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妮娜
妮娜还没看到他们，就先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她处于第二个筒仓和第三个筒仓之间，在那里她可以看到伊奈姬的进展，并监视警卫室。
伊奈姬像一只敏捷的小蜘蛛一样爬上了筒仓，她的移动速度让妮娜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累。由于坡度很陡，一旦到达顶部，妮娜就几乎看不见伊奈姬了，所以她不知道她在仓门处的进展如何。但妮娜发出第一个信号时，伊奈姬还没有前往下一个筒仓，因此她一定是因为钢丝或者象鼻虫的问题延误了。第二个信号发出时，妮娜看到她仿佛在虚空漫步。
从妮娜等待的那个地方看去，夜色浓重，伊奈姬好像悬浮在空中，每走一步都很稳，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刚刚——她有点摇摇晃晃。眼下——她略作纠正。看着这一切，妮娜的心怦怦直跳。她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好像她的注意力稍有分散，哪怕一秒钟，伊奈姬就会掉下去，就好像她的专注力和信念能助伊奈姬悬浮在空中一样。
伊奈姬终于到达第二个筒仓时，妮娜想要欢呼，但她最终只是安静地跳了跳。然后，她等着西边的守卫走回来。他们在守卫室门前停了几分钟，就又出发了。妮娜正准备向伊奈姬发出信号，突然听到一阵哄笑声。警卫也注意到了，立刻警觉起来。妮娜看到其中一个守卫点亮了守卫室顶部的信号灯，呼叫增援——这是遇到麻烦时的预警措施。这里之前就时常发生骚乱，并且鉴于一天前西斯戴夫的混乱局面，妮娜对于守卫快速呼救并不觉得惊讶。
看上去他们可能真的需要帮助。只需一眼，妮娜就能认出巴伦的那些暴徒，这群暴徒看上去格外难缠，他们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全副武装。大多数人都带着枪，很明显他们不是冲着打架来的。领头的那个人肩宽胸阔，身上穿着一件格子马甲，手里拿着一根铁链。妮娜看到他的前臂上有个圆形的刺青。这么远的距离很难看清细节，但她敢打赌，那是一头蜷卧在皇冠里的狮子。普狮。佩卡·罗林斯的手下。他们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娜娜抬起头来。伊奈姬正要将象鼻虫放进第二个筒仓里。希望她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但佩卡的帮派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答案揭晓了。“听说有个摄心师躲在甜堡礁。”身穿格子马甲的少年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铁链。
啊，神呐，真是糟糕透了。普狮的人是一路跟着她和伊奈姬到这里来的吗?其他人遇到麻烦了吗?佩卡·罗林斯和他的手下知道大使馆里有格里莎了吗?如果那些格里莎中有人违反了契约，试图离开这座城市。他们可能会被勒索，或面临更糟糕的状况。佩卡可能会把他们卖给舒国人。你目前需要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妮娜·哲尼克，她脑子里有个声音说，不要再想着如何拯救世界了，先救救自己吧。有时候，她内心的声音是十分明智的。
一名筒仓守卫走上前去——挺勇敢的，妮娜想道，考虑到普狮秀出的实力。她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一份印有鲜红印章的文件递了过来。守卫把文件交给他的同伴来看。过了一会儿，他耸了耸肩。然后，令妮娜惊恐的是，守卫走上前去，打开了大门。警卫室屋顶的灯笼又亮了起来。他们在申请撤回援军。
红色的印。属于凡·埃克的颜色。这是他的筒仓，守卫不可能冒着未经雇主批准的风险打开那道门。这些线索让妮娜头晕目眩。会是扬·凡·埃克和佩卡·罗林斯联手了吗?若是如此，德勒格斯活着离开这座城市的机会就成了蛋糕盘上的碎屑。
“出来吧，亲爱的妮娜。佩卡有活交给你干。”
妮娜看到那少年甩动的链子末端有一个沉重的镣铐。她第一次来卡特丹姆时，佩卡给她提供了一个工作岗位和一份靠不住的保护。她选择了跟德勒格斯签约。佩卡似乎是不打算遵守帮派之间的合约和规定了。他会把她铐起来，也许会把她卖给舒国人或者交给凡·埃克，让他给她下潘勒姆。
妮娜躲在第二个筒仓的阴影里，但她显然没有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跑步。她想起了衣服口袋里的毒药。
“别让我们来找你，小姑娘。”那少年示意其他普狮成员散开。
妮娜觉得有两个有利条件：首先，铁链末端的镣铐意味着佩卡可能想要活捉她。他不会牺牲一个珍贵的格里莎摄心师，所以他们不会朝她开枪。其次，这群人不知道潘勒姆破坏了她的能力。她或许能给自己和伊奈姬多争取点时间。
妮娜抖了抖头发，鼓起了所有勇气，大步走向了开阔地带。刹那间，她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放轻松，”她说道，单手叉腰，“如果你们把我弄得跟盐巴瓶子的盖子一样，到处都是洞，那就对佩卡没有用了。”
“好吧，你好，格里莎姑娘。你是打算让这局面变得有趣起来吗?”
