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临战誓言 奇勒拍照 恐吓战术
“请大家跟紧了,”宣讲者说道,“谁也不要脱队,只能留下文字记录,除非事先得到许可。明白吗?”
他们都说明白了。
“我们获准参观十分钟,时限非常严格。这可是一项货真价实的殊荣。”
这位三十余岁、脸色蜡黄的宣讲者名叫埃蒙特,他停下脚步,开口向众人提出最后一条建议,悠弗拉迪·奇勒觉得此人的优美嗓音无比动听,“这个地方也很危险,这是备战区域。要小心脚下,千万注意周围环境。”
宣讲者转身带领几人沿着宽阔通道走向一扇巨型防爆门。机械工具的轰鸣声从大门内隆隆传来。旗舰上的这片区域是记述者们从未获准造访的。大多数军事领地都有着严格管控,极少对外开放,而登机甲板更是绝对禁止闲杂人等涉足。
今日访客一共有六个人。包括奇勒,名叫希曼·萨克的另一位摄影师,名叫弗朗西斯科·特维尔的画家,交响乐作曲家托勒缪·凡·克拉斯坦,以及两位纪录片导演,分别是阿维乌斯·卡尼斯和波洛丁·弗洛拉。卡尼斯和弗洛拉已经针对“主题与手法”在轻声争辩。
所有记述者都穿着能够应付恶劣气候的厚实衣物,也携带了工具包。但奇勒认为这大抵是多此一举。他们所盼望的那份许可不会下达。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已经很幸运了。
她将背包甩到肩头,把自己最喜欢的那部相机挂在脖子上。走在队伍前方的埃蒙特停下脚步,将众人的许可证件交给两位在门口站岗的影月苍狼。
“侍从的许可。”奇勒依稀听到。与那些全副武装的巨人相比,穿着米色长袍的埃蒙特显得羸弱渺小。他不得不仰起脑袋直视对方。阿斯塔特仔细检查各类文件,伴着盔甲内置通信器的短促电流声相互交谈了一阵,随后点点头为他们放行。
登机甲板是一个庞大狭长的隧道形空间,从头到尾都铺满了弹射坡道与货运铁轨,奇勒必须提醒自己,这还仅仅是旗舰上六座登机甲板的其中之一。在五百米之外的大厅更远处,朦胧闪烁的整域力场将辽阔太空隔绝在外。
这里的震耳噪声令人难以忍受:机动工具敲打碾压,高大吊臂呻吟转向,货运车辆隆隆开动,沉重舱门轰然关闭,反应堆引擎在测试运行中迸发出尖锐的呼啸与灼目的光焰。到处都是繁忙景象:甲板地勤匆忙就位,钳工与匠人做着最后的检查和调整,机仆为燃料管道解锁。一长串香肠般的弹药车嗡鸣着从身边驶过。灼热的空气中充斥着油料与烟尘的味道。
六架风暴鸟安坐在他们面前的弹射架里。这些装甲厚重的流线型载具可以驰骋太空,同时也能在星球大气层里一展身手。它们展开双翼排成两列,仿佛是伺机待发的猎隼。它们全身洁白,机身上覆有狼首徽记与荷鲁斯之眼图案。
“……被人们叫作风暴鸟,”宣讲者一边说着一边引领众人前行,“但实际的型号名称是‘战鹰四型’。大多数远征部队都逐渐开始依赖体积较小的标准化量产机型‘雷鹰’,比如在我们左手边那块停泊区域里,用帆布罩住的几架就是,但我们的军团刻意让这些古老的重型战机继续服役。它们投送影月苍狼进入战场的历史要追溯到伟大远征的初期,事实上还要更早。它们生产于泰拉的印度尼西亚区,曾在统一战争里参与打击泛太平洋部落。今天的行动会用到十二架。六架在这里,另外六架在战舰尾部的二号登机甲板。”
奇勒举起相机为前方那两列风暴鸟拍下几张快照。最后,她还蹲在地上,采取仰视角度记录下那些威武惊人的飞扬机翼。
“我说了不能擅自记录!”埃蒙特快步走来厉声说道。
“我根本没想到你是认真的,”奇勒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们只有十分钟。我是个摄影师。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埃蒙特显得慌乱无措。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卡尼斯与弗洛拉已经逐渐脱队,并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集体行动!”埃蒙特喊道,他冲过去将那两人护送回来。
“拍到好东西了?”萨克凑过来问。
“拜托,你说呢?”奇勒回应道。
对方笑着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相机。“我没有你胆子大,不过你说得没错。咱们来这里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还能干什么?”
