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放下步枪，从窗户退回来，跳向背包，打开它拿出谍眼。
「戴维？」蒂雅急切地问，「留在原地，继续观察，保持瞄准镜的位置！」
「这样妳就能亲眼目睹那些人死掉了吗？」我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潜水服。星火啊！我可没有时间干那种事了。我脱下鞋子，首先将谍眼腿部的装置固定好。
「我需要观察牛顿的行为。」蒂雅还是那副官腔。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很像，但正是这一点区别让我们成为了不同的人──我无法超然于事外，只作壁上观。「牛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了，」蒂雅继续说，「死在她手里的一直都只有她的竞争对手，或者是威胁到王权的和平世界的人。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开始做出这么残暴的行径？」
「王权想用那些人做出一个示范，」教授在在线轻声说，「降低了水位，让楼中人不可能跳水逃生──她明确地使用力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这是她的意志。她在警告所有人，远离灭除，就像中世纪城市将尸体挂在城墙示众一样。」
「很有道理，」蒂雅说，「灭除会在这里连续坐上几天，完全不动一下，王权肯定不希望他受到打扰。」
「我们正在见证王权从一个仁慈又严厉的独裁君主，堕落成一个将要毁灭一切的暴君。」教授低声说。
「我可不打算见证这种事，」我一边说，一边勒紧了皮带。
「我要去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戴维……」教授欲言又止。
「是的，是的，」我不耐烦地回应，「我是没头脑的英雄主义者。我不打算只在这里发呆。」
「为什么？」蒂雅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为什么王权要这样做？她能够用大水呑没整座城市，难道不是吗？为什么要使用灭除。星火啊……为什么要彻底摧毁这座城市？这不像阿比盖尔。」
「我们认识的阿比盖尔已经死了，」教授说，「活下来的只是王权。戴维，如果你救了那些人，她只会再杀掉另一些人。她一定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不在乎，」我正努力将谍眼的薄背板安装到位，没有艾克赛尔或蜜兹的帮助，这一步要困难许多。「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踌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不去救人，那我们就输了。让他们去做恶事吧，我会阻止他们。」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戴维，」教授说，「你只是一个人类。」
我迟疑了片刻，手中拿着谍眼的部件，一个死亡异能者的能力。然后，我以更快的速度戴上了手套，将手脚和背板之间的导线固定到位。我站起身，开启了流量波束──能够吸收水流的雷射光线。我回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大楼已经完全燃烧起来，滚滚黑烟正涌向天空。
我这时才发现，我忘记把我和那栋大楼隔开的海湾有多么广阔，瞄准镜在视觉上缩短了这段距离，但真要到达那里，我得跨过一片很宽的水域。
也就是说，我必须加快速度了。我将耳机和手机放进裤子的防水口袋，深吸一口气，跳出窗外。
我将流量波束指向下方，打开腿上的喷水引擎，以缓冲我下降的惯性。当我的身体撞击到水面的时候，冰冷的搣水让我打了个抖。星火啊！这片水比我练习的时候还要冷得多。
幸好我有谍眼。我面向冒烟的大楼，发动了引擎。不幸的是，这一次我没有了教授的能量护盾，每次我像海豚一样撞进海面时，海水都会狠狠打在我脸上，就像是被分手的情人抽来的耳光。
我努力应对着扑面而来的波浪，在每次跃出海面的时候大口吸气。星火啊！这里的波浪也比中央公园海面强得多，而且被这些波浪包围的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我减缓了腿部引擎的喷射，让自己能够缓一口气，有时间调整一下错乱的方向。我正在一片茫茫大水中央，到处都有波浪翻涌。巴比拉已经从我的眼前完全消失了，我好像进入了没有边际的大海，前后左右以至于向下全都是看不见尽头的水。
恐慌来袭。
