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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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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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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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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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
“那女人会杀死他。”拉密鲁斯缓缓说道，然后再次强调句子的前半部，“那女人。”
这个词沉甸甸地悬在法师的议事厅里，周围环绕着匕首般锋利的寂静。
终于德尔说话了：“说不定这事是个女巫干的。或许那个占卜师是这个意思。”
法迪尔点点头，“可以想象，力量发生了某种扰动，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巫——”
“让她怎么？让她汲取旁人的灵火？”拉撒勒斯神色阴沉，“如果是这样，她就该被称作法师，就这么简单。难道这不正是对我们的定义吗？”
“也许这病其实并非神痨，”法迪尔固执地说，“也许它只是具备相似的症状，实际上却出自旁的原因。”
拉密鲁斯眯着眼睛，一脸阴郁，“安铎万所患正是神痨，这点无可置疑。”
“的确。”科力瓦一反常态，并未嘲弄对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那是神痨，毫无疑问。我亲自做过检查。”
“所以，这就意味着此事涉及到某个法师，不是吗？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了。”
“也许那女人是某种诱因……”
瑟伏瑞尔冷哼一声，“此话怎讲？你是说有人说服了一个法师，让他将安铎万变成自己的灵伴？知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高明，因为我自己可从未听说哪个法师能够指定自己的灵伴……我们甚至无法在事后追查灵伴的身份。”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女法师？”拉撒勒斯的语气尖刻而轻蔑，“在我看来，这想法简直疯狂至极。”
“同意！”另一个法师回应道，还有一个喃喃地说：“不可能！”
法迪尔略一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我们早该知道了。”
“这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拉密鲁斯语气平静，“当然，其中之一就是，安铎万找到的那个女巫只是弄错了。或者，也许另外一个女人想伤害王子，而她捕捉到了那意图的踪迹，误以为这就是真正的病因，尽管事实上这同样是个威胁，但却无关他目前的……状况。”他叹口气，刹那间，疲惫从白色的眉毛上闪过，“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伤害也已造成。单顿知道了这次会面，这就意味着半个宫廷的长舌妇很可能都知道了，所以其他人很快也会听说的。安铎万得了神痨，一个女巫搞的鬼……让人们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很糟糕的，哪怕细节并不正确。”
“曾经有人也试过帮女人完成魂渡，不是吗？”柯拉姆问，“我仿佛听到过些传闻。”
“总是有人尝试的。”科力瓦回答道，“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候选人，或者正确的训练方法……又或者只是因为无聊。从没成功过。”他冷冷地轻笑几声，全然不带任何愉悦之意，“女人似乎生来就缺少些什么，没法吞噬人类的灵魂。”
“自由联邦的那一个呢？”瑟伏瑞尔问，“那个……他们是怎么称呼她的……巫女王？”
“她住在桑卡拉。”拉密鲁斯补充说。科力瓦注意到拉密鲁斯把目光转向自己，眼睛深处突然间出现了怀疑的黑影。难道他刚刚才发现吗？桑卡拉与奥若米尔接壤，料力瓦阻止单顿得到奥若米尔，其实就是在保护桑卡拉？黑发法师暗想，若真是如此，安铎万所带来的压力显然让他变得粗心大意了。过去的拉密鲁斯绝不会忽略如此明显的联系。
科力瓦耸耸肩，“她是个女巫。强大、野心勃勃，魔鬼一般危险……但仍然只是个女巫罢了。”
“你认识她。”拉密鲁斯指责道。
科力瓦又一耸肩，“她对经过自己领地的所有法师都发出邀请，请我们接受她的招待，而且这邀请永不失效。你自己就从没去过，拉密鲁斯？”科力瓦摇摇头，露出非难的表情，“你真该多出门走走。”
“我去过，”柯拉姆脸上挂着个嘲讽的微笑，“她企图同我上床。”
“而你拒绝了？”
“我听说要拒绝她可不容易。”忒拉斯道，“听说她有各种药水，能控制男人的心智，让他们遵从她的愿望。”
