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卡兹
卡兹听到了耳朵里的轰鸣。跟往常一样，他看着罗林斯的时候就会出现奇怪的重影，就好像他睡得太晚又喝了太多。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佩卡·罗林斯，巴伦之王，黑帮老大，娱乐场所的主办人。但他也是雅各布·赫尔宗，一个别人眼中正直的商人，用安逸和自信麻痹了卡兹和乔迪，然后拿走了他们的钱，让他们在这个毫无仁慈可言的城市里孤立无援。
受人尊敬的雅各布·赫尔宗今晚不见踪影。罗林斯穿了一件绿色条纹马甲，肚脐处扣得很紧，裤子也发着翡翠绿色的光。显然，他已经找到表来代替卡兹之前偷走的那块了，因为他拿出一块新的手表，看了一眼。
“这玩意从来都不会走得很准，”罗林斯摇了摇怀表，恼怒地叹了口气，鬓角微微颤动。“但我无法拒绝亮晶晶的东西。你从我这拿走的那块还留着吧?”卡兹什么也没说。“好吧。”罗林斯耸了耸肩接着说。他啪地合上怀表，把它放回马甲口袋里。“如今，我的副手们应该正在黑面纱岛围捕你的船员和一名无价的人质。”
威岚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我也为幽灵准备了点特别的东西，”罗林斯说，“那女孩是个非凡的人才。我不喜欢你箭袋里那支特别的箭，所以我找了个更特别的人来照顾她。”
卡兹的胃里涌起一阵恶心。他想起了伊奈姬转动着肩膀，挺拔利落的身躯里充满了自信。我不需要网。
“你真的觉得自己很难被找到吗，布莱克?我玩这游戏很久了。我需要做的就是想想如果我更年轻一些，更愚蠢一些，会做些什么?”
卡兹耳朵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你在为凡·埃克工作。”他知道有这种可能，却忽略了。他以为如果他行动够快，他们就没有时间结盟。
“我是和凡·埃克联手一起工作。你来找我要钱之后，我就觉得他可能需要我的帮助。他刚开始很犹豫，不太愿意和巴伦的人打交道。但你对他妻子做的那些小把戏让他直接投入了我的怀抱。我告诉凡·埃克，你总是先他一步，是因为他总用商人的思维思考问题。”
卡兹瑟缩了一下。他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毫无疑问，他是个精明人，”罗林斯继续说，“但他想象力有限，而你，布莱克，就是个邪恶的小流氓。你就是另一个我，只不过头发比我多多了，但你行事风格的变化却比我少得多。凡·埃克以为他把你们所有人都拴在西斯戴夫了，他为自己能够调来城市护卫队感到颇为自得。但我知道你很狡猾。”
“你知道我会来这儿?”
罗林斯咯咯咯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无法抗拒这诱惑。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但我知道，不管你想出了什么计谋，都会来这里的。你不会放过羞辱凡·埃克的机会，你会拿回你认为他欠你的东西。”
“他说到就要做到。”
罗林斯摇了摇头，像只大母鸡一样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你太感情用事了，布莱克。你应该集中注意力干活儿，而不是忙着怀恨在心。”
“这你就错了，”卡兹说，“我没有怀恨在心。我轻柔地拥抱仇恨，细心地呵护它。我饲其以精肉，育其于优校。我在养育我的仇恨，罗林斯。”
“很开心看到你还保持着幽默感，小伙子。一旦你服刑结束——如果凡·埃克还能让你活着的话——我说不定会让你来为我干活儿。看到像你这样的天才被浪费，真的挺可惜的。”
“那我宁愿被凡·埃克串在烤肉叉上，慢慢烤熟。”
罗林斯的笑容很是宽容。“我觉得这可以安排上。如果我没这么乐于助人的话，就走不到今天的位置。”接着说，卡兹无声地催促道，手滑进了威岚的背包里。
“是什么让你觉得凡·埃克会遵守你和他之间的协议，不会像对待我们一样对付你?”
“因为我有先见之明，先拿钱后办事。并且我的要求要温和很多。几百万克鲁志就能让巴伦的麻烦精消失?多划算。”罗林斯把大拇指钩在马甲上，“事实上，凡·埃克和我彼此理解。我在扩张，拓展我的地盘，想要更多势力。克里什王子是西斯戴夫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建筑，而这只是个开始。我和凡·埃克都是建造者。我们都想要创造出比我们更加长久的功绩。你长大后会明白的，孩子。把印章交给我，然后静静地走过来，你现在还有说不的余地吗?”