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拚命呼吸，身体也不断抽搐，每一道波浪都想要将我拖进深深的海底。我喝了满口盐水。
幸运的是，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启动了谍眼，猛然冲出了水面。
悬浮在半空中时，海水从我的身上汩汩流下，我一边用力喘息，一边紧闭着眼睛。我想要移动。我需要移动。但此时此刻，要让我挪动一寸，还不如让我举起一辆装满布丁的小货车。
这些水。所有这些水……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减慢了呼吸频率，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因为被谍眼推上了半空，我现在能越过海浪看到远处。我的确转向了，必须重新对准目标。我大概飞过了一半的距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星火啊，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放开流量波束，让自己再掉回那片大海中去。
不过我还是努力让自己落下，再一次撞上海面。这次，我以那股升上天空的黑烟做为路标。那栋大楼中的人会怎样？无法跳入水中，他们很可能向下逃避头顶上方的烈火，移动到大楼的底层。当海水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淹死。
那一定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死亡，被困在建筑物里，大水冲进来，被夹在上方的火焰和下面冰冷的海水之间。
胸中的怒火让我加快了谍眼的速度。
有什么东西折断了。
突然间，我在水流和泡沫中不停地打转。我减小了推力。该死的！一台腿部引擎不动了。我挣扎着浮到水面，开始剧烈地咳嗽，浑身冰冷。现在我想要漂浮在水面，也变得非常困难，失去动力的谍眼重重地压着我，我身上还有衣服。
为什么想要漂起来会这么难？我的身体绝大部分都是水，不是吗？难道我不应该轻易就漂浮在水上吗？
我一边和波浪战斗，一边努力俯下身，想要修好喷射引擎，但我甚至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故障，我也不是很擅长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游泳。终于，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下我必须启动还能工作的那个谍眼引擎，才能回到水面上。
我觉得自己已经呑下了一半的海水。我咳嗽着，又开始恐慌，并认知到在开阔的水面上有多么危险。我抬起一条腿，将还能工作的引擎举到身后，把谍眼的输出能量减到一半，让它推着我向远处的大楼游去。
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能让自己漂在水上，并持续向城市前进。我的速度很慢，实在是太慢了。我原本想成为一个英雄，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跛子，原本想解决一个危机，却差点造成了一个新的危机。羞愧冲刷着我的神经，对于教授的警告，还有比我更好的示范吗？
幸运的是，我担心的危机终归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只要我还有一部谍眼引擎，状况就不至于不可收拾。随着我逐渐靠近城市，包裹住我的海水也慢慢温暖起来。终于，我心怀庆幸地到达了一栋城市周边的大楼。这栋楼并不高，只有两层楼凸出在水面以上。剩下的一部引擎足以将我推上去──只是我上升的角度有点怪。我抓住了楼顶边缘，把自己拉了上去，然后又咳了起来。
尽管谍眼完成了全部工作，但我还是累坏了。我翻过身，嗅着空气中的烟味，盯着天空。
那些人。我竭尽全力站起身，也许我可以……
那栋大楼离我很近，和我所在的楼只隔着一条街。现在那里火光冲天，大楼上半部分全都变成了烈焰地狱。甚至从这么远的地方，我也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气，这绝不是一、两颗燃烧弹能够形成的火焰。牛顿不是朝这里投下了更多燃烧弹，就是这栋楼早已经过处理，做好了付之一炬的准备。大楼周围的水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漩滴，露出了下方远处湿漉漉的街道。
我能看到那里有几具尸体。是为了逃避火焰而跳楼的人。
正当我观望的时候，围绕大楼的漩涡散开了。巨浪撞击楼身，雷鸣般的嘶嘶声表明火焰已经深入到大楼下层，正在被海水吞没。猛烈的撞击导致楼顶坍塌，整栋人楼落进水中，蒸汽如同风暴一般跃上半空，发出恐怖的吼声。