他也拍摄了几张照片。奇勒挺喜欢萨克的。此人易于相处,在泰拉也有着成绩斐然的事业。但奇勒不认为对方能够在此有所建树。萨克在取景构图方面确实目光独到,技艺超群,却局限于人像拍摄,而这里是奇勒的地盘。
两位纪录片导演已经把埃蒙特夹在中间,用一个个刁钻问题施以轮番轰炸。奇勒不禁猜想梅萨蒂·欧丽顿到底在干什么。为了这六个参观名额,众多记述者之间的竞争颇为激烈,梅萨蒂也赢得了一个名额,这背后除了奇勒的美言相助之外,据说还有某位军团高层的特许,然而梅萨蒂今天早上却没有按时前来集合,让那个位置最终落在了波洛丁·弗洛拉手里。
奇勒没有理会宣讲者的指示,自顾自地前行,用相机追逐那些抢眼画面。印在一块制动踏板上的影月苍狼徽记;两个浑身油污的机仆试图修补一条泄漏管线;气喘吁吁的地勤人员站在刚刚完成装货的弹药车旁抹去满头汗水;悬挂在机翼下方的自动炮闪着钢铁寒光。
“你是故意要让我丢掉工作吗?”埃蒙特终于赶上了她。
“不是啊。”
“我真的必须请求你和队伍一起行动,女士,”宣讲者说,“我知道你现在是个红人,但也要有限度。自从地表的那件事之后……”
“什么事?”奇勒问道。
“就在几天之前,你想必听说了吧?”
“没有。”
“某个记述者在造访地表的时候趁卫兵不注意私自开溜,结果遇到了大麻烦,闹得沸沸扬扬的,高层很是不满。首席宣讲者花了很大力气才避免所有记述者遭到集体停职。”
“有那么糟吗?”
“细节我也不清楚。拜托你,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擅自行动。”
“你有这么美妙的嗓音,”奇勒说道,“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都行。我全听你的。”
埃蒙特顿时脸红起来,“我们继续参观吧。”
他转过身去,奇勒则举起相机抓拍了一张,记录下这位不修边幅的宣讲者埋头前行的模样,背景里是众多繁忙的船员与造型凶恶的战机。
“宣讲者,”她高声问道,“我们获准参与空降了吗?”
“恐怕没有,”对方愁眉苦脸地说,“抱歉。我没有接到通知。”
一阵明亮号声在庞大甲板中回响起来。奇勒听到——也感觉到——鼓点般沉重的轰鸣,仿佛有人在用战锤一次次敲打钢板。
“都到这边来。快!这边来!”埃蒙特喊道,他努力将记述者们集结到甲板空间的边缘处。
鼓点逐渐逼近,越发震耳。那是脚步声——披覆铁甲的行军步伐发出的声音。
三百名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组成完美队列,举止划一,通过风暴鸟的停泊区,登上登机甲板。带队行进的旗手高高举起第十连壮丽的连队旌旗。
奇勒不禁屏息。如此声势浩大,完美无瑕,威武逼人,严整划一。她用颤抖的双手举起相机开始拍照。身披白色铠甲的巨人,即刻准备投身战场,他们每一个人都缜密而冷静,像复制产品般全无分别。
伴着一声号令,阿斯塔特停下脚步,立正。他们顿时变成了一组雕像,众多侍从快步穿梭其间,将战士们分别引向各自的运输机。
一支支小队流畅地依次转向,步入机舱。
“他们想必已经立下了临战誓言。”埃蒙特压低嗓音向众人说。
“解释一下。”凡·克拉斯坦请求道。
埃蒙特点点头,“所有帝国士兵在入伍之初都立誓效忠帝皇,阿斯塔特也不例外。没有人能够质疑他们始终如一的忠诚与奉献,然而在每次出征之前,阿斯塔特都会针对当前任务单独立下一道誓言,这就是所谓的‘临战誓言’。他们立誓达成此次行动的特定目标。你们可以将其大概理解为重申信条吧。这是仪式性的再次立誓。阿斯塔特最喜欢的就是仪式了。”
“我不明白,”凡·克拉斯坦说,“他们已经立誓过了,但——”
“他们早已立誓维护帝国真理,秉承帝皇之光,”埃蒙特继续解释道,“但临战誓言是针对某一次特定行动的,恰如其名,所以内容就更为详细准确。”
