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们要干什么？”克拉拉边问，边跟在大步穿过走廊的博士身后。沃伦和玫也匆匆跟在他俩后面。
“我们要回去，”博士说，“就像玫之前建议的那样。抱歉，”博士回头道，“我早该听你的。”
“但你说过我们不能穿回本的时间线。”玫指出。
“我们不能，”博士说，“但也没事，因为我们不会追溯本的时间线。我们要回溯的是逝者的时间线。”
克拉拉抓住博士的手臂，让他停了下来。“你说的话完全讲不通。”她说。
“完全讲得通。”博士坚持道，“你听不懂又不能怪我。”
“好吧，那么，”克拉拉说，“为了我们这些理解迟缓的人，你能解释一下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博士深吸一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逝者，”他说，“虽然这么说令我很是受伤，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它们，所以我们必须回去。”
“回哪里去？”沃伦问。
“去逝者上一次攻击的星球，”博士说，“我也不能确定那是哪颗星球，在什么时间。但一次简短的探访应该可以给我们提供线索，让我们知道它们的弱点，帮我们找出击败它们的方法。”
“等等，”克拉拉说，“现在塔迪斯连起飞都不肯，更别说去其他星球了。我们要怎么去？”
“用逝者来地球的方式去，”博士说，“穿过虫洞，现在它的入口正覆盖着整颗星球。”说完，博士又迈开了步子。
“如果我们不乘塔迪斯，你为什么往那个方向走？”克拉拉跟在他后面问道。
“去把这身滑稽的行头换掉，”博士头也不回地说，“我即将做一件聪明过人，但有点违反宇宙法则的事，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非常重要。”
“太遗憾了，”克拉拉冲玫眨了眨眼，“我是制服控。”
“我可听到了！”博士喊道，“在外面等我，五分钟。别偷看。”
克拉拉、玫和沃伦走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时，博士已经在那儿了，他那双排扣常礼服、黑牛仔裤和领结的打扮也恢复了。此刻，他正在用音速起子研究医院大楼的外墙。
“你是怎么做到的？”克拉拉问，“你换衣服怎么这么快？”
“变幻时空的衣橱。”博士哼了一哼，“看吧，这面墙直接通往虫洞。嗯，其实整个地球都是如此。但我们要从这里进去。还有问题吗？”
沃伦举起了手。“嗯，还真有，”他说，“以上苍之名，你到底在说什么？”
“哦，对，”博士说，“我老是忘记你不是一开始就跟我们在一起的。把你的袜子给我。”
“什么？”
“给我一只袜子，”博士重复道，“给我吧。它有助于理清这一切。”
沃伦耸了耸肩，踢掉一只鞋，脱下了袜子。博士接过袜子，仔细研究了一下袜子上的红蓝方块图案。
“呜哦，菱形图案！”他大叫道，“我喜欢它们！”他抬起脚踝，把袜子贴了上去，仿佛在比画尺寸。“太赞了！”博士转身面向克拉拉，“记下来吧——等摆平这一切，我们得去买带菱形的袜子。”
克拉拉双臂一叉，“看看，我记得多快。”她淡淡地说道。
“我还是不懂，这跟逝者和别的星球有什么关系。”沃伦说着，光着脚穿上了鞋子。
“你马上就明白了。”博士承诺道，“现在，请看……”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剪掉了袜子的一头。
“嘿！”沃伦大喊道，“那可是新的！”
“现在也还是新的啊，”博士说，“而且还有了教育功能……”他把剪刀收回去，又掏出一只小蜜橘。“好了，”他说，“把这个蜜橘想象成地球吧，它独自待在太阳系的一端，自扫门前雪。”他把水果递给玫，让她把它举高。
“这个，”博士继续说着，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油桃，“是逝者现在所在的星球。但是它们想离开这个世界，来地球享用晚餐。”他把油桃递给了克拉拉，也让她举在空中。博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线，牵在两个水果间。
“从一颗星球直线到达另一颗星球，需要巨大的能量、极高的科技和有条不紊的后勤保障——比全世界所有个人助理和秘书合而为一还高要求。如果你需要穿越时间，还得再乘上一万倍。”博士的手指沿着那根线，从油桃滑向蜜橘，“但是……”
他捏住线的中点，把它折成两段，然后让克拉拉挪了位置，站到玫的旁边，“但是你可以利用虫洞来作弊。”
“那就是我的袜子？”沃伦问道。