我踉跄一步，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我看到王权的凝水投影站立在不远处的楼顶，双手交握在身前。她正看着我，然后溶入海面消失。
我瘫坐在楼顶上。为什么？这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
教授是对的，我心想，她们在随心所欲地杀人。为什么我认为她们会是好人？
我的裤子中发出了蜂鸣声。我叹口气，从裤子里拿出手机，手机上有了一点水，不过蜜兹说过这一款是完全防水的。
来电的是教授。我将手机举到头边，准备接受他的训诫。现在我看到谍眼的故障原因──左腿的导线被我接错了，其实它们根本就没有接上。这是一个简单的状况，如果我穿戴装备时小心一些，这个问题就不会出现。
「我在。」我朝手机中说。
「她走了吗？」教授问。
「谁？」
「王权。她在看着，对不对？」
「是的。」
「也许现在她还在看着，只不过是从远处。」教授的声音有些喘息，「我必须带这些人偷偷溜进潜艇。」
我站起身，一下子兴奋起来，「教授？」
「别显出太心急的样。」教授哼了一声，「她也许正在盯着你，表现得沮丧一些。」我听到教授那边有孩子的哭声，「你能让她安静一些吗？」教授呵斥某个人。
「你在那栋大楼里，」我说，「你……你救了他们！」
「戴维，」教授的声音非常紧张，「现在我一点也不轻松。明白吗？」
他正在抵挡海水和烈火。我明白了，用他的能量护盾。
「是的。」我悄声说。
「我把潜艇留在原处。我只能从海底跑过来。」
我惊讶地眨眨眼，「可以这样？」
「把我包裹在力场气泡里，」教授说，「就是这样。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种练习了。」他又哼了一声，「我是从下面进入这栋大楼的，先瓦解掉一段地面，穿入地下室。我得在水中制造一个力场隧道，让这些人能够逃进我们所在的建筑中。你能在那里迎接我吗？」
想到要从这个海湾里游回去，我不由得一阵反胃，但我不会承认这一点。「当然。」
「很好。」
「教授……」尽管兴奋不已，但我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恋闷的样子，「你才是英雄。你真的是。」
「停。」
「但你救了……」
「停。」
我闭上嘴。
「回到那栋大楼里去，」教授说，「我需要你驾驶潜艇，把那些人送到一个远离王权能力范围的地方去。明白吗？」
「明白。为什么你不能驾驶它？」
「因为，」教授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我需要用上全部的意志力，阻止我自己杀掉这些给我找了许多麻烦的人。」
我咽了一口口水。「明白。」然后我迅速修理了靴子上的导线，将手机收好，启动流量波束指向水面。经过测试之后，一切正常，我又确认了一下导线，以保万无一失。
我出发了，这一次更加小心。我在水面上行进的时间绝不算短，但终究平安到达。然后，我不得不在靠近潜艇的一个房间中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声音。
我站起身的时候，一道门被打开，一群满身灰烬的人们从走廊中鱼贯而入。教授引领他们进入了大楼，我跑过去，让这些人平静下来，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必须在黑暗中进入潜艇，而且要尽可能保持安静，我们不能冒险让王权发现教授所做的一切。
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一群不住咳嗽、浸透了海水、精疲力竭的人们带进潜艇。被教授救下来的一共大约四十人，潜艇勉强能把他们都装。
我帮助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下到潜艇里，她是这些人之中最后一个。然后，我又爬出潜艇，跑到我最开始接到这些人的房间，打开手机，确认没有人被丢下。
教授站在对面的门口，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中。他的护目镜反射着手机的灯光，让我无法看到他的眼睛。他向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叹口气，关掉手机，摸着绳子返身走回潜艇，爬进舱口，关闭并封死舱盖。现在潜艇里已经挤满了潮散发着浓烈烟气的人。教授的态度令我困扰，但绝对不足以驱散我心中的暖意。他这样做了。尽管他一直抱怨我行事莽撞，但他却亲自出手，拯救了这些人。
他和我是一样的。他只是比我要强得太多。