凡·克拉斯坦点点头。
“那是谁?”特维尔伸手指着远方。那是一位身覆连长披风的高阶阿斯塔特,他在队列上下巡行,看着战士们鱼贯踏上空降船。
“那是洛肯。”埃蒙特说。
奇勒举起相机。
洛肯摘掉了带有梳状顶饰的头盔。金色短发之下是一张点缀雀斑的苍白面孔。他的灰色双眸中透出坚毅。梅萨蒂曾经与奇勒谈及洛肯。若谣言属实,那么此人如今已经不可小觑了,位列四王之一。
奇勒拍摄了洛肯与部属交谈,以及他挥手示意机仆离开停机坪的场景。这是个上佳的拍摄对象,根本不必考虑构图,也无须事后剪裁。洛肯自然而然地统治着每一个画面。
怪不得梅萨蒂对他如此着迷。奇勒再次猜想梅萨蒂·欧丽顿究竟为何错失良机。
此刻洛肯迈步走开,他麾下的战士已经登机完毕。他与旗手轻声交谈,充满感情的摸了摸战旗下摆。又是一张绝佳照片。随后洛肯突然转过身,空荡荡的甲板对面则走来了几个全副武装的身影。
“这真是……”埃蒙特低声说,“这真是不一般。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居然能亲眼看到这个。”
“看到什么?”萨克问。
“最后一个立下临战誓言的是连长。他的两位同僚连长负责聆听见证,但是,老天啊,四王议会的其余成员也来旁观他立誓了。”
“那就是四王议会?”奇勒问道,她手中的相机快门闪个不停。
“第一连长阿巴顿,托迦顿连长,阿西曼德连长,以及赛迪瑞和塔苟斯特连长。”埃蒙特声如细蚊,不敢抬高嗓音。
“哪个是阿巴顿?”奇勒用镜头追逐着目标。
洛肯俯身跪地。“没必要——”他开口道。
“我们想办得隆重点,”托迦顿回答,“卢克?”
第十三连连长卢克·赛迪瑞取出了写有临战誓言的蜡印纸条。“我前来聆听你的誓言。”他说道。
“我前来见证你的誓言。”塔苟斯特说。
“我们前来哄你开心。”托迦顿补充道。阿巴顿和阿西曼德轻笑一声。
塔苟斯特与赛迪瑞都不是“荷鲁斯之子”。第七连连长塔苟斯特的面孔棱角分明,一道深重伤疤横贯额头。卢克·赛迪瑞则是个满头金发的英俊浪子,这位战功显赫的沙场宿将脸上笑容永驻,双眼碧蓝明亮,微微半张的嘴唇仿佛时刻准备开口噬咬。赛迪瑞举起纸条。
“加维尔·洛肯,你是否接受这项职责?你是否保证身先士卒,率领部下在战场上赢得荣誉,无论战况何等凶险,敌人何等狡诈?你是否立誓剿灭63-19的暴乱分子,无论他们如何负隅顽抗?你是否发誓为第十六军团与帝皇带来荣耀?”
洛肯将手掌按在塔苟斯特平平端起的爆矢枪上。
“为这项职责,以这把武器之名,我发誓如此。”
赛迪瑞点点头,将誓言纸条递给洛肯。
“为生者杀戮,兄弟,”他说道,“也为死者杀戮。”赛迪瑞说完便转身离去。塔苟斯特收起爆矢枪,行了一个鹰徽礼,也随之离开。
洛肯站起身,将自己的誓言纸条固定在右侧肩甲边缘。
“把这件事办好,加维尔。”阿巴顿说。
“很高兴你提醒我一句,”洛肯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原本打算搞成一团糟的。”
阿巴顿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托迦顿和阿西曼德大笑起来。
“他已经长出那层厚脸皮了,艾泽凯尔。”阿西曼德窃笑着说。
“这可是你自找的。”托迦顿补充道。
“我知道,我知道,”阿巴顿恶狠狠地说。他瞪着洛肯,“不要让指挥官失望。”
“我会吗?”洛肯答道,随后转身登上风暴鸟。
“我们的时间到了。”埃蒙特说。
奇勒不在乎。最后那张照片无与伦比。四王议会的三位成员、赛迪瑞和塔苟斯特肃穆围立,洛肯则俯首跪地。
埃蒙特领着记述者们离开登机甲板,转移到了毗邻弹射舱门的一块观察甲板,在这里他们可以目睹风暴鸟展翅出击的景象。大家已经能够听到风暴鸟的引擎从背后传来越发高亢的呼啸声,战机测试运行时的隆隆震颤沿着登机甲板四下扩散。众人穿过漫长的出入通道,而伴随着若干舱门的紧紧闭合,那震耳咆哮也逐渐淡去。