“正是！”博士说着，把菱形袜子的一端连在油桃上，另一端连在蜜橘上，“把它想象成穿越时空的捷径吧，也就是省掉了所有麻烦，简单快捷地穿越极长距离的方法。”
“所以，塔迪斯就是这样穿越时空的吗？”克拉拉问。
“算是吧，嗯，”博士说，“实际上，并不是。塔迪斯通过时间漩涡来穿梭，如果用门外汉的话来说，就是个巨大、复杂、多维度、跨时间的……东西。而且，跟沃伦的袜子一样，它有两种可爱的颜色。”
“好吧，很高兴我们搞清楚了。”克拉拉说。
博士再次抽出音速起子，过去扫了扫医院门口的墙面。“现在你们知道虫洞是什么了，”他说道，“顺带一说，水果你们可以留着。”
克拉拉和玫笑了笑，把收获的水果放进了各自的口袋。沃伦则拿回了残破的袜子，皱皱眉头，把它扔进了附近的一个垃圾桶里。
“虫洞覆盖了整个世界，”博士说，“但这家医院是薄弱之处——它每天都充斥着悲伤，昨天则更是如此——所以这里会是最容易突破的点。我只需要找到正确的频率，逆转中子流的极性……”博士不断改换着起子的档位，直到墙体突然闪烁起来，仿佛纵向倒置的粼粼水面。
“太神奇了！”克拉拉屏息道。她上前一步，走到虫洞入口，伸出了手。博士迅速把她的手拍了回去。“喂！”她喊道，“你这是干吗？”
“你就要把手伸进另一个世界里啦！”博士说，“虫洞能汽化人的肉体，把你的手指分解到十亿个不同的方向。就算你的手没事，你也不知道虫洞另一边有什么。你可能会把手伸进别人的浴室，这可算不上有礼貌。”
克拉拉缩回手，一脸闷闷不乐地问道：“如果我们一碰这东西，它就会把我们汽化了，那我们要怎么穿过它？”
“我们坐车，”博士解释道，“金属框架会成为法拉第笼，消减所有活跃因子，保护其中的黏软物质。”他又加了一句，“我们就是那些黏软物质。”
“所以我们回救护车上去？”玫说。
“答对了！”
他们跑过停车场，奔向之前停救护车的地方，然后爬上了车。博士忽然瞥见医院与主路间的那一小片树丛中有什么东西。“哦，不……”他说着，匆匆走了过去。
梅丽·埃莉森医生正坐在其中一棵树下，两侧脸颊满是泪水。她正与一个逝者牵着手。博士走过去，掀开了那位女子的面纱。不料埃莉森医生转过身，死死瞪向了他。
“快把它从我身边弄走！”她尖声道，“弄远点！”
“愤怒阶段，”博士悲伤地说，“逝者的控制正在加强。我会把它弄走的，梅丽，信我就好。”博士凑过去，小心地掀起女子的蓝色面纱，一位老人的双眼露了出来。
“可能是她父亲。”有个声音猜测道。博士抬起头，只见克拉拉正站在身后。他放下了面纱。
“走吧。”博士边说边迈开步子走向救护车。他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开干。”他说着，用音速起子发动了引擎。
“等一下。”沃伦说着，从救护车后面探过身子，一只手搭上博士的肩膀，“我们真的要离开地球去其他星球吗？”
博士灿烂一笑，“没错！”
“我们在那里能呼吸吗？那里有氧气？”
克拉拉和玫警觉地看向博士。
“我本来指望没人会问这个，”博士说，“但是你问了，沃伦。干得漂亮。全班第一，奖你一颗金色五角星吧，毕竟所有人都被你吓哆嗦了。”
“所以呢？”克拉拉问，“你的回答是什么？我们能呼吸吗？”
“基本可以肯定，”博士说，“能说很肯定吧，非常肯定。”
“你怎么可能知道？”
“除了精神触角以外，逝者的生理机能基本与人类似，”博士解释道，“这就意味着它们赖以生存的大气成分和我们的差不多。”
“你在猜测，是吧？”
“我们到这里时，我就开始猜了，”博士说，“但不要因此裹足不前。我敢肯定，有个计划正在我脑中某个地方逐渐成形。等它准备就绪，一定会让我知道。现在，如果没人有其他问题，我建议我们全速驶向那堵砖墙，同时寄希望于我们能从另一端出去，直达那颗外星球。”
博士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将车驶向那堵闪着光的墙。救护车里所有人都闭上眼睛，找了点什么东西紧紧抓住。
“杰罗尼莫！”
他们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它仿佛由密实的灰色雷雨云构成，看起来就像在成形前被搅和过的混凝土。博士停下救护车，打开头灯，带着欣赏吹起了口哨。
“哇哦！”他说，“这可是第一次见。”
“什么是第一次见？”玫问。
“虫洞，”博士说，“跟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没错，就因为你以前见过虫洞，所以你什么样的虫洞都见过。”克拉拉说。
“一点不错。”博士说着，并没有听出话语中的嘲讽，“我穿越虫洞的次数不多，但那几次都是瞬时穿过，刚进即出——而这次真太不可思议了。”
他向门把伸出手去，但克拉拉阻止了他，“你要做什么？”