“我听说她收集法师的阳具做纪念。”
没错，她很可能做过你们所有人的情人，只是时间不同，科力瓦暗想，尽管你们谁也不会承认。在世界这一边的所有法师中，他怀疑只有拉密鲁斯从未与桑卡拉的统治者打过交道。他们相互取笑，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单顿的王室大法师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或者他当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都与桑卡拉保持着关系？这似乎不大可能。但话说回来，如今似乎正发生着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兄弟们，”拉撒勒斯语气坚决，“我们似乎忘记了真正的问题，不是吗？”
“是吗？”拉密鲁斯柔声道。他的视线定在科力瓦身上。“我不大确定。”
科力瓦还是耸耸肩，脸上全无表情，免得被旁人读出什么。“你愿意的话，只管调查她。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单顿的三儿子患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有那个自负的鲁里克在前，他本来也不大可能继承到什么。不过真的，请尽管寻找真相。”
“如果我真的调查，你会介意吗？”拉密鲁斯轻声道，“如果真相……对她不利呢，你会介意吗？”
科力瓦眼神冷硬，像不见月亮的夜晚般黑暗。“希德莉亚·阿米内斯塔斯是个凡人，”他缓缓地说，“与我们相比，她的生命不过是一眨眼工夫。正像飘忽不定的微风总不免被更强劲的风吞没。在更大的风暴面前，微风是否止息全无关系。我们这些制造风暴的人很清楚这一点。”
“但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柯拉姆指出，“我们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凡人强大到值得我们注意。”
“另外，对于野心勃勃的单顿而言，她也是个合适的目标。”法迪尔提醒他们，“让我们不要忘了这一点，嗯？”他转而面向拉密鲁斯，“我们这些不处于单顿统治下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政治野心。对于任何征服者，桑卡拉都可以成为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你所说的调查，真实目的何在？为了你那肮脏的王室去败坏一个凡人对手的声誉？若是把我卷进这种事里，不要指望我会忍气吞声。”
雪白的眉毛愤怒得挤到了一起，“你是在指控我为了凡人的政治而操纵法师？”
“二位！”拉撒勒斯猛地抬起一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在座的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傻瓜。哪个法师从没为了凡人的奖赏操纵自己的兄弟？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假装这种事毫无根据。”
“的确，”瑟伏瑞尔道，“假如没有凡人为我们提供娱乐，假如我们不是忙于他们的政治游戏，我说，那么一来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我们上心的事情了，只除了我们彼此……不知你们怎样，我可是会疯个彻底。”
科力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的愉悦，“不错，若要我们给彼此做伴，那可真是糟糕至极，不是吗？”
苏尔－哈利姆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为了获得更多与这个神秘女人有关的情报，我们都做了哪些尝试？”
“你是指用法术？”
他点点头。
“太危险了。”柯拉姆道，“如果我们的主人所言不虚，安铎万所患真是神痨，任何想以法术追踪其源泉的尝试都可能是致命的。他找的那个女巫似乎就是一个例子。”
“女巫总要死的，”科力瓦指出，“而且通常都是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因为归根究底，杀死她们的就是魔法。有人确认过这一个的死因吗？或者我们大家不过是在想当然耳？”
桌边一片沉默。
“那好吧。”他朝椅背上一靠，“我认为这就是应当首先解决的问题。”
“你是在主动提供服务吗？”拉密鲁斯问。
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这样一件事你自己显然游刃有余，我可不会如此冒昧。有些法师或许会视之为一种侮辱，不是吗？”他轻声笑了，“而我是绝不愿意侮辱任何人的。”
“事实上，不那么危险的方法还是有的。”苏尔－哈利姆指出。他的口音比大多数人都重，带着种轻快的韵律，让人联想起金色落日下的广袤沙漠，“我们可以笼统地研究王子的命运，调查他过去与何人有过联系……假如这女人对他意义重大，我们必然会在他的过去找到她。只要不直接追踪灵伴的纽带，就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拉撒勒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的主人，“拉密鲁斯，这是你的事务，我猜你会愿意亲自着手？”
