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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川崎临港署警员为主组成的警官队,在夜光、日出、田町等地区分头挨家挨户地地毯式搜索。警视厅特搜部的由起谷主任、奥兹诺夫警部等人也加入搜索行列,却无法找出姿警部下落。

  「总之快去传话!没错,告诉署长!副署长也行,总之尽快加派人手!」

  田町二丁目的马路上,宫近拿著地图,正对著手机怒吼。理事官亲自参与搜索行动也是特例中的特例。县警态度实在太懈怠,他忍不住从署裡飞奔出来。与其坐在会客室枯等,不如到现场监督搜索,心境上还轻鬆一些。何况现在多一份人力就多一分帮助。

  特搜部在这件案子上,欠了神奈川县警极大的恩情。宫近非常清楚,却无法按捺想要大声吆喝的情绪。

  「动作快!这可关係到一名警察的性命!」

  监视外头动静的贝尼特瞥一眼手表,下午三点二十七分。

  「再过三十三分,『收货员』就来了。干完这一票,我要去牙买加。」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跟外貌相比年轻得多。原本扑克脸的形象,登时出现一百八十度转变。

  「我要每天躺在雪白沙滩上睡午觉,至少先过半年再说。」

  微黑的脸上露出白色的牙齿。那是宛如少年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只要不是去工作,牙买加是个好地方。」

  赫顿点点头地拿出万宝路牌香菸,掏一根叼在嘴裡,以Zippo打火机点燃,津津有味地抽起来。

  「我有同感,那裡可是蓝山咖啡的生产国。」姿跟著说道。「对了,如果你们进日本咖啡厅,千万别点蓝山咖啡,价格贵到你们吓破胆。蓝山咖啡在全世界卖得最贵的地方,就是日本了。要喝蓝山咖啡,最好还是在牙买加喝。」

  「谢谢你的忠告。」赫顿笑出来。

  「能不能让我也抽一根,让我安心上路?」

  「别那麽多废话!」查克骂一声。

  但赫顿默默将整盒万宝路牌香菸扔到姿的面前。

  「火。」姿道。

  赫顿转头看纳维尔。纳维尔点点头。这种情况就算将打火机交到他手上,也不至于造成太大危险。赫顿扔出打火机,姿用戴著手铐的手接住。

  「谢谢你啦。」

  姿拾起地上的香菸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裡,再用打火机点火,眯著眼吐一口烟雾。

  「对了,报答你们请我抽菸的恩情,我让你们看个有趣的把戏。」

  姿用环抱铁柱的姿势灵活地挽起左手腕的袖子,将打火机的火凑向手腕。接著,姿在纳维尔等人的环视下烧烤起手腕。他烤几秒就移开,又烧烤其他部位,重複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贝尼特与赫顿错愕地面面相觑。

  「他干什麽?」

  「我也不知道。」

  「喂,你在玩什麽花样?」贝尼特按捺不住问道。

  「别急,有趣的还在后头。」

  姿煞有其事地继续用打火机烧手腕。

  没多久,姿的左手腕冒出一颗颗水泡,焦肉臭气飘散整个空间。

  「你有被虐的癖好吗?可惜我们对白髮大叔的变态行为没什麽兴趣。」

  赫顿皱著眉头说道。

  但姿的脸上早汗水涔涔,一副咬牙忍耐的痛苦模样,完全没一丝一毫的陶醉快感。

  「这傢伙怎麽了?」贝尼特不安地望向同伴。

  「他脑袋不正常了。」查克讪笑著:「刚刚还在逞强,到头来却这副窝囊样。什麽来自『迪亚布罗』的男人,原来是没种的懦夫。」

  唯有纳维尔依然用一对锐利的眼神凝视著姿的行为,彷彿要看穿背后的意图。纳维尔相当清楚,姿俊之绝不是个会因恐惧而精神错乱的人。来自「迪亚布罗」的男人,心灵不可能如此弱不禁风。这种乍看极度疯狂的举动,背后一定有某种理由。

  问题是那理由是什麽?

