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巨灵三部曲:托勒密之门>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一整天,凯蒂心情都不好。每当老师有异议,她就绷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甚至发脾气。她把该做的事马马虎虎办完,开门时很用力,在屋里老是跺着重重的脚步,还有一次因为在狭小的空间动作过于匆忙,不慎撞倒了两大叠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书。这会儿也惹得老师不高兴了。
「莉西,小心点,」老师大声说,「我的耐性可要磨光了。」
凯蒂在沙发对面停下脚步,怒目相视:「波顿先生,你不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你整天都心情不好,像头粗野的大象砰砰砰地在我房子里走,脸色难看得跟火灵没两样!我跟你讲话,你也不好好回答,一点礼貌都没有。怎么这么傲慢粗鲁呢?还有,你茶泡得淡而无味。我受不了了,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
「又一副臭脸!我警告你,再这样的话我就要你走路了。」
「是,先生,」凯蒂叹了口气。毕竟巴谛魔不肯成全她,也不能怪到波顿先生头上。「先生,对不起,我……遇上了一点麻烦。」
「麻烦?」老先生愠怒的表情这下软化了些。「孩子,你早该说的。跟我说说吧,或许我帮得上忙。」他眉间闪过一丝忧虑。「是钱的事吗?」
「不,先生,和钱没有关系,」凯蒂吞吞吐吐,没办法老实说出这三年来帮助他的目的,在今天早上已经完全付诸流水。这三年来,波顿先生几乎完全倚赖她,虽然他一副尖刻的模样,但是凯蒂知道他其实很重视她。不过,再怎么说,波顿先生依然是个魔法师。「先生,是我晚上的工作,」她说,「你知道我在一家酒馆上班。两天前,有个魔鬼来突击,杀了我一个同事。」
「突击?」波顿先生皱起眉头,「为什么?」
「先生,就和平常一样,想找出异议份子,也就是那些准备反抗统治者的人。」她从他面前的盘子,拿起一片蛋糕,没精打采地啃着。
「莉西呀,你要明白,政府有权利保护自己。如果那间酒馆是颠覆活动的温床,是不是不要常去比较好?」
「先生,其实那酒馆不是那么回事。这才是重点。普通人从来就只是说说而已——说说战争、警察,以及他们自由受到限制。他们只会动口,根本没有力量做些什么,你一定知道的。」
「嗯。」波顿先生看着肮脏的窗户外,凝视十月黯然的天空。「也难怪普通人会不高兴,战争实在拖得太久了,恐怕德威罗先生难辞其咎。但是我们能怎么办?就连我这魔法师也一筹莫展。莉西,大权都握在内阁手上了,我们这些人只能旁观,盼望局势能够好转。我能体谅你为什么脾气不好,毕竟你有个朋友被杀了。真替你难过。再吃块蛋糕吧!」
「先生,你真好,谢谢。」凯蒂坐在沙发扶手上,又吃了块蛋糕。
「莉西,或许你今天下午该休个假,」波顿先生说道,「我得继续做魔鬼索引,到时候会很忙。魔鬼真是多得不可胜数,真不知道异世界怎么塞得进。」
凯蒂赶紧把满嘴的蛋糕吞下去:「抱歉,先生,请问异世界究竟是什么?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老先生咕哝道,「那是个混沌的区域,一团讨厌的东西不停旋转。没记错的话,杜拉可曾说那里是『疯狂的污水坑』。那种地方有多么恐怖,恐怕超出我们想象。」他耸耸肩,「光用想的,就足以让人再吃第三块香料面包。」
「所以曾经有魔法师造访过那里喽?」凯蒂问道,「他们得这么做,才能知道异世界的情景。」
「其实呢,」波顿先生说道,「也不完全如此。一般来说,专家会运用可靠的魔鬼所带来的报告。敢亲自到那边又是另一回事,那可能对身心都造成伤害。」
「所以没人去过?」
「是有人试过。杜拉可的老师费其诺就试过。他想获得魔鬼的力量,却反而丧失了灵魂——一点也没夸张,他没能恢复神智。至于他的身体……算了,细节太恶心了。」
