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院办公室位于阵学区跟普学区中间的小山谷。跟亚米帝斯学院大多数建筑物一样，办公室是砖造的，只是这一栋是红色外观，只有一层楼高，再加上比教室还多的窗户。乔依向来不明白为什么办公室的员工可以看窗外的景色，但是学生不行，就像是不敢让学生接触自由。
「听说他居然会挑战别人。」乔依走进办公室时听到有人这么说。
说话的人是佛萝伦丝，一名职员。她坐在橡木桌上，而不是椅子上，跟叫作艾克斯顿的另一名职员说话。艾克斯顿穿着平时的背心跟长裤，搭配领结跟吊带，显得非常时髦，虽然身材有点圆润。他的圆顶礼帽挂在书桌旁的钩子上。佛萝伦丝则穿着黄色的春季洋装。
「挑战?」艾克斯顿问，手下的鹅毛笔却没停下来。乔依从来没有碰过有人能像他这样一边书写，一边对话。「好一阵子没有过了。」
「对啊!」佛萝伦丝说。她很年轻，大约二十几岁，未婚，校园里一些比较传统的教授觉得约克校长聘用女职员简直是伤风败俗，可是类似的事越来越常见，而且所有人都说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必须改变老旧的观念。约克曾说，如果女阵学师可以在内布拉斯克作战，国王能以女性为演讲撰写人，那他当然可以聘用女职员。
「内布拉斯克的战争刚开始时，挑战比较常见。」艾克斯顿继续在纸上书写。「每个新得到外套的教授都想一步登天，那时候真是混乱。」
「嗯……他挺帅的呢。」佛萝伦丝说。
「谁?」
「纳利萨教授。今天早上他找约克校长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在场。他就这么直接走进来，然后说：『校长，我认为我有责任告知你，我很快就会获得本校的正式聘书。』」
艾克斯顿哼了一声。「约克怎么说?」
「我敢说他不高兴。他想要说服纳利萨放弃，但是那家伙不接受。」
「我可以想象。」艾克斯顿说。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想要向谁挑战吗?」佛萝伦丝问。她注意到乔依站在房间一侧，朝他眨眨眼。
「我想如果不听妳说完，妳是不会让我安静工作的。」艾克斯顿说。
「费奇教授。」她说。
艾克斯顿停下动作，然后终于抬起头。「费奇?」
她点点头。
艾克斯顿笑了。「那祝他好运。费奇是学院里最杰出的教授，他没两下就会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拆成好几段，不用等粉笔灰落下就已经打完了。」
「没有。费奇输了。」乔依说。
两人沉默。
「什么?你怎么知道?」佛萝伦丝问。
「我在场。」乔依走到职员前面的柜台，校长办公室在后面，以一扇阖上的门分隔开来。
艾克斯顿朝乔依晃晃鹅毛笔。「年轻人，我记得我是叫你去人文大楼。」
「讯息送到了，其他事情也都做完。费奇的教室在我回办公室的路上。」乔依不假思索地答道。
「回办公室的路上?那里根本在学院的另一个方向!」
「别说了，艾克斯顿。这孩子只是对阵学师感到好奇，学院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她朝乔依微笑，但乔依经常觉得佛萝伦丝会帮他说话是因为她知道艾克斯顿会生气。
艾克斯顿抱怨两句，继续低头写字。「要多上几堂课也不算有错，大多数学生都是忙着逃课，只是你有兴趣的对象竟然是那些该死的阵学师……这不适合你，孩子。」
「别这么古板。乔依，你说费奇居然输了?」佛萝伦丝说。
乔依点点头。
「所以……这意谓着什么?」
「他会跟纳利萨调换资历，同时失去正式聘任资格。一年之内，他可以反过来向纳利萨提出挑战，同时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得向两人挑战。」艾克斯顿说。
「真可怜!这不公平啊。我以为决斗结果只是让人可以拿出去炫耀。」佛萝伦丝说。
艾克斯顿继续工作。
「嗯，不论他有多帅，我对纳利萨的评价越来越差了。费奇是个老好人，而且他真的很爱教书。」佛萝伦丝说。
「他死不了。又不是要把他赶出去。乔依，我猜你在教室里混的时间久到看完整场决斗了吧?」艾克斯顿说。
