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之争五
【陶德】
我们奋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突破斯帕克人的进攻阵线。
人好多——
安格哈拉德驮着我,因为痛苦和惊吓而嘶叫着——
对不起,姑娘,我很抱歉。
但是没有时间了——
我满脑子都是战争,没有时间想别的——
“这边!”市长说着又塞给我一支枪。
我们领着一小队士兵,冲向一大队斯帕克人——
我举枪瞄准——
扣下扳机——
乒!
开枪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空气中满是烟雾,我看不见自己射中了哪里,有斯帕克人倒地,也有我们的人大叫,安格哈拉德仍然哀嚎着奋力前进。斯帕克人的盔甲经不住枪火而爆裂,接着更多的箭和白色棍子向我们射来,我害怕得喘不过气来,只是不停地开枪、开枪,看都没看清子弹到底射中了哪里——
斯帕克人接连不断地涌来,踏过士兵们的尸体,他们的声流大开,每一位士兵的声流也大开,顷刻间仿佛上千场战争同时打响,不只发生在我眼前,还在我们的人和斯帕克人的声流中反复上演,空气、头脑,甚至精神都被战争填满,耳朵里流出的血也是战争的模样,喉咙里吐出的痰也是战争的模样,仿佛战争就是一切认知、唯一的记忆,乃至即将经历的全部——
“滋”的一声,我的胳膊上突然一阵灼痛,我本能地往旁边一躲,却看到一个斯帕克人拿着一根白棍子指着我。我制服上的布烧着了,腾起一股难闻的蒸汽,衣服下的皮肤像是被掌掴了一样火辣辣的。我才意识到,大概差两厘米我这条胳膊就没了——
兵!
旁边一支步枪开火了,是市长。他打中了那个斯帕克人,把他击倒在地,市长说:“第二次了,陶德。”
接着,他又重新投入战斗。
【薇奥拉】
布雷德利正要回答柯伊尔助医,西蒙妮已经抢先开口:“嗯,可以的。”“西蒙妮!”布雷德利厉声叫道。
“但是往哪里发射呢?”西蒙妮继续说,“要打哪支军队?”
“打斯帕克!”柯伊尔助医喊道。
“刚才你还想让我们帮你阻止总统的军队呢!”布雷德利说,“还有,薇奥拉告诉我们,你为了自己的利益曾试图杀了她。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相信你的主意?”
“你们当然不应该相信她。”我说。
“即使我是对的,姑娘?!”柯伊尔助医指着投影说,“这场仗就要输了!”我们看到人类那方的阵线被攻破了一角,斯帕克人像决堤的洪水般从缺口涌入。
陶德,我想道。快从那儿逃走。
“我们可以向山脚发射一枚点对点导弹。”西蒙妮说。
布雷德利震惊地转过身看着她:“我们来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几百个当地的生物——当地的智慧物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后我们还要跟他们一起生活一辈子?”
“要是不赶紧做点什么,你也活不了多久!”柯伊尔助医几乎叫了起来。
“我们可以向他们展示一下我们的火力,”西蒙妮对布雷德利说,“让他们主动撤军,然后再试着谈判——”
柯伊尔助医发出一声不屑的大笑:“你是没办法跟他们谈判的!”
“你们之前就谈判了,”布雷德利说着,回头转向西蒙妮,“我们就要这样插足一场战争吗?甚至都不知道应该信任哪一边?一阵狂轰滥炸,然后还希望能有好结果?”
“人都要死了!”柯伊尔助医喊着。
“你刚才还叫我们去杀那些人呢!”布雷德利喊了回去,“如果总统进行过种族屠杀,或许他们的目标只有他一个。我们去发动进攻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够了!”西蒙妮厉声说道,突然像一个指挥官一样,布雷德利和柯伊尔助医不再争吵了。接着西蒙妮说:“薇奥拉呢?”
他们都看向了我。
“你是在那边待过的人,”西蒙妮说,“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陶德】
我们就要战败了——没有别的出路了——
我把角兽背上的斯帕克人打下来,战况却只延缓了那么一秒——
人们仍在奋力前进,不停地开枪,斯帕克人不断倒下、死去——
但是他们源源不断地从山上下来——
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太多了。
到目前为止,唯一对我们有利的就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再运一架火器到山脚下。
但是他们人越来越多——
已经冲到了面前——
我即方圆,方圆即我。
这几个字重击着我的头,市长的马撞上了安格哈拉德,它精疲力竭,都没有抬起鼻子看看——
“别分心!”他开着枪从我身边过去,喊着,“不然就输了!”
