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对凯蒂而言，巴谛魔离开后的那段时间，实在黑暗可怕。最后一丝希望走了，而俘虏她的人，焦点也随之转移。霍普金转过身来，坐在金椅上的梅克皮也转动呆滞的眼睛盯着她。她感觉到这些魔鬼眼神中的恶意，以及那些藏在蜡黄脸庞背后的无情盘算。这下她了解什么叫做任人宰割的俎上肉了。
大魔鬼似乎渐渐开始掌控他的人类躯体，不再抽搐发抖，而是静静瘫坐在椅子上。房间其他地方的进展也差不多，同谋者的身体渐渐站直，并带着试验的兴致，跌跌撞撞地跳跃着、跛行着。他们挥动双臂、时而跳跃，时而蹲伏，时而原地打转。他们张开了嘴巴，房间中随处可听到含糊的语言、胜利的欢笑、动物的嚎叫。凯蒂浑身发抖，这副景象滑稽极了，颠覆属于人类的一切，也颠覆她之前在魔灵身上看到的尊严（包括最奇怪的魔灵）。
詹金斯体内的魔鬼在她背后说话，但是她听不懂。霍普金点点头回答，而后转身走向坐在椅子上的大魔鬼。之后，又是一段长长的对话在进行。凯蒂和曼德列克僵直地站着等待。
之后，霍普金的身体突然移动，吓得凯蒂打哆嗦。霍普金的身体转过来，向他们招手示意。这两人动作僵硬、四肢笨拙，跟着霍普金走过大厅，行经嬉闹着的魔鬼，还有静静蹲在角落的大鬟子男人，然后走到雕像堂外的走道上。他们往左边走道走，拐了好几个弯，来到宽敞的石造楼梯间。这楼梯通往地下室，这边有许多道门。凯蒂行经第一道门时，仿佛听到后面的呜咽声。魔鬼继续往前走，之后终于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门，比个手势要他们进去。这间空空如也的房间没有窗户，只靠一盏电灯照明。
魔鬼的声音很粗厉。「都是因为奴大大王的誓约不可打破，所以我们只好对你们手下留情。你——」它指着凯蒂，「你不是魔法师，所以当个普通的仆人就好。而你呢——」它指着曼德列克，「你荣幸多了！你在天亮之前，要当我们这帮魔灵的一名宿主。别一副苦瓜脸，想想看你奴役了多少魔灵！这个判决算是投桃报李。在此之前，你得留在这里。现在似乎不该让你看到我们的状态。」门关上了，钥匙一转，脚步声渐渐远离。
凯蒂可以感到身体因为压抑着惊慌恐惧而颤抖。她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抑制这种感觉。不行，没空惊慌。她看着曼德列克，竟然出乎意料，发现他眼角泛着泪光。或许和她一样，他也快被击倒了。他小声说话，宛如自言自语：「魔鬼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没有任何限制。这是场灾难……」
不行。他们没时间惊慌。「灾难？」她说，「有意思。我看，事情倒是逐渐有起色。」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魔鬼打算把我当成奴隶，的确不妙。不过半个小时前，你那个眫魔法师朋友还打算杀掉我。我现在觉得事情改善了不少。」
约翰·曼德列克鼓起脸颊。「梅克皮才不是我朋友。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粗鲁傲慢的疯子。此外，我可没乐观过头，」他死板地说，「奴大或许答应不要杀你，但这不表示其他魔鬼不会。它们还没想到这一点，我倒是非常讶异。它们经常抓着语病不放。对，相信我吧，它们很快就会吃掉你。」
冷漠与愤怒顿时涌上凯蒂心头；她走上前，狠狠掴了曼德列克一巴掌。他惊讶地倒退几步，捂着脸颊。「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凯蒂大吼。「为了一切！因为你诱拐我，把我扯进这场混乱！因为你是愚蠢的政府官员之一！因为战争！因为你是魔法师！因为你奴役魔鬼，刺激它们入侵我们的世界！因为你完全是个白痴！」她喘了口气，「还有，因为你刚刚所说的话。现在竟然成了只会唱衰的失败主义者？对，这特别不可原谅！我可不想死。」
她没说下去，但眼神还是毫不留情地逼视着曼德列克。他眨眨眼，一手顺着那残株般的头发，眼睛别开一会儿，又再度看着她。凯蒂还是瞪着他。
「好吧，」他说，「我很抱歉，抱歉对你所做的一切、以前做的，还有现在做的。我应该放开你。让你陷入这般境地，我很过意不去。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魔鬼已经被释放到这世界来了，我们无力阻拦它们，无论在这里，还是回到酒馆，过了一段时间，结果都是差不多。」
凯蒂摇摇头。「你错了。你的道歉绝不是言不及义，如果还不明白这点，你就是个白痴。你阻止梅克皮杀了我，我很感激。好，别再泼冷水了，赶紧想想该怎么办。」
曼德列克看着凯蒂。「等等，你刚刚连珠炮骂了我一顿，是不是有提到感激我？」