乔依耸耸肩。
「所以决斗如何?费奇表现得好吗?」艾克斯顿问。
「他真的很厉害，画出来的阵学图非常美，只是……嗯，他对于真正的决斗似乎已经生疏了。」乔依说。
「用这种方法处理事情真粗鲁。他们是学者，不是竞技场上的人。」佛萝伦丝说。
艾克斯顿停下动作，然后直直看着佛萝伦丝，眼睛越过眼镜的上缘盯着她。「亲爱的，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有更多像这样的决斗，也许今天的事会提醒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阵学师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内布拉斯克沦陷……」
「艾克斯顿，你别说鬼故事了。这些故事只是政客让人瞎担心而编出来的。」
「呿。妳没事情做吗?」艾克斯顿说。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亲爱的。」她说。
「我不得不注意到每次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就刚好碰上妳休息。」
「看来你选的时机都不太对。」她把手伸向桌上的木盒，拿出里面的泡菜火腿三明治。
乔依瞥了一眼角落的古老立式时钟，距离下一堂课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这时间不够派他去别处跑腿。
「我担心费奇教授。」乔依说，一边继续盯向时钟里复杂的齿轮，发条猫头鹰坐在时钟上，偶尔眨眨眼、啄啄爪子，等待整点报时。
「没有这么严重。我想约克校长只会派几个学生给他。费奇也该休个假，他说不定很高兴。」艾克斯顿说。
高兴?那个可怜虫彻底被击垮了。
「他是个天才。学校里没有教授的阵法像他一样复杂。」
「他的确是个真正的学者，也许有点过头了。纳利萨在教室里的表现可能更好。我听说费奇的教学有些……超过学生程度。」
「不。他是个很伟大的老师，讲起课非常清楚，从来不像霍华兹或西佛史密斯那样把学生当笨蛋。」乔依说。
艾克斯顿轻笑。「看来我让你太空闲了。又想害我被那些阵学师找麻烦啊?」
乔依没有回答。其他阵学教授们说过，他们不希望乔依打扰他们的课程。少了费奇跟他随兴的授课风格，乔依不太可能再溜进阵学教室听课，他感到胃部一阵纠结。
也许还是有机会。如果费奇会教几个学生，为什么其中一个不能是乔依?
佛萝伦丝把三明治放下。「乔依，亲爱的，今天早上我跟你母亲谈过。她要我提醒你，该决定夏天的选课了。」
乔依听了脸立刻垮下来。学院员工的儿子住在学院是有好处的，例如学费全免就是最大的优点，尽管他能得到这个机会也是因为他父亲的死。
但也有缺点。学院里包括艾克斯顿跟佛萝伦丝在内的大多数职员，聘雇契约中都包含食宿，所以乔依几乎是在这群人的关注下长大的，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而职员们跟他母亲也都是好朋友。
「我知道。」他想起给费奇的信。
「学期最后一天就快到了，亲爱的，你得挑一门选修。你终于能挑一门自己想上的课，而不是补修了。你应该很开心吧?」佛萝伦丝说。
「是啊。」
夏天时，学院里的大多数学生都会回家，不回家的只要上半天课，而且可以挑一门选修，除非他们该学期成绩不佳，就会需要补修。阵学师们很幸运，他们全年都得待在学校里，但是他们的选修也是和阵学有关的课程。
「你有想过吗?」佛萝伦丝问。
「有。」
「课快满了。体育课还有几个名额，你要吗?」她问。
要他三个月站在操场上，和周围其他人一起踢球，进行一场大家都假装有阵学决斗一半有趣的比赛?「不用了，谢谢。」
「那你要什么?」
数学说不定不错，文学也不会太痛苦，可是没有一堂课比跟费奇学习有趣。
「我今天晚上会挑一堂课。」他承诺，然后看着钟。该去上下一堂课了。他从角落拿起书本，把费奇那两本书放在最上面，趁佛萝伦丝继续追问下去之前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