“出去好好看看。”博士说。
“但你会把所有空气都放出去！”
博士眯起了眼睛。“我们在一辆救护车里，”他说，“它又不是密封的。我们一进这里，空气就开始往外泄了。鉴于我们的脸色并没有变得跟塔迪斯一样蓝，说明也有空气渗进来。”随后，他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沃伦和玫从救护车后部爬了出去，克拉拉噘了会儿嘴，最后也下车加入了他们。
“这路走起来不太顺，”沃伦说，“脚下不平。”
博士弯下腰，手指划过地面。“有点像时间漩涡，”他说，“不过是死掉的那种。”
“也许这是虫洞死亡之后的模样？”克拉拉说。
博士摇了摇头。“它们不会死，”他说，“它们从最开始就不是活的。它们只不过是通道，从一个时空通往另一个时空。”他拿出一只华丽的观剧望远镜，透过它凝视着虫洞，“你们能看见吗？那一端有光。”
他把望远镜递给了沃伦。
“我能看见，”他说，“它在闪光——就跟医院的墙面一样。”
“那里一定就是出去的地方。”玫说，“出口。”
“但那最多就在几英里外，”沃伦说着，把望远镜还给了博士，“还不如月球远。”
“你忘了，”博士说，“当前的虫洞也许只有几英里，但它可能覆盖了好几千光年，甚至更长。”
“所以我们还是不知道它通往何处。”玫说。
“只有一个办法能得到答案。”克拉拉说着，为博士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全部上车。下一站，神秘世界！”
所有人都爬上了救护车，继续前行。这段旅程颇为艰辛，博士得左弯右绕地避开隧道地面上的大块凸起。他们也不止一次听见，救护车侧面挂到虫洞内壁时发出的金属擦刮声。
突然，玫倒吸一口凉气，道：“噢，我的天！我忽然想到那些是什么了。”
“哪些？”克拉拉问。
“墙面和地上的那些凸起。”玫大声道，“它们看起来像岩坨和石块，但其实不是。那是尸体！”
克拉拉朝窗外望去，用一只手捂住了嘴。玫说得没错。那儿，那块突出的灰色岩石，其实是肩膀和后脑勺。
博士叹了口气。“沃伦，”他说，“恐怕你‘吓得人哆嗦’的桂冠要移交给别人了。新的冠军诞生了。”
克拉拉猛地转向博士，“你知道那些是尸体？”
“我去过庞贝，”博士说，“火山喷发当天去过[. 详见新版《神秘博士》第4季第2集《庞贝烈焰》。在该集中，博士为了拯救人类，引爆了火山，形成了庞贝火山爆发的时间定点。
]，多年以后又去过。维苏威火山灰里埋着的人形，看着跟这些可怜的家伙很像。”
“但他们是什么人？”玫问，“我是说，生前是什么人？”
博士顿了一顿，忖度着该怎么措辞。“他们是逝者的受害者。”他最终说道，“它们肯定把一些人从他们原来的星球带了过来，就像是外卖午餐一样。我们面前的便是残羹冷炙。”
玫脸色一白，“这太可怕……”
唰啦！
突然之间，玫不再坐在救护车后部，身旁的沃伦也消失了。实际上，她现在根本不在救护车里，也根本不在虫洞中。她身在一个晦暗的小房间，正用力敲打着一扇金属门。
唰啦！
玫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尖叫出声。博士踩下刹车转过身，音速起子握在手里准备就绪。“怎么了？”他问。
玫眼珠乱转，呼吸急促，感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我……我不知道。我刚才不在这里。我是说，不在这辆救护车里。我在某个房间里，但我出不去。”
博士用音速起子对着她扫了扫。“你的身体本身没有移动，”他查看着读数，说道，“一定是某种精神上的穿越。也许你接收到了某种精神能量的残余。”
听到博士的这番猜测，玫吓坏了，“你是说，我感受到了外面那些人中的某个的……濒死体验？”
博士点点头，继续往前开。虫洞闪着光的出口已清晰可见、近在眼前。“越接近那颗星球，跟受害者之间的联动就会越紧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这个虫洞看起来犹如一条真正的隧道。它储存了逝者猎物的残骸——即其身体及精神能量。它没法像通常情况那样自我闭合。”
沃伦靠过去，握住了玫的手。“没事的，”他说，“我会保证……”
唰啦！
沃伦跑过一条走廊，竭力想要穿过迎面涌来的人潮，挤出路来。“欧玛！”他大喊道，“欧玛！”
唰啦！
沃伦跌靠回椅子上，惊讶地发现其他人都盯着他，“怎么啦？”
“欧玛是谁？还是什么东西？”博士问道。
“我不知道。”沃伦审慎地承认道，“怎么这么问？”
“你刚刚在喊这个词。”克拉拉说。
沃伦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刚才也经历了，”他说，“有那么一秒钟，我不在救护车里。我想要从一堆人里面挤过去，周围那些人全吓坏了。”