我坐进潜艇的驾驶座位，然后打电话给瓦珥，要她教我该如何驾驶这个东西。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戴维？」蒂雅急切地问，「留在原地，继续观察，保持瞄准镜的位置！」
「这样妳就能亲眼目睹那些人死掉了吗？」我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潜水服。星火啊！我可没有时间干那种事了。我脱下鞋子，首先将谍眼腿部的装置固定好。
「我需要观察牛顿的行为。」蒂雅还是那副官腔。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很像，但正是这一点区别让我们成为了不同的人──我无法超然于事外，只作壁上观。「牛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了，」蒂雅继续说，「死在她手里的一直都只有她的竞争对手，或者是威胁到王权的和平世界的人。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开始做出这么残暴的行径？」
「王权想用那些人做出一个示范，」教授在在线轻声说，「降低了水位，让楼中人不可能跳水逃生──她明确地使用力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这是她的意志。她在警告所有人，远离灭除，就像中世纪城市将尸体挂在城墙示众一样。」
「很有道理，」蒂雅说，「灭除会在这里连续坐上几天，完全不动一下，王权肯定不希望他受到打扰。」
「我们正在见证王权从一个仁慈又严厉的独裁君主，堕落成一个将要毁灭一切的暴君。」教授低声说。
「我可不打算见证这种事，」我一边说，一边勒紧了皮带。
「我要去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戴维……」教授欲言又止。
「是的，是的，」我不耐烦地回应，「我是没头脑的英雄主义者。我不打算只在这里发呆。」
「为什么？」蒂雅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为什么王权要这样做？她能够用大水呑没整座城市，难道不是吗？为什么要使用灭除。星火啊……为什么要彻底摧毁这座城市？这不像阿比盖尔。」
「我们认识的阿比盖尔已经死了，」教授说，「活下来的只是王权。戴维，如果你救了那些人，她只会再杀掉另一些人。她一定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不在乎，」我正努力将谍眼的薄背板安装到位，没有艾克赛尔或蜜兹的帮助，这一步要困难许多。「如果我们因为害怕、踌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不去救人，那我们就输了。让他们去做恶事吧，我会阻止他们。」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戴维，」教授说，「你只是一个人类。」
我迟疑了片刻，手中拿着谍眼的部件，一个死亡异能者的能力。然后，我以更快的速度戴上了手套，将手脚和背板之间的导线固定到位。我站起身，开启了流量波束──能够吸收水流的雷射光线。我回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大楼已经完全燃烧起来，滚滚黑烟正涌向天空。
我这时才发现，我忘记把我和那栋大楼隔开的海湾有多么广阔，瞄准镜在视觉上缩短了这段距离，但真要到达那里，我得跨过一片很宽的水域。
也就是说，我必须加快速度了。我将耳机和手机放进裤子的防水口袋，深吸一口气，跳出窗外。
我将流量波束指向下方，打开腿上的喷水引擎，以缓冲我下降的惯性。当我的身体撞击到水面的时候，冰冷的搣水让我打了个抖。星火啊！这片水比我练习的时候还要冷得多。
幸好我有谍眼。我面向冒烟的大楼，发动了引擎。不幸的是，这一次我没有了教授的能量护盾，每次我像海豚一样撞进海面时，海水都会狠狠打在我脸上，就像是被分手的情人抽来的耳光。
我努力应对着扑面而来的波浪，在每次跃出海面的时候大口吸气。星火啊！这里的波浪也比中央公园海面强得多，而且被这些波浪包围的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我减缓了腿部引擎的喷射，让自己能够缓一口气，有时间调整一下错乱的方向。我正在一片茫茫大水中央，到处都有波浪翻涌。巴比拉已经从我的眼前完全消失了，我好像进入了没有边际的大海，前后左右以至于向下全都是看不见尽头的水。
恐慌来袭。
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拚命呼吸，身体也不断抽搐，每一道波浪都想要将我拖进深深的海底。我喝了满口盐水。
