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赫妲正走向河边。
天气很凉快，她不禁暗自庆幸。这个夏天一直很热。就连松树环绕的宅邸也未见一点阴凉。当然，瓦尔扎领主夫妇有仆人伺候着乘凉——用羽毛扇扇风，扇子的羽毛和人的胳膊一样长，或用丝帕擦拭他们尊贵额头上滚落的汗水，为他们奉上混合了冰碴的饮料，冰是地窖里的储藏——但其他人的工作全都不变。
她慢慢穿过长而曲折的巷子，小心不让洗衣篮里的东西掉出来——夫人很介意她的精美丝绸衣裙上有没有沾泥土。不过今天，夫人的衣服不是重点。篮子里有个更珍贵的小东西，像草窝里的兔子一样躺在衣服中间。
是个婴儿。
小小的身体用白亚麻布裹着，只露出脑袋，好奇而茫然的眼睛随着光影变化转个不停。他想看清楚周围到底是什么景象。这是赫妲的第一个孩子，他出生后头一个星期比较麻烦——因为夫人规定新妈妈不准休假。每天早晨，新麻烦夹杂着无比的愉悦蜂拥而至，还好赫妲总算应付过来了。现在她不带孩子出门反而显得奇怪。他已经是赫妲的一部分，他们两人紧密相连，仿佛那条血液充盈的脐带从未剪断。他哭的时候，那哭声就在她身体里共鸣，他的不安直接传达到她心里，他们两人仿佛分享着同一个身体。
她生命中还从未体会过这样强烈的爱。
赫妲哼着小调来到河岸边的清澈水湾旁，一块平坦的石头伸入水中。夫人总是要求把最好的衣服拿到这条河来洗。她的衣服绝不能和别人的放在同一个洗衣盆里，绝对不行——盆里如果泡了别人的衣服，就会沾满别人身上的污渍，甚至是平民身上的污秽（还是别再联想了！）就算洗衣服的时候，夫人的香汗也不能和别人的脏污混合在一起！只有从遥远山上流到河中的清澈活水才能用来洗夫人的衣服。
有传闻说，领主大人也觉得自己的夫人很古怪，但是她带来了丰厚的嫁妆，足以使他成为众人羡慕的焦点，因此领主大人没有丝毫抱怨。
赫妲放下篮子，把衣服从孩子身下抽出来，亲了亲他的前额，然后拿着搓衣板走到水边。要是夫人知道她的高级衣裙被佣人拿来给孩子当毯子，她绝对会勃然大怒。这件事绝不能告诉她。
赫妲洗了一阵子，又拿出另一件衣服，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觉得周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她转过身警惕地看着四周。这里应该很安全才对。在自己的领地内，领主大人绝不容忍任何不法行为，但总有些傻瓜想试探统治者的底限。赫妲下意识地握住挂在腰带上的小刀，同时慢慢走向洗衣篮。她会像母狼一样坚决保护自己的孩子。
一个小女孩从树林里走出来。不，不是小女孩，她纤细的身材让赫妲看错了。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满身污脏，眼窝深陷。不管她是谁，她肯定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她脸颊削尖，骨瘦如柴，关节突触就像树瘤；头发又黑又长，全部一缕一缕地纠缠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可能是个从小就被丢弃在森林里独自生活的野孩子。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她穿的那身连衣裙倒是比较干净，不过明显是用大衣服剪短的。毫无疑问，是从别人的洗衣篮里偷来的。她把膝盖以下的部分都撕掉了，露出脏兮兮的腿和光脚丫子。
尽管整个人看起来怪模怪样，但她的眼睛却格外引人注目。带有异国特征的圆眼睛，从阴影浓重的眼睑下死死盯着赫妲。那不是年轻的眼睛，赫妲看得出来。那眼神里充满力量，而且还有极度的空虚，两者结合，既冷漠又令人着迷。赫妲感觉自己被吸引着，就好像在路边看见了僵硬的古怪生物，一心只想知道它是死是活。
“你是谁？”赫妲努力不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微风也不会经过她身边，她的肌肉僵硬得好像是石头雕刻的。
“你想要食物吗？”赫妲问。她希望这女孩能说句话，或者……做点什么。她从孩子睡着的洗衣篮里拿出食物，左手则仍旧握着刀。谢天谢地，她的儿子现在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一层层的衣服堆在他周围，那个陌生女孩绝不会看见他。“我的食物可以分给你。”
陌生女孩仿佛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但是当赫妲蹲下来、打开旧亚麻布包裹的面包和硬奶酪时，她还是发现了赫妲想要隐藏的东西。赫妲掰了些面包奶酪，递给那个女孩。
她眼中闪过饥渴的神情——至少在赫妲看来是这样——但是她仍旧一动不动。
“没问题。我还有很多。拿着吧。”
赫妲再次把面包和奶酪递给她。那女孩仍然没有反应。