观察甲板是个狭长大厅,整整一面墙壁都是强化玻璃。甲板的内部照明度已经被调低,便于他们观察窗外的无尽黑暗。
这是一幅令人震慑的景象。他们俯瞰着登机甲板的深渊巨口,无数闪烁不已的引导灯环绕在那庞大舱门周围。旗舰的主体舰身在大家头顶扶摇直上,恰似一座锯齿交错的哥特式城塞。远方则是深邃幽暗的太空。
小型辅助舰只与货运飞船往复穿梭,其中一些在旗舰上起落,另一些则前去造访远征舰队的其他成员。站在观察甲板里的众人能看到五艘大型战舰,那些身材修长的星海巨兽停泊在数千米之外的高层轨道锚点。它们都是漆黑剪影,但遥远恒星的朦胧光芒为它们起伏不平的外部装甲镀上了一层金色轮廓。
那个世界在舰队下方转动:63-19。远征队位于星球背面,但晨昏线恰好化作一道淡灰色的光明新月,缓缓向前匍行。奇勒尚可在沉眠未醒的幽暗大地上分辨出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
她明白,无论这幅景象多么壮观,拍摄照片只能是浪费时间。在玻璃、距离和特殊光源的影响下,清晰度肯定糟透了。
奇勒在远离旁人的位置找到一张座椅,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刚刚拍下的照片,将它们依次显示在相机屏幕上。
“介意给我看看吗?”一个声音问道。
奇勒抬起头,在甲板的昏暗灯光下仔细辨认对方。是首席宣讲者辛德曼。
“没问题。”她说着站起身来,把相机举到对方面前,轮流展示一张张照片。辛德曼好奇地探着头。
“你真是慧眼独具,奇勒女士。喔,这张棒极了!辛苦劳作的地勤人员。我认为这张照片的震慑人心之处在于它十分自然,或者说直白。我们的图片档案里已经有太多高贵人物和庄重场合了。”
“我喜欢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拍摄。”
“这张堪称绝妙。你完美地捕捉到了加维尔的模样。”
“你和他有私交吗,先生?”
“何出此问?”
“你直呼其名,不带尊称或军衔。”
辛德曼微笑起来,“我想洛肯连长大概算是我的朋友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在阿斯塔特身上你永远都说不好。他们与凡人的相处颇为奇特,不过我们确实相处甚久,时常讨论一些特定话题。”
“你是他的导师?”
“他的讲师。二者区别很大。我懂得一些他不懂的事情,所以我能够扩展他的学识,但我不敢妄称能够左右他的思想。喔,奇勒女士!这张真是棒极了!要我说是最好的。”
“我也觉得。我很满意。”
“他们并肩围立,加维尔谦卑跪地,你还把连队旌旗设作了背景。”
“那只是巧合了,”奇勒说,“他们站在什么东西旁边不是我说了算的。”
辛德曼轻轻握住她的手。能够一览奇勒的作品显然令宣讲者十分感激,“单单这张照片就足以名垂千古,对此我毫不怀疑。只要帝国存续不灭,它就会一直出现在历史教科书里。”
“这只是张照片罢了。”奇勒说。
“这是一个见证。这是记述者的能力与作为的完美体现。我阅览过记述者们至今产出的很多作品,都已经纳入了远征队的档案库。其中一些……怎么说呢,比较零乱。这恰恰印证了很多人的观点,他们认为记述者项目纯粹是对时间、资源和战舰舱室的浪费,然而也有一些作品质量超群,我要把你的照片归入后者。”
“你太客气了。”
“我是很诚实的,女士。而我相信如果人类不能恰当有效地记录和见证自身作为,那么一切伟大成就都会蒙上阴影。说到诚实,请随我来。”
他领着奇勒与众人会合。另一个身影也步入了观察甲板,此刻正与凡·克拉斯坦面对面交谈。那是原体侍从马罗格斯特,他转过身来看着辛德曼。
“凯瑞尔,不如你来说?”