她噘起嘴。「就算有，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话说回来，你是个魔法师吧，但是没有任何奴隶在手边吗？连个妖精也没有？」
「没有。我的奴隶全死了，除了巴谛魔。而且他已经离开我们了。」
「他救了我们。」
曼德列克叹了口气。「没错。」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凯蒂。「不过，我不认为他是为了我。为什么——？」他眼睛突然瞪得斗大。「等等，我还有这个。」他手伸进外套中搜寻，掏出一面金属圆盘。「还记得这个吧。」
凯蒂心里原本燃起了希望，立刻又沉了下来。「哦，你的探知镜。」
「没错。里面的妖精可以观察别人，跟他们说话，只不过无法行动。它没办法释放我们或其他魔法师——」他没说下去，只努力思考。
「观察是有用……」凯蒂藏不住她的疑虑，「但前提是你得信赖它所说的话。它是个遭到虐待的奴隶，何必要跟你说实话？」
「跟其他人比起来，我已经是个仁慈讲理的主人了，从没有——」他不耐烦地说，「唉呀，荒谬。斗嘴解决不了问题。来看看魔鬼在做什么。」
他端起镜子，一只手在上面挥过。凯蒂忍不住好奇，凑了过去。光亮的铜镜表面似乎掀起涟漪；随后出现了圆圆的形体，看起来模糊又遥远，好像在深深的水底。那形体开始膨胀、靠近，终于变成一张可爱的小婴儿脸，表情却因痛苦而扭曲。
「别又来了，主人！」小婴儿悄悄说道，「求求您！别再用残酷的红疹之咒或炼狱煤炭惩罚我了！我保证全力以赴！啊，但我还是得接受您严酷的审判、严格的纪律。天哪，我有什么选择呢……？」最后，它可怜兮兮，不停吸着鼻子。
曼德列克偷偷瞥了凯蒂一眼。「这样啊……」凯蒂板起脸说，「『仁慈讲理的主人……』」
「才不是呢！他夸张了！他最会耸动视听了！」
「那可怜无辜的小婴儿——」
「别被他骗了，他是个可恶邪恶的——嗳，讲这些有什么用？妖精！在附近有个大厅，里面有几个厉害的灵体，他们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掩饰着。去观察他们在做什么，不要逗留，免得他们把你抓走，把你烤来吃。接下来，这栋建筑里某个地方还有别的政府魔法师，去把他们的位置找出来，看他们是不是活着？现在状况如何？我们能不能与他们连络？最后再去观察白厅一带街道的情形，看看找不找得到政府的势力？就这样，去吧。」
一声悲伤哭喊之后，盘子恢复空无一物。凯蒂不高兴地摇摇头。「把这种东西囚禁起来，你还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真是伪善极了。」
曼德列克生气地说：「先别管了，你要我行动，我就行动。」现在他有新的要事，于是他在房间里踱步。「这群魔鬼很可怕，尤其是奴大，它是个魔王，或许更强大。一旦它明白如何控制人体，力量会恐怖至极。该怎么对抗它呢？如果释放了政府官员，我们或许能召唤足够的巨灵，杀掉奴大。不过政府官员都被关起来了，现在还剩下什么？」他瞥了探知镜，依然没有动静。「不过，是有另一个办法，」他继续说道，「不过失败的机率非常高。」
「什么？」
「格莱斯顿的权杖就在这栋楼里，力量足以对抗奴大。不过，有魔法防护着权杖，我得想办法才能拿到。」
「还得先躲开奴大。」凯蒂说。
「还有个小问题，就是我有没有力量使用它。」
「没错。上次还不行。」
「好啦！我知道。不过我早就比那时候强了。不过，我现在很累。」他再次拿起圆盘。「那个妖精到底跑哪里去了？」
「可能因为饱受虐待，现在死在水沟里了。」凯蒂说，「曼德列克，你知道魔法师托勒马以斯吗？」
他皱起眉头。「当然，可是你怎么——？」
「还有他的《旁典》？你听过吗？」
「当然当然，我书架上有。怎么——」
「托勒密之门是什么？」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凯蒂。「托勒密之门？凯蒂，那是许多学者和魔法师的疑问，但普通人不知道的。为什么这么问？」
「简单，」她说，「因为我看不懂古希腊文。她把手伸到破烂的大衣里，抽出波顿先生的书。「如果我可以，就自己找答案了。而你呢，我想，以你的优势，应该能知道答案，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这道门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前往异世界？别再问我问题，没时间了。」
曼德列克伸手拿过这本轻薄短小的书；稍早炼狱咒攻击凯蒂时，也稍微烧焦了这本书。他把空空的铜盘子递给她，便轻轻翻开书，慢慢随处翻阅，浏览一栏栏文字。他耸耸肩。「这是虚构之作，某些意见很有理想，相当吸引人，只不过却老是提出错误的想法。有些说法……嗯，托勒密之门是假定把正常的召唤过程逆转过来，这么一来，魔法师、某种元素、或是像魔灵这种有感知能力的东西，可以暂时抽离一段时间，抵达魔鬼居住的遥远地方。作者，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亚历山卓人托勒马以斯，说他亲自完成了这件事，但是他为什么要冒险承担那么大的痛苦，却没有人知道。这样行了吗？喔，抱歉——我问了问题。」