赫妲继续握着刀，警惕缓慢地向女孩走去。她闻到那女孩身上有股腐烂夹杂着麝香气味的香甜。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这股气味也是既恶心又吸引人。“来，”赫妲小心地蹲下，把面包和奶酪放在旁边平摊的石头上，另一只手则始终握着刀，“这些给你。”
接着她小心地后退。
她以为那女孩还是不会有反应。但那细瘦的四肢晃了晃，她开始慢慢地靠近食物，眼睛却一直盯着赫妲。她的动作粗鄙难看，看上去不是因为虚弱所致，倒像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她像鸟踱步一样走着，每走一步头就用力一扭。走到食物旁边之后，她往下瞄了一眼，迅速把东西捡起来，然后一边盯着赫妲一边狠狠地咬面包。她就像动物吞吃死肉一样，撕下一大块，迅速吞咽。
赫妲看着她的吃相，心脏狂跳不已。她显然饿极了。而且她绝不是在森林里迷失的女孩那么简单——不是迷失时间长短的问题。如果她是某种超自然存在，该怎么办？赫妲听说过一些传说，有精灵变化成人类的形象跑来为害。精灵会不会变化成这样？女孩继续大口吞咽着，赫妲不由得再次握紧腰间的刀子。她该不该把剩下的食物也给她？如果表现得足够慷慨，精灵也会放过人类。至少赫妲的祖母是这么说的。她真希望自己小时候能更认真地倾听那些传说，这样就可以分辨出眼前到底是哪种精灵、应该怎样驱逐了。
那女孩吃完东西，盯着赫妲看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斜坡向赫妲走去。
赫妲惊恐地吸了一口气。周围并没有威胁到她的东西，但是她的全部本能和做母亲的心理都在提醒她，要让这女孩远离婴儿。那女孩应该看不见婴儿才对。如果赫妲现在把篮子拿开，会不会恰好会让她知道篮子里的东西异常宝贵？考虑再三，赫妲索性挡在洗衣篮前面，女孩必须经过她才能靠近婴儿。这倒很像母狼在老鹰飞过时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幼崽。
女孩越来越近。太靠近了。自她从山坡上下来，那股恶心的甜味便充满了赫妲的鼻腔。
别过来，赫妲心里说。她紧紧握着刀子。
女孩已然站在她眼前。那双阴影中的眼睛死死盯住赫妲，让她不能动弹。多么黑暗的眼睛！充满饥渴！虽然是人眼的形状和颜色，但里面充满了完全非人类的东西。怪诞的疯狂和无名的恐惧在她双眼深处闪烁。
“别过来。”赫妲突然非常害怕。
她周围的世界开始摇晃。她想拔出刀，但刀却从她手中滑落，响亮地滚到篮子旁边。她模糊地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一切都太迟了，赫妲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法术迷住了。她该趁还清醒的时候抓起篮子逃走才对。
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她拼命祈祷，但是众神都没有回应。
周围的世界消失了。景物的色彩就像染料脱离湿衣服一样褪去。一阵眩晕袭来，她全身的力气消耗殆尽。接着——头顶的天空再次恢复成明亮的蓝色。
那个女孩消失了。
赫妲眨眨眼睛，吞下嘴里酸苦的东西，动了动手脚。一阵微风吹过，满身汗水的赫妲凉快不少。她就像刚长跑完似的，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疼痛难忍。
终于，她慢慢撑起身体。刚才一定是晕过去了。洗过的衣服堆在几码之外，现在已经快干了。这说明，她失去意识足足有好几个小时。
洗衣篮就在身边。谢天谢地，她倒下去的时候没有压到孩子！她坐起来，双手颤抖着把篮子拉到身边，嘴里还不停地低声道歉——可怜的孩子被扔下这么久，现在一定饿坏了！
她往篮子里看了一眼，紧接着，心脏几乎僵住。
孩子不见了。
这一低头，赫妲闻到了她自己的味道、奶香和夫人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但篮子里还有另一种味道，陌生的腐烂气息，令她再次恶心不已。
赫妲转过身，一阵恶心的感觉席卷全身，她在洗衣篮旁边呕吐。恐惧和失落感随着恶臭的液体一起吐出来，她吐了又吐，最终整个人——连同灵魂——都变得空荡荡的。她侧身躺下，坚硬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她的手臂和胸口。赫妲颤抖起来，仿佛冬天的寒冷突然降临。她内心无比茫然，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被偷走了，她不知道没了这部分灵魂，将来要怎样生活。
过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理智，她开始考虑要如何去追踪那个女孩。她丈夫会说，熟练的猎人能找到一般人找不到的痕迹，巫者就更厉害了。他们可以凑点钱请个巫者。他一定会这样安慰赫妲。