「拜托继续说嘛,先生。」
「不。虽然曾有少数几人去过,最后不是疯了,就是更惨。据说唯一成功完成这趟旅途的,就是托勒密,他在《旁典》中曾写下详情,不过不太可信。其实,他暗指得靠着好魔鬼的帮忙,才能到达异世界,过程需要呼唤那魔鬼的名字,才能造出那道门。」他嗤之以鼻,「显然,这概念荒谬至极——谁会认真把性命交给魔鬼,信任它们?而且托勒密的实验也让他本人吃了很大的苦头。据说他回来之后,也没活多久。」
信任。巴谛魔强调的不就是信赖吗?托勒密愿意信赖他,因此,他们之间只有情感联系,没有限制。凯蒂仰望天花板,想起巨灵的挑战,要她走出法阵。她没照办,因为他可能会把她碎尸万段。他们双方并不信赖彼此。
凯蒂不禁又觉怒火中烧:她气自己花了这么多年,追求不可能实现的梦。她从沙发扶手滑下。「先生,我下午真的可以休假吗?」她说,「我想透透气。」
她去走廊拿外套时,正好行经一座书堆,这些书刚整理好,正准备排到新买的书架上。其中有些是近东的古代书籍,包括……凯蒂停下脚步检查。没错,从上面数来第三本薄薄的书,就是托勒密的《旁典》。
凯蒂撇撇嘴。那又怎么样?巴谛魔都说了,那是用希腊文写的,对她根本没有用。于是她走开,但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拿了也无妨吧?
爱追跟究底的习惯可不好改。凯蒂离开房子,口袋塞着这本《旁典》。
那天傍晚时间充裕,凯蒂决定步行到青蛙酒馆,原本希望借由运动燃烧掉内心无法遏抑的挫折,但只让心情更糟。经过身旁的每个人,脸上尽是苦恼与阴郁,肩膀压得低低的,眼睛盯着靴子,拖着脚步在路上行走。警戒球在街道上方盘旋,主要的十字路口也有夜警傲慢地徘徊。有几条路封锁起来了。伦敦市中心刚发生动乱,现在当局正严加镇压。不只一次,警方的白色箱型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她还依稀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她脚步慢了下来,眼神茫然。沉重的无力感压垮了她。三年来,她把自己关在图书馆和布满灰尘的房间,假装自己是个魔法师。结果呢?什么都没改变,什么也不会改变。伦敦笼罩在不公不义之中,而她和其他人一样,快要窒息了。内阁为所欲为,毫不在乎自己带来什么苦难,而她也无法改变什么。
即便在青蛙酒馆,也同样弥漫着阴郁的气氛。酒吧已经整理过了,两天前留下的混乱也已经清理干净。柜台的一头已换上崭新的木板,填补起魔鬼攻击时击破的洞;和柜台其他处并不协调,不过乔治·福克斯已经用许多明信片和黄铜挂饰遮掩起来,损坏的桌椅已全数更新,靠近门边的圆形焦痕上,则以一块毯子遮盖。
福克斯先生对凯蒂淡淡表示欢迎。「克拉拉,今天晚上工作比较多,」他说,「还没找到人……代替山姆。」
「没关系,不急不急。」凯蒂声音很温和,但是内心怒气翻腾,她觉得自己好想呐喊。她掐着一块抹布,好像那是魔法师的脖子。之后她开始工作。
两小时过去了,酒馆已经客满。男女客人挤在桌子旁,或站在柜台边小声聊天。大伙儿意兴阑珊地玩着射飞镖比赛。凯蒂在柜台后面倒饮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因此没注意到酒吧大门打开,灌进一阵秋天的寒风。
这番情景好像按下按钮,或者拔掉电池,总之青蛙酒馆里的对话倏然终止。有些人话说到一半,或酒杯正要送上张开的嘴巴;有些人眼睛一转,回过头去看。一枝飞镖正好插进靶子旁的石膏墙。原本弯着腰在桌边聊天的乔治·福克斯,缓缓站直身子。
门口站了个年轻人,把黑色长大衣上的雨水甩干。
凯蒂从附近几个顾客的头中间望去,看到了这个新来的人。她手一抖,杜松子酒撒到柜台表面,不禁轻喊出声。
年轻人脱下手套,修长的手拨拨短发,发丝上还有些雨珠。他环视这静悄悄的酒吧。「晚安,」他说,「哪位是老板?」
没人答话。众人坐立不安。而后乔治·福克斯清清喉咙:「是我。」