「不，不够好。确切的咒令究竟是什么呢？他有说吗？」
曼德列克不耐烦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凯蒂，你疯了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跟我说就是了！」凯蒂紧握拳头，朝着曼德列克说道。
曼德列克正低下头，继续阅读时，凯蒂手上的探知镜开始搏动，发出低鸣。婴儿的脸回来了，看起来极度恐慌，喘不过气。有那么几秒钟，它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管用力喘气。凯蒂怜悯地摇头。「你的奴隶回来了，差不多快死了，可怜的小虱精。」
婴儿大声打了个嗝，以粗哑的声音低语：「这个邋遢女是谁？」
曼德列克一副英勇的姿态，拿走凯蒂手中的圆盘。「快告诉我们你看到什么。」
「老大，看样子很不妙，」它手指激动地挖鼻孔。「如果我没搞错，这是你最后一次要我工作了。因为我看到你被关在牢房，周围是凶恶的魔鬼，他们等了好几千年，正准备复仇。我是这样想啦！」
凯带不耐烦地咬着牙，曼德列克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炼狱煤炭？」
「都可以。」
婴儿担心得咕哝着，赶紧一五一十道来：「我老老实实遵守你的命令，你可不能抱怨。首先是那些大魔灵。啊！他们好厉害，所经界层无不扭曲。他们共有七个，全都穿着真正的人体，隐藏了真正的形体。他们围绕着奴大，他正快速发号施令，其他魔灵忙着完成他所吩咐的事。在附近几个房间里，白厅官员的尸体像九柱球瓶一样东倒西歪。旁边有间房间——」
曼德列克打断了妖精滔滔不绝的话。「等等。那些魔鬼的动作如何？舒舒服服待在宿主身体里？」
「大多数不舒服，他们好像手脚断掉那样移动，不过仍开心唱着自由之歌。要是能加入他们就好了，」婴儿一脸期盼，「我会拿你的骨头敲打金属盘，演奏打击乐。还要我多说一点吗？」
「给我多描述点事实，不要胡说些空洞的威胁。」
「一批狼狈的人从旁边的房间走来。他们的手被绑住了，嘴巴被蜡和布塞着。大魔灵们赶着他们，好像赶一批羊到悬崖边。到了房间中央，魔鬼把这些人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他们一个个站在奴大大王的椅子前。大王给他们下最后通牒。」
曼堪列克问：「把这些人类描述给我听。」
婴儿吸吸鼻子。「不容易……你有办法从一大群兔子中区分出每一只的模样吗？」妖精想了想。「有些没有下巴，有些又有太多下巴。」
凯蒂与曼德列克交换了个眼色。「是政府官员。」
「奴大要每个人做选择，他们可以按照某个咒令，召唤一个魔灵进入身体。奴大椅子旁边站的是法奎尔，他拿着沉甸甸的大册子，告诉那些人要召唤的名字。如果他们同意，过程就继续进行下去。如果不肯，就当场杀了那人。」
曼德列克咬着嘴唇。「那他们答不答应？」
「目前为止，每个政府官员都答应放弃自己的心灵，他们宁可忍受最严重的羞辱，也不愿意光荣死去。」
凯蒂踢着墙。「奴大正在建立他的人马，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曼德列克说：「这么一来，也铲除了有能力反抗他的人。」他继续说道：「妖精，其他地方的情形呢？」
婴儿耸耸肩。「那就得看你的观点了。从我的观点来看，前途真是一片光明。这栋建筑里面没剩几个活人，至于伦敦市中心，普通人聚集得越来越多，而且因为政府没有回应，因此他们愈发大胆。在白厅，两批狼人勉强守护着国会区，有几个魔法师疯狂地试着连络他们的领导者，可惜徒劳无功。」
「哈！有些魔法师还在积极活动！」曼德列克热切地点头。「低层今晚没有去看戏。或许他们能帮得上忙……他们用什么魔鬼？」
「一群龙蛇杂处的魔精。普通人从旁边游行经过时，他们就龟缩到垃圾桶后面。」
曼德列克抱怨道：「真不妙。妖精，你给的讯息很糟糕，但是工作倒是做得不错。」他比了个以宽宏大量的手势。「如果我活着，就放你自由。」
「那就表示我得永远关在这里了。」话没说完，圆盘已然空白。
「看来我们找不到外援，」魔法师慢慢说道，「只能试试权杖了，如果我能拿得到。如果我能让它发挥效用……」
凯蒂碰碰他的胳臂。「你刚刚跟我说的托勒密之门，确切使用方式是什么？很容易完成吗？」
他不甘愿地搭理凯蒂，眼神充满愤怒与困惑：「为什么老是这么坚持要知道呢？」
「托勒密用这道门去接触巨灵——那是个和解、善意的姿态。我们得这么做，而且动作要快，才能获得些许帮忙。」