这就取决于你怎么定义有趣了。“你叫什么名字，帅哥?”
那少年笑了，露出一颗金牙和一个迷人的酒窝。“埃蒙。”
“很不错的克里什名字。Ken ye hom?”
“我妈是克里什人。但我不会说那无厘头的语言。”
“好吧，不如让你的朋友们歇一歇，放下他们手中的武器，我来教你们几个新单词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知道摄心师的能力是怎样运作的。我不会让你控制我的内脏的。”
“真遗憾，”妮娜说，“听我说，埃蒙，今晚没必要起纷争。我只想知道佩卡的条件。如果我要与卡兹作对，我需要知道他开出的价位值不值得我受苦——”
“亲爱的，卡兹·布莱克已经死了。佩卡也没开出任何条件。你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戴上镣铐跟我们走。”
妮娜举起双臂，看到她周围的人都瞬间紧绷，不顾佩卡的命令，准备开枪。她把这动作变成了伸懒腰。“埃蒙，你知道在你用铁链锁住我之前，我可以把这些人的内脏变成黏液。”
“你动作没那么快。”
“我的速度会快到保证你再也不会”——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他的皮带扣下面的部位——“在西斯戴夫升旗了。”
埃蒙立马大惊失色。“你不能这么做。”
妮娜把关节按得咔嚓作响。“我不能?”
他们头顶上空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当啷声。该死的，伊奈姬，都安静点。但妮娜抬起头后，被吓到大脑停止了思考。伊奈姬回到了钢丝上，但她并不是独自一人。
有那么一瞬，妮娜看到有个穿着白衣的身影跟着伊奈姬走在钢丝上，以为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她看上去像个幻影，飘浮在他们头顶上空。然后她把什么东西扔向空中。妮娜看到有金属的光芒闪过。她没看到它击中了哪里，但看到伊奈姬的脚步晃了晃。伊奈姬挺直了身子，伸出双臂保持平衡，动作果决。
一定有办法帮她的。妮娜动用自己的能力探向那个女孩，寻找着她的脉搏，她的肌肉纤维，以及任何能够控制的东西，但她再次感到了那种茫然，那种虚无。
“不帮帮你朋友?”埃蒙说。
“她自己可以搞定。”妮娜说。
埃蒙一脸奸笑。“你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缠。夸夸其谈，不见行动。”他转向他的队员。“今晚谁第一个抓到她，我请他喝酒。”
他们没有立刻冲向她，他们还没有蠢到那般地步。他们举着枪慢慢靠近，妮娜抬起双手。他们停了下来，十分警惕。但什么也没发生。她只见他们交换了下眼神，笑了笑，然后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放下了内心的惧怕，准备好赢取奖赏了。
妮娜冒险瞥了一眼上面。伊奈姬依然保持着平衡，似乎在试图回到第一个筒仓，但她明显受了伤，脚步有些不稳。
网。但妮娜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如果有一点点潘勒姆，只要来一小点，她就能迫使这些白痴帮她。他们就会不假思索地服从她的命令。
她的神思向外延伸，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任何东西。她不会无助地站在这里等着被俘，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伊奈姬死去。但她能探知到的只是一片巨大的黑色虚空。没有称手的骨头碎片，没有可以操控的灰尘。曾经充满生命、心跳、呼吸和热血的世界，如今已经变得空荡荡。只有一片漆黑的荒漠，一片没有星辰的天空，以及一片贫瘠的土地。
先是普狮的一个成员冲上前来，然后所有人一窝蜂地扑向她，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向埃蒙。埃蒙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酒窝成了半月状。
妮娜发出一声愤怒的号叫，像野兽一样拼命挣扎。她并不无助，也不愿如此。你是我认识的最勇猛的战士，不管有没有超能力。
然后，她感知到了——在那一片漆黑的荒漠里，有一处冰冷的深渊在燃烧。在那里，在越过筒仓的地方，在运河的楔形地带，在去港口的路上——疾病之船，上面堆满了尸体。一阵悸动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感觉不到心脏和血液的流动。但她能感知到别的东西，其他东西。她想起了那些骨头碎片，想起了在坟墓环绕的黑面纱岛上感受的安慰。
埃蒙试图把一个镣铐铐在她的手腕上。
“给她也戴上颈圈吧。”另一个普狮成员大声喊道。