  「姿警部的生理监控装置显示断断续续的脊髓反应。」绿说道。

  「什麽时候开始出现?」冲津看著仪表问。

  「三点二十九分,现在还在持续,时而出现时而停止……等等,间隔好像有一定规律……这怎麽回事?」

  站在冲津身旁的城木说道:

  「会不会正在遭受拷问,或遇上某种意外事故?」

  冲津凝视著仪器一会,突然像想起什麽地急忙下令:

  「将脊髓反应的间隔以图像方式呈现。」

  「是。」绿按了控制檯上的按钮,萤幕上出现一幅示意图。

  「果然没错……」冲津看著画面上的点与线,颔首说道:「这是摩斯密码。」

  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眼。

  「这是姿刻意传给我们的讯息。」

  城木偷偷瞥上司一眼。这个人到底什麽来头,为何一瞬间看出摩斯密码?

  「『pipe organ』(管风琴)!」

  「什麽?」

  「『管风琴』!这是姿用摩斯密码告诉我们的讯息。」

  管风琴。这种乐器并不常见。个人或一般家庭不太可能拥有。

  「这麽说来,他被监禁的地点是教堂或公共礼堂之类的场所?」

  「也可能是婚礼会场或音乐学校!快找找看现在进行搜索中的地区裡,哪些设施有管风琴!」

  「没有。」柴田迅速敲打了键盘后说道。

  「没有?什麽没有?」城木不禁反问。

  「该地区没有任何可能拥有管风琴的设施。」

  「学校也没有?总该有些学校吧?」

  「只有一所小学,但规模来看不太可能有管风琴,何况这裡已经搜索过了。」

  搜索地区刚好在临海工业地带,绝大部分都是工厂,确实不太可能有管风琴。

  「对了,会不会是工厂?」技师之一道。「制造管风琴或相关零件的工厂。」

  技术班的职员立刻又以此为条件搜寻。

  转瞬间得到结论:无符合条件者。

  「……摩斯密码!」

  纳维尔愣愣凝视著姿的自残行为,突然张口大喊。

  「你这混帐!」

  他飞奔上前,踢开姿右手的打火机。

  「什麽意思?」查克大声询问。

  「这傢伙用燃烧手腕的间隔发出摩斯密码。虽然不知道他如何让讯号传送出去,但不会错的。」

  姿淡淡一笑,仰望从前的上司道:

  「不愧是纳维尔上尉,什麽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纳维尔拔出贝瑞塔手枪,抵住姿的头。

  「我警告过你,不准再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管风琴。

  好不容易得到线索,却无法解开背后意义。

  「部长!」城木、绿及柴田同时望向冲津。在场所有人眼中都流露著相同的焦躁。

  「你们冷静点。」唯独冲津好整以暇地点一根细管雪茄。「每个人负责一个区域,将所有未搜索地区的地名搭配『管风琴』为条件搜寻。手段都试完了,再来焦急也不迟。」

  所有人迅速行动。

  没过多久,答案呼之欲出。

  〔大师线中止延伸至羽田的计画〕〔重新开发以失败收场〕〔公寓建设计画遭捨弃〕〔新商城小岛町关门歇业〕〔隆重开幕首天,室内中庭广场举办管风琴演奏会〕。

  京急铁路的大师线全面地下化后,原本预定将终点站从小岛新田延伸至羽田,促进周边地区开发。但这项开发计画三年前起彷彿遭到遗忘。当时有业者事先布局,在住宅区预定地的中心地段开设一座大型购物中心,名为「新商城小岛町」。这座购物中心的广大室内中庭广场范围广及地下二楼至地上四楼,还设置一座特别订制的管风琴,成了当时业者大打广告的宣传重点。

  「就是这个!」

  大家都站起来大喊。

  冲津面对兴奋不已的部下,冷静地下达指令。

  「立刻联络神奈川本部,嫌犯藏匿在『新商城小岛町』。」

  接著冲津取出手机,拨了莱莎的号码。

  「你没时间吓唬我了。」

  姿被纳维尔用枪口指著脑袋,却得意洋洋地道:

  「到外头看看,这裡恐怕已经被警察包围了。」

  「警察发现我们躲在这裡也太迟了!『收货员』马上就要来了!」查克大吼。

  「不,不会来了。」狙击手赫顿沉吟片刻后道。

  「什麽?」

  「我说『收货员』不会来了,听不懂吗?蠢蛋。」

  赫顿冷静面对著脑筋不灵光的查克。

  「查克!贝尼特!」

  纳维尔转身下达指示。两人点点头,拿著P9衝锋枪走出店外。

  两分钟后,纳维尔的手机发出了来电震动。

  「这裡是黄鼠狼1。」

  〈这是黄鼠狼3,目前在中央区B2绿区,黄鼠狼4正在前往西区的路上。〉

  「瞭解,黄鼠狼3。」

  周围一片死寂。赫顿及姿听得一清二楚,手机传出的贝尼特说话声。姿想,这家店似乎在B2,就是地下二楼。玻璃外透入的自然光应该来自天窗或採光通风井。

  〈我现在要经由中央阶梯前往B1……不,等等……〉

  「黄鼠狼3,怎麽了?快回报状况。」

  〈我好像听见声音……不晓得上头还底下……越来越近了……〉

  「提高警觉!黄鼠狼3!」

  〈……是机车!这是机车声音!〉

  「机车?」

  〈我看见了!是个女的!骑著机车从中央阶梯下来!〉

  下一刻,一阵杂音响起,似乎手机被扔出去。紧接著是衝锋枪的扫射声。

  全自动扫射的枪声迴盪在地下室区域,即使不透过手机也一清二楚。轰隆枪响中,还夹带著机车的排气音。

  「黄鼠狼3!发生什麽事了?黄鼠狼3!」

  代号是黄鼠狼3的贝尼特再也没有回应。机车声逐渐远离。

  「我也去。」

  赫顿抓起吧檯上的高尔夫袋,但想了一下,又放下来。这是通道错综複杂的商场地下室,敌人用机车当移动工具,这时并不适合以狙击枪为武器迎击。他抽出牛仔裤内的克拉克36手枪,确认子弹后从厨房后门离开。

  远方断断续续传来P9衝锋枪的扫射,查克正在与敌人交战。

  「那是你的同伴?」纳维尔转头问姿。

  「是啊,算你们倒楣。来迎接我的刚好是最可怕的同伴。」

  「这种虚张声势发挥不了效果的。」

  「是不是虚张声势,你等等就知道了,而且你会用自己的身体印证这点。」

  「是个女人?什麽来头?」

  姿淡淡一笑。

  「我若说出她的名头,相信你一定听过。」

  赫顿从逃生梯奔至地下一楼,经由与贝尼特不同的路线前往中央阶梯。周围虽然光线昏暗,但足够辨识环境。这虽然是地下室,但到处设置著立体结构的天窗,引入外头的自然光,因此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赫顿穿过职员专用通道后往右方前进,不一会便看见贝尼特倒在主通道的前方不远处。

  头盖骨缺一大片,脑浆汩汩流出,手机就掉在旁边。地面残留著明显的机车轮胎痕迹,但不管牆面或地上都没弹痕。敌人武器并非机关枪或霰弹枪,而是大口径的手枪。

  赫顿站在贝尼特的双脚边,抬头环视左右。这是相当好的地点,一览整座宽广的中央阶梯——敌人骑著机车从中央阶梯下来,贝尼特用衝锋枪迎战,敌人竟然躲开衝锋枪的扫射,在机车上以手枪一发轰碎贝尼特的头颅,然后毫不停留地骑车离开……