“好吧，”博士说着，转回身去发动引擎，把油门一踩到底，“我们越早离开这里越好。这里残留了许多零星的精神能量碎片，飘浮在四周。”救护车碾过满是凸起的地面，剧烈摇晃着，“别去想我们压过的是什么。”
“但如果我们到达那颗星球之后，发现一切就是这样呢？”克拉拉问，“如果我们到了那里，却发现我们……”
唰啦！
克拉拉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房间很暗，连电源微光都没有。“妈妈！”她喊道，“妈妈，你在那儿吗？”
没人回答。克拉拉紧张地扯开毯子，踩上光滑的金属地板，冰得她的光脚直发冷。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灯，那盏灯总是在那里，但她知道，在这个季节，里面的灯油一定已所剩无几。尽管如此，要让它给自己提供几分钟的光亮，应该还是足够的。她找到一根火柴，擦亮了，用颤抖的手指护住火苗，以点燃灯芯。几秒钟后，灯亮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心中不由一阵欣慰。
不，克拉拉想，这不是我的卧室，我的卧室在伦敦。但这个房间——涂漆的金属墙、旧飞船舱改造成的梳妆台——似乎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不，不只是敲门，更像是有人在重重擂门。外面会是谁呢？现在一定已经很晚了，甚至可能早是深夜。
“谁啊？”克拉拉问道，声音轻灵。然后她便僵住了，这不是她自己的嗓音。她比这副嗓音的主人年长许多。她把那盏灯举在身前，走向梳妆台，看向了那块作为镜子使用的锃亮钢板。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小女孩的脸，大概九或十岁的样子。克拉拉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镜中女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擂门声又来了——然而，这一次门开了，它只朝里开了几英寸，但足以吓到克拉拉了。她吹灭灯，跳回床上，用毯子盖住了头。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场噩梦。也许，如果她快点睡着，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卧室的门赫然打开，克拉拉钻回毯子下面。敲门者无论是谁，现在都已经进了她的卧室。她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金属地面上铿锵作响，显然，他们穿了靴子。随后，入侵者掀开了她身上的毯子，用一束亮光照进了她的双眼。那是一束很亮的绿光。与此同时，还有一阵噪音传来，听起来有点像“吱滋滋滋滋滋滋”！
“终于找到你了！”博士说。
唰啦！
克拉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回到了救护车里——不过现在是沃伦在开车，博士挤在他俩中间，手指摁着她的额头。
“你在做什么？”她大喊着，推开了博士的手。
博士看上去愣了一愣，“我在想办法救你。”
“你进入了我的意识？”
“是的，为了救你。”
“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进入了我的意识？”
“我再说一次，你似乎忽略了‘我救了你’这部分。”
“不许再这么做了！”
“不许做什么？救你？”
“不。不许再不经允许就进入我的意识。”
博士不安地拨弄着领结。“好吧。”他说。
“当然，除非你为了救我别无选择，必须这么做。”克拉拉说。然后，她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场景，顿时倒吸一口气，“我们得去救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博士问。
“你没看见她吗？”克拉拉问，“她是……呃，她是刚才的我。”
博士摇了摇头，“在那个房间里我只见到了一个人，那人长得像你。”
她坐了回去，显然颇为苦恼，“她好孤独。”
他们静静地向前行驶了几分钟，然后沃伦发话了：“好了，”他说，“到终点了，朋友们。”虫洞闪着光的尽头，冲他们直扑而来。
博士爬到救护车后部，和玫待在一起，坐在了担架上。“祝好运，各位。”说着，他伸手抓住了固定在车壁上的氧气瓶。