她感到有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向后仰去，露出了脖颈。妮娜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疯狂，但她没有理智思考之后再做选择的余地。她用尽所有仅剩的力气，用力踢向埃蒙，挣脱了他的控制。她举起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弧，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奇怪的新感知上，然后她感觉到驳船上的尸体立了起来。她握紧了拳头。来我身边。
普狮的成员抓住了她的手腕。埃蒙捂住了她的嘴，但她一直握紧拳头，全神贯注。这不是她在潘勒姆时期感受到的兴奋。那时感受到的是热、是火、是光。而这火焰冰冷刺骨，燃烧缓慢，火苗呈蓝色。她感知到尸体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响应她的呼唤。妮娜感觉到了有人抓着她的手，感觉到了铐在她的手腕上的镣铐，更是感受到了那愈发浓烈的寒意，宛若冬天湍急的河流，黑色的激流中满是冰块。
妮娜听到了尖叫、枪响，然后是金属扭动的声音。那些抓着她的手松开了，铁链在鹅卵石上发出近乎音乐般的撞击声。妮娜收回双臂，神思扎进了那寒冷的河流的深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埃蒙说着，转向警卫室，“究竟是什么鬼。”
普狮的成员如今都在后退，满脸惊恐，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妮娜清楚地知道这是为什么。一排死人推着栅栏，摇晃着栅栏上的栏杆。有的上了年纪，有的还年轻，但所有人都很好看——脸颊绯红，唇色红润，闪闪发亮的头发像波浪一样在脸庞周围摆动，就像生长在水中的植物一样，轻轻摇曳。他们既可爱又可怖，因为有些没有受伤的迹象，而有的……一个的裙子上满是棕色的血迹和呕吐物，还有一个的身上有一个穿孔的伤口，因腐烂而变得黑漆漆的。还有两个全身赤裸，其中一个有一道贯穿整个腹部的伤口，那伤口又深又宽，松软的粉色皮肤组织一晃一晃地向前耷拉着。他们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着黑色的光芒，就像冬日河水中晶莹透明的冰碴一样。
妮娜感到一阵恶心感席卷了她。她感到很奇怪，还有点羞愧，仿佛她是在透过一扇她无权窥视的窗户张望。但她别无选择。事实上，她并不想停下来，她动了动手指。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破裂的栅栏向前倒去。普狮的人开枪了，但那些尸体源源不断地涌来，他们既不在意，也不害怕。
“是她!”埃蒙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摔倒在了地上，向前爬去，而他的手下则在夜色中四散而逃。“他们是来抓那个格里莎贱人的。”
“你如今肯定希望我们能谈一谈。”妮娜低吼道。但她并不在乎普狮的人。
她向上看去。伊奈姬还在钢丝上，而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则在第二个筒仓的屋顶上，伸手去摘磁夹。
网，她命令道。刹那之间，那些尸体如光影般移动，向前掠去，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在等待指令。妮娜聚精会神，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注入他们的身体中，迫使他们听令行事。几秒之后，他们就把网拿在手里，跑了起来，跑的速度太快了，妮娜无法追踪到他们。
空中的钢丝变得松弛。伊奈姬在往下掉。妮娜尖叫出声。
伊奈姬的身体落到了网上，又高高弹起，然后又落到了网上。
妮娜跑向她。“伊奈姬!”
她的身体落在了网中央，身上布满了邪恶的星形镖，鲜血从伤口中渗出。
把网放下来，妮娜命令道，尸体们听令行事，把网放到了铺路石上。妮娜跌跌撞撞地走到伊奈姬身边，跪了下来。“伊奈姬?”
伊奈姬伸出双臂，搂住了妮娜。
“永远，永远都别再这样了。”妮娜抽泣着说。
“网?”一个欢快的声音说，“这似乎不太公平。”
伊奈姬僵住了。穿着白衣的女孩已经到了第二个筒仓下，正在大步朝她们走来。
妮娜猛地伸出胳膊，尸体挡在了她和伊奈姬前面。“你确定想要打这场仗吗，小雪花?”
那女孩眯了眯美丽的双眼。“我打败了你，”她跟伊奈姬说，“你很清楚这一点。”
“你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伊奈姬回应道，但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像磨损的线一样。
那女孩看着尸体大军，似乎在评估自己的胜算。她欠了欠身。“我们会再见面的，幽灵。”她转过身，朝着埃蒙和其他普狮成员逃离的方向走去，跳过残破的栅栏，消失不见了。
“有些人戏挺多的，”妮娜说，“说真的，谁会穿着白衣服，拿刀找人单挑呢?”
“她叫杜亚莎，好像号称是什么组织的白刃。她是真的想杀了我。或者是所有人。”
“你还能走吗?”
