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凯蒂紧紧关上门。
雕像堂的嘈杂仍在耳边回荡。就连奔下走道、通过这扇厚重木门时，还听得到混乱喧嚣。她停了好一会儿，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她最怕的莫过于那个恐怖的大胡子男人跟过来。他身上不知有什么力量，比那一大批魔鬼还令她恐慌。
她倾听……目前为止，没听到走道外有什么动静。
在她手旁边，有一根粗粗的钥匙从门上伸出来。她很清楚这根钥匙只能带来一点点安全，但仍费了点力气把门锁上。之后，她面对着房间。
这里和她刚刚试图逃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是某人的办公室，几乎没什么家具。书柜占满了一面墙，对面的书桌上，文件堆得高高的。而最重要的，附近的角落有两个法阵，是两道五芒星，因为经年使用，出现了磨损。
然而，凯蒂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这个五芒星的设计很简单，和她常帮波顿先生准备的那种一样：传统的星星、双圈、普通的拉丁咒语锁。这五芒星漆在一处架高的台上，而受限于房间面积，因此五芒星也不特别大。她很快检查别处，便在抽屉找到魔法师的常用物品：粉笔、钢笔、纸、残余的蜡烛、打火机、一瓶瓶综合药草。她需要的就是药草。于是她冷静而快速地把药草拿出来，在地板上最外层的法阵旁边摆好。
不远处传来爆破巨响。凯蒂吃了一惊，心脏在胸口怦怦跳，她望向门边……
专心。她该做什么呢？
曼德列克——不，纳桑尼尔在简述《旁典》的内容时说得飞快，根本不好理解消化，不过凯带在波顿先生身边的那段时间，早已习惯这种情形。她的记忆力随时可以增强。
好……一个普通的五芒星、不需要蜡烛。对，这个五芒星就可以用了。
不过，她还需要护身物，那就用药草和铁吧！她倒出迷迭香、圣约翰草、还有一根根花楸木，全部混合在一起，再粗略平分成几堆，间隔放在五芒星里面。至于铁嘛，这就比较麻烦了。她看看房间四周一会儿，却徒劳无功。或许她没铁可用也说不定……
对了，那根钥匙是铁的吗？凯蒂不知道。如果是，或许能保护她。如果不是，也无妨。她把钥匙从门上抽出。
还有呢？对……纳桑尼尔还说要打破法阵，这个象征的做法能让魔法师回到自己的身体。很好，这不难。她弯下腰，用钥匙边缘在这颗漆好的五芒星上画下一道切口。现在，这颗五芒星不能供一般召唤使用了，反正凯蒂也不打算进行普通的召唤。
她站起来。完成了，不需要其他实体的准备手续了。
还有，别忘了让自己舒适一点。她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发现一个经年使用、又脏又旧的坐垫。她把这个座垫放进五芒星，当作枕头。
书桌后面挂了一面镜子，她从门边回来时，瞥见自己经过的映影。那时，凯蒂暂停脚步。她凝望着自己的脸好一会儿。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她出现在镜子里：一头浓密的深色头发、一双深色眼睛（连眼袋也十分明显）、爱提问的双唇，一只眼睛上方的瘀青越见浮肿。无疑地，她累坏了，但依然年轻、身体依然强健。
她到底能不能完成计划呢？那些试着跟随托勒密脚步的魔法师，下场十分可怕。波顿先生没说清楚细节，只暗示着他们发疯、畸形。至于托勒密本人，她知道他创造了这道门之后，没能再活多久。而巴谛魔说，他的脸——
凯蒂咒骂一声，从镜子前转过身。其实，不管她冒什么风险，和不远处所发生的事情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她已决心一试，现在该是最后关头了。其余的她也无能为力，掉眼泪也无济于事。好吧。
所以她能做的，只剩下走进五芒星中、躺下。
地板很硬，不过把头倚在靠垫上，倒是很舒服。药草的气味盈满她的鼻子，她拿起钥匙紧握在手上，深深吸一口气——
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抬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这时发现一件令她苦恼的蠢事。她身高已超出了法阵，脚伸出内圈线条之外。这样或许没关系，但或许也有关系。凯蒂干脆侧躺，膝盖弯到胸前，好像躺在床上那样蜷着。她斜眼看了一下……很好，她已经安顿好，一切就绪。