随后，救护车冲进了另一个世界。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我们要回去，”博士说，“就像玫之前建议的那样。抱歉，”博士回头道，“我早该听你的。”
“但你说过我们不能穿回本的时间线。”玫指出。
“我们不能，”博士说，“但也没事，因为我们不会追溯本的时间线。我们要回溯的是逝者的时间线。”
克拉拉抓住博士的手臂，让他停了下来。“你说的话完全讲不通。”她说。
“完全讲得通。”博士坚持道，“你听不懂又不能怪我。”
“好吧，那么，”克拉拉说，“为了我们这些理解迟缓的人，你能解释一下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博士深吸一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逝者，”他说，“虽然这么说令我很是受伤，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它们，所以我们必须回去。”
“回哪里去？”沃伦问。
“去逝者上一次攻击的星球，”博士说，“我也不能确定那是哪颗星球，在什么时间。但一次简短的探访应该可以给我们提供线索，让我们知道它们的弱点，帮我们找出击败它们的方法。”
“等等，”克拉拉说，“现在塔迪斯连起飞都不肯，更别说去其他星球了。我们要怎么去？”
“用逝者来地球的方式去，”博士说，“穿过虫洞，现在它的入口正覆盖着整颗星球。”说完，博士又迈开了步子。
“如果我们不乘塔迪斯，你为什么往那个方向走？”克拉拉跟在他后面问道。
“去把这身滑稽的行头换掉，”博士头也不回地说，“我即将做一件聪明过人，但有点违反宇宙法则的事，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非常重要。”
“太遗憾了，”克拉拉冲玫眨了眨眼，“我是制服控。”
“我可听到了！”博士喊道，“在外面等我，五分钟。别偷看。”
克拉拉、玫和沃伦走到医院门口的停车场时，博士已经在那儿了，他那双排扣常礼服、黑牛仔裤和领结的打扮也恢复了。此刻，他正在用音速起子研究医院大楼的外墙。
“你是怎么做到的？”克拉拉问，“你换衣服怎么这么快？”
“变幻时空的衣橱。”博士哼了一哼，“看吧，这面墙直接通往虫洞。嗯，其实整个地球都是如此。但我们要从这里进去。还有问题吗？”
沃伦举起了手。“嗯，还真有，”他说，“以上苍之名，你到底在说什么？”
“哦，对，”博士说，“我老是忘记你不是一开始就跟我们在一起的。把你的袜子给我。”
“什么？”
“给我一只袜子，”博士重复道，“给我吧。它有助于理清这一切。”
沃伦耸了耸肩，踢掉一只鞋，脱下了袜子。博士接过袜子，仔细研究了一下袜子上的红蓝方块图案。
“呜哦，菱形图案！”他大叫道，“我喜欢它们！”他抬起脚踝，把袜子贴了上去，仿佛在比画尺寸。“太赞了！”博士转身面向克拉拉，“记下来吧——等摆平这一切，我们得去买带菱形的袜子。”
克拉拉双臂一叉，“看看，我记得多快。”她淡淡地说道。
“我还是不懂，这跟逝者和别的星球有什么关系。”沃伦说着，光着脚穿上了鞋子。
“你马上就明白了。”博士承诺道，“现在，请看……”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剪掉了袜子的一头。
“嘿！”沃伦大喊道，“那可是新的！”
“现在也还是新的啊，”博士说，“而且还有了教育功能……”他把剪刀收回去，又掏出一只小蜜橘。“好了，”他说，“把这个蜜橘想象成地球吧，它独自待在太阳系的一端，自扫门前雪。”他把水果递给玫，让她把它举高。
“这个，”博士继续说着，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油桃，“是逝者现在所在的星球。但是它们想离开这个世界，来地球享用晚餐。”他把油桃递给了克拉拉，也让她举在空中。博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线，牵在两个水果间。
“从一颗星球直线到达另一颗星球，需要巨大的能量、极高的科技和有条不紊的后勤保障——比全世界所有个人助理和秘书合而为一还高要求。如果你需要穿越时间，还得再乘上一万倍。”博士的手指沿着那根线，从油桃滑向蜜橘，“但是……”
他捏住线的中点，把它折成两段，然后让克拉拉挪了位置，站到玫的旁边，“但是你可以利用虫洞来作弊。”
“那就是我的袜子？”沃伦问道。
“正是！”博士说着，把菱形袜子的一端连在油桃上，另一端连在蜜橘上，“把它想象成穿越时空的捷径吧，也就是省掉了所有麻烦，简单快捷地穿越极长距离的方法。”
