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竭力想为自己双脚不断踩碎的熔渣找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就像是冰块在……不。
我正走过一片宽阔的熔岩平原，这里曾经是堪萨斯城。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能想到的唯一准确的描述就是……哀伤。
今天以前，这里曾经是地图上许多标记为文明地带的光点之一──地图上除了这些光点以外的地方都是暗色的。是的，这里曾经是一个被异能者统治的地方，但它毕竟是一个有生命、文化和社群的地方。人群。数万人，也许是数十万人都生活在这里。
全都没有了。
我蹲下身，手指抚过光滑的地面。地面还有温度，也许它已经冷却了几天。爆炸熔化了岩石，在一瞬间将建筑物变成熔融的钢铁山峰，地面上覆盖着一道道不到一吋高的小玻璃尖脊，就像是冻结的海浪。它们是从毁灭的中心点释放出来的强劲冲击波留下的痕迹。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我向上帝，或者无论是哪个能听见的家伙祈祷，希望有一些人能在爆炸之前离开。这时我听见了梅根的脚步声，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她。
「我们就要死绝了，梅根。」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愿意屈服在异能者脚下，但我们还是要被彻底灭绝。他们的战争会毁掉这颗行星上的全部生命。」
梅根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头。我仍然蹲在原地，触摸着曾经是人类的玻璃。
「是灭除干的？」梅根问。
「这跟他在其他城市中所做的很像。」我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有足够的力量做出这种事。」
「那个疯子……」
「那个人有很严重的问题，梅根。当他摧毁一座城市的时候，他认为那是一种怜悯。他似乎认为……让这个世界彻底摆脱异能者的办法，就是杀死每一个有可能变成异能者的人。」
黑暗给予灭除一种特别的疯狂，一个和审判者相同的目标，为这个世界除掉异能者──但却是建立在一种扭曲的基础之上。
无论以何种代价。
我的手机亮了起来。我将它从我通常收纳它的位置上拿出来，它总是被绑在我的外衣肩头。
看到了吗？是骑士鹰。他的讯息还带着一个附件。我打开附件，那是一张大规模爆炸的照片。我相信这张照片的拍摄位置就在堪萨斯城，只不过距离城市区域很远。
人们正在四处传播这张照片，骑士鹰发来讯息，你们不是正在朝那里去吗？
你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我回给他，你一直在追踪我的手机。
我只是出于礼貌，他回在讯中说，给我一些那座城市中心的照片。灭除要成为一个问题了。
要成为？我问他。
是的，好了，看看这个。
下一张照片是一个留着一络山羊胡、身材瘦长的人正走过拥挤的街道。他的长外衣飘揭身后，腰侧佩着长剑。我立刻认出那是灭除。
堪萨斯？我问，在爆炸之前？
是的，骑士鹰回答。
我明白了骑士鹰的意思，于是慌张地按下骑士鹰的号码，将手机举到耳边。他在一秒之后接起电话。
「他没有发光，」我迫不及待地说，「这表示──」
「你在干什么？」骑士鹰质问我，「白痴！」
他挂断电话。
我盯着电话，感到一阵困惑，直到另一个讯息出现在我眼前。我有说过你能打电话给我吗，男孩？
但……我回应他。你一整天都在跟我传讯息。
完全不同，他写着，未经一个人的允许就打电话给对方，是对隐私的迪吉里度入侵〔注〕。
「迪吉里度？」梅根越过我的肩膀，对讯息提问。
「脏话在我的手机里会被过滤。」我说。
「你使用了脏话过滤程序？你在什么地方？幼儿园吗？」
「不是，」我说，「这只是一个玩笑，让人们显得很愚蠢。」
〔注〕这是一个很生僻而揭口的词，意思是澳大利亚土著吹奏的一种低音长管乐器。
又一段骑士鹰的文字传过来。你说过，王权用灭除的肉体制造了一个引擎。你想不想打赌，她做了不只一个？看看这些图片。
他又发给我一连串灭除在堪萨斯城的照片，里头的灭除正在摆弄一个发光的物体。这些照片上都是一片强光，但能够看出发光的是那样东西，而不是灭除本人。
最后一张照片显示的拍摄时间，就在这个地方被蒸发前不久，骑士鹰传来讯息。他用一种设备摧毁了堪萨斯城。但为什么他要用这种东西，而不使用他自己的能力？
