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们两个站在卡尔的办公室中,形成完全南辕北辙、突兀不相称的景象。伊儿莎涂着蓝红的口红,阿萨德蓄了好斗的短髭。
阿萨德全身上下透露着反对与指责,卡尔不记得自己看过他如此愤怒。
「那不是真的!伊儿莎说我们没办法让特里格费到哥本哈根来?那份报告怎么回事?」
卡尔眼睛瞇成一条缝。梦娜打开卧室房门的影像不断在他的视网膜上播放,让他心猿意马失去自制力。事实上,他整个上午的心思都在此事上打转,他若是不快点振作起精神,特里格费和外头那个疯狂的世界就得排在等候清单上。
「什么事?」卡尔在办公椅上伸伸懒腰。他的身体已经几百年没有这么敏感了。「特里格费?没办法,他住在布来金省。我请他移驾到哥本哈根,甚至说要派人去接他,但是他说自己没有办法,而我也不能强迫他啊!你别忘了,阿萨德,他人在瑞典。他若是不愿意前来,或是没有瑞典警方的协助,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他过来。更何况现在时机还太早,不是吗?」
他预料阿萨德应该会点头同意,但是事与愿违。「我会写份报告给马库斯,好吗?到时候或许就会有进展了。还有,我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这是件十三年前的陈年旧案,从来没有进行调查。我们必须让马库斯决定这件案子要交由谁负责。」
阿萨德眉头紧蹙,伊儿莎跟着模仿他的表情。卡尔不会是认真的吧?他要将我们辛苦查出的成果送给凶杀组?
阿萨德瞥了一眼手表。「我们现在上楼去,就可以立即知道结果了。马库斯早上总是很早就来上班。」
「好吧,阿萨德。」卡尔坐直身子。「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我们要先谈一谈。」
他看着伊儿莎。她万分期待的摆动了一下臀部,一副「会有什么事呢?」的表情。
「只有阿萨德和我,伊儿莎。」他用眼睛示意,「就我们两个,妳知道的。」
「原来如此。」她向他眨眨眼,低声说:「男人间的对话。」身上的香味在她离去后仍在办公室里残留不去。
卡尔眉头深锁,不发一语的注视着阿萨德,心想阿萨德或许会因此先开口。但阿萨德只是看着他,脸上表情像是随时会跑出去帮他买治疗胃食道逆流的药物。
「我昨天到你家去了,阿萨德,海德斯街六十二号。你不在家。」
阿萨德脸颊先是露出一个小浅窝,随后即刻转变为笑纹。令人讶异的反应。「太可惜了。你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来呢?」
「我打过了,阿萨德。但是你没有接手机。」
「真的很遗憾,你来应该会很有意思的,卡尔。唉,或许改天吧。」
「嗯,不过不是要约在那儿,对吧?」
阿萨德点点头,脸上挤出一抹微笑。「你是说我们约在城里见面吗?好啊,不错的主意。」
「你务必带着太太一起来,阿萨德。我也该见见她了,还有你的女儿。」
阿萨德一边眼皮抖了一下,彷佛他最不愿意带出来抛头露面的人就是他妻子。
「阿萨德,我和海德斯街那儿的居民谈过话。」
现在连另外一边的眼皮也颤抖起来。
「你并不住在那儿,阿萨德,而且是很久以前就不住那儿了。至于你的家人,更是从未住在里头。阿萨德,你家究竟在哪里?」
阿萨德双臂一伸。「那间房子太狭窄了,卡尔,根本不可能住进我们全家人。」
「你搬家一事难道不该向我报备吗?你不需要想办法将那间小房子脱手卖掉吗?」
阿萨德神情若有所思。「你说得没错,卡尔。我应该这么做。」
「那么,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们租了间房子,现在房子很便宜,很多人甚至有两栋房子。房屋市场,你知道的。」
「听起来不错,但是在哪里,阿萨德?我需要地址。」