  这简直神乎其技。赫顿不曾与贝尼特共事,不清楚他的战斗技术优劣,但至少贝尼特并非经验不足的新兵。

  此时,西区传来P9衝锋枪的枪响。应该是查克在交战。

  赫顿拿起贝尼特的P9衝锋枪及备用弹匣,一面奔跑一面掏出手机。

  「呼叫黄鼠狼1,这裡是黄鼠狼2。贝尼特被杀了,敌人手段相当高明。我立刻前往西区支援。」

  「瞭解了,黄鼠狼2。」

  纳维尔挂断通话后,再度转头望向姿。

  「我再问一次,这女的到底是谁?」

  「鼎鼎大名的高手。」

  「快说!」

  「死神。」

  「…………」

  「你听过吧?我没骗你。」

  「少跟我耍嘴皮子!」

  「我没耍嘴皮子。她是IRF的『死神』,这样你明白吗?」

  纳维尔顿时环睁双眼。

  「难道是……」

  赫顿持著P9衝锋枪奔驰在昏暗的通道。左右两侧皆是长排铁捲门。有些店铺的铁捲门并未拉下,店内还堆著一些商品。原本时有时无的P9扫射声,不知何时完全止歇,机车轮胎声销声匿迹。赫顿终于抵达西区,他迅速察看每条通道及店铺内部。就在弯进左手边一条通道时,前方地面上似乎倒著某样东西。

  那是查克的尸体。敌人就在附近。赫顿握紧衝锋枪,在黯淡无光的环境谨慎地慢步前进。

  赫顿是经验丰富的狙击兵,只是因异性关係惹上一些无谓麻烦而被迫退役。隐藏身影是赫顿的看家本领,也是存活至今的法宝。

  栖身黑暗,投注全部精神观察敌人动静。

  但来自敌人的动静——完全感受不到。

  这怎麽回事?

  蓦然间,背后传来排气音。赫顿反射性地猛然回头。刺眼的车头灯亮光划过后方通道。赫顿朝著敌人离去的方向奔跑,与对方保持平行前进。

  (找到了。别以为逃得掉。)

  战场上,赫顿从未让任何一个锁定的猎物从手中逃走。一股作为猎人的亢奋从胸口往上窜升。这条路的尽头是死胡同,敌人插翅难逃。置身在纵横交错的通道,为什麽敌人不捨弃机车?难道以为这能增加移动灵活度?但最后胜利者,永远是掌握地利的一方,这是战斗基本原则。赫顿怀抱著兴奋,无声无息地奔跑在地下空间。

  瞬间,又有一辆机车从背后穿过。他即刻转身举枪扫射,但机车早鑽进其他通道。

  赫顿一时茫然若失。

  难道敌人有两名?不,不对。

  自己正受到对方的戏弄。

  敌人声息再度消失,彷彿瞬间从地下空间蒸发。

  哪裡?到底在哪裡?

  瀰漫区域的机车废气,早让嗅觉失灵。光线太暗,无法观察地面轮胎痕迹。

  原本以为将敌人逼入死胡同。

  但此刻赫顿猛然醒悟,被逼入死胡同的是自己。

  「上尉,我劝你也去看看吧。反正我动弹不得,你何必守在这裡?」

  姿举起环绕铁柱的双手,摇了摇上头的手铐。

  「现在或许还有机会跟属下一起夹击敌人。要是不快行动,属下可能会全灭。」

  「我可以拿你当盾牌。」纳维尔再度举枪对准姿。

  「这不是个好主意。对方可不会管人质的死活。」

  「…………」

  「而且站在你现在的立场,我一定得活著才行。只要我活著,日后就还有与雇主谈判的筹码,但假如你杀了我,你得背负比『任务失败』还沉重的责任。还记得你自己对属下说过的那句话吗?」

  「该死的『迪亚布罗』!」纳维尔激动得破口大骂。「我会干掉那女的,重新回到这裡!我一定会把你交给那些人!他们将让你嚐到地狱的滋味!」

  纳维尔从店舖大门走出。

  姿望著纳维尔的背影,不住呢喃:

  「我早嚐腻地狱的滋味了……倒是你这次的敌人,将让你见识另一种地狱……」

  赫顿相当有自信隐藏身影。这次的敌人却魔高一丈。

  一时间,脑袋乱成一团,甚至连置身何处都搞不清楚。这股不安,宛如独站在丛林深处。不,若是丛林,周围应该充满生命气息。这裡仅有冥府般的寂静无声。

  敌人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真是会呼吸的生物?