「获得些许——？天哪。」曼德列克好像在跟天真孩子说话。「凯蒂，魔鬼是我们的敌人，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没错，他们的力量很有用，不过他们很邪恶，会竭尽所能伤害我们，今天晚上不就证明了？只要给予一点点机会，他们就会入侵！」
「是有些魔鬼入侵了，」凯蒂说，「但不是全部。巴谛魔不就不肯留下？」
「那又怎样？巴谛魔算什么？不过是个普通的巨灵，而且虚弱到和一张纸差不多单薄，因为我把它留在这儿太久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对我们忠心。至少对我如此，说不定对你也是。」
魔法师摇摇头。「胡说。每召唤一次，他就改变效忠的对象，几天前，他才刚听命于另一个主人，想必就是我的敌手。不过，这不重要了。若要拿到权杖——」
「是我召唤了他。」
「——我就得逃出去，你得帮忙转移他们的注意——等等。什么？」
「我召唤了他。」
曼德列克眼神呆滞，差点站不稳，嘴巴像是条搁浅的鱼，发出奇怪的闭合声。「可是……可是你是个——」
「对，」凯蒂大声说道，「我是个普通人。干得好。不过没别的意义了吧？瞧瞧你周遭的情形吧。一切天翻地覆了：魔法师毁了政府、魔鬼自愿被自己的同类召唤、普通人占据了街道。过去牢不可破的规则现在已经瓦解，曼德列克，只有懂得变通的人才能获胜。我不打算墨守成规，你呢？」她指着门。「法奎尔随时可能回来，把你带到奴大面前，你打算推托到那时候吗？没错，我学会了一点你们的技术，我召唤了巴谛魔，想跟他结盟，但是他拒绝了，因为我不信任他。他怀疑我们，你看见了。他过去只遇一个人对他绝对信任，那就是托勒马以斯。」
曼德列克眼睛睁得斗大。「什么？不会就是那个托勒密——」
「就是他。托勒密运用了那道门，表达了他的姿态。不然，你想为什么巴谛魔依然扮成托勒密的模样？你还不懂吗？亏你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却看不出摆在眼前的事。」她悲哀地摇头。「我召唤他之后，」她继续说道，「巴谛魔告诉我他会为托勒密付出一切，因为他所展现的姿态。他说：「我们之间的情感联系，是没有限制的。」而他刚刚离开时，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千头万绪顿时涌上魔法师的脸庞，最后留下的是平静和缓。他摇摇头。「没听到。」
「他说，他也和我们有情感联系，只不过是『有限』的。而他离开的时候还看着我。你不懂吗？如果我能跟随他……」凯蒂眼神发光，望向曼德列克身后。「我知道在念咒时，需要呼唤巴谛魔的名字，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除非你告诉我书上写什么。」凯蒂对着他微笑：
魔法师慢慢深呼吸。之后，他打开书本，快速翻到某一页。他默默读了一会儿，开口说话时，语调平板。「这个过程相当简单。魔法师在五芒星里面或坐或卧，因为他在越界时会瘫倒在地。不必使用蜡烛或特定符文，其实这些屏障要越少越好，才能让魔法师尽速回到自己的身体。托勒密建议，若能象征性地打破法阵，有助于这个过程……他也建议拿铁制品，例如古埃及十字架，这样可以辟邪，也可使用一般药草，比如迷迭香这类的。好了，之后魔法师闭上眼，专心致志，不受外界刺激影响，接着把基本召唤反过来做。他以自己的真名代替魔鬼的名字，所有指示也都反过来，比如『去』换成『来』，诸如此类。最后要呼唤三次那个『善良』魔鬼的名字，托勒密称之为『赞助者』。如果要开启那扇门，必须先引起魔鬼注意。若一切顺利，魔法师会从自身分离，而这道门就会打开，让他通过。托勒密没仔细说明方式或地点。」他抬起头。「满意了吗？」
凯蒂不屑地说：「不错嘛！你刚刚提到魔法师时，都假设他们是男的。」
「我已经告诉你这个方式了，听好了，凯蒂——」曼德列克清清喉咙，「我佩服你的进取心与勇气，真的，不过这件事情就是不可能。你想想，为什么没有人跟随托勒密的脚步？异世界既陌生又可怕，那里没有任何正常的物理定律。去那里会伤害你，甚至要你的命。至于巴谛魔，就算你活下来、找到他，就算他答应要帮我们，但他也不过是个巨灵，力量和奴大完全不能比。你的想法很崇高，但是成功机会非常渺茫。」他咳咳嗽，别开眼睛。「抱歉。」
「没关系，」凯蒂思忖，「至于你打算使用权杖的计划，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嗯，我觉得呢……」他吞吞吐吐，迎向她的眼神。「非常渺茫。」
她咧嘴一笑。「没错。何况我们可能没办法先摆脱奴大。不过如果我们能……」
「我们两人都要尽力而为。」他第一次对她微笑。「好吧，如果你真的要试试看，祝你好运。」
「曼德列克先生，我也祝福你。」
门边传来喀啦转动钥匙的声音，以及尖锐的金属声：门后面的门闩拉开了。
「你不必那样叫我。」他说。
「那是你的名字。」
