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那座没有门的塔楼里，一具尸体躺在一张未经打磨的橡木桌上。
“她是在哪儿出现的？”
天气暖和，又长时间浸在河水里，所以身上少了好些东西，但仍然看得出这具尸体曾经是个女人。它的脸已经无法辨认，比较柔软的部分早进了河中居民的肚子。它还少了几根手指。虽然绿色的裙子是一层层丝织成的，让食腐动物无计可施，但脖子周围的衣料仍然有几处损伤，似乎是有些金属的装饰物被扯松了。那些小洞背后有微小的生物在活动，看来它们并未意识到有人正观察着自己。
尸体被法术裹得严严实实，最糟糕的气味都被困在里面。要是没有这样的措施，整间屋子必定会让人无法忍受。
“几里之外，河上游。我手下有人听到消息，就把它带来了。”提尔斯坦略一停顿，“这是她那晚穿的长裙，毫无疑问。”
森林般的绿色丝绸上满是泥污，还浸透了鲜血，原来的颜色几乎被完全遮蔽了。但在几处仍然完好的地方，谁也不会看错那种色泽。
“宝石都被偷了，你怎么看？”
“应该是。算我们运气，偷走宝石的人没有干脆把她埋起来，好消灭证据。”
“我们是不是确实知道这就是那个……她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希德拉？”法师康特问。
提尔斯坦耸耸肩，“肉体已经死去太久，不可能储存任何生命的痕迹。不过裙子似乎是属于她的；她和裙子有着相同的回音，所以这很可能正是她。”
“她怎么死的？”塔密迩问。
“从高处摔下，摔碎了几根骨头，淹死的。”提尔斯坦表情阴沉，“自杀的印象很强烈，虽然眼下很难弄清任何细节。我猜她是在托纳德北边跳崖，落到底下的石头上，之后被河水带到了下游。”
“尸体上残留着法术。”塔密迩静静地说。
另外两位法师都眯起眼睛，将自己特殊的感官集中在腐尸上。提尔斯坦发现了塔密迩提到的痕迹，不禁低声诅咒起来。确实是残留在尸体上的法术，十分微弱，若不用上他全部的技巧，根本无法察觉。“这并非她的死因。”最后他说。
“没错，但却可能是导致她自杀的原因。”
康特猛抽一口气，“你是说我们中的一个逼她自杀？”
“看来正是如此。”
提尔斯坦抬头看看塔密迩，“或许是你所说的那个神秘法师？”
带着无数岁月痕迹的眼睑之下，塔密迩深色的眼睛回应着他的目光，“现在看来几乎是一定的了，不是吗？她逃脱了我们的惩罚，却发现等候在家中的主人更加严厉。”
“摔死。”康特若有所思地说，“真有些讽刺，不是吗？”
“她的主人也像我们一样，必须遵守同样的律法。”塔密迩指出，“她在萨弗雷西家的所作所为冒犯了所有的法师。”
“是的，好吧。”提尔斯坦叹了口气，“现在她付出了代价。而那些饿狼一样的凡人也在拉维的死里获得了自己的娱乐。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了结了？”
“只除了我们还是不知道她主人的名字。”塔密迩静静地说。
“尸体直接顺水漂过来，”康特道，“这意味着他想让我们得到它。要我说，这就算是道歉了。”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盯住他，“可那个法师仍然逍遥法外。利用凡人入侵我们的城市、把他的间谍安插到我们中间、破坏我们支持的家族，甚至夺走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些都无关紧要？”
“这些与律法并无冲突。”康特指出。
“事实上，”提尔斯坦道，“还挺有创意的。”
“当然，”康特补充一句，“假如你想去找那个人，千万请便。在你离开期间，提尔斯坦和我很愿意代你打理冈桑的事务。”
塔密迩瞪着对方。
提尔斯坦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康特抬起一只手从尸体上方抚过，同时低声念起咒语。尸体似乎颤抖了片刻，然后开始收缩。水从尸体中涌出，刚开始只是一滴一滴，很快就顺着桌沿倾泻而下。等水流终于停止，橡木桌上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提尔斯坦撤下包裹着它的法术外壳，释放出一片有毒的水雾。雾气很快就被微风吹散。塔密迩召来更强劲的风，将灰烬带出窗户，一直吹到城市上空，让它们随风飘散。
“完事了？”他问。
片刻之后，三只大鸟离开高塔，展开翅膀，飞回城中属于自己的地方。
即使有哪个凡人注意到了这个情景，他们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在一片无名的树林里有块空地，有人仔细将灌木清理干净，点上了一堆火。
卡玛拉盯着火堆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从斗篷底下掏出一个皮革袋子。她打开袋口，将一把宝石倒在手掌中：圆形的星光蓝宝石，切割出棱角的钻石，还有一枚嵌着沼泽珍珠的黄金胸针。
她有些迟疑。一生的贫穷总让人不忍将这样的财富随意抛弃，无论理由多么充分。她半真半假地设想着将宝石留下，哪怕只做个纪念也好。
但它们很危险。太危险了。那晚她曾经佩戴过它们——戴着它们使用过力量——因此宝石上沾着她和拉维两个人的痕迹。那条裙子则是另外一回事，她将它浸在农妇的血里，对方的死在它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几乎完全湮没了她自己的气息。这样处理对宝石不会有任何效果。
那真的是一次自杀。假如他们仔细研究尸体，应该能发现这一点，不是吗？
直到火堆变得冰凉，她才离开空地，离开了自己童年生活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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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哪儿出现的？”