这样更隐秘，我回传，如果他像在得克萨斯时那样坐到城市中央，全身发出强光，直到这个地方炸毁，那将无异于用最鸭目的方式警告这里的人们赶快逃走。
真可恶啊，骑士鹰写着。
你能透过其他手机找到他吗？
这需要铎选大量数据，孩子，骑士鹰说。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是的，也许。我不是审判者。
是的，但你「是」人类。拜托，尽你最大的力量。如果你在另一座城市中找到他，不管他是否发光，都给我消息。我们也许能向那里的人发出警告。
那我们看看吧。他回答。
梅根看着我的手机。「他到底对这些手机有多大的控制度？我是不是应该打个冷颤？」
她和我一起拍摄了一些原先是闹区的照片，并把它们传给骑士鹰。我和骑士鹰的对话完全从我的手机里消失了。我把这个给梅根看，但她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只是眺望着这一片玻璃化的岩石和钢铁的山丘旷野，这座已经不复存在的城市。
「它本来会杀死我，」她轻声说，「火焰。永恒的终结。」
「它已经杀死了这里大多数的异能者，」我说，「甚至是一些高等异能者。」所谓的不死异能也有破解之道，比如用核爆彻底湮灭他们。这是一种恐怖的手段，一些国家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但核弹最终也会彻底毁灭你的城市，不留下任何可以保护的东西。
梅根靠在我的身上，我伸手搂住她的肩头。为了救我，她曾经冲进一栋燃烧的建筑物，直接面对可能杀死她的力量。这并不表示她的恐惧消失了。只是透过她极度的努力控制。
我们加入其他审判者之中。他们在靠近爆炸中心的位置上繁营──亚伯拉罕测试了本地的辐射，确认这里是安全的。
「我们要采取行动，戴维。」亚伯拉罕朝着向他走过去的我说。
「同意，」我回答，「但拯救教授还是放在第一位。大家对此有异议吗？」
我环顾团队，众人都在点头。亚伯拉罕和柯迪从一开始就与我和梅根是一队的，他们都愿意尝试将教授带回来，而不是杀死他。看样子，我和蜜兹在车中的那番对话也说服了她，她有力地点了点头。
「有人担心为什么教授会来亚特兰大吗？」柯迪问，「我是说，他原本可以留在巴比拉，让各种异能者对他俯首听命，但他却一路来到了这里。」
「他一定有一个计划。」我说。
「他拥有王权的全部情报，」亚伯拉罕说，「我相信王权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异能者，清楚他们的力量，还有祸星。这让我很好奇，教授到底在她的资料中发现了什么。」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权说过，她想要一个继承人。我们知道她的触角延伸范围远比一座城市更大。她曾经与祸星有联络，曾经试图调杳祸星的力量。也许教授继续了她的工作，无论她在癌症恶化之前策划了怎样的阴谋。」
「有可能，」蜜兹说，「但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有什么计划──或者说，教授在计划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很担心。教授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效率、最聪明的一个人。他显然不会只做一名异能者、只统治一座城市。他肯定有更加宏大的想法，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目标，那个目标肯定非常大。」
我们离开堪萨斯城的时候，队伍中的气氛变得严肃许多。现在我们的队形也更加紧密，两辆普车沿着同一条路线前进。在经过了一段漫长到快反胃的时间之后，我们终于不再被熔的建筑物和瘢痕累累的地面包围。一行人继续前进，太阳已经高升，亚伯拉罕认为我们正在接近目的地，顶多再几个小时就能到了。
我决定让自己不再去想恐怖的堪萨斯城，而要实现这个愿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做一些有创造性的事。我拿出骑士鹰给我们的一个小盒子，蜜兹在她的位子上转过身，越过椅背好奇地看着我，亚伯拉罕也从后视镜中瞥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说。我看不明白他的表情。我知道，就算是一堆子弹的表情也会比亚伯拉罕的更丰富。那个家伙有时候就像是一个坐禅的和尚，只不过身上会挂着一门小型机炮。