“已经输了!”我喊着回应他,“这局面我们赢不了了!”
“黎明之前总是最黑暗的,陶德。”
我不解地看着他:“才不是!说什么蠢话?黎明之前总是最明亮的!”
趴下!
他的话钻进我的脑袋里,我没仔细想就躲了一下,一支箭从刚才我脑袋的位置飞了过去。
“这是第三次了。”市长说。
这时,斯帕克的号角又响了起来,声音大到几乎能看得到空气随之扭曲、弯折,而且号角声中有一种新的音符——
胜利的音符。
我们迅速转身——
队列已经溃不成军。
摩根先生倒在一头角兽的脚下。
斯帕克人正涌到山下——
从四面八方涌进战场——
冲进仍在奋战的人群中——
像一股浪,直直地向我和市长扑来——
“准备好!”市长喊。
“我们必须撤退!”我也喊,“我们必须撤离这里!”
我去拉安格哈拉德的缰绳,想让它掉头。
但是我看到身后,斯帕克人从我们后面攻过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
“预备!”市长对着周围的士兵们大喊。
薇奥拉,我想——
他们人太多了,我想——
啊,救命,我想——
“战斗!不死不休!”市长叫道。
【薇奥拉】
“她?!”柯伊尔助医说,“她就是个孩子——”“是我们信任的孩子,”西蒙妮说,“这孩子受训成为一名移民,跟她的父母一样。”
听到这儿我有点脸红,但只有一部分原因是害羞。因为这话没错,我确实受过训练。我在这里的经历也足以让我的意见具有参考价值——
我又望向投影,望向战场,情况看起来越来越糟了,我努力思考着。山下的状况太惨烈了,但斯帕克人不会无故发起攻击。他们的目标可能只是市长一个人,我们打败过他,但是——
“你的陶德就在山下,”柯伊尔助医说,“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他就要被杀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说。事实如此,这比任何事都重要。我看向布雷德利和西蒙妮:“对不起,但是我们必须救他。必须。我和他差点儿就可以拯救整个星球了,结果又全被他们搞砸了——”
“但是救他会不会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布雷德利温和地说,但十分严肃,想让我考虑清楚,“好好想想。你接下来做的事会被永远铭记,它将决定我们的整个未来。”
“我不怎么信任这个女人,薇奥拉,”西蒙妮说,柯伊尔助医则怒目而视,“但这不意味着她说得就不对。如果你说这样没错,薇奥拉,我们就介入战争。”
“如果你说这样没错,薇奥拉,”布雷德利略显焦躁地重复着西蒙妮的话,“我们就要以征服者的身份开始新生活,你会为子孙后代埋下隐患。”
“哦,饶了我吧!”柯伊尔助医着急地喊,“权力交给你了,薇奥拉!我们可以改变一切!我的孩子,不是为了我——为了陶德,为了你自己!就在这里,就在这一刻,你的决定可以终结这一切!”
“或者,”布雷德利说,“也可能引发更糟糕的事情。”
他们都看着我。我又望向投影。斯帕克人已经冲散了人群,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而陶德就在那人群之中。
“如果就这样袖手旁观,”柯伊尔助医说,“你的男孩就要死了。”
陶德,我想——
我该不该为了救你,发动一场新的战争?
我要这样做吗?
“薇奥拉,”西蒙妮又说话了,“怎么做才对呢?”
【陶德】
我开了枪,但是双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我必须把枪举高才能保证不伤到自己人,可若是那样干,我就连斯帕克人也打不到了。突然,一个斯帕克人已经站在我面前,他举着白棍子,对准了安格哈拉德的脑袋。我挥起枪杆,狠狠地打在他高高的耳朵后面,他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另一个斯帕克人跟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我脑海里的薇奥拉的脸瞬间变成了他,他踉跄着后退,我另一只胳膊的袖子裂了一个口子,一支箭擦着裂口飞了过去,差一点射中我的下巴。我拉着安格哈拉德的缰绳让它掉头,要想活着离开这里,我们必须跑。旁边一个士兵被白棍子的枪火打中了,血溅了我一脸,我别过头不去看,不顾一切地拽着安格哈拉德,我的全部思绪被占据,在如此庞杂的声流之中,即便闭上眼睛都能听到、看到我们的人和斯帕克人正在死去,我的全部思绪都被占据——这就是战争的样子吗?
这就是人们想要的吗?
这就是人必须经历的吗?
死亡咆哮着、尖啸着,扑面而来,来得如此之快,令你毫无招架之力——
接着我听到市长的声音——
“战斗!”他喊道。
他的声音和他的声流都在呐喊。
“战斗!”