而现在，她只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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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凉快，她不禁暗自庆幸。这个夏天一直很热。就连松树环绕的宅邸也未见一点阴凉。当然，瓦尔扎领主夫妇有仆人伺候着乘凉——用羽毛扇扇风，扇子的羽毛和人的胳膊一样长，或用丝帕擦拭他们尊贵额头上滚落的汗水，为他们奉上混合了冰碴的饮料，冰是地窖里的储藏——但其他人的工作全都不变。
她慢慢穿过长而曲折的巷子，小心不让洗衣篮里的东西掉出来——夫人很介意她的精美丝绸衣裙上有没有沾泥土。不过今天，夫人的衣服不是重点。篮子里有个更珍贵的小东西，像草窝里的兔子一样躺在衣服中间。
是个婴儿。
小小的身体用白亚麻布裹着，只露出脑袋，好奇而茫然的眼睛随着光影变化转个不停。他想看清楚周围到底是什么景象。这是赫妲的第一个孩子，他出生后头一个星期比较麻烦——因为夫人规定新妈妈不准休假。每天早晨，新麻烦夹杂着无比的愉悦蜂拥而至，还好赫妲总算应付过来了。现在她不带孩子出门反而显得奇怪。他已经是赫妲的一部分，他们两人紧密相连，仿佛那条血液充盈的脐带从未剪断。他哭的时候，那哭声就在她身体里共鸣，他的不安直接传达到她心里，他们两人仿佛分享着同一个身体。
她生命中还从未体会过这样强烈的爱。
赫妲哼着小调来到河岸边的清澈水湾旁，一块平坦的石头伸入水中。夫人总是要求把最好的衣服拿到这条河来洗。她的衣服绝不能和别人的放在同一个洗衣盆里，绝对不行——盆里如果泡了别人的衣服，就会沾满别人身上的污渍，甚至是平民身上的污秽（还是别再联想了！）就算洗衣服的时候，夫人的香汗也不能和别人的脏污混合在一起！只有从遥远山上流到河中的清澈活水才能用来洗夫人的衣服。
有传闻说，领主大人也觉得自己的夫人很古怪，但是她带来了丰厚的嫁妆，足以使他成为众人羡慕的焦点，因此领主大人没有丝毫抱怨。
赫妲放下篮子，把衣服从孩子身下抽出来，亲了亲他的前额，然后拿着搓衣板走到水边。要是夫人知道她的高级衣裙被佣人拿来给孩子当毯子，她绝对会勃然大怒。这件事绝不能告诉她。
赫妲洗了一阵子，又拿出另一件衣服，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觉得周围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她转过身警惕地看着四周。这里应该很安全才对。在自己的领地内，领主大人绝不容忍任何不法行为，但总有些傻瓜想试探统治者的底限。赫妲下意识地握住挂在腰带上的小刀，同时慢慢走向洗衣篮。她会像母狼一样坚决保护自己的孩子。
一个小女孩从树林里走出来。不，不是小女孩，她纤细的身材让赫妲看错了。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满身污脏，眼窝深陷。不管她是谁，她肯定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她脸颊削尖，骨瘦如柴，关节突触就像树瘤；头发又黑又长，全部一缕一缕地纠缠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碎石和泥土。可能是个从小就被丢弃在森林里独自生活的野孩子。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她穿的那身连衣裙倒是比较干净，不过明显是用大衣服剪短的。毫无疑问，是从别人的洗衣篮里偷来的。她把膝盖以下的部分都撕掉了，露出脏兮兮的腿和光脚丫子。
尽管整个人看起来怪模怪样，但她的眼睛却格外引人注目。带有异国特征的圆眼睛，从阴影浓重的眼睑下死死盯着赫妲。那不是年轻的眼睛，赫妲看得出来。那眼神里充满力量，而且还有极度的空虚，两者结合，既冷漠又令人着迷。赫妲感觉自己被吸引着，就好像在路边看见了僵硬的古怪生物，一心只想知道它是死是活。
“你是谁？”赫妲努力不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微风也不会经过她身边，她的肌肉僵硬得好像是石头雕刻的。
“你想要食物吗？”赫妲问。她希望这女孩能说句话，或者……做点什么。她从孩子睡着的洗衣篮里拿出食物，左手则仍旧握着刀。谢天谢地，她的儿子现在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一层层的衣服堆在他周围，那个陌生女孩绝不会看见他。“我的食物可以分给你。”
陌生女孩仿佛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但是当赫妲蹲下来、打开旧亚麻布包裹的面包和硬奶酪时，她还是发现了赫妲想要隐藏的东西。赫妲掰了些面包奶酪，递给那个女孩。
她眼中闪过饥渴的神情——至少在赫妲看来是这样——但是她仍旧一动不动。
“没问题。我还有很多。拿着吧。”
赫妲再次把面包和奶酪递给她。那女孩仍然没有反应。