阿萨德低垂着头。「那个,我们是非法租屋,否则租金很贵。不能拿旧的地址当通讯处就好吗?」
「在哪里,阿萨德?」
「哎呀,好吧,在霍尔特,只是国王路旁的一间小屋。不过,你要来之前可以先打个电话吗,卡尔?我妻子不太喜欢忽然上门的客人。」
卡尔点了点头。他会再找机会和自己的属下好好谈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海德斯街的人说你是什叶派教徒?你没告诉他们你来自叙利亚吗?」
阿萨德翘起丰满的下唇。「有啊,怎么了?」
「叙利亚有什叶派教徒吗?」
那双浓密的眉毛忽然往上一抬。「说真的,卡尔,」他体谅的笑了笑,「到处都有什叶派徒啊。」
※
半个小时后,他们和马库斯、罗森,以及其他十五个明显患有星期一症候群、满腹牢骚的同事在会议室开会。
看来没有人对能参加这场会议感到兴高采烈。
马库斯简单报告了卡尔告诉他的案件内容,这是凶杀组的惯例。过程中若是有疑问,与会者随时可提出。
「从被杀害的保罗‧霍特的弟弟特里格费身上,我们得知那家人认识绑票者,或者应该称之为杀人犯比较正确。总之,凶手花了一段时间,加入父亲马丁‧霍特在克雷斯登所属的耶和华见证人教会,大家都期待那个男人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我们拿到他的照片了吗?」发问的人是副警官贝蒂‧韩森,卡尔以前小组中的成员。
凶杀组的副手罗森摇摇头。「没有。不过我们掌握了他外表的特征描述,而且还有一个名字,佛来迪‧布尔克(Freddy Brink)。但是,悬案组已经查证过了,那不是他的真名,在户政机关的资料中,没有登记这个名字却又年纪相符的人。因此,我们说服卡尔斯港市的同僚派了一位绘图员到特里格费‧霍特那儿去,现在必须静心等待结果。」
马库斯站在白板前面,记下关键词句。
「总而言之,凶手于一九九六年二月十六日诱拐了两位少年,那天是星期五,保罗带着弟弟特里格费到巴勒鲁普他就读的工程大学。那位佛来迪‧布尔克开着天蓝色货车,假装很开心能在距离克当斯登如此遥远的地方意外遇见他们,于是提议顺道送两人回家。可惜特里格费无法准确描述车子的型号,只知道前面是圆的,后面是方的。
「两个男孩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行驶不久后,布尔克将车子停在路旁一处偏僻的停车场,并且电击两人,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特里格费无法叙述对方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十之八九是使用了某种电击棒。之后他将两人搬到货车后面,拿了一块布摀住他们的脸,上面应该沾了氯仿或乙醚之类的药品。」
「我可以插个话吗?特里格费对于前述过程不是那么有把握。」卡尔补充得更精确。「他被电击后有点意识不清,而他哥哥之后告诉他的经过也有限,因为绑架者将两个孩子的嘴巴用胶带贴住了。」
「是的。」马库斯接着说下去。「但是,如果我的理解没错,保罗让他弟弟有个印象,认为车子约莫行驶了一个小时。不过这一点我们并不十分确定。保罗患有某种自闭症,尽管天赋异禀,对于现实世界却有自己独特的感官与认知。」
「是亚斯博格症吗?我想起那封信上的字句。保罗置身在可怕的情境下,还那么重视要写下准确的日期,那不正是亚斯拍格症患者特有的行为模式吗?」贝蒂问道,她一边听报告,一边将内容记录下来。
「是的,有可能。」组长马库斯点点头。「结束这段车程后,两个少年被带进一间船屋,里头弥漫着强烈的焦油味道与臭水味。船屋非常狭小,人在里面几乎无法站直,背部必须非常弯曲才行。那不是停靠小船或帆船的船屋,比较接近独木舟和轻便划艇。那个叫布尔克的男人杀死保罗之前,将他们在那儿关了五天。天数是特里格费提供的信息,但别忘记当时他才十三岁,不仅处于极度恐惧之中,大部分的时间还在睡觉。」