  难以名状的感受涌上心头。那是恐惧。自己正与某种可怕至极的「东西」为敌。

  赫顿急忙伏倒地板,让自己融入黑暗。

  冷静点。赫顿如此告诉自己。敌人不是恶魔也不是幽灵,仅是骑机车的活人。活人就会露出破绽。冷静下来即能发现敌人破绽。狙击兵最重要的天分,就是等待敌人露出破绽的耐心。

  赫顿在地上匍匐前进,宛如蛇般没发出半点声响。每到一处路口,便仔细查探周围动静。耳中彷彿听见宛如心跳声般的机车排气音,但旋即消失。显然敌人还骑在机车上,藏身某个位置。声音在有著无数铁捲门的地下空间不断迴盪,要正确找出声音来源相当困难。

  黑暗与沉默笼罩。右前十公尺处透出微弱光线。某间店铺的铁捲门并没完全拉上,光芒从接近地面的缝隙射出。这是狭长区块,店面被夹在两条通道间。敌人一定将机车停在店面另一头,车头灯的亮光穿透店面玻璃窗,射入这一侧的通道。

  总算找到了。赫顿窃笑。这就是所谓的破绽。

  敌人就在区块另一边,三岔路的深处。

  他匍匐前进至右侧的牆边,接著起身迅速移动,沿著牆壁绕到区块后头。不出所料,该区块与相邻区块之间透出车头灯的水平亮光。

  赫顿全身贴上铁捲门,来到转角处,调匀呼吸后,他举起P9衝锋枪跳入通道。

  黑压压通道深处,一轮车头灯亮光正对著自己射来。赫顿朝著车头灯上扫射。一部分车头灯被打熄,除此之外似乎什麽也没打中。

  机车座位上空无一人。

  中计了。念头浮上脑海的刹那,赫顿往前摔倒在地。

  视野越来越模糊。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微微转动脑袋,望向后方。一幢手持M629V-Comp手枪的女性身影从背后的黑暗飘出现形。那道影子宛如死神,轻轻掠过赫顿身侧,跨上重机。

  死神走了,手上领走赫顿的灵魂。

  纳维尔正想赶往西区,却因一阵P9枪击声及机车轮胎声而停步。机车声越来越远,似乎绕到另一头。已经太迟了。纳维尔反射性地掏出手机,但略一思索,又将手机收起。赫顿是狙击兵,作战时一定会关闭手机电源。根据以往经验,赫顿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主动打电话联繫。何况在这地下空间,倘若敌人真是姿所说的那号人物,赫顿此时多半断气了。至于查克,更不可能存活。

  纳维尔举起贝瑞塔M92FS手枪,朝著东侧前进。机车声完全听不见了。他来到一条岔路上停下脚步——一边通往中央阶梯,一边通往室内中庭广场,该往哪一边?

  这时,远方传来细微音乐。

  那肃穆的音色显然由管风琴发出。旋律短短四小节,而且有些走音,但听得出是一曲〈G弦上的咏叹调〉。

  纳维尔猛然拔腿疾奔。通道前方越来越明亮,视野越来越宽阔。

  眼前是沐浴在夕阳馀晖中的室内中庭广场。头顶正上方极远处,架设著玻璃天花板。放眼望去,各楼层通道彷彿大剧场的观众席。不,形容为古罗马竞技场或许更贴切。正面的牆壁,矗立著一座伟大壮观的管风琴,高度至少超过五公尺。仿古造型加上顶端的三座天使雕像,使整座管风琴的形象更高耸宏伟。黄昏的光芒投射在金色风管与天使们的脸庞,映照出庄严深邃的阴影。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活物。一辆纯白的重机车,捨弃在形同废墟的广场中央。导流玻璃的前端带著弹痕,整辆机车宛若一匹伤重断气后不再发出声息的白袍骏马。