“所以，塔迪斯就是这样穿越时空的吗？”克拉拉问。
“算是吧，嗯，”博士说，“实际上，并不是。塔迪斯通过时间漩涡来穿梭，如果用门外汉的话来说，就是个巨大、复杂、多维度、跨时间的……东西。而且，跟沃伦的袜子一样，它有两种可爱的颜色。”
“好吧，很高兴我们搞清楚了。”克拉拉说。
博士再次抽出音速起子，过去扫了扫医院门口的墙面。“现在你们知道虫洞是什么了，”他说道，“顺带一说，水果你们可以留着。”
克拉拉和玫笑了笑，把收获的水果放进了各自的口袋。沃伦则拿回了残破的袜子，皱皱眉头，把它扔进了附近的一个垃圾桶里。
“虫洞覆盖了整个世界，”博士说，“但这家医院是薄弱之处——它每天都充斥着悲伤，昨天则更是如此——所以这里会是最容易突破的点。我只需要找到正确的频率，逆转中子流的极性……”博士不断改换着起子的档位，直到墙体突然闪烁起来，仿佛纵向倒置的粼粼水面。
“太神奇了！”克拉拉屏息道。她上前一步，走到虫洞入口，伸出了手。博士迅速把她的手拍了回去。“喂！”她喊道，“你这是干吗？”
“你就要把手伸进另一个世界里啦！”博士说，“虫洞能汽化人的肉体，把你的手指分解到十亿个不同的方向。就算你的手没事，你也不知道虫洞另一边有什么。你可能会把手伸进别人的浴室，这可算不上有礼貌。”
克拉拉缩回手，一脸闷闷不乐地问道：“如果我们一碰这东西，它就会把我们汽化了，那我们要怎么穿过它？”
“我们坐车，”博士解释道，“金属框架会成为法拉第笼，消减所有活跃因子，保护其中的黏软物质。”他又加了一句，“我们就是那些黏软物质。”
“所以我们回救护车上去？”玫说。
“答对了！”
他们跑过停车场，奔向之前停救护车的地方，然后爬上了车。博士忽然瞥见医院与主路间的那一小片树丛中有什么东西。“哦，不……”他说着，匆匆走了过去。
梅丽·埃莉森医生正坐在其中一棵树下，两侧脸颊满是泪水。她正与一个逝者牵着手。博士走过去，掀开了那位女子的面纱。不料埃莉森医生转过身，死死瞪向了他。
“快把它从我身边弄走！”她尖声道，“弄远点！”
“愤怒阶段，”博士悲伤地说，“逝者的控制正在加强。我会把它弄走的，梅丽，信我就好。”博士凑过去，小心地掀起女子的蓝色面纱，一位老人的双眼露了出来。
“可能是她父亲。”有个声音猜测道。博士抬起头，只见克拉拉正站在身后。他放下了面纱。
“走吧。”博士边说边迈开步子走向救护车。他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开干。”他说着，用音速起子发动了引擎。
“等一下。”沃伦说着，从救护车后面探过身子，一只手搭上博士的肩膀，“我们真的要离开地球去其他星球吗？”
博士灿烂一笑，“没错！”
“我们在那里能呼吸吗？那里有氧气？”
克拉拉和玫警觉地看向博士。
“我本来指望没人会问这个，”博士说，“但是你问了，沃伦。干得漂亮。全班第一，奖你一颗金色五角星吧，毕竟所有人都被你吓哆嗦了。”
“所以呢？”克拉拉问，“你的回答是什么？我们能呼吸吗？”
“基本可以肯定，”博士说，“能说很肯定吧，非常肯定。”
“你怎么可能知道？”
“除了精神触角以外，逝者的生理机能基本与人类似，”博士解释道，“这就意味着它们赖以生存的大气成分和我们的差不多。”
“你在猜测，是吧？”
“我们到这里时，我就开始猜了，”博士说，“但不要因此裹足不前。我敢肯定，有个计划正在我脑中某个地方逐渐成形。等它准备就绪，一定会让我知道。现在，如果没人有其他问题，我建议我们全速驶向那堵砖墙，同时寄希望于我们能从另一端出去，直达那颗外星球。”
博士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将车驶向那堵闪着光的墙。救护车里所有人都闭上眼睛，找了点什么东西紧紧抓住。
“杰罗尼莫！”
他们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它仿佛由密实的灰色雷雨云构成，看起来就像在成形前被搅和过的混凝土。博士停下救护车，打开头灯，带着欣赏吹起了口哨。
“哇哦！”他说，“这可是第一次见。”
“什么是第一次见？”玫问。
“虫洞，”博士说，“跟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没错，就因为你以前见过虫洞，所以你什么样的虫洞都见过。”克拉拉说。
“一点不错。”博士说着，并没有听出话语中的嘲讽，“我穿越虫洞的次数不多，但那几次都是瞬时穿过，刚进即出——而这次真太不可思议了。”
他向门把伸出手去，但克拉拉阻止了他，“你要做什么？”
“出去好好看看。”博士说。
“但你会把所有空气都放出去！”