幸运的是，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启动了谍眼，猛然冲出了水面。
悬浮在半空中时，海水从我的身上汩汩流下，我一边用力喘息，一边紧闭着眼睛。我想要移动。我需要移动。但此时此刻，要让我挪动一寸，还不如让我举起一辆装满布丁的小货车。
这些水。所有这些水……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减慢了呼吸频率，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因为被谍眼推上了半空，我现在能越过海浪看到远处。我的确转向了，必须重新对准目标。我大概飞过了一半的距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星火啊，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放开流量波束，让自己再掉回那片大海中去。
不过我还是努力让自己落下，再一次撞上海面。这次，我以那股升上天空的黑烟做为路标。那栋大楼中的人会怎样？无法跳入水中，他们很可能向下逃避头顶上方的烈火，移动到大楼的底层。当海水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淹死。
那一定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死亡，被困在建筑物里，大水冲进来，被夹在上方的火焰和下面冰冷的海水之间。
胸中的怒火让我加快了谍眼的速度。
有什么东西折断了。
突然间，我在水流和泡沫中不停地打转。我减小了推力。该死的！一台腿部引擎不动了。我挣扎着浮到水面，开始剧烈地咳嗽，浑身冰冷。现在我想要漂浮在水面，也变得非常困难，失去动力的谍眼重重地压着我，我身上还有衣服。
为什么想要漂起来会这么难？我的身体绝大部分都是水，不是吗？难道我不应该轻易就漂浮在水上吗？
我一边和波浪战斗，一边努力俯下身，想要修好喷射引擎，但我甚至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故障，我也不是很擅长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游泳。终于，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下我必须启动还能工作的那个谍眼引擎，才能回到水面上。
我觉得自己已经呑下了一半的海水。我咳嗽着，又开始恐慌，并认知到在开阔的水面上有多么危险。我抬起一条腿，将还能工作的引擎举到身后，把谍眼的输出能量减到一半，让它推着我向远处的大楼游去。
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能让自己漂在水上，并持续向城市前进。我的速度很慢，实在是太慢了。我原本想成为一个英雄，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跛子，原本想解决一个危机，却差点造成了一个新的危机。羞愧冲刷着我的神经，对于教授的警告，还有比我更好的示范吗？
幸运的是，我担心的危机终归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只要我还有一部谍眼引擎，状况就不至于不可收拾。随着我逐渐靠近城市，包裹住我的海水也慢慢温暖起来。终于，我心怀庆幸地到达了一栋城市周边的大楼。这栋楼并不高，只有两层楼凸出在水面以上。剩下的一部引擎足以将我推上去──只是我上升的角度有点怪。我抓住了楼顶边缘，把自己拉了上去，然后又咳了起来。
尽管谍眼完成了全部工作，但我还是累坏了。我翻过身，嗅着空气中的烟味，盯着天空。
那些人。我竭尽全力站起身，也许我可以……
那栋大楼离我很近，和我所在的楼只隔着一条街。现在那里火光冲天，大楼上半部分全都变成了烈焰地狱。甚至从这么远的地方，我也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气，这绝不是一、两颗燃烧弹能够形成的火焰。牛顿不是朝这里投下了更多燃烧弹，就是这栋楼早已经过处理，做好了付之一炬的准备。大楼周围的水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漩滴，露出了下方远处湿漉漉的街道。
我能看到那里有几具尸体。是为了逃避火焰而跳楼的人。
正当我观望的时候，围绕大楼的漩涡散开了。巨浪撞击楼身，雷鸣般的嘶嘶声表明火焰已经深入到大楼下层，正在被海水吞没。猛烈的撞击导致楼顶坍塌，整栋人楼落进水中，蒸汽如同风暴一般跃上半空，发出恐怖的吼声。