「不。我的名字是纳桑尼尔。」
门被粗鲁地拉到一边。凯蒂和魔法师往后退。一个身影走进大门，那人穿着黑大衣，一脸无情。佣兵露出冷酷的笑容。
「该你了。」他说。
纳桑尼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大魔鬼似乎渐渐开始掌控他的人类躯体，不再抽搐发抖，而是静静瘫坐在椅子上。房间其他地方的进展也差不多，同谋者的身体渐渐站直，并带着试验的兴致，跌跌撞撞地跳跃着、跛行着。他们挥动双臂、时而跳跃，时而蹲伏，时而原地打转。他们张开了嘴巴，房间中随处可听到含糊的语言、胜利的欢笑、动物的嚎叫。凯蒂浑身发抖，这副景象滑稽极了，颠覆属于人类的一切，也颠覆她之前在魔灵身上看到的尊严（包括最奇怪的魔灵）。
詹金斯体内的魔鬼在她背后说话，但是她听不懂。霍普金点点头回答，而后转身走向坐在椅子上的大魔鬼。之后，又是一段长长的对话在进行。凯蒂和曼德列克僵直地站着等待。
之后，霍普金的身体突然移动，吓得凯蒂打哆嗦。霍普金的身体转过来，向他们招手示意。这两人动作僵硬、四肢笨拙，跟着霍普金走过大厅，行经嬉闹着的魔鬼，还有静静蹲在角落的大鬟子男人，然后走到雕像堂外的走道上。他们往左边走道走，拐了好几个弯，来到宽敞的石造楼梯间。这楼梯通往地下室，这边有许多道门。凯蒂行经第一道门时，仿佛听到后面的呜咽声。魔鬼继续往前走，之后终于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门，比个手势要他们进去。这间空空如也的房间没有窗户，只靠一盏电灯照明。
魔鬼的声音很粗厉。「都是因为奴大大王的誓约不可打破，所以我们只好对你们手下留情。你——」它指着凯蒂，「你不是魔法师，所以当个普通的仆人就好。而你呢——」它指着曼德列克，「你荣幸多了！你在天亮之前，要当我们这帮魔灵的一名宿主。别一副苦瓜脸，想想看你奴役了多少魔灵！这个判决算是投桃报李。在此之前，你得留在这里。现在似乎不该让你看到我们的状态。」门关上了，钥匙一转，脚步声渐渐远离。
凯蒂可以感到身体因为压抑着惊慌恐惧而颤抖。她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抑制这种感觉。不行，没空惊慌。她看着曼德列克，竟然出乎意料，发现他眼角泛着泪光。或许和她一样，他也快被击倒了。他小声说话，宛如自言自语：「魔鬼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没有任何限制。这是场灾难……」
不行。他们没时间惊慌。「灾难？」她说，「有意思。我看，事情倒是逐渐有起色。」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魔鬼打算把我当成奴隶，的确不妙。不过半个小时前，你那个眫魔法师朋友还打算杀掉我。我现在觉得事情改善了不少。」
约翰·曼德列克鼓起脸颊。「梅克皮才不是我朋友。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粗鲁傲慢的疯子。此外，我可没乐观过头，」他死板地说，「奴大或许答应不要杀你，但这不表示其他魔鬼不会。它们还没想到这一点，我倒是非常讶异。它们经常抓着语病不放。对，相信我吧，它们很快就会吃掉你。」
冷漠与愤怒顿时涌上凯蒂心头；她走上前，狠狠掴了曼德列克一巴掌。他惊讶地倒退几步，捂着脸颊。「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凯蒂大吼。「为了一切！因为你诱拐我，把我扯进这场混乱！因为你是愚蠢的政府官员之一！因为战争！因为你是魔法师！因为你奴役魔鬼，刺激它们入侵我们的世界！因为你完全是个白痴！」她喘了口气，「还有，因为你刚刚所说的话。现在竟然成了只会唱衰的失败主义者？对，这特别不可原谅！我可不想死。」
她没说下去，但眼神还是毫不留情地逼视着曼德列克。他眨眨眼，一手顺着那残株般的头发，眼睛别开一会儿，又再度看着她。凯蒂还是瞪着他。
「好吧，」他说，「我很抱歉，抱歉对你所做的一切、以前做的，还有现在做的。我应该放开你。让你陷入这般境地，我很过意不去。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魔鬼已经被释放到这世界来了，我们无力阻拦它们，无论在这里，还是回到酒馆，过了一段时间，结果都是差不多。」
凯蒂摇摇头。「你错了。你的道歉绝不是言不及义，如果还不明白这点，你就是个白痴。你阻止梅克皮杀了我，我很感激。好，别再泼冷水了，赶紧想想该怎么办。」
曼德列克看着凯蒂。「等等，你刚刚连珠炮骂了我一顿，是不是有提到感激我？」
她噘起嘴。「就算有，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话说回来，你是个魔法师吧，但是没有任何奴隶在手边吗？连个妖精也没有？」