卡兹从口袋里拿出印章，举了起来，让它在灯下发光，吸引了佩卡的目光。他犹豫了下。
“现在过来，布莱克。我承认你很强悍，但我已经逼得你走投无路，你寡不敌众。你没法从那扇窗户跳下去的，凡·埃克已经派了一排城市护卫队的警卫在下面街上候着了。你完蛋了，已经被架在了烤架上，在风中摇摆，所以，别再干傻事了。”
但如果一道门无法打开，那就造个新的。让罗林斯开口很容易。事实上，卡兹怀疑，他就是想阻止都阻止不了。接下来的问题在于，卡兹如何在用左手打开金酸瓶的同时，让罗林斯的眼睛盯着他右手中那枚闪闪发光的金印。
“做好准备。”他低声说。
“卡兹——”威岚抗议道。
卡兹把印章扔给了罗林斯，然后用同样的动作把剩下的金酸泼到了地板上。房间里迅速升温，地毯嘶嘶地冒出了刺鼻的烟。
“拦住他们!”罗林斯喊道。
“另一边见。”卡兹说。他抓起拐杖，狠狠地砸在脚下的地板上。吱嘎一声，地板塌陷了。
他们在一片灰尘和泥土之中掉到了一楼，正好砸在一张桌子上，把桌子压塌了。
烛台和盘子滚落到了地上。卡兹一跃而起，手里拿着拐杖，肉汁从他的外套上滴落下来。他把威岚拉到了自己身边。
有一瞬间，他注意到了桌子周围的商人一脸惊讶，目瞪口呆，餐巾还搁在腿上。然后凡·埃克大喊：“抓住他们!”卡兹和威岚从一只掉在地上的火腿上方一跃而过，在黑白瓷砖地板上狂奔。
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卫走到通往后花园的玻璃门前，举起了步枪。
卡兹加快了脚步，然后躺在地上滑行。他把拐杖抱在胸前，猛冲到两个警卫之间用拐杖狠狠砸向警卫的小腿，把他们打翻在地。
威岚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走进花园。然后他们来到了船坞，越过栏杆，踏上了一直停在运河里的平底小船。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射入船舷，让周围的水都泛起涟漪。他和罗迪抓起了桨。
“用力空投!”卡兹喊道，然后威岚把他装进船里的所有烟花、闪光弹和爆破装置都扔了出去。警卫躲闪着在寻找掩护时，凡·埃克的房子上空发生了爆炸，一时间火光四射、浓烟四起，噪声不绝于耳。
卡兹划起船，小船滑进水中，驶进了金光闪闪的吉尔德运河。
“随意进出，他从未发现?”罗迪说。
“我只说对了一半。”卡兹咆哮道。
“我们得提醒其他人，”威岚气喘吁吁地说，“罗林斯说——”
“佩卡·罗林斯在那?”罗迪问道，卡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恐惧。运河里的无名鼠辈可以对付成百上千的暴徒和小偷，商人和雇佣兵，但佩卡·罗林斯不包括在内。
卡兹把一支桨倾斜了一下，让船向右转向，差点撞上一艘满载游客的客船。
“我们必须回黑面纱岛。其他人——”
“闭嘴，威岚，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詹斯博和马蒂亚斯的战斗力都不错。如果说谁有机会把库维从黑面纱岛带出来的话，那一定是他们。但佩卡·罗林斯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呢?一定是有人跟踪到了岛上。他们所有人那一整天都在涉险，都冒险离开了黑面纱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被发现或追踪。究竟是妮娜和马蒂亚斯?还是威岚和詹斯博?或是卡兹自己?一旦佩卡锁定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就会时刻监督着他们，等他们分头行动，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卡兹活动了一下肩膀，罗迪也跟上他的节奏，他们加快了划桨的速度，让小船在水中快速前进。他得让船混进其他的船只当中，并且尽可能地远离凡·埃克家。他得去甜堡礁。罗林斯的人可能尾随着伊奈姬和妮娜从黑面纱岛去了那里。他为什么要把她们单独派去筒仓?因为妮娜和她的宝贝难民。今晚不会有大规模的格里莎救援行动了。他们的机会都见鬼了。我也为幽灵准备了点特别的东西。让复仇见鬼去吧，让他的谋划见鬼去吧。如果罗林斯对伊奈姬做了什么，卡兹会用自己的内脏在东斯戴夫作画。
思考。一个计划失败了，那就制定一个新的。被逼进角落，走投无路了，那就在屋顶开洞，另辟蹊径。但他没法修正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这计划已经失败了。是他搞砸了这一切，是他弄丢了她。这都是因为他对佩卡·罗林斯的认知存在盲区。詹斯博可能已经死了。伊奈姬可能血溅甜堡礁的街道了。
他转了一下桨。“我们要去仓库区。”
“其他人怎么办?”
“詹斯博和马蒂亚斯都是战士，佩卡不可能冒险伤害库维，我们去甜堡礁。”
“你说过我们在黑面纱岛会很安全，”威岚抗议道，“你说过——”
“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卡兹低声吼道，“巴伦没有这样的地方，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他把力气用在划船上。没有印章。没有船。他们的钱也用完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威岚轻声说。在水声和运河上其他船只发出的声响之中，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拿起那两把桨，做点有用的事，”卡兹说，“否则我就把娇生惯养的你扔进河里，让你父亲去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