「我们有任何关于地形的数据吗?」维果,汉升小组中的彼得‧魏斯特维问道。
「没有。」组长回答。「少年在眼睛蒙住的情况下被带到船屋,所以什么也看不见。不过特里格费提到他们听见低沉的轰轰声,有可能是风力发电机转动的声音,据说这声音经常出现,但是有时候不会很大声,或许是受风速与风向的影响。」
马库斯的目光有好一会儿时间定在面前桌上的香烟上。这段期间光是用看的,香烟就能成为他的能量来源。恭喜他。
「我们知道,」他继续说:「船屋紧傍着水边,也许就盖在桩柱上,因为下方的水流会溅上木制地板。门大概比四周地区高约半公尺,所以必须用爬的才能进入屋顶低矮的船屋。据特里格费所说,他在某个角落看见了桨,这项证词更加支持船屋是为了停放独木舟或是轻便划艇而搭建的假设。他也认为船屋建材不是斯堪地那维亚地区常用的木材种类,相较之下,那间船屋使用的木材色泽更浅,纹路也不一样,不过之后会有更详尽的报告。我们鉴识部门的老朋友劳森,在瓶中信的纸张上找到一个小碎片,很可能来自于保罗拿来当笔写字的木头。目前碎片已经送给专家鉴定,未来或许能帮住我们了解那间船屋所使用的木材种类。」
「保罗是怎么被杀害的?」有个站在后方的警员问。
「特里格费也不清楚。他的头部事先被布料盖住,只听见打斗的声音。等到布被拿掉,他哥哥已经不见人影。」
「那么他从何知道自己的哥哥被杀害了呢?」刚才那个问话的人紧接着又说。
「从声音清楚得知。」
「什么样的声音?」
「呻吟、咒骂、跌倒,还有沉闷的殴打声,最后是一片死寂。」
「是拿重物殴打的吗?」
「可能性很高。卡尔,接下来由你继续?」
底下很多人不太赞同组长这个举动,所有人全部望向他。按照他们的想法,卡尔消失得越远越好,经过这么多年,大家早已受够他了。但卡尔毫不在乎,前一夜激情留下的余韵仍在他的脑下垂体中咕噜冒泡。根据与会者脸上无聊的表情分析,他应该是这次会议中唯一心花怒放的人。
卡尔清清喉咙。「绑票者精确指示了特里格费应该对父母说的话:保罗已经被害了,如果他们向别人提起这件事,他绝对会再次动手。」
贝蒂的眼神引起他的注意,她是会议室内唯一对他的话语产生反应的人。他朝她点点头。这位女士一直都很优秀。
「对十三岁的小孩来说,那铁定是场梦魇。」卡尔继续往下说。「特里格费被释放回家后,才知道凶手杀害保罗前和他的父母联络,而且要求一百万的赎金。他们也付了这笔费用。」
「他们付了钱?」贝蒂问说。「是在杀人之前还是之后?」
「就我所知,是在保罗被杀害前付款的。」
「我还是没搞懂此案的重点,卡尔。你可以简短说明一下吗?」魏斯特维忽然提问。在场的同僚很少会真正表现出自己没听懂,这个人真是了不起。
「乐意之至。这家人认得凶嫌的长相,也曾经参与过他们的宗教集会,要他们指认凶嫌使用的车辆以及其他物品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凶嫌威胁他们不可以报警,这个手法看起来简单,事实上相当残酷。」
有几个人靠着墙壁,思绪很明显已经飞到办公桌堆积如山的案件上,例如飚车族和移民帮派之间的冲突已经火烧眉毛,昨天在诺勒布罗又发生一起枪击事件,而这已经是短短一周以来的第三起了。如今救护车不太敢开往当地,伴随逐渐升高的威胁情势,有越来越多的同事自己采购防弹衣,在场有几个人的毛线衫底下便正穿着。
眼下的案件已经让他们忙得喘不过气了,一九九六年的瓶中信与他们何干?某种程度上,卡尔非常能理解同事的心态。然而,难道他们不用为眼下这一团糟的现况负责吗?由超过一半的人投票选出的政党,不正是导致全国陷入此种混乱的幕后黑手?还不包括警察改革、错误的种族融合政策……是的,要怪就要怪这些爱挑剔、爱抱怨的人。他们半夜两点在街上巡逻时,是否记得妻子躺在床上,梦见身旁有个可以依偎的男人?