拉撒勒斯的挑战沉甸甸地悬在屋内静止的空气中。科力瓦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既不挑衅也不帮忙。前者显得多此一举，后者则根本不合他的性格。于是他只是等着，但这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最后，白发法师静静地说：“我会亲自着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射向拉撒勒斯的视线却满含杀机。科力瓦压抑住自己的微笑。没错，搜集这一类情报并无多大危险，但拉密鲁斯从来都缺少创意，不大可能想出什么新奇的好点子。或许等过几个夜晚，等御前法师为欠缺进展而羞愧难当的时候，料力瓦可以给他提些建议。当然，相应的代价是必不可少的。
我得说，这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拉撒勒斯把椅子往后一推，木头在石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对在座各位没有不敬的意思，不过直到我们的主人完成他的调查，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的讨论。到那时，希望我们能掌握一些事实作为依据，不必再跟童话和假想打交道。”他的目光扫过其他法师，嘴唇稍稍扭曲，显出无可置疑的轻蔑，“说实话，在座的各位……越来越令人乏味了。”
离开之前，他对拉密鲁斯微一鞠躬。这是个正式的姿态，比起礼仪的要求，他没有多动半点，也没有多加丝毫的诚意。过了一会儿，法迪尔也以同样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主人。接下来是忒拉斯。再接下来是柯拉姆。
最后，屋里只剩下科力瓦和拉密鲁斯。料力瓦仍然舒舒服服地安坐在椅子上，即使被御前法师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锁住，他也没有改变姿势。
“如果被我发现你跟这事有关，”拉密鲁斯警告说，“或者发现你那巫女王躲在背后，而你早就知情——或者甚至只是有所怀疑——那么诸神在上，律法不律法，我都要取你的首级。你听明白了吗，科力瓦？”
“我和你一样毫无头绪，”黑发的法师回答道，“而且也一样急于找到答案。毕竟此事威胁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拉密鲁斯只是瞪着科力瓦。也许他正悄悄召唤力量，想弄清科力瓦的意图。不过，即便真是这样，科力瓦对自己的防护也很有信心。在确保自己的精神盔甲不会被穿透之前，谁也不会靠近法师之间的会议。
他不知道在场的人里，有多少一面高谈阔论，一面窥探着彼此的秘密。他们的力量编织出了一幅怎样的画面啊。在这幅图画中，所有的法师都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上那些黏稠的丝线！多么令人愉快的游戏，科力瓦几乎为了自己没有亲自上场而有些后悔。可他更喜欢以比较微妙的方式解读人的思想——有的人或许会称之为凡人的方式——再说，他从不愿意在自己人面前过多地使用法术。没错，理论上讲，所有的法师都处在休战的大旗之下，但假如有谁陷入与魂渡相伴的无助状态，他们的停战协议还能支持得住吗？他可不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在法师夺取新灵伴的那一瞬间，很可能会有上千个咒语向他袭来。身处自己最因猛的对手中间，科力瓦绝对无意招来这样的攻击。
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他思索着，假如我们真能控制那条纽带！想象一下，假如在灵伴的精魂火完全耗尽之前，法师可以选择一个方便的时间释放自己的灵伴，自由地选择下一次魂渡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会饶他们一命吗？或者我们只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方便的时间，丝毫不考虑那些被自己毁灭的人？如果不必杀死灵伴就能生存，我们会不会出于习惯，继续下去？又或者我们会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缺乏探究的意愿？
很奇怪，这些问题让他困扰。但它们同样很新奇。而在法师的生命中，新奇总是受欢迎的。如果你活得像科力瓦一样长久、脱离了人类生命中该有的全部节奏，你就会明白，最大的危险不在于对手的背信弃义，甚至不在于使用法术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大的危险在于厌倦。缺乏外来的刺激吸引自己的注意，人心就会对自己玩起把戏。
如今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科力瓦冷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