我掀起盖子，将盒子转了个角度，让蜜兹也能看到里面。其中有两只手套和一罐装满银色液体的罐子。
「水银？」蜜兹问。
「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一只手套，将它翻转。
「这东西，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糟糕？」
「还不确定。」我承认。
「它会让人发疯，」亚伯拉罕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这辆车里的人大概都疯了。」
「呵呵。」蜜兹说。
「水银具有很强的毒性，」亚伯拉罕说，「能够迅速渗入皮肤，甚至能变成更加危险的蒸汽。一定要小心，戴维。」
「我不会打开这个罐子，直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想看看水银在这个罐子里会不会动。」
我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发光的紫色线条立刻沿着手指汇聚到我手掌中心。这种微弱的光芒让我想到了碎震器，我觉得这种相似一定有原因。教授曾经以这种模式模拟异能者科技，他也许使用了骑士鹰的设计。
「一定会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象着数据上描述的拉提蚩能力，将手掌悬浮在水银罐上，但我又停下来。我能将这种力量精准使用到何种程度？谍眼一开始很容易上手，但实际上很难控制，而碎震器更是让我花了不少时间才逐渐掌握。
我试着给出精神指令，拿出我在使用碎震器时掌握的技巧，但什么都没发生。
「它现在就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吗？」蜜兹问，「还是会在路上的某个时候？我想先做好准备。」
「我根本不知道这要怎么用。」我说着挥了挥手，再试一次。
「也许它有说明书？」亚伯拉罕问。
「哪种让人超级吃惊的异能者科技会有一份说明书？」那感觉上太平凡了。不过我还是朝盒子里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这样最好。」亚伯拉罕说，「我们应该等到了一个更有把握的环境再尝试等我们没有在破掉一半的道路上行车的时候吧。」
我叹了一口气，脱下手套，拿起那？大罐水银，盯住它。这个东西可真奇怪。我曾经想象液态的金属会是什么样子，但它和我的一些想象都不一样。它的流动速度很快，显得十分轻盈，更是光亮得不可思议，就像是有人融化了一面镜子。
我在亚伯拉罕的催促声中收起那个罐子，将盒子放到我的脚旁。不管怎样，我还是向骑士鹰发出一个索求说明的讯息。不久之后，梅根的车就在我们前面放慢速度，亚伯拉罕的手机发出了震动。
「喂？」亚伯拉罕点开机，又将耳机按紧了一些，「哦？奇怪，我们现在就停车放慢吉普车的车速，回头瞥了我一眼，「柯迪发现前面有东西。」
「那座城市？」我问。
「很接近。是城市的痕迹。两点钟方向。」
我拿出枪，打开吉普车的顶盖，站起身。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到公路以外非常有趣的一幕场景：一片被压扁枯草形成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那座城市一定曾经从这里经过。」亚伯拉罕在车里说，「无法确定它是从哪里来的。但这肯定只是非常宽阔的枯草平原的一部分。伊尔迪希亚在经过此地时留下的，就像是一只巨型蛞蝓的痕迹。」
「太棒了，」我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我们就沿着这个去追他吧。」
「同意，」亚伯拉罕说，「但我们要注意观察。柯迪说他发现有人在上面走动。」
我又看了一眼，确实有几个很小的人群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迤逦前行。「唔，」我说，「他们正在远离那座城市。我们认为那座城市正在向北移动，对不对？」
「是的，」亚伯拉罕说，「这也让柯迪和梅根感到困惑。你想进行调查吗？」
「没错，」我说着坐回吉普车里，「我可以让他们两个去看看。」
我们下了公路，向那一大片倒伏的枯草移动。我向梅根传讯。看看你们能从那些流浪者身上问到些什么，但不要冒任何风险。
他们是难民，梅根回了讯息，我们要冒什么样的险？遇到坏人？
★★★