「绑票者特意寻找孩子众多的家庭下手。」卡尔环顾一圈,寻找值得将精神花在上面的脸庞后,谢续开口说道。「例如这个由耶和华见证人教徒所组成的家庭,在许多方面与世隔绝。他们有一成不变的习性,过着严格律己的生活;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经济状况相当优渥。凶嫌从这样的家庭里,挑出状况比较特别的两个小孩,将其诱骗拐走。等到家长付了赎金之后,他便杀掉其中一个,释放另一个回家,藉此让受害家庭明白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凶嫌威胁他们,一旦他怀疑他们报警或是联络教会,或者是想靠一己之力追查他的下落,他将无预警的杀掉他们其他的孩子。受害家庭或许少了一百万的资产,但是为了让其他孩子继续活下去,也只能选择隐匿自己不幸的遭遇。他们保持沉默,为的是避免凶嫌将威胁付诸行动;他们噤声不语,希望能够再度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那个消失的孩子呢?」贝蒂高声插嘴问道。「周围的人怎么说?一定会有人察觉忽然少了一个孩子呀?」
「是的,应该会有人觉得奇怪。但是,在这种成员关系紧密的教会中,若是有人出于宗教理由将孩子逐出家门的话,不太会遭人非议,即使这种决定理应由特别委员会共同决议才是。在特定的宗教派别中,此种驱逐的说法很容易取信于人,因为有些教派规定不准教友与被驱逐的成员联系。在这个问题上,教友的态度是一致的。发生凶案后,保罗的双亲说他被逐出家门,被送到非常遥远的他方,远到他们从此不会再想起他,从他们的眼前、他们的意识中永远消失,各界的疑问也顿时沉寂止息。」
「好吧,那么教会之外的人呢?一定有人会注意到吧?」
「嗯,可以这么推论。不过,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受害家庭除了教友之外,很少与外人往来,这也正是凶嫌挑选他们作为下手对象的阴险之处。事实上,只有保罗的老师向父母询问过他的下落,结果一无所悉。如果学生不愿意,谁也没有办法强迫他来上课,不是吗?」
四下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现在大家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
「我们知道你们脑袋里想什么,我们也有同样的想法。」副手罗森环视众人说。他还是如往常般故作姿态好显示自己的重要性。「要是这件严重的罪行未被举发,而且特地找封闭的环境下手,那么犯罪很有可能持续进行中。」
「简直是病态!」一个新人叫道。
「是的,欢迎来到警察总局。」魏斯特维脱口而出,但被马库斯瞪了一眼后,马上就后悔了。
「我要特别强调的是,我们至今尚未得出明确的结论。」组长马库斯说。「在进一步掌握线索之前,绝对不可以向媒体透漏一点口风,听清楚了吗?」
众人全部点头,阿萨德点得尤其激烈。
「从这家人之后的状况来看,凶嫌确实将他们摆弄于股掌之间。」马库斯说,「卡尔,你要说明一下吗?」
「好的。根据特里格费的说法,他被释放回家后一个星期,他们就举家迁往瑞典的伦德,从此家里禁止再提起保罗这个人。」
「对小弟来说,一定很难熬。」贝蒂打岔说。
卡尔眼前浮现特里格费的脸。贝蒂说得确实没错。
「面对凶嫌威胁的行径,这家人偏执的反应表现在每次听到有人讲丹麦语的时候。因此,他们举家从旬纳搬到诺欧斯顿,再到布来金,后来在布来金又搬了两次,一直到目前在哈勒布罗的住所才安定下来。不过,父亲严格规定不准让口操丹麦语的人进屋,而且除了教友之外,谁也不能信任。」