天气暖和，又长时间浸在河水里，所以身上少了好些东西，但仍然看得出这具尸体曾经是个女人。它的脸已经无法辨认，比较柔软的部分早进了河中居民的肚子。它还少了几根手指。虽然绿色的裙子是一层层丝织成的，让食腐动物无计可施，但脖子周围的衣料仍然有几处损伤，似乎是有些金属的装饰物被扯松了。那些小洞背后有微小的生物在活动，看来它们并未意识到有人正观察着自己。
尸体被法术裹得严严实实，最糟糕的气味都被困在里面。要是没有这样的措施，整间屋子必定会让人无法忍受。
“几里之外，河上游。我手下有人听到消息，就把它带来了。”提尔斯坦略一停顿，“这是她那晚穿的长裙，毫无疑问。”
森林般的绿色丝绸上满是泥污，还浸透了鲜血，原来的颜色几乎被完全遮蔽了。但在几处仍然完好的地方，谁也不会看错那种色泽。
“宝石都被偷了，你怎么看？”
“应该是。算我们运气，偷走宝石的人没有干脆把她埋起来，好消灭证据。”
“我们是不是确实知道这就是那个……她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希德拉？”法师康特问。
提尔斯坦耸耸肩，“肉体已经死去太久，不可能储存任何生命的痕迹。不过裙子似乎是属于她的；她和裙子有着相同的回音，所以这很可能正是她。”
“她怎么死的？”塔密迩问。
“从高处摔下，摔碎了几根骨头，淹死的。”提尔斯坦表情阴沉，“自杀的印象很强烈，虽然眼下很难弄清任何细节。我猜她是在托纳德北边跳崖，落到底下的石头上，之后被河水带到了下游。”
“尸体上残留着法术。”塔密迩静静地说。
另外两位法师都眯起眼睛，将自己特殊的感官集中在腐尸上。提尔斯坦发现了塔密迩提到的痕迹，不禁低声诅咒起来。确实是残留在尸体上的法术，十分微弱，若不用上他全部的技巧，根本无法察觉。“这并非她的死因。”最后他说。
“没错，但却可能是导致她自杀的原因。”
康特猛抽一口气，“你是说我们中的一个逼她自杀？”
“看来正是如此。”
提尔斯坦抬头看看塔密迩，“或许是你所说的那个神秘法师？”
带着无数岁月痕迹的眼睑之下，塔密迩深色的眼睛回应着他的目光，“现在看来几乎是一定的了，不是吗？她逃脱了我们的惩罚，却发现等候在家中的主人更加严厉。”
“摔死。”康特若有所思地说，“真有些讽刺，不是吗？”
“她的主人也像我们一样，必须遵守同样的律法。”塔密迩指出，“她在萨弗雷西家的所作所为冒犯了所有的法师。”
“是的，好吧。”提尔斯坦叹了口气，“现在她付出了代价。而那些饿狼一样的凡人也在拉维的死里获得了自己的娱乐。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了结了？”
“只除了我们还是不知道她主人的名字。”塔密迩静静地说。
“尸体直接顺水漂过来，”康特道，“这意味着他想让我们得到它。要我说，这就算是道歉了。”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盯住他，“可那个法师仍然逍遥法外。利用凡人入侵我们的城市、把他的间谍安插到我们中间、破坏我们支持的家族，甚至夺走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这些都无关紧要？”
“这些与律法并无冲突。”康特指出。
“事实上，”提尔斯坦道，“还挺有创意的。”
“当然，”康特补充一句，“假如你想去找那个人，千万请便。在你离开期间，提尔斯坦和我很愿意代你打理冈桑的事务。”
塔密迩瞪着对方。
提尔斯坦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康特抬起一只手从尸体上方抚过，同时低声念起咒语。尸体似乎颤抖了片刻，然后开始收缩。水从尸体中涌出，刚开始只是一滴一滴，很快就顺着桌沿倾泻而下。等水流终于停止，橡木桌上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提尔斯坦撤下包裹着它的法术外壳，释放出一片有毒的水雾。雾气很快就被微风吹散。塔密迩召来更强劲的风，将灰烬带出窗户，一直吹到城市上空，让它们随风飘散。
“完事了？”他问。
片刻之后，三只大鸟离开高塔，展开翅膀，飞回城中属于自己的地方。
即使有哪个凡人注意到了这个情景，他们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卡玛拉盯着火堆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从斗篷底下掏出一个皮革袋子。她打开袋口，将一把宝石倒在手掌中：圆形的星光蓝宝石，切割出棱角的钻石，还有一枚嵌着沼泽珍珠的黄金胸针。
她有些迟疑。一生的贫穷总让人不忍将这样的财富随意抛弃，无论理由多么充分。她半真半假地设想着将宝石留下，哪怕只做个纪念也好。
但它们很危险。太危险了。那晚她曾经佩戴过它们——戴着它们使用过力量——因此宝石上沾着她和拉维两个人的痕迹。那条裙子则是另外一回事，她将它浸在农妇的血里，对方的死在它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几乎完全湮没了她自己的气息。这样处理对宝石不会有任何效果。
那真的是一次自杀。假如他们仔细研究尸体，应该能发现这一点，不是吗？
如果你不愿放弃它们，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低声念起咒语，将拿着宝石的手捏成拳头。片刻之后，手心里的东西变成了沙粒。她将它们扔进火里，召来足够的力量迫使它们燃烧。最终，当火堆熄灭时，留下的只有灰烬；任何火堆，无论为了什么目的点燃，熄灭之后与它都不会有丝毫差别。直到火堆变得冰凉，她才离开空地，离开了自己童年生活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