柯迪和梅根走在前面，我们跟随在后。我想要打个盹，但吉普车的座位太不舒服了，而且──尽管并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担忧的理由，我还是为梅根担心。
终于，她发来了讯息。他们「是」难民。他们知道教授，但他们称他为绿光。他在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星期了，有另一些异能者正在抵抗他，其中主要包括那座城市的管理者，一个名叫窃贼的家伙。
这些人逃出城市是因为他们打算在外面待上一、两个星期，再回去看看最终是谁控制了城市。
他们有没有说那座城市还有多远？我问。
他们已经走了几个小时。梅根回答，所以……也许吉普车再走一、两个小时就到了？他们说我们在路上会遇到前往伊尔迪希亚的难民。那是来自堪萨斯城的人。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些居民逃出来了，得知这个让我感觉到一丝宽慰。
我将这段讯息给蜜兹和亚伯拉罕看。
「关于伊尔迪希亚的纪录表明那里的政治状况一直都很好。」亚伯拉罕说，「这表示教授暂时无法在那座城市中建立稳定的统治，他不会有资源监视我们。」
「我们能进去吗？」蜜兹问，「同时又不受怀疑？」
「我们可以混在堪萨斯城的难民里。」我说。
「甚至不需要如此。」亚伯拉罕说，「窃贼无条件地允许人们进出伊尔迪希亚，我们可以装成希望在那里找到工作的人，他们会接纳我们的。」
我缓慢地点点头，发出继续离开公路行驶的命令，同时也叮嘱大家要和这片枯草痕迹保持段安全距离。我们这两桶还能行驶的吉普车──它们已被改装成用能量电池为动力──在这个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是极为少见的货色。如果我们太过靠近这些陷入绝境的人们，谁保证其中不会有一些足够愚蠢和勇猛的家伙？
梅根跟柯迪与我们会合，我们一起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行驶大约一个小时后，我透过瞄准镜第一次看到伊尔迪希亚：农田分布在城市周围，不是在枯草地上，而它的旁边。我早就应该想到，亚特兰大以它的农业出产而著称。
看到农田之后不久，我注意到另一些东西从我们前方的地平在线探出头来。一个由摩天大楼组成的天际线，极不协调地从一片庞大、没有其他任何特色的地面正中央升起。
我们找到了亚特兰大，或者伊尔迪希亚──它当代的名字。
盐之城。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正走过一片宽阔的熔岩平原，这里曾经是堪萨斯城。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能想到的唯一准确的描述就是……哀伤。
今天以前，这里曾经是地图上许多标记为文明地带的光点之一──地图上除了这些光点以外的地方都是暗色的。是的，这里曾经是一个被异能者统治的地方，但它毕竟是一个有生命、文化和社群的地方。人群。数万人，也许是数十万人都生活在这里。
全都没有了。
我蹲下身，手指抚过光滑的地面。地面还有温度，也许它已经冷却了几天。爆炸熔化了岩石，在一瞬间将建筑物变成熔融的钢铁山峰，地面上覆盖着一道道不到一吋高的小玻璃尖脊，就像是冻结的海浪。它们是从毁灭的中心点释放出来的强劲冲击波留下的痕迹。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我向上帝，或者无论是哪个能听见的家伙祈祷，希望有一些人能在爆炸之前离开。这时我听见了梅根的脚步声，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她。
「我们就要死绝了，梅根。」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愿意屈服在异能者脚下，但我们还是要被彻底灭绝。他们的战争会毁掉这颗行星上的全部生命。」
梅根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头。我仍然蹲在原地，触摸着曾经是人类的玻璃。
「是灭除干的？」梅根问。
「这跟他在其他城市中所做的很像。」我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有足够的力量做出这种事。」
「那个疯子……」
「那个人有很严重的问题，梅根。当他摧毁一座城市的时候，他认为那是一种怜悯。他似乎认为……让这个世界彻底摆脱异能者的办法，就是杀死每一个有可能变成异能者的人。」
