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封面精选》
我几乎从没写过蝙蝠侠，但他是把我吸引进入漫画的东西。我六岁的时候，父亲提到，在美国有个电视连续剧是蝙蝠侠。我问他演的是什么，他告诉我这个连续剧讲的是一个人与犯罪作斗争，同时穿得像个蝙蝠。然而我当时对于bat的唯一经验是板球球拍119，非常困惑一个人怎么才能穿得让人相信是那种东西。一年之后，这部连续剧开始在英国电视上播放，把我深深吸引，就好像有人拿鱼钩勾住了我的腮帮子那么牢靠。
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蝙蝠侠老漫画的翻印平装本：黑白两版一页，画家是卢·塞尔·施瓦茨和迪克·施普朗，蝙蝠侠大战小丑、谜语人、企鹅与猫女（两者组成一本书）。我让爸爸给我买了《咔嚓！》，英国的一个漫画周刊，它的封面专题翻印的东西，我现在怀疑，一定是美国日报上的蝙蝠侠连环漫画。有一次我被人从本地书报摊上扔了出来——毫不夸张，店主把我拎出去放到了人行道上，因为我花了太长时间在一堆五十本美国漫画书里面一本一本检查，想要决定哪件蝙蝠侠商品能够接受我手里这几先令的祝福。（“不，等等！”他们把我拉走的时候，我还说，“我选好了！”但那已经太迟了。）
每次吸引我的都是封面。DC漫画的编辑是创造封面的艺术大师，那些封面提出好像没法解释的神秘问题。为什么蝙蝠侠被囚禁在巨大红色金属蝙蝠里，甚至连绿灯侠也没法把他救出来？黎明来临时罗宾会死吗？超人真的比闪电侠还快吗？故事总是以各自的方式令人失望——嘶嘶作响的问题总是比牛排一样的答案可口许多。
你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次。就我而言，第一张蝙蝠侠封面画家是卡尔米内·因凡蒂诺，他笔下优雅的线条充满顽皮、机智与轻松，对于一个沉迷于电视连续剧的孩子来说，这是个舒适的出发点。文字集中的封面，全是人物关系——蝙蝠侠被拽到了两个人中间：看看毒藤女的第一次露面（她会毁掉蝙蝠侠和罗宾之间独特的友谊吗？当然不会。为什么我竞然会操心这种琐事呢？），看这里好像她刚刚从甜玉米罐头标签上逃出来。蝙蝠侠觉得她很可爱。罗宾毫不动心。这正是我作为小孩需要的那种蝙蝠侠封面。明亮色彩、给人安慰。
人类倾向于保守，不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小孩则是绝对保守：他们想要事情和上周一样，也就是世界一成不变的那个样子。我第一次看到尼尔·亚当斯的画作是在《英勇无畏》里（我以为这个故事名叫《……但博克能让你受伤》）。我读了这个故事，但并不确定喜不喜欢：漫画角度很奇怪，漆黑的颜色加上诡异的蓝色阴影，蝙蝠侠也不太像我认识的那个蝙蝠侠。他更瘦更古怪，感觉不太对。
不过，当我看到亚当斯为《哥特宅邸的恶魔》（《蝙蝠侠》第227期）画的封面时，我知道这很特别，很正确，世界从此永远改变。哥特文学的特色大多在于女主角，通常穿着睡衣，从巨大古老的房子中逃离，那房子顶层总有一间屋独自亮着灯，原因从没有人能解释清楚。这位女士逃跑的时候往往举着枝状大烛台。而这里，只有一位看起来很狡猾的邪恶乡绅追赶我们的女主角，后面还跟着我怀疑好像是两只狼。没有了罗宾，幽灵一样的蝙蝠侠不再吊在什么东西上。与此相反，他是一种灰色的存在，在画上盘旋：这个故事千真万确是哥特式的，它告诉我们，蝙蝠侠是一位哥特式的英雄，或者至少是个哥特式的生物。我那时可能只有十岁，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是哥特式。（虽然我那时不可能知道，亚当斯的封面故意效仿了《侦探漫画》31期，也是哥特传统的一部分——名为修道士的邪恶反派人物让读者想起“修道士”马修·刘易斯的小说《修道士》，还有，我几年之后才知道，这个故事重印成100页的超级巨刊时，故事里的修道士成了征服狼人的吸血鬼。或者也可能刚好相反，我读它的时间太久远了。我的确记得在结束时蝙蝠侠打开了修道士的棺材，用枪——这是我印象中蝙蝠侠唯一次用枪——用银子弹射中了棺材里的修道士，因此我永远弄不清修道士究竟是狼人还是吸血鬼。）
到了我十二岁的时候，最喜欢的漫画是莱恩·魏因和伯尼·赖特森的《沼泽怪物》：我认为就是这部漫画让我想要长大以后写漫画。《沼泽怪物》第7期《蝙蝠之夜》，这部漫画把蝙蝠侠哥特式的形象印在我的脑海里。封面暗示了书中的内容，蝙蝠侠带着身后巨大的斗篷，冲向包着淤泥外壳的沼泽怪物，却莫名其妙地从一栋摩天大楼边上垂吊而下。这事情发生在人工照明的城市夜间，这种感觉几近真实。但让我充满感情地记得这个封面的东西实际上是在书中——伯尼画的蝙蝠侠没有现实主义的伪装。这和你能从亚当·韦斯特那里得到的东西完全相反：蝙蝠侠身后飘起的斗篷长到没法穿，得有十五英尺长？或者二十英尺长？也许五十？还有两耳直竖，就像魔鬼头上的角，比鲍勃·凯恩在《侦探漫画》31期封面上画的蝙蝠侠的耳朵还要长。赖特森的蝙蝠侠并不是人类——很显然：人走路的时候会踩到那么长的斗篷上，那种耳朵会把天花板都戳出洞来——他是夜晚的一部分：是一个抽象概念：是哥特式的。
蝙蝠侠概念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他并不是一个固定的东西，他包括了过去六十五年间曾经走过哥谭市街头的所有蝙蝠侠，因凡蒂诺优雅的蝙蝠侠，施普朗与施瓦茨大大的灰色童子军，弗兰克·米勒的黑暗骑士。他们都同样逼真、合理、真实。但在我心中，它是一种鬼魅一般的存在，一种直接出自哥特式浪漫小说的生物，对我来说，他将永远保持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