「喔,很好,想跟你说句话。」年轻人静静提出要求,但一听就知道是当权者。其实,这年轻人彻头彻尾都令人想起政府官员——大衣、时髦的黑外套、有折边的白衬衫、别出心裁的皮鞋。他的样子就是和青蛙酒馆格格不入,就好像那个没有脸的魔鬼一样。
仇恨与恐惧一波波扩散到整间酒吧。年轻人微笑着。「可以吗?」
乔治·福克斯走上前去。「需要什么服务?」
年轻人比福克斯先生矮了半个头,再加上福克斯先生身材魁梧,相较之下,年轻人显得相当纤瘦。「我知道有个女孩在这工作,」年轻人说,「她叫什么名字?」
一两个站在柜台边的顾客瞥了凯蒂一眼,而她已经闪避到柜台后面的柜子旁。走道上的门开着,这样她可以从厨房溜出去,离开酒吧。
福克斯先生眨眨眼。「嗯……克拉拉·贝尔。自从佩姬离职之后,只剩下她一个女的……」他越说越小声,之后换上了防卫性的敌意口吻:「怎么了?为什要问?」
「今天晚上克拉拉·贝尔在吗?」
乔治·福克斯说不上话,这反应果然不出年轻人所料。「很好,」年轻人说,「叫她出来。」他打量四周。凯蒂躲在柜台旁客人的后面,正悄悄往后方私人区的门退去。
「叫她出来。」年轻人再次说道。
乔治·福克斯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瞪大双眼,「你找她做什么?」他冷冷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找她?」
年轻人不耐烦地说:「我不喜欢多做解释,也不喜欢提出要求超过一次。我是政府派来的。这样你们这边的每个人总该满意了——喔,抱歉!看来不是如此——」
有个坐在入口附近的男人悄悄溜下椅子,快速抵达门边,正打开门,准备离去。而魔法师念了指令、比了手势,于是那人被拉回房子,重重摔倒在暖炉旁。门被一甩,关得紧紧的,连墙上的黄铜挂饰也应声作响。
「在找到克拉拉·贝尔之前,没有人可以离开房间。」年轻人恼火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普通人。「别呻吟了,你又没受伤!」他转过身面对着乔治·福克斯。「怎样?」
凯蒂在私人区的门旁边,柜台边一个客人悄悄对她点头示意。「快去,」他低声说道,「快点离开」。
年轻人的鞋子轻轻拍打地板。「想必你也知道,我不是独自前来这个破房子。如果三十秒之内不把那女孩带到我面前,我保证下令,而你很快会后悔莫及。」他瞄了手表。
乔治·福克斯看看地板、又抬头望着天花板,拳头握紧又松开。他试着避开众人恳求的眼光,脸颊也刻上了疲倦苍老的皱纹。他开口,又合上——
「没关系,乔治,」凯蒂从酒吧那头挤身过来,一手拿着大衣。「不必这样,谢了!」她缓缓穿过一张张桌子。「好了,曼德列克先生,我们要走了吗?」
曼德列克好一会儿没说半个字,只盯着她看,苍白的脸庞有点儿泛红,大概是屋里暖气的影响。他回过神,轻轻鞠个躬。「琼斯小姐!真是荣幸。可以和我走吗?」他站到一旁。凯蒂抬头挺胸,眼睛直视前方,从他身旁经过。他尾随她走到门口。
年轻人回头看看安静的窒内。「非常抱歉,今晚打扰了你们。」他走了出去,把门带上。大约有一分钟,没有人移动或说话。
「乔治,你得再找个女侍了。」有人说道。
院子上方的警戒球不见了。通道后方的马路上有车灯移动。天空降下毛毛雨,凯蒂听到雨水在黑暗中轻轻拍打着围栏后方的泰晤士河。冷空气拂过她脸庞,加上湿湿的雨点,让她突然精神百倍。
她身后的人说道:「琼斯小姐,我的车子就在附近,我们走过去吧!」
「听到这句话,凯蒂心中涌现强烈的欢欣之情。照理说,她应该感到害怕,但是她只想反抗,只觉得喜悦。乍一见到曼德列克出现在眼前时,她吓呆了,但之后便相当平静镇定,而且莫名其妙地恢复了精力。这三年来,她过着孤单、谨慎的生活。现在,既然希望已经破碎,那样的生活她连一刻也无法忍受了。她想要行动,不顾后果为何。受挫而愤怒的潮水涌上心头,把她推回以前鲁莽的个性。
她回过身。曼德列克站在她面前——曼德列克,内阁成员。上天回应了她的企求。
「你有什么打算?」她厉声说道,「杀了我?」
年轻人眨眨眼。从老酒馆窗户渗透出来的灯光隐约照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有点虚弱发黄。他清清喉咙:「不。我——」