「没有。我的奴隶全死了，除了巴谛魔。而且他已经离开我们了。」
「他救了我们。」
曼德列克叹了口气。「没错。」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凯蒂。「不过，我不认为他是为了我。为什么——？」他眼睛突然瞪得斗大。「等等，我还有这个。」他手伸进外套中搜寻，掏出一面金属圆盘。「还记得这个吧。」
凯蒂心里原本燃起了希望，立刻又沉了下来。「哦，你的探知镜。」
「没错。里面的妖精可以观察别人，跟他们说话，只不过无法行动。它没办法释放我们或其他魔法师——」他没说下去，只努力思考。
「观察是有用……」凯蒂藏不住她的疑虑，「但前提是你得信赖它所说的话。它是个遭到虐待的奴隶，何必要跟你说实话？」
「跟其他人比起来，我已经是个仁慈讲理的主人了，从没有——」他不耐烦地说，「唉呀，荒谬。斗嘴解决不了问题。来看看魔鬼在做什么。」
他端起镜子，一只手在上面挥过。凯蒂忍不住好奇，凑了过去。光亮的铜镜表面似乎掀起涟漪；随后出现了圆圆的形体，看起来模糊又遥远，好像在深深的水底。那形体开始膨胀、靠近，终于变成一张可爱的小婴儿脸，表情却因痛苦而扭曲。
「别又来了，主人！」小婴儿悄悄说道，「求求您！别再用残酷的红疹之咒或炼狱煤炭惩罚我了！我保证全力以赴！啊，但我还是得接受您严酷的审判、严格的纪律。天哪，我有什么选择呢……？」最后，它可怜兮兮，不停吸着鼻子。
曼德列克偷偷瞥了凯蒂一眼。「这样啊……」凯蒂板起脸说，「『仁慈讲理的主人……』」
「才不是呢！他夸张了！他最会耸动视听了！」
「那可怜无辜的小婴儿——」
「别被他骗了，他是个可恶邪恶的——嗳，讲这些有什么用？妖精！在附近有个大厅，里面有几个厉害的灵体，他们以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掩饰着。去观察他们在做什么，不要逗留，免得他们把你抓走，把你烤来吃。接下来，这栋建筑里某个地方还有别的政府魔法师，去把他们的位置找出来，看他们是不是活着？现在状况如何？我们能不能与他们连络？最后再去观察白厅一带街道的情形，看看找不找得到政府的势力？就这样，去吧。」
一声悲伤哭喊之后，盘子恢复空无一物。凯蒂不高兴地摇摇头。「把这种东西囚禁起来，你还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真是伪善极了。」
曼德列克生气地说：「先别管了，你要我行动，我就行动。」现在他有新的要事，于是他在房间里踱步。「这群魔鬼很可怕，尤其是奴大，它是个魔王，或许更强大。一旦它明白如何控制人体，力量会恐怖至极。该怎么对抗它呢？如果释放了政府官员，我们或许能召唤足够的巨灵，杀掉奴大。不过政府官员都被关起来了，现在还剩下什么？」他瞥了探知镜，依然没有动静。「不过，是有另一个办法，」他继续说道，「不过失败的机率非常高。」
「什么？」
「格莱斯顿的权杖就在这栋楼里，力量足以对抗奴大。不过，有魔法防护着权杖，我得想办法才能拿到。」
「还得先躲开奴大。」凯蒂说。
「还有个小问题，就是我有没有力量使用它。」
「没错。上次还不行。」
「好啦！我知道。不过我早就比那时候强了。不过，我现在很累。」他再次拿起圆盘。「那个妖精到底跑哪里去了？」
「可能因为饱受虐待，现在死在水沟里了。」凯蒂说，「曼德列克，你知道魔法师托勒马以斯吗？」
他皱起眉头。「当然，可是你怎么——？」
「还有他的《旁典》？你听过吗？」
「当然当然，我书架上有。怎么——」
「托勒密之门是什么？」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凯蒂。「托勒密之门？凯蒂，那是许多学者和魔法师的疑问，但普通人不知道的。为什么这么问？」
「简单，」她说，「因为我看不懂古希腊文。她把手伸到破烂的大衣里，抽出波顿先生的书。「如果我可以，就自己找答案了。而你呢，我想，以你的优势，应该能知道答案，说不定早就知道了。这道门到底是什么？该怎么前往异世界？别再问我问题，没时间了。」
曼德列克伸手拿过这本轻薄短小的书；稍早炼狱咒攻击凯蒂时，也稍微烧焦了这本书。他把空空的铜盘子递给她，便轻轻翻开书，慢慢随处翻阅，浏览一栏栏文字。他耸耸肩。「这是虚构之作，某些意见很有理想，相当吸引人，只不过却老是提出错误的想法。有些说法……嗯，托勒密之门是假定把正常的召唤过程逆转过来，这么一来，魔法师、某种元素、或是像魔灵这种有感知能力的东西，可以暂时抽离一段时间，抵达魔鬼居住的遥远地方。作者，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亚历山卓人托勒马以斯，说他亲自完成了这件事，但是他为什么要冒险承担那么大的痛苦，却没有人知道。这样行了吗？喔，抱歉——我问了问题。」