黑暗给予灭除一种特别的疯狂，一个和审判者相同的目标，为这个世界除掉异能者──但却是建立在一种扭曲的基础之上。
无论以何种代价。
我的手机亮了起来。我将它从我通常收纳它的位置上拿出来，它总是被绑在我的外衣肩头。
看到了吗？是骑士鹰。他的讯息还带着一个附件。我打开附件，那是一张大规模爆炸的照片。我相信这张照片的拍摄位置就在堪萨斯城，只不过距离城市区域很远。
人们正在四处传播这张照片，骑士鹰发来讯息，你们不是正在朝那里去吗？
你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我回给他，你一直在追踪我的手机。
我只是出于礼貌，他回在讯中说，给我一些那座城市中心的照片。灭除要成为一个问题了。
要成为？我问他。
是的，好了，看看这个。
下一张照片是一个留着一络山羊胡、身材瘦长的人正走过拥挤的街道。他的长外衣飘揭身后，腰侧佩着长剑。我立刻认出那是灭除。
堪萨斯？我问，在爆炸之前？
是的，骑士鹰回答。
我明白了骑士鹰的意思，于是慌张地按下骑士鹰的号码，将手机举到耳边。他在一秒之后接起电话。
「他没有发光，」我迫不及待地说，「这表示──」
「你在干什么？」骑士鹰质问我，「白痴！」
他挂断电话。
我盯着电话，感到一阵困惑，直到另一个讯息出现在我眼前。我有说过你能打电话给我吗，男孩？
但……我回应他。你一整天都在跟我传讯息。
完全不同，他写着，未经一个人的允许就打电话给对方，是对隐私的迪吉里度入侵〔注〕。
「迪吉里度？」梅根越过我的肩膀，对讯息提问。
「脏话在我的手机里会被过滤。」我说。
「你使用了脏话过滤程序？你在什么地方？幼儿园吗？」
「不是，」我说，「这只是一个玩笑，让人们显得很愚蠢。」
〔注〕这是一个很生僻而揭口的词，意思是澳大利亚土著吹奏的一种低音长管乐器。
又一段骑士鹰的文字传过来。你说过，王权用灭除的肉体制造了一个引擎。你想不想打赌，她做了不只一个？看看这些图片。
他又发给我一连串灭除在堪萨斯城的照片，里头的灭除正在摆弄一个发光的物体。这些照片上都是一片强光，但能够看出发光的是那样东西，而不是灭除本人。
最后一张照片显示的拍摄时间，就在这个地方被蒸发前不久，骑士鹰传来讯息。他用一种设备摧毁了堪萨斯城。但为什么他要用这种东西，而不使用他自己的能力？
这样更隐秘，我回传，如果他像在得克萨斯时那样坐到城市中央，全身发出强光，直到这个地方炸毁，那将无异于用最鸭目的方式警告这里的人们赶快逃走。
真可恶啊，骑士鹰写着。
你能透过其他手机找到他吗？
这需要铎选大量数据，孩子，骑士鹰说。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是的，也许。我不是审判者。
是的，但你「是」人类。拜托，尽你最大的力量。如果你在另一座城市中找到他，不管他是否发光，都给我消息。我们也许能向那里的人发出警告。
那我们看看吧。他回答。
梅根看着我的手机。「他到底对这些手机有多大的控制度？我是不是应该打个冷颤？」
她和我一起拍摄了一些原先是闹区的照片，并把它们传给骑士鹰。我和骑士鹰的对话完全从我的手机里消失了。我把这个给梅根看，但她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只是眺望着这一片玻璃化的岩石和钢铁的山丘旷野，这座已经不复存在的城市。
「它本来会杀死我，」她轻声说，「火焰。永恒的终结。」
「它已经杀死了这里大多数的异能者，」我说，「甚至是一些高等异能者。」所谓的不死异能也有破解之道，比如用核爆彻底湮灭他们。这是一种恐怖的手段，一些国家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但核弹最终也会彻底毁灭你的城市，不留下任何可以保护的东西。
梅根靠在我的身上，我伸手搂住她的肩头。为了救我，她曾经冲进一栋燃烧的建筑物，直接面对可能杀死她的力量。这并不表示她的恐惧消失了。只是透过她极度的努力控制。
我们加入其他审判者之中。他们在靠近爆炸中心的位置上繁营──亚伯拉罕测试了本地的辐射，确认这里是安全的。
「我们要采取行动，戴维。」亚伯拉罕朝着向他走过去的我说。
「同意，」我回答，「但拯救教授还是放在第一位。大家对此有异议吗？」
我环顾团队，众人都在点头。亚伯拉罕和柯迪从一开始就与我和梅根是一队的，他们都愿意尝试将教授带回来，而不是杀死他。看样子，我和蜜兹在车中的那番对话也说服了她，她有力地点了点头。
「有人担心为什么教授会来亚特兰大吗？」柯迪问，「我是说，他原本可以留在巴比拉，让各种异能者对他俯首听命，但他却一路来到了这里。」
「他一定有一个计划。」我说。