我擦掉脸上的血,睁开眼睛,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就要这样战斗下去了,直到战死。我看到骑在莫佩思身上的市长,他和他的马都沾满了血,他奋力迎战,我能听到他的声流,那声流如石头般冷酷,但仍在诉说着——
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最后。
我不由得向他看过去——
我意识到确实是最后了——
我们输定了。
他们人太多了,我们输定了。
我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安格哈拉德的鬃毛,想着薇奥拉——
接着——
轰!
斯帕克人正狂奔下山,而整座山脚就在咆哮的火焰、尘土和血肉之中爆炸了——
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石头、泥土、斯帕克人的碎片砸在我们身上。
安格哈拉德嘶叫着,我们两个侧倒在地,周围的士兵和斯帕克人都在尖叫,到处乱跑,我的腿被安格哈拉德压在地上,它努力重新站起来,这时我看到市长骑在马上和我们擦肩而过——
我听到他在大笑。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冲他喊。
“神秘礼物!”他喊着回答我,骑着马在尘土和浓烟中穿行,他向士兵们喊着,“进攻!马上进攻!”
【薇奥拉】
我们蓦地将注意力转回投影。“那是什么?”我说。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之后,只能看到大团浓烟。布雷德利按了下遥控器屏幕,探测器又升空了,但是浓烟仍然笼罩着一切。
“录像了吗?”西蒙妮说,“你能回放吗?”
布雷德利又操作了一阵,画面突然往回走了,回到了那团浓烟中,烟雾迅速地聚集起来——
“到了。”布雷德利把画面停下,用慢动作继续播放。
又回到那可怕的混战中,斯帕克军队占了上风,突然——
轰!
山麓发生了爆炸,一股狂烈的气浪喷薄而出,尘土、石头、斯帕克人的尸体还有他们的巴特鲁魔都飞了起来,卷入大团的浓烟,浓烟迅速遮挡了一切——
布雷德利回放了那段影像,我们又开始回看,一开始只见一小点亮光,突然整座山被掘地而起,抛撒向空中,就在投射的画面上,我们目睹斯帕克人死去——
目之所及,一片死亡之景——
几十个——
我记得在河岸上遇到的那一个,我记得他的恐惧。
“这是你们的人吗?”西蒙妮问柯伊尔助医,“你们的军队已经到现场了吗?”
“我们没有导弹,”柯伊尔助医说,她的眼睛仍然盯着投影,“如果有,还用得着劳烦你们发射吗?”
“那是哪里来的?”西蒙妮说。布雷德利弄了几下遥控器,画面变得更大、更清晰了,最慢速播放,能看到有什么东西飞进山脚下,看到泥土更加缓慢地飞起来。斯帕克人的尸体被撕裂,没人知道他们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爱过谁,他们的名字叫什么——
只看到腾空四散的尸体——
生命终止——
这都是我们造成的,我们逼得他们反击,是我们在奴役他们、杀戮他们,或者说是市长这么干过。
现在我们又在屠杀。
西蒙妮和柯伊尔助医在争执,但是我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因为我也知道。
当西蒙妮问我怎么办的时候,我本想说发射导弹的。
我本想说的。
我自己也正要带来这样的伤害。我正要说,是的,就这么做,发射吧——
杀了这些斯帕克人,哪怕他们才是真正有理由发动进攻的一方,哪怕他们攻击的是这个星球上自作自受、最活该的人——
如果能救陶德,那也无所谓,我会这么做的。
我会杀死成百成千的斯帕克人去救他。
我会为陶德发起一场更大的战争。
我突然清醒过来,伸手扶住松子才站稳。
接着我听到柯伊尔助医高声说道:“只能说明他自己造了火炮!”
【陶德】
在浓烟和尖叫中,安格哈拉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的声流里空无一物,这种沉默让我感到害怕,但是它又站起来了。我回头看去,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爆炸是在哪里发生的——是另一支部队。是泰特先生和奥黑尔先生带领的部队,他们集合了剩余的士兵,带上了市长先前提到的“武器”。
而我根本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武器。
“只有保持神秘,秘密武器才能发挥作用。”他骑着马回来了。
现在,他喜形于色。
城市那边的道路又来了一路士兵,数百人精神饱满,声音响亮,做好了战斗准备——
斯帕克人已经掉头了——
斯帕克人回头望向山上,在刚才爆炸过的地面上寻找逃跑的路——
又一道亮光闪过,我们头顶上“嗖”的一声——
轰!