「不，不够好。确切的咒令究竟是什么呢？他有说吗？」
曼德列克不耐烦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凯蒂，你疯了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跟我说就是了！」凯蒂紧握拳头，朝着曼德列克说道。
曼德列克正低下头，继续阅读时，凯蒂手上的探知镜开始搏动，发出低鸣。婴儿的脸回来了，看起来极度恐慌，喘不过气。有那么几秒钟，它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管用力喘气。凯蒂怜悯地摇头。「你的奴隶回来了，差不多快死了，可怜的小虱精。」
婴儿大声打了个嗝，以粗哑的声音低语：「这个邋遢女是谁？」
曼德列克一副英勇的姿态，拿走凯蒂手中的圆盘。「快告诉我们你看到什么。」
「老大，看样子很不妙，」它手指激动地挖鼻孔。「如果我没搞错，这是你最后一次要我工作了。因为我看到你被关在牢房，周围是凶恶的魔鬼，他们等了好几千年，正准备复仇。我是这样想啦！」
凯带不耐烦地咬着牙，曼德列克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炼狱煤炭？」
「都可以。」
婴儿担心得咕哝着，赶紧一五一十道来：「我老老实实遵守你的命令，你可不能抱怨。首先是那些大魔灵。啊！他们好厉害，所经界层无不扭曲。他们共有七个，全都穿着真正的人体，隐藏了真正的形体。他们围绕着奴大，他正快速发号施令，其他魔灵忙着完成他所吩咐的事。在附近几个房间里，白厅官员的尸体像九柱球瓶一样东倒西歪。旁边有间房间——」
曼德列克打断了妖精滔滔不绝的话。「等等。那些魔鬼的动作如何？舒舒服服待在宿主身体里？」
「大多数不舒服，他们好像手脚断掉那样移动，不过仍开心唱着自由之歌。要是能加入他们就好了，」婴儿一脸期盼，「我会拿你的骨头敲打金属盘，演奏打击乐。还要我多说一点吗？」
「给我多描述点事实，不要胡说些空洞的威胁。」
「一批狼狈的人从旁边的房间走来。他们的手被绑住了，嘴巴被蜡和布塞着。大魔灵们赶着他们，好像赶一批羊到悬崖边。到了房间中央，魔鬼把这些人嘴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他们一个个站在奴大大王的椅子前。大王给他们下最后通牒。」
曼堪列克问：「把这些人类描述给我听。」
婴儿吸吸鼻子。「不容易……你有办法从一大群兔子中区分出每一只的模样吗？」妖精想了想。「有些没有下巴，有些又有太多下巴。」
凯蒂与曼德列克交换了个眼色。「是政府官员。」
「奴大要每个人做选择，他们可以按照某个咒令，召唤一个魔灵进入身体。奴大椅子旁边站的是法奎尔，他拿着沉甸甸的大册子，告诉那些人要召唤的名字。如果他们同意，过程就继续进行下去。如果不肯，就当场杀了那人。」
曼德列克咬着嘴唇。「那他们答不答应？」
「目前为止，每个政府官员都答应放弃自己的心灵，他们宁可忍受最严重的羞辱，也不愿意光荣死去。」
凯蒂踢着墙。「奴大正在建立他的人马，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曼德列克说：「这么一来，也铲除了有能力反抗他的人。」他继续说道：「妖精，其他地方的情形呢？」
婴儿耸耸肩。「那就得看你的观点了。从我的观点来看，前途真是一片光明。这栋建筑里面没剩几个活人，至于伦敦市中心，普通人聚集得越来越多，而且因为政府没有回应，因此他们愈发大胆。在白厅，两批狼人勉强守护着国会区，有几个魔法师疯狂地试着连络他们的领导者，可惜徒劳无功。」
「哈！有些魔法师还在积极活动！」曼德列克热切地点头。「低层今晚没有去看戏。或许他们能帮得上忙……他们用什么魔鬼？」
「一群龙蛇杂处的魔精。普通人从旁边游行经过时，他们就龟缩到垃圾桶后面。」
曼德列克抱怨道：「真不妙。妖精，你给的讯息很糟糕，但是工作倒是做得不错。」他比了个以宽宏大量的手势。「如果我活着，就放你自由。」
「那就表示我得永远关在这里了。」话没说完，圆盘已然空白。
「看来我们找不到外援，」魔法师慢慢说道，「只能试试权杖了，如果我能拿得到。如果我能让它发挥效用……」
凯蒂碰碰他的胳臂。「你刚刚跟我说的托勒密之门，确切使用方式是什么？很容易完成吗？」
他不甘愿地搭理凯蒂，眼神充满愤怒与困惑：「为什么老是这么坚持要知道呢？」
「托勒密用这道门去接触巨灵——那是个和解、善意的姿态。我们得这么做，而且动作要快，才能获得些许帮忙。」
「获得些许——？天哪。」曼德列克好像在跟天真孩子说话。「凯蒂，魔鬼是我们的敌人，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没错，他们的力量很有用，不过他们很邪恶，会竭尽所能伤害我们，今天晚上不就证明了？只要给予一点点机会，他们就会入侵！」