「他拥有王权的全部情报，」亚伯拉罕说，「我相信王权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异能者，清楚他们的力量，还有祸星。这让我很好奇，教授到底在她的资料中发现了什么。」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权说过，她想要一个继承人。我们知道她的触角延伸范围远比一座城市更大。她曾经与祸星有联络，曾经试图调杳祸星的力量。也许教授继续了她的工作，无论她在癌症恶化之前策划了怎样的阴谋。」
「有可能，」蜜兹说，「但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有什么计划──或者说，教授在计划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很担心。教授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效率、最聪明的一个人。他显然不会只做一名异能者、只统治一座城市。他肯定有更加宏大的想法，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目标，那个目标肯定非常大。」
我们离开堪萨斯城的时候，队伍中的气氛变得严肃许多。现在我们的队形也更加紧密，两辆普车沿着同一条路线前进。在经过了一段漫长到快反胃的时间之后，我们终于不再被熔的建筑物和瘢痕累累的地面包围。一行人继续前进，太阳已经高升，亚伯拉罕认为我们正在接近目的地，顶多再几个小时就能到了。
我决定让自己不再去想恐怖的堪萨斯城，而要实现这个愿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做一些有创造性的事。我拿出骑士鹰给我们的一个小盒子，蜜兹在她的位子上转过身，越过椅背好奇地看着我，亚伯拉罕也从后视镜中瞥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说。我看不明白他的表情。我知道，就算是一堆子弹的表情也会比亚伯拉罕的更丰富。那个家伙有时候就像是一个坐禅的和尚，只不过身上会挂着一门小型机炮。
我掀起盖子，将盒子转了个角度，让蜜兹也能看到里面。其中有两只手套和一罐装满银色液体的罐子。
「水银？」蜜兹问。
「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一只手套，将它翻转。
「这东西，会不会让你觉得，很……糟糕？」
「还不确定。」我承认。
「它会让人发疯，」亚伯拉罕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这辆车里的人大概都疯了。」
「呵呵。」蜜兹说。
「水银具有很强的毒性，」亚伯拉罕说，「能够迅速渗入皮肤，甚至能变成更加危险的蒸汽。一定要小心，戴维。」
「我不会打开这个罐子，直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想看看水银在这个罐子里会不会动。」
我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发光的紫色线条立刻沿着手指汇聚到我手掌中心。这种微弱的光芒让我想到了碎震器，我觉得这种相似一定有原因。教授曾经以这种模式模拟异能者科技，他也许使用了骑士鹰的设计。
「一定会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想象着数据上描述的拉提蚩能力，将手掌悬浮在水银罐上，但我又停下来。我能将这种力量精准使用到何种程度？谍眼一开始很容易上手，但实际上很难控制，而碎震器更是让我花了不少时间才逐渐掌握。
我试着给出精神指令，拿出我在使用碎震器时掌握的技巧，但什么都没发生。
「它现在就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吗？」蜜兹问，「还是会在路上的某个时候？我想先做好准备。」
「我根本不知道这要怎么用。」我说着挥了挥手，再试一次。
「也许它有说明书？」亚伯拉罕问。
「哪种让人超级吃惊的异能者科技会有一份说明书？」那感觉上太平凡了。不过我还是朝盒子里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这样最好。」亚伯拉罕说，「我们应该等到了一个更有把握的环境再尝试等我们没有在破掉一半的道路上行车的时候吧。」