我吓得一缩,安格哈拉德尖叫着。山上又被炸出一个洞,更多的尘土、浓烟、斯帕克人的尸体和角兽的碎块飞上了天。
市长毫不退缩,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他看着援兵从我们身边经过,而斯帕克人溃不成军,他们想要转身逃跑——
却被我方新到的部队截断退路——
我喘着粗气——
我目睹战局逆转——
我想说——
我想说——
(闭嘴吧)
看到之后突然觉得——
(闭嘴吧)
看到斯帕克人倒下,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我觉得开心,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奔涌——
(闭嘴闭嘴闭嘴)
“你刚才不会是在担心吧,陶德?”市长问。
我扭头看着他。我的脸上留下了干涸的泥痕和血迹,人类和斯帕克人的尸体遍地都是,一股全新的明亮声流洋溢在空气中,我都没想到它能这么响亮——
“快来!”他对我说,“体会一下胜者的快乐。”
他跟在新来的援兵后面,骑着马走开了。
我骑着马跟在他身后,端着枪,但是没有开枪,只是看着,感受着——
感受着其中的兴奋——
就是这感觉。
这就是战争最下流、最下流的秘密——
当你打赢的时候——
当你打赢的时候,这太令人兴奋了——
斯帕克人冲回山上,攀着碎石往回跑——
逃离我们——
我举起我的枪——
我瞄准一个逃跑的斯帕克人的后背——
我的手指放在扳机上——
准备扣动扳机——
那个斯帕克人绊倒在另一个斯帕克人的尸体上,还不止一具尸体,有两具、三具——
接着浓烟慢慢消散,我看到了更多,我看到尸横遍野的景象,有我们的人、斯帕克人,还有角兽——
我仿佛回到了修道院中,回到了那个堆满了斯帕克人尸体的地方——
我不再觉得兴奋了。
“上山追他们!”市长对着他的士兵们大喊,“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薇奥拉】
“结束了。”我说,“战争结束了。”布雷德利让投影正常播放,我们看到了那批随后赶到的人马。
我们看到了第二次爆炸。
我们看到:斯帕克人想要转身逃上山坡、想要越过山脚爆炸后的废墟。混乱中,一些斯帕克人掉入河里、跌到山下,摔进混战的人群中,很快丧命。
规模如此庞大的死亡让我泛起一阵恶心,脚踝也跟着疼得厉害,我只能靠在松子身上,听他们几个争吵。
“既然他能那么做,”柯伊尔助医说,“那么他比我刚才说的还要危险。你们想让这种人来统治你们即将加入的新世界吗?”
“我不知道,”布雷德利说,“不是他,就是你?”
“布雷德利,”西蒙妮说,“她说得有道理。”
“是吗?”
“我们不能放任新的定居地陷入混战,”西蒙妮继续说,“这里是我们的最后一站。飞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在这里生活,如果我们身处险境——”
“我们还可以在这个星球上别的地方着陆。”布雷德利说。
柯伊尔助医重重地吸了口气:“你们别想。”
“又没有法律规定我们一定要跟以前的定居者会合,”布雷德利对她说,“我们一直没有收到你们的任何消息,所以着陆的时候就假定你们没能成功。你们尽管打你们的仗吧,我们去找自己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就这样抛弃他们?”西蒙妮说,一副震惊的语气。
“反正最后你们还是要跟斯帕克人打仗,”柯伊尔助医说,“而且没有任何经验丰富的人帮忙。”
“总比留在这里要好——不光要打斯帕克人,还有对付其他势力,”布雷德利说,“最后,可能还要对抗你们。”
“布雷德利——”西蒙妮说。
“不行。”我大声说话,好让他们能听到。
我还在看投影,看着人类和斯帕克人不断死去——
我还在想陶德,我本来要为了他杀害多少生命——
我感到头晕目眩。
我不想再做那样的决定。
“不使用武器,”我说,“谁也不轰炸。斯帕克人在撤退。我们打败过市长,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再打败他一次。也可以再跟斯帕克人签一次停战协议。”
我看着柯伊尔助医的脸,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强硬:“不要制造更多死亡了,”我说,“起码我选择不要,就算那是对方应得的。不要造成死亡,不论是斯帕克人还是人类。我们会找到和平的解决方法的。”
“说得好。”布雷德利激动地回应道。他看着我,带着我熟悉的表情,那张脸上洋溢着善意、爱还有自豪,那感情强烈到令我感觉刺痛。
我不禁把目光移开,因为我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要命令他们发射导弹了。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坚决,”柯伊尔助医说,她的声音像河底一样冰冷,“我得去救人了。”
没人来得及拦住她,她已经离开了。她奔向牛车,驾车驶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