「是有些魔鬼入侵了，」凯蒂说，「但不是全部。巴谛魔不就不肯留下？」
「那又怎样？巴谛魔算什么？不过是个普通的巨灵，而且虚弱到和一张纸差不多单薄，因为我把它留在这儿太久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对我们忠心。至少对我如此，说不定对你也是。」
魔法师摇摇头。「胡说。每召唤一次，他就改变效忠的对象，几天前，他才刚听命于另一个主人，想必就是我的敌手。不过，这不重要了。若要拿到权杖——」
「是我召唤了他。」
「——我就得逃出去，你得帮忙转移他们的注意——等等。什么？」
「我召唤了他。」
曼德列克眼神呆滞，差点站不稳，嘴巴像是条搁浅的鱼，发出奇怪的闭合声。「可是……可是你是个——」
「对，」凯蒂大声说道，「我是个普通人。干得好。不过没别的意义了吧？瞧瞧你周遭的情形吧。一切天翻地覆了：魔法师毁了政府、魔鬼自愿被自己的同类召唤、普通人占据了街道。过去牢不可破的规则现在已经瓦解，曼德列克，只有懂得变通的人才能获胜。我不打算墨守成规，你呢？」她指着门。「法奎尔随时可能回来，把你带到奴大面前，你打算推托到那时候吗？没错，我学会了一点你们的技术，我召唤了巴谛魔，想跟他结盟，但是他拒绝了，因为我不信任他。他怀疑我们，你看见了。他过去只遇一个人对他绝对信任，那就是托勒马以斯。」
曼德列克眼睛睁得斗大。「什么？不会就是那个托勒密——」
「就是他。托勒密运用了那道门，表达了他的姿态。不然，你想为什么巴谛魔依然扮成托勒密的模样？你还不懂吗？亏你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却看不出摆在眼前的事。」她悲哀地摇头。「我召唤他之后，」她继续说道，「巴谛魔告诉我他会为托勒密付出一切，因为他所展现的姿态。他说：「我们之间的情感联系，是没有限制的。」而他刚刚离开时，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千头万绪顿时涌上魔法师的脸庞，最后留下的是平静和缓。他摇摇头。「没听到。」
「他说，他也和我们有情感联系，只不过是『有限』的。而他离开的时候还看着我。你不懂吗？如果我能跟随他……」凯蒂眼神发光，望向曼德列克身后。「我知道在念咒时，需要呼唤巴谛魔的名字，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除非你告诉我书上写什么。」凯蒂对着他微笑：
魔法师慢慢深呼吸。之后，他打开书本，快速翻到某一页。他默默读了一会儿，开口说话时，语调平板。「这个过程相当简单。魔法师在五芒星里面或坐或卧，因为他在越界时会瘫倒在地。不必使用蜡烛或特定符文，其实这些屏障要越少越好，才能让魔法师尽速回到自己的身体。托勒密建议，若能象征性地打破法阵，有助于这个过程……他也建议拿铁制品，例如古埃及十字架，这样可以辟邪，也可使用一般药草，比如迷迭香这类的。好了，之后魔法师闭上眼，专心致志，不受外界刺激影响，接着把基本召唤反过来做。他以自己的真名代替魔鬼的名字，所有指示也都反过来，比如『去』换成『来』，诸如此类。最后要呼唤三次那个『善良』魔鬼的名字，托勒密称之为『赞助者』。如果要开启那扇门，必须先引起魔鬼注意。若一切顺利，魔法师会从自身分离，而这道门就会打开，让他通过。托勒密没仔细说明方式或地点。」他抬起头。「满意了吗？」
凯蒂不屑地说：「不错嘛！你刚刚提到魔法师时，都假设他们是男的。」
「我已经告诉你这个方式了，听好了，凯蒂——」曼德列克清清喉咙，「我佩服你的进取心与勇气，真的，不过这件事情就是不可能。你想想，为什么没有人跟随托勒密的脚步？异世界既陌生又可怕，那里没有任何正常的物理定律。去那里会伤害你，甚至要你的命。至于巴谛魔，就算你活下来、找到他，就算他答应要帮我们，但他也不过是个巨灵，力量和奴大完全不能比。你的想法很崇高，但是成功机会非常渺茫。」他咳咳嗽，别开眼睛。「抱歉。」
「没关系，」凯蒂思忖，「至于你打算使用权杖的计划，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嗯，我觉得呢……」他吞吞吐吐，迎向她的眼神。「非常渺茫。」
她咧嘴一笑。「没错。何况我们可能没办法先摆脱奴大。不过如果我们能……」
「我们两人都要尽力而为。」他第一次对她微笑。「好吧，如果你真的要试试看，祝你好运。」
「曼德列克先生，我也祝福你。」
门边传来喀啦转动钥匙的声音，以及尖锐的金属声：门后面的门闩拉开了。
「你不必那样叫我。」他说。
「那是你的名字。」
「不。我的名字是纳桑尼尔。」
门被粗鲁地拉到一边。凯蒂和魔法师往后退。一个身影走进大门，那人穿着黑大衣，一脸无情。佣兵露出冷酷的笑容。
「该你了。」他说。
纳桑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