我叹了一口气，脱下手套，拿起那？大罐水银，盯住它。这个东西可真奇怪。我曾经想象液态的金属会是什么样子，但它和我的一些想象都不一样。它的流动速度很快，显得十分轻盈，更是光亮得不可思议，就像是有人融化了一面镜子。
我在亚伯拉罕的催促声中收起那个罐子，将盒子放到我的脚旁。不管怎样，我还是向骑士鹰发出一个索求说明的讯息。不久之后，梅根的车就在我们前面放慢速度，亚伯拉罕的手机发出了震动。
「喂？」亚伯拉罕点开机，又将耳机按紧了一些，「哦？奇怪，我们现在就停车放慢吉普车的车速，回头瞥了我一眼，「柯迪发现前面有东西。」
「那座城市？」我问。
「很接近。是城市的痕迹。两点钟方向。」
我拿出枪，打开吉普车的顶盖，站起身。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到公路以外非常有趣的一幕场景：一片被压扁枯草形成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那座城市一定曾经从这里经过。」亚伯拉罕在车里说，「无法确定它是从哪里来的。但这肯定只是非常宽阔的枯草平原的一部分。伊尔迪希亚在经过此地时留下的，就像是一只巨型蛞蝓的痕迹。」
「太棒了，」我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我们就沿着这个去追他吧。」
「同意，」亚伯拉罕说，「但我们要注意观察。柯迪说他发现有人在上面走动。」
我又看了一眼，确实有几个很小的人群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迤逦前行。「唔，」我说，「他们正在远离那座城市。我们认为那座城市正在向北移动，对不对？」
「是的，」亚伯拉罕说，「这也让柯迪和梅根感到困惑。你想进行调查吗？」
「没错，」我说着坐回吉普车里，「我可以让他们两个去看看。」
我们下了公路，向那一大片倒伏的枯草移动。我向梅根传讯。看看你们能从那些流浪者身上问到些什么，但不要冒任何风险。
他们是难民，梅根回了讯息，我们要冒什么样的险？遇到坏人？
★★★
柯迪和梅根走在前面，我们跟随在后。我想要打个盹，但吉普车的座位太不舒服了，而且──尽管并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担忧的理由，我还是为梅根担心。
终于，她发来了讯息。他们「是」难民。他们知道教授，但他们称他为绿光。他在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星期了，有另一些异能者正在抵抗他，其中主要包括那座城市的管理者，一个名叫窃贼的家伙。
这些人逃出城市是因为他们打算在外面待上一、两个星期，再回去看看最终是谁控制了城市。
他们有没有说那座城市还有多远？我问。
他们已经走了几个小时。梅根回答，所以……也许吉普车再走一、两个小时就到了？他们说我们在路上会遇到前往伊尔迪希亚的难民。那是来自堪萨斯城的人。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些居民逃出来了，得知这个让我感觉到一丝宽慰。
我将这段讯息给蜜兹和亚伯拉罕看。
「关于伊尔迪希亚的纪录表明那里的政治状况一直都很好。」亚伯拉罕说，「这表示教授暂时无法在那座城市中建立稳定的统治，他不会有资源监视我们。」
「我们能进去吗？」蜜兹问，「同时又不受怀疑？」
「我们可以混在堪萨斯城的难民里。」我说。
「甚至不需要如此。」亚伯拉罕说，「窃贼无条件地允许人们进出伊尔迪希亚，我们可以装成希望在那里找到工作的人，他们会接纳我们的。」
我缓慢地点点头，发出继续离开公路行驶的命令，同时也叮嘱大家要和这片枯草痕迹保持段安全距离。我们这两桶还能行驶的吉普车──它们已被改装成用能量电池为动力──在这个世界大部分地方都是极为少见的货色。如果我们太过靠近这些陷入绝境的人们，谁保证其中不会有一些足够愚蠢和勇猛的家伙？
梅根跟柯迪与我们会合，我们一起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行驶大约一个小时后，我透过瞄准镜第一次看到伊尔迪希亚：农田分布在城市周围，不是在枯草地上，而它的旁边。我早就应该想到，亚特兰大以它的农业出产而著称。
看到农田之后不久，我注意到另一些东西从我们前方的地平在线探出头来。一个由摩天大楼组成的天际线，极不协调地从一片庞大、没有其他任何特色的地面正中央升起。
我们找到了亚特兰大，或者伊尔迪希亚──它当代的名字。
盐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