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瞪视着火焰,直到蜡烛烧尽,整个人被黑暗笼罩。他经常就这么离去,但在结婚纪念日离开却是第一次。她深深吸口气站起身。这段日子以来,她渐渐习惯边倚窗等待,边在玻璃上呵出一层雾气,写上他的名字。
当初两人认识的时候并非没有警讯。她的朋友小心翼翼地表达心中疑惑,母亲则是直接了当说他年纪太大,而且眼中闪烁邪恶光芒,让人看不透,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所以,她很久没有和母亲与朋友见面了。想要重拾联络的渴望越大,绝望也相对越深。她应该找谁谈谈?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听她说话的人了。
她紧抿着嘴唇,坐在洁净的空荡房间里,泪水逐渐在眼眶里打转。
儿子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些许声音。她正了正色平复情绪,用食指拭去滴落鼻尖的泪水,然后做了两次深呼吸。若是她丈夫欺骗她,也别想指望她会永远不变。
人生绝对还有更多事情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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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丈夫悄无声息地进入卧房,安静得只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泄漏了他的存在。他的肩膀宽阔,双臂壮硕,全身散发热气。他一丝不挂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拉向自己。
她期待听见柔情蜜语,听他道歉哄她,心里却害怕闻到陌生女子的微弱香味,害怕他因为良心不安而犹豫踌躇,但他一言不发抱住她,饥渴热情的将她翻过身来,脱掉衣裳。他的脸浸淫在月光下,让她也不由得亢奋起来。漫长的等待抛诸脑后,担忧与怀疑消逝于无形。
他们上次温存恩爱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谢天谢地,一切又回复到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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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待会儿要出远门。」隔天吃早餐时他毫无预警的说,一边摸摸小孩的脸庞,心不在焉的样子彷佛那句话不具任何意义。
她双眉紧蹙,噘起嘴唇,让想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多停留一会儿,然后把叉子放在盘子上,愣愣盯着炒蛋与培根。虽然距离昨夜的温存已有一段时间,但她仍感受得到下体的悸动,他的温柔与充满爱意的目光余韵未退,让她留恋不已。但这一切都到刚才为止。三月的太阳像个不速之客闯进屋里,将事实照亮得无所遁形:她先生只是回来一会儿。又来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谈你的工作?我是你的妻子啊。」
他手里本已拿着刀叉准备进食,这时停了下来,眼睛变得阴郁晦暗。
「我是认真的。」她又继续说。「这一次又要多久时间你才会像昨夜那样?难道我们已经走到我对你不再了解、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的地步了吗?即使你人就在眼前,心却不在我身边?」
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妳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以谈论我的工作吗?」
「是没错,但是……」
「那么就别再唠唠叨叨问个不停。」
他把刀叉丢在盘子上,转头对儿子勉强一笑。
她刻意放慢呼吸,让自己平心静气,可是绝望的感觉始终在脑内喧闹不休。他在结婚前确实说过绝对不准谈论自己的工作,大概是因为涉及到谍报任务或者诸如之类的内容,她也记不太清楚了。然而就她所知,有些从事特务的人除了工作之外,也过着堪称正常的生活啊,但是她的生活却一点儿也不正常。还是说,外遇之类的另类任务也属于情报人员的职责范围?因为不管怎么左思右想,几乎没有其他的可能。
她收拾着碗筷,心里一边盘算是否要对丈夫下最后通牒。要冒着他可能大发雷霆的风险吗?她害怕他勃然大怒,也不清楚他的怒气会爆发到何种程度。
「什么时候会再看见你?」她问说。
他微微一笑。「下星期三应该就回来了。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工作大概持续八到十天。」
「噢,所以你赶得及回来参加保龄球赛。」她的语气有点尖酸。
他站起身,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双手在她胸部下方交握。一感觉到他的头靠在肩窝,她的身体不禁满足的一阵哆嗦。
「是的。」他说。「球赛时我人会在。到时候我们又能像昨晚一样温存。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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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声随着他开车离去逐渐消失,她双手抱胸久久呆滞出神。叔寞是一回事,但是不知道必须为此付出何种代价又是另外一回事。要证实她先生这种男人外遇通奸的机会微乎其微,虽然她从未尝试行动,但心里非常清楚。他的工作范围很广,而且相当谨言慎行,两人的共同生活在在证明了这一点。退休金、保险、门窗、行李……所有事情他全部要确认两遍,桌子永远条理有序,皮包里或抽屉中不见凌乱的发票或纸条。他是个不会留下太多痕迹的男人,就连他离开房间后不过才几秒,他的气味便也随之消散无痕。她该如何证明他有外遇?除非找私家侦探调查。但是,她哪来的钱支付费用?
她下唇往前努起,慢慢的往脸上呼出气息。只要紧张或者必须做出重要决定,这个动作就会不经意跑出来。当年购买参加坚信礼的服装、骑马跃过最高的障碍物、答应先生的求婚……有时候甚至只是走在街上,想看看外头世界柔和灯光下的生活是否不一样时,她都会做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