赫妲继续握着刀，警惕缓慢地向女孩走去。她闻到那女孩身上有股腐烂夹杂着麝香气味的香甜。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这股气味也是既恶心又吸引人。“来，”赫妲小心地蹲下，把面包和奶酪放在旁边平摊的石头上，另一只手则始终握着刀，“这些给你。”
接着她小心地后退。
她以为那女孩还是不会有反应。但那细瘦的四肢晃了晃，她开始慢慢地靠近食物，眼睛却一直盯着赫妲。她的动作粗鄙难看，看上去不是因为虚弱所致，倒像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她像鸟踱步一样走着，每走一步头就用力一扭。走到食物旁边之后，她往下瞄了一眼，迅速把东西捡起来，然后一边盯着赫妲一边狠狠地咬面包。她就像动物吞吃死肉一样，撕下一大块，迅速吞咽。
赫妲看着她的吃相，心脏狂跳不已。她显然饿极了。而且她绝不是在森林里迷失的女孩那么简单——不是迷失时间长短的问题。如果她是某种超自然存在，该怎么办？赫妲听说过一些传说，有精灵变化成人类的形象跑来为害。精灵会不会变化成这样？女孩继续大口吞咽着，赫妲不由得再次握紧腰间的刀子。她该不该把剩下的食物也给她？如果表现得足够慷慨，精灵也会放过人类。至少赫妲的祖母是这么说的。她真希望自己小时候能更认真地倾听那些传说，这样就可以分辨出眼前到底是哪种精灵、应该怎样驱逐了。
那女孩吃完东西，盯着赫妲看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斜坡向赫妲走去。
赫妲惊恐地吸了一口气。周围并没有威胁到她的东西，但是她的全部本能和做母亲的心理都在提醒她，要让这女孩远离婴儿。那女孩应该看不见婴儿才对。如果赫妲现在把篮子拿开，会不会恰好会让她知道篮子里的东西异常宝贵？考虑再三，赫妲索性挡在洗衣篮前面，女孩必须经过她才能靠近婴儿。这倒很像母狼在老鹰飞过时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幼崽。
女孩越来越近。太靠近了。自她从山坡上下来，那股恶心的甜味便充满了赫妲的鼻腔。
别过来，赫妲心里说。她紧紧握着刀子。
女孩已然站在她眼前。那双阴影中的眼睛死死盯住赫妲，让她不能动弹。多么黑暗的眼睛！充满饥渴！虽然是人眼的形状和颜色，但里面充满了完全非人类的东西。怪诞的疯狂和无名的恐惧在她双眼深处闪烁。
“别过来。”赫妲突然非常害怕。
她周围的世界开始摇晃。她想拔出刀，但刀却从她手中滑落，响亮地滚到篮子旁边。她模糊地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一切都太迟了，赫妲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法术迷住了。她该趁还清醒的时候抓起篮子逃走才对。
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她拼命祈祷，但是众神都没有回应。
周围的世界消失了。景物的色彩就像染料脱离湿衣服一样褪去。一阵眩晕袭来，她全身的力气消耗殆尽。接着——头顶的天空再次恢复成明亮的蓝色。
那个女孩消失了。
赫妲眨眨眼睛，吞下嘴里酸苦的东西，动了动手脚。一阵微风吹过，满身汗水的赫妲凉快不少。她就像刚长跑完似的，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疼痛难忍。
终于，她慢慢撑起身体。刚才一定是晕过去了。洗过的衣服堆在几码之外，现在已经快干了。这说明，她失去意识足足有好几个小时。
洗衣篮就在身边。谢天谢地，她倒下去的时候没有压到孩子！她坐起来，双手颤抖着把篮子拉到身边，嘴里还不停地低声道歉——可怜的孩子被扔下这么久，现在一定饿坏了！
她往篮子里看了一眼，紧接着，心脏几乎僵住。
孩子不见了。
这一低头，赫妲闻到了她自己的味道、奶香和夫人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但篮子里还有另一种味道，陌生的腐烂气息，令她再次恶心不已。
赫妲转过身，一阵恶心的感觉席卷全身，她在洗衣篮旁边呕吐。恐惧和失落感随着恶臭的液体一起吐出来，她吐了又吐，最终整个人——连同灵魂——都变得空荡荡的。她侧身躺下，坚硬冰冷的岩石紧贴着她的手臂和胸口。赫妲颤抖起来，仿佛冬天的寒冷突然降临。她内心无比茫然，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被偷走了，她不知道没了这部分灵魂，将来要怎样生活。
过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理智，她开始考虑要如何去追踪那个女孩。她丈夫会说，熟练的猎人能找到一般人找不到的痕迹，巫者就更厉害了。他们可以凑点钱请个巫者。他一定会这样安慰赫妲。
而现在，她只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