伊奈姬点了点头，尽管她脸色苍白。“妮娜，这些……他们死了吗?”
“你这么说出口，听起来挺惊悚的。”
“你没服用潘勒姆——”
“没有。我没服用潘勒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格里莎可以——”
“我不知道。”眼下，对中埋伏，和伊奈姬差点坠亡的恐惧减轻了，随之而来的是厌恶。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刚刚干了什么事?
妮娜记得在小宫殿时，她曾问过一位老师，格里莎的力量从何而来。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对那些往返于小宫殿，执行重要任务的格里莎感到由衷的敬畏。
我们的超能力以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我们与生命连接在一起，她的老师曾说过。这就是为什么使用我们的天赋会让我们更加强大，而不是损耗我们。我们与创造力紧密相连，而创造力是世界的核心。对身体操控能力者来说，这种纽带联系更加紧密，因为我们从事的就是救治或剥夺生命。
老师抬起了手，妮娜感到自己的脉搏慢了下来。其他同学都倒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彼此，显然他们都有了相同的体验。你们感觉到了吗，老师问，感觉到你们所有人的心，都在相同的时间里跳动，与这世界的节奏相连了吗?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融化，仿佛在教室椅子上扭来扭去的不是很多个学生，而是同一个人，他们享有同一颗心，同一个目的。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相互联系的感觉，也突然明白她的能力意味着自己永远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但她今晚使用的能力呢?这跟之前是不同的，是潘勒姆作用之下的结果，不是构成世界核心的力量。这是一个错误。
以后有的是时间为这事担忧。“我们得离开这里。”妮娜说。她扶着伊奈姬站了起来，然后看着周围的尸体。“神呐，真难闻。”
“妮娜，万一他们能听到你说的怎么办?”
“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她问。但这些尸体没有反应，她利用能力感知他们时，感觉他们不像有生命的样子。但肯定存在什么东西，某种活着的生命体无法与她对话的东西。她又想到了那冰河。她依然能感受到它就在她身边，在各种东西的周边，缓慢地流动着。
“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伊奈姬问。
妮娜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觉得，让他们回归原处吧?”她抬了抬手。去吧，她尽可能清晰地说，安息吧。
他们又动了起来，看着这一切骚乱，伊奈姬无声地祈祷着。妮娜看着他们在黑夜中慢慢消失，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伊奈姬微微颤抖了下，然后从肩上拔下一个带有尖刺的星形镖，咣当一下扔在地上。出血的情况似乎有所缓解，但她确实需要绷带。“我们赶在城市护卫队的警卫出现之前离开这里。”她说道。
“去哪?”她们动身前往运河时，妮娜问，“如果佩卡·罗林斯发现了我们——”
逐渐意识到她们的现状之后，伊奈姬的脚步放慢了。“如果黑面纱岛被毁，卡兹……卡兹跟我说过事情有变之后应该去哪里。但是……”
这话在她们之间的空气里飘荡。佩卡·罗林斯加入战局不仅仅意味着计划的失败。
如果黑面纱岛被炸了呢?如果马蒂亚斯出事了呢?佩卡·罗林斯会饶他一命，还是率先开枪，拿他去换赏金呢?
格里莎。如果佩卡一路跟着詹斯博和马蒂亚斯去大使馆了呢?如果他们和难民在去码头的路上一起被抓了呢?她想起了衣兜里的黄色药片，想起了塔玛尔那凶狠的金色眼睛，卓娅那专横的目光，吉恩雅那戏谑的笑声。她们之前都选择了相信她。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妮娜和伊奈姬顺着原来的路径，回到了之前她们停船的那个码头，她瞥了一眼之前载着尸体的那艘驳船，最后一只尸体正在躺倒，挪到原来的位置上。他们如今看上去跟之前完全不同。面色又变成了灰白色，让她联想到了死亡。也许死亡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们去哪?”妮娜问。
就在这时，她们看到有两个人影朝他们冲了过来。妮娜举起手臂，准备再次召唤她的特殊士兵。她知道这次会容易很多。
卡兹和威岚出现在街灯下，他们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上沾满了灰浆——还有貌似是肉汁的东西。卡兹靠拐杖支撑着自身的重量，但脚步丝毫不乱，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坚毅。
“我们会一起杀出一条路的。”伊奈姬低声说。
妮娜扫了一眼伊奈姬和卡兹，看到他们都是同样的表情。妮娜对这种表情再了解不过了。那次海难之后，潮水裹挟着他们向前，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在他们第一次看到陆地，期待能找个藏身之处，觉得救赎可能就在远处的海岸边等着他们;当时他们脸上露出的就是这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