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哈维奖演讲
以作家、画家暨编辑哈维·库兹曼命名的哈维奖，还有艾斯纳奖，我认为，是漫画世界的奥斯卡和金球奖。两者都久负盛名。哈维奖倾向于由漫画专业人士投票，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投。这是我在2004年哈维奖的演讲，2003年也在艾斯纳奖讲过一回，我决定我想要向听众中的创作者致辞。本文也是八年之后我演讲《创作好的艺术》的最初原型。
最近我正在写一部小说，这可不像乐于交际的漫画世界，在那里，如果你是我，会天天和大家讨论，编辑、画家、嵌字师、着色师、封面画家。写小说是一件单独进行的工作。只有我自己和很多张纸。甚至我的家人也让我一个人待着，为了让我专心写作。
这意味着当我最终得到这么一个机会来讲话时，我有义务首先道歉，因为这项技能我荒疏已久，然后再开始唠叨个没完没了。
如果我唠叨起来，请大家原谅我。
哈维·库兹曼是个天才。这一点并不能让他的作品特别。我们漫画界曾有许多天才，现在仍有很多。有些杰出作品是冷冰冰的：有些东西你会钦佩，但不会喜爱。
库兹曼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开开心心。他开心地重写了规则，因为只要你创作艺术，原本就没有规则。
我们大多数人只要创作出一部改变人生的世界级作品，就会开心满意。哈维这样做了很多次。他是一位创造了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的那种人。
他经历了参议院听证会、商业利用，眼见自己最珍视的几个作品失败。旅途中，他创作了将会永远流传的艺术作品，激励的人要是列个单子，比你的胳膊还长，他们都看着哈维追求卓越、开辟新天地，讲述新故事。他们有的成了漫画家、作家或者电影制片人——比如R.克拉姆和特瑞·吉列姆。还有人发现，哈维·库兹曼带来的世界与视野完全改变了他们的世界，以一种真正艺术的方式。它给他们一双新的眼睛。也许是一种更加玩世不恭的世界观，但确实更加务实。哈维的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至少在EC的化身之中是这样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也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但是你通常也会倒霉遭殃。
我很幸运曾经与哈维·库兹曼相识，1990年在达拉斯奇幺幻大会上。他告诉我他多么欣赏我当时做的东西，我并不认为这暗示他读过我写的东西，他不过是在表达对于年轻一代漫画作家和画家的满意。外面有聪明年轻的创作者关心漫画这种艺术形式，这对哈维·库兹曼来说很重要。他将一生投入这种疯狂的信仰，即漫画是一种艺术，而不是应该感到羞愧而需要道歉的东西。他的投入使得受其影响的人获益，使得我们这些同样相信它、并且依此行动的人获益。
年轻的时候，我去创作漫画的梦想开始成为现实，我开始结识漫画界的各种人。他们都是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仰望的人，就像从地球上仰望众神。这些名字对我影响巨大。在我成长过程中，我读过能找到的所有关于他们的东西，那时候关于他们的可读的东西又少又珍贵，他们创作的东西如今还在销售的就更少了。
而现在，我可以认识他们了。
我惊奇地发现，他们中很多人是年老古怪的犹太人。或者想要成为年老古怪的犹太人——他们好像过于自得其乐，说古怪不大合适，而且也不是所有人真的都是犹太人。
现在，我将近四十五岁了，写第一部漫画之后已经过去十八年了，我发现自己也跳上了通往年老古怪犹太人的传送带。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开始有人给你颁发终身成就奖，但你宁愿他们不这样做，因为这好像是某种暗示，到了你应该闭嘴坐下的时候了。
然而，有朝一日会成为年老古怪犹太人的人就会有特权，可以给下一代人提供建议。虽然你们中有人和我年龄相仿，还有的资格比我老，但我还是想提点建议。
我第一条建议是这样的：不要理睬任何建议。
根据我的经验，最有趣的艺术都是由不知道规则的人创作出来的，他们不知道有的事情完全没人做：所以他们就做了。越界、打破常规、乐趣太多。
第二，阅读漫画之外的东西。从漫画之外的地方学习。不要做其他人做的事。去还没有人看的地方偷师学艺。走出去。很多年以前，几乎还没有人听说过外国人会创作美国漫画，人们习惯于提问为什么英国作家会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当我在社交场合与艾伦·摩尔或者格兰特·莫里森等人交谈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基本不谈漫画。我们谈论的是先锋派诗歌的形式、非虚构类文学作家，还有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格兰特·莫里森发现了一位被人遗忘已久的维多利亚时代儿童作家，名叫露西·克利福德，她最终影响了他的《末日巡逻队》，以及比这晚很多的我的《鬼妈妈》。我们爱漫画，但漫画并不是我们知道的所有东西。外面有一整个炫酷的世界呢。要利用它。
第三，尽你所能读所有漫画。了解你的漫画。
漫画的历史并不很长，而且并非难以知道。我们可以争论象形文字，或者贝叶挂毯，或者什么东西是不是最早的漫画。到头来，我们还是没有很长的历史。你可以了解它。你可以研究它，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容易。二十世纪漫画的高潮相当惊人。温莎·麦凯的《小尼莫》之中有的东西仍然无人能及。赫里曼的《疯狂猫》让人瞠目结舌。作为作家和讲故事的人，你应该熟悉哈维·库兹曼、威尔·艾斯纳和罗伯特·克拉姆的作品，并且从中学习。