我踉跄一步，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我看到王权的凝水投影站立在不远处的楼顶，双手交握在身前。她正看着我，然后溶入海面消失。
我瘫坐在楼顶上。为什么？这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
教授是对的，我心想，她们在随心所欲地杀人。为什么我认为她们会是好人？
我的裤子中发出了蜂鸣声。我叹口气，从裤子里拿出手机，手机上有了一点水，不过蜜兹说过这一款是完全防水的。
来电的是教授。我将手机举到头边，准备接受他的训诫。现在我看到谍眼的故障原因──左腿的导线被我接错了，其实它们根本就没有接上。这是一个简单的状况，如果我穿戴装备时小心一些，这个问题就不会出现。
「我在。」我朝手机中说。
「她走了吗？」教授问。
「谁？」
「王权。她在看着，对不对？」
「是的。」
「也许现在她还在看着，只不过是从远处。」教授的声音有些喘息，「我必须带这些人偷偷溜进潜艇。」
我站起身，一下子兴奋起来，「教授？」
「别显出太心急的样。」教授哼了一声，「她也许正在盯着你，表现得沮丧一些。」我听到教授那边有孩子的哭声，「你能让她安静一些吗？」教授呵斥某个人。
「你在那栋大楼里，」我说，「你……你救了他们！」
「戴维，」教授的声音非常紧张，「现在我一点也不轻松。明白吗？」
他正在抵挡海水和烈火。我明白了，用他的能量护盾。
「是的。」我悄声说。
「我把潜艇留在原处。我只能从海底跑过来。」
我惊讶地眨眨眼，「可以这样？」
「把我包裹在力场气泡里，」教授说，「就是这样。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种练习了。」他又哼了一声，「我是从下面进入这栋大楼的，先瓦解掉一段地面，穿入地下室。我得在水中制造一个力场隧道，让这些人能够逃进我们所在的建筑中。你能在那里迎接我吗？」
想到要从这个海湾里游回去，我不由得一阵反胃，但我不会承认这一点。「当然。」
「很好。」
「教授……」尽管兴奋不已，但我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恋闷的样子，「你才是英雄。你真的是。」
「停。」
「但你救了……」
「停。」
我闭上嘴。
「回到那栋大楼里去，」教授说，「我需要你驾驶潜艇，把那些人送到一个远离王权能力范围的地方去。明白吗？」
「明白。为什么你不能驾驶它？」
「因为，」教授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我需要用上全部的意志力，阻止我自己杀掉这些给我找了许多麻烦的人。」
我咽了一口口水。「明白。」然后我迅速修理了靴子上的导线，将手机收好，启动流量波束指向水面。经过测试之后，一切正常，我又确认了一下导线，以保万无一失。
我出发了，这一次更加小心。我在水面上行进的时间绝不算短，但终究平安到达。然后，我不得不在靠近潜艇的一个房间中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声音。
我站起身的时候，一道门被打开，一群满身灰烬的人们从走廊中鱼贯而入。教授引领他们进入了大楼，我跑过去，让这些人平静下来，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必须在黑暗中进入潜艇，而且要尽可能保持安静，我们不能冒险让王权发现教授所做的一切。
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这一群不住咳嗽、浸透了海水、精疲力竭的人们带进潜艇。被教授救下来的一共大约四十人，潜艇勉强能把他们都装。
我帮助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下到潜艇里，她是这些人之中最后一个。然后，我又爬出潜艇，跑到我最开始接到这些人的房间，打开手机，确认没有人被丢下。
教授站在对面的门口，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中。他的护目镜反射着手机的灯光，让我无法看到他的眼睛。他向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叹口气，关掉手机，摸着绳子返身走回潜艇，爬进舱口，关闭并封死舱盖。现在潜艇里已经挤满了潮散发着浓烈烟气的人。教授的态度令我困扰，但绝对不足以驱散我心中的暖意。他这样做了。尽管他一直抱怨我行事莽撞，但他却亲自出手，拯救了这些人。
他和我是一样的。他只是比我要强得太多。
我坐进潜艇的驾驶座位，然后打电话给瓦珥，要她教我该如何驾驶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