「为什么呢?你们不都是这样对待叛徒?」凯蒂以轻蔑的语气说出最后那两个字,「还有任何惹到你们的人。前天晚上,你们的魔鬼来到这里,杀了一个人。他有家室,从没做过任何对抗政府的举动。即便如此,魔鬼还是把他杀了。」
魔法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真是遗憾,但是与我无关。」
「是无关,只不过你控制了魔鬼。」凯蒂的声音粗哑颤抖,「他们只是奴隶,受你控制。」
「我是说,那魔鬼跟我本人无关,那不是我部门里的魔鬼。琼斯小姐!」
「抱歉,」她笑道,「这是我听过最差劲的理由了。不是我部门?哦,所以没关系了?这么说来,战争也不是你部门、夜警也不是,伦敦塔里的监狱也不是。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的确如此,确实无关。」他语气严肃起来,「现在可以请你安静一点吗,琼斯小姐?或者希望我帮忙?」他弹弹手指,于是一道黑影从庭院中最阴暗的角落分离出来,「那是弗列坦,」曼德列克说道,「我最凶猛的奴隶,只要我一声令下——」
凯蒂大声嘲笑。「好哇,威胁我!跟刚刚在酒馆里威胁其他人一样。如果没有任何暴力撑腰,你就手足无措了?晚上怎么睡觉都不会了?」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也真是荒唐!」曼德列克生气地说,「我倒不记得,反抗份子哪次怯于使用暴力?我们现在就来看看伤亡人数究竟有多少?七人死亡、其他伤残——」
「那不一样。我们是为了理想而战——」
「我也是啊!只不过……」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承认这次失礼了。」魔法师手一挥,念出驱散咒,刚才凶恶的影子旋即消失无踪。「好,你现在要说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凯蒂直直地看着他。「我本来就不怕。」
曼德列克耸耸肩,先回头望着酒馆紧闭的大门,之后看着前方的马路。相较于在青蛙酒馆里蛮横地速战速决,这会儿他反倒突然犹豫起来,不知该怎么做。
「好了,」凯蒂说道,「你们逮捕某人之后,通常怎么处理?严刑伺候?毒打一顿?是哪个?」
曼德列克叹了口气。「我没有逮捕你,至少没必要逮捕你。」
「那我自由喽?」
「琼斯小姐,」他咆哮着,「我是以私人身分来找你,不是政府成员。不过你要再这么装腔作势,我可要改变心意了。对官方而言,你已经死了。昨天我才知道你活着。我只是想确定一下。」
凯蒂眯起了眼睛。「谁跟你说我在这儿?魔鬼?」
「不是。这不重要。」
她恍然大悟。「啊!是尼克·德鲁。」
「我说过不重要了。我想找你,你也不应该讶异,毕竟你是逃避审判的犯人、反抗份子成员。」
「是没错,」她说道,「我只是讶异,你怎么还没割断我的喉咙。」
魔法师真的恼火了,大声说道:「我是堂堂政府官员,可不是杀人犯!我要帮助人民,对抗……对抗像你和你朋友这种恐怖份子。」
「是啊,人民在你们的保护之下好安全哪,」凯蒂讥笑道,「我们有一大半青年死在美国,还有人在街上遭警方殴打,魔鬼攻击任何一个提出抗议的人,但敌人和间谍却在郊区逍遥。我们过得好不快活!」
「要不是我们,情况恐怕更糟、糟得多!」曼德列克声音高亢紧绷,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低。「我们运用权力统治,是为了众人的利益。普通人需要指引。我承认,我们这段期间表现得差强人意,不过——」
「你们的力量是靠着奴隶得来的!这怎么可能对哪个人有利?」
魔法师似乎相当震惊。「不是奴役人类,」他说,「只是魔鬼而已。」
「这样会比较好吗?我可不这么想。你做的每件事情都因此而被玷污了。」
他似乎快招架不住。「话不是这么说。」
「就是,而且我想你心知肚明。」凯蒂对他露出怒容,「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想干什么?反抗份子早就不见了。」