现在有更多经典且重要的材料出版，价格也可以接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让它启发你的灵感。看看过去人们把这种媒介带到了怎样的高度，然后下决心让它更上一层楼。
虽然艾萨克·牛顿奠定了科学很多领域的基础，他仍说，如果他看得比大多数人远一点，那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们从巨人手中继承了一种艺术形式，其中有些是年老古怪的犹太人，有些不是犹太人，还有些甚至都不古怪。
还有一条建议：
多年以来，我学到所有东西的工作量或多或少都一样，所以可能最好眼光高远一些，试着做点真正炫酷的东西。
那些平庸普通谁都能做的工作有其他人可以做。所以让他们去做。你要做只有你能做的艺术。你要讲只有你能讲出来的故事。
你在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如果让我提供―种解决方案，我会这样建议你：
创作好的艺术。
这非常简单，但好像很有用。生活分崩离析了？创作好的艺术。真爱之人跟着送牛奶的家伙跑掉了？创作好的艺术。银行取消了抵押赎回权？创作好的艺术。
继续前进，学习新技能。享受乐趣。
我得到高度评价的大部分作品都产生于这种情况，当我创作的时候，我总是去猜想它们会产生什么结果——或者我做出的是某种炫酷的东西，幸运的话会成为一段时间内人们讨论的话题，或者我做的东西会让大家看笑话，在他们聚在一起讨论前人犯的尴尬错误的时候。
犯了错误要骄傲。好吧，骄傲可能并不完全是正确的词，但要尊重错误，重视错误，善待错误，从错误中学习。
还有，除此之外，以及更重要的是，要犯错误。
要犯错误。犯巨大的错误，奇妙的错误，光辉灿烂的错误。犯一百个错误也比盯着一张白纸生怕犯任何错误吓得什么都不敢做要强。
批评家会抱怨牢骚。他们当然会这样。那就是评论的作用。作为艺术家，你的工作就是让他们得溃疡，也许甚至搞一些能让他们中风的东西。
多年以来，我做对了的大部分东西，之所以做对，是因为我先把它们做错了。这就是我们创作艺术的方式。
去年作为艾斯纳奖的主题发言人，我讲过，相对于我1986年作为年轻记者时候梦想的漫画可以达到的境地，我们现在处于黄金时代。
因为这话我在某些圈子里受到批评，就好像我说的是现在事情已经尽善尽美，或者漫画世界里什么错误都没有。显然这两种说法都不对。
我们是在2004年，这是戴夫·西姆和格哈德完结三百期《塞里布斯》的一年，是杰夫·史密斯完成《鬼骨家族》的一年，这两者都是宏伟巨著，同样独一无二。其他人写的所有东西都不能与《塞里布斯》相比。对这个主题逐渐展开的描述，以及这个主题的创作者，都是前所未有的。《鬼骨家族》自始至终都是漫画领域最好的奇幻故事。这本身就让我对未来充满希望。
这一年我的女儿玛迪发现了《贝蒂和韦罗妮卡》，这给我带来另一种期望。一个九岁大的女孩可以自作主张，成为狂热的漫画收藏家，只因为她在乎其中的故事，这肯定是个不错的世界。
我认为互联网正在改变世界。
过去的十八个月中，互联网有两次被用作集体声援需要帮助的出版商的方式。好的出版商遇到了现金流问题，它们请求援助，让人们知道现在到了买书的时候。人们就去买了。互联网意味着把信息发送给需要它们的人。
上周，有位读者众多的网络漫画家告诉读者，如果他们可以筹集他正式工作挣到的那么多钱，他真想辞掉工作，把时间投入到漫画上来。他的读者把手伸进口袋，你出五块他出十块，凑够了他正式工作的年薪。
互联网让你的漫画可以价格低廉地走向世界，再也没有印刷账单了。它还没有找出一种可靠的方式，让人们的工作得到收入，但兰迪·米尔霍兰昨天辞掉工作，全职创作《来点积极的》，顶层书架出版社和幻图出版社也都还在这儿。
尽管有人牢骚满腹，我仍然觉得互联网是一种祝福，而不是诅咒。
如果让我预测，那就不过如此：常有人预测的“漫画之死”不会发生。会有更多的繁荣，会有更多的衰落。和其他东西一样，风尚与潮流会在漫画中出现，同样，风尚与潮流总会结束，其他东西也是一样，通常以眼泪收场。
但漫画是一种媒介，而不是风尚。它是一种艺术形式，而不是潮流。小说之所以用novel这个词，因为它确实是某种新奇的东西，但它留了下来，我觉得，经过几次试飞，图像小说，不管形式如何，同样也会留下来。
已经有些事情在改变：
我开始写关于漫画的东西的时候，也就是我当初开始创作漫画之前，我想要一个这样的世界，其中漫画会被看作仅仅是一种媒介，像其他任何媒介一样，我们被给予和其他媒介一样的尊重。也就是小说、电影还有伟大的艺术作品得到的那么多尊重。我希望我们能得到文学奖。我想让漫画出现在书店的书架上，而且和畅销榜单上的书籍放在一起。也许有一天会出现一部漫画，登上《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
这些我们都得到了。然而我认为这并不重要。
现在，我实际上相信，漫画最好的东西也许在于它是一种“粗俗”的媒介。我们这些人不知道该用哪把叉子，于是就直接用手吃。我们创造了一种媒介，我们创作的作品形成了一种艺术形式，它仍然充满生机，充满活力，可以做出其他媒介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相信，用漫画能做到的东西之中，已经做出来的还不到—一小部分。
目前来讲，我觉得我们仅仅是蜻蜓点水。
我认为这点令人兴奋。我不知道漫画这种媒介未来会走向何方。但我想要吃惊，而且我非常确定，我一定会感到惊讶。
我相信有一天，不管你们自以为是什么年龄、种族、性别和族群，当你成了一个年老古怪的犹太人，站在这里给大家演讲，这些仍然一直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