“这都是你的功劳,侍从。请你来讲吧。”
马罗格斯特点点头。“我们与远征队高层进行过几番沟通,最终为你们六人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可以跟随突击部队前往地表并目睹整场行动。你们会搭乘一艘辅助舰船登陆。”
记述者们惊喜地欢呼起来。
“关于是否允许记述者参与到军事层面的行动之中,我们一直存有争议,”辛德曼说道,“平民在战区的人身安全尤其关键。同时,不瞒各位说,你们即将目睹的事物也令人担忧。上阵杀敌的阿斯塔特会显得格外凶恶慑人。很多人提出,我们不应对此公开宣传,这有可能损害大远征的正面形象。”
“我们两人另有看法,”马罗格斯特说,“真相绝非谬误,即便是丑陋或惊人的真相也不例外。我们对于自身作为与行事手段理应开诚布公,并容许像在场诸位这样的人进行审视和监督。一个成熟的文明必须建立在诚实的基础之上。同时我们也要进行大力颂扬,然而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对阿斯塔特的英勇进行颂扬呢?我坚信正面宣传带走的深远影响,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奇勒女士,感谢她能够记录下我的困窘经历。图片与文字之中蕴含着振奋人心的力量,无论其内容是帝国的凯旋还是帝国的苦难。这都能传达出一种众志成城的思想,从而帮助人类社会凝聚升华。”
“今日的小规模行动也很理想,”辛德曼补充道,“鲜有这种动用阿斯塔特的镇压任务。这次任务理应一两天之内就会结束,仅有轻微的误伤风险。但我要强调,这依旧很危险。你们必须时刻遵从指示,永远不要与护卫人员分散。我也会一同前往——这是战帅下达的命令。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做。”
所以我们还是会受到审查和限制,奇勒心想。只能看到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事物。无所谓了,这毕竟是个天赐良机。难以相信梅萨蒂居然错过了。
“快看!”波洛丁·弗洛拉喊道。
他们都转过身去。
风暴鸟出击了。它们像一枚枚巨型铁镖般冲出舱门,机身装甲映射着恒星光辉。战机庄严地在黑暗太空中俯冲转向,踏着引擎喷吐出的蓝焰轨迹列队扑向下方星球。
洛肯紧握头顶上方的低垂护栏,带队沿着风暴鸟的脊部上的通道前行。在他左右两侧是一张张面朝机尾方向的笼状座椅,众多影月苍狼战士已经就座,他们的头盔面甲显得冰冷淡漠,武器枪械都锁在储物柜里。风暴鸟颠簸颤抖着径直切入上层大气。
他来到了驾驶舱,扯开机首舱门。两名背靠背的飞行军官审视着铺满舱壁的控制面板,而固定在机首掌舵岗位的两个驾驶机仆则面向前方。机舱颇为昏暗,仅有的照明来自仪器指示灯以及透过细窄舷窗洒入的朦胧光亮。
“连长。”一个飞行军官抬起头来。
“通信频道出什么毛病了?”洛肯问,“已经有数人向我汇报了信号故障。串频和杂音。”
“我们也发现了,长官,”对方的双手在控制台上飞舞,“其他风暴鸟传来了类似的报告。我们认为是大气层干扰。”
“干扰?”
“是的,长官。我联系过旗舰,他们并没有遇到这个问题。有可能是地表传来的回声。”
“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洛肯说。他再次启动头盔中的通信连线。那嘶鸣杂音并未消退,而且如今显得不再平直均匀,仿佛暗藏了某些含混字句。
“那是什么语言吗?”他问道。
军官摇摇头,“说不好,长官。从读数来看是背景干扰。或许我们碰巧捕捉到了某座南部城市的广播,甚至可能是帝国军队的信号。”
“我们需要清晰的通信,”洛肯说,“想想办法。”
军官耸耸肩,调整了几个旋钮,“我可以试试消除杂音,用信号缓冲来过滤一下。或许可以把频道清理干净……”
一股奔腾洪流般的静电噪音突然涌入洛肯耳中,之后信号便安静下来。
“好些了,”洛肯说。他随即屏息凝神。在嘶鸣干扰被抹消之后,他能听到那个声音了。细微,遥远,轻若游丝,但明晰可辨。
“……你将听到的唯一一个名字……”
“那是什么?”洛肯问道。他仔细聆听。那声音远在天边,仿佛是绸缎的摩擦声。
飞行军官歪过头,专注于自己耳机中的声音。他开始细微调整若干旋钮。
“我或许可以……”他话音未落,指尖的一次轻触突然让信号变得清晰起来。
“泰拉在上,那究竟是什么?”军官问道。
洛肯静静听着。那嗓音如同一股干枯燥热的沙漠焚风,“萨姆斯。这是你将听到的唯一一个名字。萨姆斯。它意味着终结和死亡。萨姆斯。我是萨姆斯。萨姆斯无处不在。萨姆斯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人。萨姆斯会咀嚼你的骨头。小心!萨姆斯来了。”
那声音逐渐淡去。频道归于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回声。
飞行军官摘下耳机。他双目圆瞪,满脸惊恐地看着洛肯。洛肯微微后退一步。他不知如何应对旁人的恐惧。这个状况令他倍感厌恶。
“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飞行军官说。
“我知道,”洛肯回答,“那是敌人在试图恐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