「特里格费有提出异议吗?」贝蒂又问。
「有的,他基于两个原因反对:其一是,他不愿意绝口不提他浓爱的兄长保罗,而且他隐约觉得保罗是为了他才牺牲性命。第二个原因在于,他热烈爱上了一个不属于耶和华见证人教派的女孩。」
「于是他被赶出了家门。」罗森特意补充说。毕竟从他刚刚开口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错,特里格费被赶出家门了。」卡尔紧接着说。「至今已经四年。他搬到往南几公里的地方,不仅在恋爱关系中找到了心理支持,还在贝尔坚纳一家木材行担任助手。虽然他的工作地点就在父母家附近,但是家人从未和他互动,直到我上个周末到那儿去时,双方才又有了接触。是分裂之后的第一次。特里格费的父亲要求他不准泄露口风,而就我的认知,特里格费自己本来也不打算透露,直到我让他看了那封瓶中信。那封信将他彻底击垮,或者说强迫他面对现实。」
「绑架案之后,那家人还有听到凶嫌的消息吗?」有个人问。
卡尔摇摇头。「没有,我也不认为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说?」
「案发至今已经过了十三年,而凶嫌还有别的事要做。」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听见前厅传来丽丝喋喋不休讲电话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得有人在座位上接电话才行。
「出现过其他类似案例吗,卡尔?你们调查过了吗?」
卡尔感激的望着贝蒂。多年来,她是会议室里唯一没有出现过和他意见严重分歧的人,也是唯一不会汲汲追求名利的人。她天生精力充沛,而且能干优秀。「我已请阿萨德和萝思的代理人伊儿莎联系各个协助脱离教派者的组织与自助团体,或许能因此取得有关遭到驱逐或是逃家孩子的讯息。追查这条线索的成果或许有限,但若是直接上门找教会帮忙,绝对会碰钉子。」
有几个人的目光移向阿萨德。他站在那儿的模样看起来像刚从床上滚下来,全身裹得密密实实,引人侧目。
「你们不应该将这项工作交给一些有概念的专业人员来做吗?」有个人开口问道。
卡尔举起手。「这话谁说的?」
有个男子往前走一步。他的名字叫作帕斯高,是个习惯闷着头往前冲的人,工作表现令人不敢恭维,但是只要电视台的摄影机出现,马上就会挤到镜头前接受采访。他大概认为几年后自己将是组长接班人吧。
卡尔瞇起眼睛。「好吧,看来你应该就是那位能干得要命的人,麻烦你与我们分享你对于丹麦宗教派别的独特知识吧。可以请你给我们几个教派的名字吗?你看五个如何?」
那个人正要开口辩解,但是马库斯脸上那怪异的笑容不给他任何机会。
「嗯。」他环顾周遭后说:「耶和华见证人。浸信会不属于此列,但是还有统一教……山达基教会……崇拜魔鬼的人,以及……天父之家。」他一脸胜利模样,沾沾自喜注视着卡尔,然后朝其他人点点头。
卡尔装出大感折服的神情。「很好,帕斯高,浸信会当然不能算在内,崇拜魔鬼的人也是,除非你是指撒旦教会。所以你必须再说出一个替代。可以吗?」
帕斯高嘴角往下垂,这时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他的脑海中掠过世界各大宗教,然后被他一一摒弃,嘴唇不断无声念着各个教派名称,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上帝之子。底下响起零星的掌声。