博士眯起了眼睛。“我们在一辆救护车里，”他说，“它又不是密封的。我们一进这里，空气就开始往外泄了。鉴于我们的脸色并没有变得跟塔迪斯一样蓝，说明也有空气渗进来。”随后，他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沃伦和玫从救护车后部爬了出去，克拉拉噘了会儿嘴，最后也下车加入了他们。
“这路走起来不太顺，”沃伦说，“脚下不平。”
博士弯下腰，手指划过地面。“有点像时间漩涡，”他说，“不过是死掉的那种。”
“也许这是虫洞死亡之后的模样？”克拉拉说。
博士摇了摇头。“它们不会死，”他说，“它们从最开始就不是活的。它们只不过是通道，从一个时空通往另一个时空。”他拿出一只华丽的观剧望远镜，透过它凝视着虫洞，“你们能看见吗？那一端有光。”
他把望远镜递给了沃伦。
“我能看见，”他说，“它在闪光——就跟医院的墙面一样。”
“那里一定就是出去的地方。”玫说，“出口。”
“但那最多就在几英里外，”沃伦说着，把望远镜还给了博士，“还不如月球远。”
“你忘了，”博士说，“当前的虫洞也许只有几英里，但它可能覆盖了好几千光年，甚至更长。”
“所以我们还是不知道它通往何处。”玫说。
“只有一个办法能得到答案。”克拉拉说着，为博士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全部上车。下一站，神秘世界！”
所有人都爬上了救护车，继续前行。这段旅程颇为艰辛，博士得左弯右绕地避开隧道地面上的大块凸起。他们也不止一次听见，救护车侧面挂到虫洞内壁时发出的金属擦刮声。
突然，玫倒吸一口凉气，道：“噢，我的天！我忽然想到那些是什么了。”
“哪些？”克拉拉问。
“墙面和地上的那些凸起。”玫大声道，“它们看起来像岩坨和石块，但其实不是。那是尸体！”
克拉拉朝窗外望去，用一只手捂住了嘴。玫说得没错。那儿，那块突出的灰色岩石，其实是肩膀和后脑勺。
博士叹了口气。“沃伦，”他说，“恐怕你‘吓得人哆嗦’的桂冠要移交给别人了。新的冠军诞生了。”
克拉拉猛地转向博士，“你知道那些是尸体？”
“我去过庞贝，”博士说，“火山喷发当天去过[. 详见新版《神秘博士》第4季第2集《庞贝烈焰》。在该集中，博士为了拯救人类，引爆了火山，形成了庞贝火山爆发的时间定点。
]，多年以后又去过。维苏威火山灰里埋着的人形，看着跟这些可怜的家伙很像。”
“但他们是什么人？”玫问，“我是说，生前是什么人？”
博士顿了一顿，忖度着该怎么措辞。“他们是逝者的受害者。”他最终说道，“它们肯定把一些人从他们原来的星球带了过来，就像是外卖午餐一样。我们面前的便是残羹冷炙。”
玫脸色一白，“这太可怕……”
唰啦！
突然之间，玫不再坐在救护车后部，身旁的沃伦也消失了。实际上，她现在根本不在救护车里，也根本不在虫洞中。她身在一个晦暗的小房间，正用力敲打着一扇金属门。
唰啦！
玫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尖叫出声。博士踩下刹车转过身，音速起子握在手里准备就绪。“怎么了？”他问。
玫眼珠乱转，呼吸急促，感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我……我不知道。我刚才不在这里。我是说，不在这辆救护车里。我在某个房间里，但我出不去。”
博士用音速起子对着她扫了扫。“你的身体本身没有移动，”他查看着读数，说道，“一定是某种精神上的穿越。也许你接收到了某种精神能量的残余。”
听到博士的这番猜测，玫吓坏了，“你是说，我感受到了外面那些人中的某个的……濒死体验？”
博士点点头，继续往前开。虫洞闪着光的出口已清晰可见、近在眼前。“越接近那颗星球，跟受害者之间的联动就会越紧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这个虫洞看起来犹如一条真正的隧道。它储存了逝者猎物的残骸——即其身体及精神能量。它没法像通常情况那样自我闭合。”
沃伦靠过去，握住了玫的手。“没事的，”他说，“我会保证……”
唰啦！
沃伦跑过一条走廊，竭力想要穿过迎面涌来的人潮，挤出路来。“欧玛！”他大喊道，“欧玛！”
唰啦！
沃伦跌靠回椅子上，惊讶地发现其他人都盯着他，“怎么啦？”
“欧玛是谁？还是什么东西？”博士问道。
“我不知道。”沃伦审慎地承认道，“怎么这么问？”
“你刚刚在喊这个词。”克拉拉说。
沃伦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刚才也经历了，”他说，“有那么一秒钟，我不在救护车里。我想要从一堆人里面挤过去，周围那些人全吓坏了。”