  纳维尔缓步上前,侧眼朝白色机车轻轻一瞥,继续靠近管风琴。

  黄昏宛如突如其来,覆盖废墟的阴影浓度迅速增重。

  弹奏著〈G弦上的咏叹调〉的人物,必定是敌人无疑。敌人显然打算将自己吸引过来。自己彷彿被玩弄指掌,玩弄在敌人的G弦之上。

  难以抑制的怒火,让纳维尔举起贝瑞塔手枪,朝著管风琴乱射。子弹打在演奏台,打在置谱架,打在键盘,打在宛如插入天际的整排风管。

  子弹用罄前,纳维尔终于察觉敌人的藏身位置。纳维尔将枪口高高举起,对准头顶上的天使。但同一时间,他的胸口已遭子弹贯穿。

  莱莎从天使像后探出头,从管风琴上俯视纳维尔。

  那是具大字形仰天倒下的尸体。他两眼瞪得极大,鲜血绘成一圈大圆。此情此景,宛若倒毙在管风琴前的殉教者。莱莎收起M629手枪,朝著纳维尔低声细语。

  这来自天使的一击,是什麽滋味?

  这样的福音,对莱莎而言只是奢望。她很想为纳维尔弹一曲讚美诗歌,可惜自己只会弹〈G弦上的咏叹调〉,而且仅有短短四小节。

  太阳几乎下山,笼罩在昏暗夜色的新商城小岛町周围挤满警车及救护车。

  「姿警部!」

  由起谷等人穿过警车间。姿轻轻举起右手道:

  「太没面子了,悔过书连同报告书一併奉上。」

  「别说这个,你的手腕还好吗?」

  「噢,这个伤吗?放心,没什麽大不了。」

  姿笑得若无其事。整条左腕上全是灼伤的水泡,搜查员看得憷目惊心。

  「快点上来!」救护员硬将姿拉上救护车。

  附近的莱莎赶往现场,到后续的警察部队抵达,总共不到十分钟。短短的时间裡,包含克里斯托弗.纳维尔在内的四名绑架犯全遭射杀。

  「人死光了,我们怎麽釐清案情?」

  宫近理事官当著众搜查员的面,大声斥责莱莎。

  绑架警察是相当重大的案子,原本大家都抱著「将歹徒射杀也在所不惜」的想法。但如今所有人却与宫近站在同一阵线。亲眼目睹四具尸体后,谁能不对从前号称「死神」、「处刑者」的恐怖份子心惊胆战?

  厌恶与反感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

  「妳到底在想什麽?竟然杀得一个也不剩!妳没想过舆论吗?既然有这麽大的本事,怎麽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原本沉默不语的莱莎忽然开口重複。空洞的双眸流露出纯真的疑惑,彷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字眼。

  「妳……」宫近察觉到莱莎的困惑并非装腔作势,一时哑口无言。

  恐怖份子默默凝视宫近,脸上带著迷惑与若有似无的悲哀。或许她正在努力寻找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词彙。

  「这是战场上的常识。」

  背后传来话声,众人同时回过头。原来是在救护车后车厢接受急救的姿。

  「战场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杀人,二是被杀。想要手下留情的自大狂,都会变成第一个送命的蠢蛋。」

  「你还有脸在这裡大放厥词?」

  宫近一如往常对姿表现出尖酸刻薄的态度,但内心似乎或多或少鬆口气。

  「她可是单独一人干掉四名手持衝锋枪的武装士兵。」

  姿望著莱莎。

  「谢谢,多亏妳,我才能得救。」

  莱莎生涩地点点头,似乎不知此时该说什麽场面话。

  最后她问:

  「老狐狸的巢穴待起来舒服吗?」

  「原来他不是老狐狸,是黄鼠狼。」

  姿自顾自地笑一会,转头凝视宛如墓碑般伫立黑夜的商场废墟。

  上尉,以黄鼠狼的窝而言,这裡还算挺舒适不是吗?

  跟东帝汶比起来,至少这裡凉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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