卡尔也跟着鼓掌。「太棒了,帕斯高。接下来让我们就此埋葬战斧吧。丹麦的教派种类繁多,还有类似宗教的独立教会,以及大觉醒运动等等,很难全部记在脑子里。当然不可能办到。」他转向阿萨德说道:「不可能记得住,对吧,阿萨德?」
矮小的男子摇摇头。「的确办不到,必须先做点功课才行。」
「那么,你做功课了吗?」
「我尚未完成,不过还想得起来几个。要说出来吗?」阿萨德望向马库斯组长,他点点头。
「好,例如还有贵格会、降灵节活动、摩门教、新使徒教会、福音教会,以及新异教徒运动、新萨满教运动和接神运动,还有圣母教会、第四道学派、圣光团、新门徒运动、哈里克里希纳教、阿南达玛迦、实谛‧赛‧巴巴、布拉玛‧库马利斯、超冥想、生命之道、基督会所、主之光,或许再加上主显圣容教。」他一口气说完后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缓一下呼吸。
这次没有一个人拍手,现场所有人再清楚不过,所谓的专业其实有许多面向。
卡尔匆匆一笑。「社会存在着各式各样型态迥异的宗教社团,其中许多教派在创立之初会推崇一位教主,经过一段时间后,便形成封闭的单位。在满足各种合适条件下,即刻成为丰富的猎场,提供杀害保罗‧霍特的凶嫌这类心理变态者潜伏猎捕的机会。」
凶杀组组长马库斯这时向前走一步。「现在你们已经了解了一桩以谋杀结尾的案件,虽然不是发生在我们的辖区,但是就在隔壁。针对这件案子,没人掌握任何头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必须再次强调,关于此案,卡尔和他的助手会继续追查下去。」他转向卡尔。「你们得自己请求需要的协助。」
马库斯又转过来看着帕斯高。男子漠不关心的眼神又隐匿在沉重眼皮底下。「至于你呢,帕斯高,我只想说你的热情足以为人榜样。你认为我们应该派人负责这项任务,实在非常了不起。只是我们三楼必须专心侦办现有的案件,而那些案件多到满出来了,对吧?你的看法如何?」
那个笨蛋点点头。他能有什么巧思卓见?充其量只会做出更愚蠢的举动。
「问题在于,你认为我们比起悬案组更适合侦办此案,或许我们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就这么决定好了,我们可以提供一位人手,由于帕斯高已表明对此案的兴趣,因此是不二人选。」
卡尔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快要拷掉,一口气堵在肺部出不来。绝对不可以!他们该拿这个笨蛋怎么办?
马库斯一眼看出其中的困境,于是又说:「我听说在瓶中信的信纸上找到一小片鱼鳞。帕斯高,你可以去追踪一下那是属于什么鱼类,出现在哪个水域吗?锁定从巴勒鲁普开车过去约莫一个小时的地方。」凶杀组组长对卡尔瞪大的双眼视而不见。「还有一件事,帕斯高,你必须考虑那个水域在一九九六年时,曾经有过风力发电机或是会发出类似噪音的东西。清楚了吗?」
卡尔松了一口气,这项任务他很乐意交给帕斯高去做。
「我没有时间。」帕斯高说。「约根和我正准备到桑比挨家挨户访查。」
马库斯望向角落一个壮硕魁梧的家伙,对方点点头。
「看来约根必须有两天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处理此事了。」马库斯说,「是吧,约根?」
那个强壮的男人耸耸肩。他没有觉得特别亢奋,而那个最后终于找出谁杀害了自家儿子的家庭,想来也不会觉得兴奋。
马库斯又看着帕斯高。「两天,你应该就能解决这件小事了,是吧?」
这是组长杀鸡儆猴的惩戒方式。
如果你一定要在某人脚上撒尿,就不应该逆着风做,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