“好吧，”博士说着，转回身去发动引擎，把油门一踩到底，“我们越早离开这里越好。这里残留了许多零星的精神能量碎片，飘浮在四周。”救护车碾过满是凸起的地面，剧烈摇晃着，“别去想我们压过的是什么。”
“但如果我们到达那颗星球之后，发现一切就是这样呢？”克拉拉问，“如果我们到了那里，却发现我们……”
唰啦！
克拉拉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房间很暗，连电源微光都没有。“妈妈！”她喊道，“妈妈，你在那儿吗？”
没人回答。克拉拉紧张地扯开毯子，踩上光滑的金属地板，冰得她的光脚直发冷。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灯，那盏灯总是在那里，但她知道，在这个季节，里面的灯油一定已所剩无几。尽管如此，要让它给自己提供几分钟的光亮，应该还是足够的。她找到一根火柴，擦亮了，用颤抖的手指护住火苗，以点燃灯芯。几秒钟后，灯亮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心中不由一阵欣慰。
不，克拉拉想，这不是我的卧室，我的卧室在伦敦。但这个房间——涂漆的金属墙、旧飞船舱改造成的梳妆台——似乎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不，不只是敲门，更像是有人在重重擂门。外面会是谁呢？现在一定已经很晚了，甚至可能早是深夜。
“谁啊？”克拉拉问道，声音轻灵。然后她便僵住了，这不是她自己的嗓音。她比这副嗓音的主人年长许多。她把那盏灯举在身前，走向梳妆台，看向了那块作为镜子使用的锃亮钢板。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小女孩的脸，大概九或十岁的样子。克拉拉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镜中女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擂门声又来了——然而，这一次门开了，它只朝里开了几英寸，但足以吓到克拉拉了。她吹灭灯，跳回床上，用毯子盖住了头。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场噩梦。也许，如果她快点睡着，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卧室的门赫然打开，克拉拉钻回毯子下面。敲门者无论是谁，现在都已经进了她的卧室。她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金属地面上铿锵作响，显然，他们穿了靴子。随后，入侵者掀开了她身上的毯子，用一束亮光照进了她的双眼。那是一束很亮的绿光。与此同时，还有一阵噪音传来，听起来有点像“吱滋滋滋滋滋滋”！
“终于找到你了！”博士说。
唰啦！
克拉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回到了救护车里——不过现在是沃伦在开车，博士挤在他俩中间，手指摁着她的额头。
“你在做什么？”她大喊着，推开了博士的手。
博士看上去愣了一愣，“我在想办法救你。”
“你进入了我的意识？”
“是的，为了救你。”
“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进入了我的意识？”
“我再说一次，你似乎忽略了‘我救了你’这部分。”
“不许再这么做了！”
“不许做什么？救你？”
“不。不许再不经允许就进入我的意识。”
博士不安地拨弄着领结。“好吧。”他说。
“当然，除非你为了救我别无选择，必须这么做。”克拉拉说。然后，她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场景，顿时倒吸一口气，“我们得去救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博士问。
“你没看见她吗？”克拉拉问，“她是……呃，她是刚才的我。”
博士摇了摇头，“在那个房间里我只见到了一个人，那人长得像你。”
她坐了回去，显然颇为苦恼，“她好孤独。”
他们静静地向前行驶了几分钟，然后沃伦发话了：“好了，”他说，“到终点了，朋友们。”虫洞闪着光的尽头，冲他们直扑而来。
博士爬到救护车后部，和玫待在一起，坐在了担架上。“祝好运，各位。”说着，他伸手抓住了固定在车壁上的氧气瓶。
随后，救护车冲进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