曼德列克清清喉咙,「有人跟我说,」他把大衣拉上,望着河对岸,「说你上次从魔俑手中救了我,为了救我而冒生命危险。」他看了凯蒂一眼,她依然面无表情,「据说你也因此而丧命。既然我现在发现你还活着了,我……当然想知道事实。」
凯蒂一脸不悦。「你想知道什么?细节吗?对,没错,而且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我阻止魔俑把你的小脑袋踩得稀烂。之后我逃走了,就是这么回事。」
她直盯着他,他也看着凯蒂,灯光下脸色苍白僵硬。雨水在他们两人中间滴滴答答落下。
曼德列克咳了咳。「好,细节很清楚了,谢谢。其实,我比较……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他手插进了口袋。
「我不知道,」凯蒂说,「我真的不知道。」
「外套穿上,」他说,「不然会淋湿。」
「干你什么事?」话虽如此,凯蒂还是穿上外套了。
他看见她努力套上袖子,等她扣上扣子,又勉强开口。「好吧,不管理由是什么,」他说,「我想我应该要道个——」
「不要,」凯蒂说,「不要,我不想听,才不要从你口中说出来。」
他皱着眉。「不过——」
「我想也不想就那么做了,而且如果你想知道事实,老实说,我后来真是后悔不已,尤其是看到你在街上发放那些满是谎言的恐怖手册,或者经过戏台,看到你的演员帮你说谎。所以别谢我了,曼德列克先生。」雨势持续增大,她颤抖着。「如果非得感激谁,那就去感谢巴谛魔吧!是他要我救你一命的。」
即便四下昏暗,凯蒂还是看到曼德列克吃惊的模样。他整个人都僵了,声音十分尖锐。「他叫你救我?我不信。」
「为什么?因为他是魔鬼?对,我知道,这没道理。不过他告诉我怎么阻止魔俑,而我原本要逃跑,是他把我叫回来。要不是他,你早就死了。不过你别操心,他只是个奴隶嘛!」
魔法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之后,他总算开口:「我本来也打算问你巴谛魔的事。不知为什么,他对你有感情,为什么?」
凯蒂倒是诚恳地笑了。「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没有?那他为什么告诉我你死了?他说魔俑杀了你。正因如此,我这几年来才没有继续找你。」
「他这样说吗?我不知道……」凯蒂望着漆黑的河面。「好吧,」她说,「或许是我以尊重的心态对待他!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奴役他,不会年复一年留他在身边使唤,害他没得休息,最后灵髓差点消耗殆尽!」她咬住嘴唇,很快看着魔法师。
他的眼神隐藏在一抹阴影中。他静静地说:「你怎么会知道这回事?你好几年没见到巴蹄魔了吧,有吗?」
凯蒂闪避到河堤,魔法师跟了过去——
突然间,半空中出现嘶嘶声;雨点打在现形于水面上的东西,旋即化成泡沫蒸发。那是个粉红光亮的小圆球,还可听到音乐,好像远方有管弦乐团。曼德列克赶紧退避,并悄声咒骂。
圆球里出现一张模糊的圆脸,还被静电的爆裂音打断。圆球发出声音,也同样断断续续,「约翰!总算找到你了!你迟到了!乐手都在暖身了!快来唷!」
魔法师微微欠个身。「昆丁,很抱歉,我有事耽搁了。」
「别浪费时间了!」那张脸似乎盯着凯蒂一会儿,「把你女朋友也带来,我会保留位子,剩十分钟了,约翰。十分钟!」
圆球滋滋响,变得模糊,随后消失。黑暗中,雨仍不断落在泰晤士河上。
凯蒂与曼德列克对望。「看来,」魔法师慢慢说道,「我们得之后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喜欢看戏吗,琼斯小姐?」
凯蒂噘着嘴。「不太喜欢。」
「我也是。」他朝着路上摆了个优雅的手势。「我们得一起受苦了。」
巴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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