了正轨。

  盔甲太轻了,不适合真刀真枪的战斗,但装装样子再适合不过了,精心锻造的柔软金子、珍珠白镶边,以及奶油色斗篷,在他走动时发出悦耳的铿锵声,犹如遥远的钟声。

  “不太低调啊?”莱拉看着他大步走过王宫的门厅。

  她始终站在大门前,望着城市,望着在临近正午的天光中移动的雾气,听到莱靠近的轻微声响,她扭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说来也正常。毕竟,莱拉身着黑色高领外套和破旧的靴子,双手缠满绷带,就像劳苦了一整夜的海盗,而 他, 一身金光闪闪,银盔银甲的侍卫前呼后拥。

  “我一向不喜欢低调。”他说。

  莱眼前浮现出凯尔连连摇头的样子,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也许这副模样很蠢,但莱 希望 抛头露面,希望他的人民——如果他们在外面,如果他们 在 那里——知道他们的王子没有躲起来。知道他不惧怕黑暗。

  走下王宫台阶时,莱拉神情坚毅,受伤的双手虚握成拳。不知道她在圣堂经历了什么,但十之八九不是好事,尽管她故作轻松,此时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你认为这是馊主意。”他说。他并非提问。但莱拉似乎深受触动,眼中火焰重燃,笑意浮现。

  “毫无疑问。”

  “那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她说,“我一向喜欢馊主意。”

  他们来到底下的广场,摆在台阶两侧的鲜花早已变成黑色的玻璃雕像。远方有十几处黑烟滚滚,不是从炉子里冒出来的那种烟,而是屋子燃烧时的浓烟。莱挺起胸膛。莱拉裹紧外套。“准备好了吗?”

  “我不需要保护人。”

  “很好,”她迈开步子,“我不需要碍事的王子。”

  莱说:“你对我父亲说——”

  “我可以保护你,”她扭头应道,“但你不需要我保护。”

  莱的内心释然了。因为在他的生活中,包括兄弟、父母、侍卫,还有阿鲁卡德·埃默里在内,莱拉是第一个——唯一一个不以拯救者的姿态对待他的人。

  “戍卫队,”他厉声喝道,“分头行动。”

  “殿下,”有人说,“我们不能丢——”

  他转身面对他们。“我们有太多地方要去,而且我们都有一双眼睛——”他瞟了莱拉一眼,自觉说错了话,但她仅仅耸了耸肩。“所以都派上用场, 给我找出幸存者 。”

  这是一项残酷的任务。

  莱发现了太多尸体,还有更糟的,在本来 该 有尸体的地方,残留着几块破布和一堆灰烬,其他的早已被北风吹散。他想起阿鲁卡德的妹妹安妮萨,由内而外地燃烧。想到那些败给欧沙朗魔法的人是何下场。沦为傀儡的人呢?还有成千上万 不去 对抗阴影国王的人,他们投降了,放弃了。他们是否还在,成了困在自我意识中的囚犯?他们还有救吗?还是永远地离开了?

  “Vas ir。”他低语的对象是那些尸体,也包括尸骨不存的残骸。

  安息 吧。

  街上并不空荡,但当他犹如幽灵一般在人群中穿行时,他们阴影密布的眼睛对他视而不见。他浑身金灿灿的,他们却注意不到。无论他怎么喊,也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扭头。

  能被欧沙朗感染的那一部分,我早就没了。

  他真的相信吗?

  他的脚底滑溜溜的,低头一看,发现街面发生了 变化, 石板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某种光滑的黑色东西,就像殿前台阶上的花。

  他跪了下来,戴着手套的手摸过这块地方。不冷。也不热。没有冰的潮气。 什么 都不像。匪夷所思。莱迷茫地站起身来,继续寻找还有什么东西,还有 什么人 他能帮上忙的。

  那些经受过欧沙朗的魔法灼烧而且幸存下来的人,有人称其为银化者。事实上,牧师们已经发现了好几个银化者,大多都是玫瑰厅里退烧的人。

  城里还有多少呢?

  最终,莱没有找到一个银化者。

  银化者找到了他。

  小男孩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屋子,迎面而来,跪在莱脚边。他的皮肤上银线乱舞,黑发搭在因为高烧而发亮的眼睛上。“Mas vares。”

  王子殿下。

  莱单膝跪下,黄金盔甲被石头磨出划痕。“没事了。”他安慰道,男孩呜咽着,泪水顺着脸颊上的银线流淌。

  “就我一个人,”他吸着气,讷讷地说,“就我一个人。”

  “再也不会了。”王子说。

  他起身走向屋子,却被小手拉住了。男孩摇摇头,莱看见他衣服上沾满灰尘,恍然大悟。屋子里没有人了。

  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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