就绪做什么呢？她突然觉得怀疑。这不过是她的另一个梦，一个受到巴谛魔嘲笑的荒谬幻想。两千多年来，没有人成功完成这件事，她凭什么如此傲慢，认为自己一定办得到？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又不是魔法师。
但或许这就是优势所在。其实巴谛魔曾鼓励她尝试，她知道。他离去之前说的话，呼应了他对托勒密的描述：「我们勉强算得上有情感联系……不过就目前而言，是有限的。」就目前而言……那不就是暗暗在邀请她，而且只邀请她一个吗？托勒密不受限制：他拒绝所有已确立的魔法常识，到了异世界去，这是完完全全改变了规则。而且只需要最基本的召唤知识，就能完成当年托勒密所做到的事——《旁典》上面的指示非常简明扼要。关键之处在于最后要呼唤这魔鬼。这些凯蒂都会。问题是：真的行得通吗？
只有一种方式能知道答案。
她闭上眼，试着放松肌肉。房间好安静——没有声音穿过那扇门。该开始召唤了吗？不，还是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呢？一会儿之后，凯蒂才发现是手把钥匙抓得太紧了，因此钥匙深深陷入皮肤中。那代表着她的恐惧。于是，她又试着再专心一点，没多久，指尖便松弛了。现在，她只轻轻捧着那金属钥匙。好多了……
脑海中断断续续出现浮光掠影，包括过去专家对异世界的描述：混沌的区域、一团讨厌的东西不断旋转、疯狂的污水坑，这个看法怎么听都不让人觉得开心。后来，又想到波顿先生干脆一言蔽之：冒险到那边去，身心受到伤害。天啊，她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融化或被烧死？会不会看到——？对，但无论看到什么，也不会比奴大和他那群站都站不稳的杂种、披着人皮的恶魔更糟糕、更可憎。而且波顿先生提到的那些专家，也不曾造访过异世界，因此他们说的话，也不过只是臆测。何况托勒密活着回来了。
她先在心中默想着反过来的召唤咒令。既然拖延只徒增恐惧，因此她决定即刻行动，大声念出召唤咒令。就她所知，她念得完全正确，用自己的名字替代魔鬼的，也把一般动词交换过了。最后她呼唤了巴谛魔的名字，喊了三次。
完成了。
她躺在这安静的房间里。
几秒钟过去了。凯蒂的挫折感油然而生。失去耐性可不妙。一般召唤得花点时间，才能传到异世界。她仔细倾听，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听什么。她眼睛闭着，只看见黑暗与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光。
仍然没有动静。显然这个过程没有用。凯蒂的希望渐渐幻灭，她觉得空虚、甚至有点伤心。她有点想起身，不过房间好温暖，躺在枕头上好舒服，而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什么都失去了之后，能休息一下倒是不错。她的心思开始不听使唤地游移着：她想到了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这些事件会怎么影响他们？而远在欧洲的雅各又会怎么反应？纳桑尼尔是不是能在雕像厅的大火中存活？她发现自己如此企盼着。
来自远处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那是清澈的钟声。大概是魔鬼，或者是幸存者试着警告这座城市……
纳桑尼尔救了她一命，让她不必死在佣兵的刀下。她喜欢和他争论，强迫他面对许多事情的真相，尤其是关于巴谛魔。然而，他竟欣然接受。至于巴谛魔……她想起上一次见到他的模样，是饱受这个世界折磨、凄凉得不成样的一团黏泥。寻找他到底对不对？毕竟巨灵和大家一样，需要休息。
钟声持续作响。说也奇怪，这钟声高亢纯净，好像是敲在水晶上，而不是城市里面那低沉轰鸣的钟声。此外，那钟声不是一直敲，而是只有一道无法捉摸的共鸣，勉强回荡在她听力范围。她吃力地听，一开始，钟响慢慢消失，但后来却更大声了。虽然钟声诱人，却说不出特色，那声音消失在她血液的脉动、她沉静的呼吸，以及衣服随着她胸口起伏的婆娑声当中。她再试着倾听，突然听得十分入迷。钟响又似乎在她上方遥远之处。她竭力倾听，希望能更靠近源头。她试着抵挡其他声音。她的努力得到回报——钟声渐渐清晰，突然间一清二楚，不再模糊。她听得更清楚了，钟声不再中断，好像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打破了。凯蒂觉得声音很近了。
能看得到是什么发出声音吗？凯蒂睁开眼睛。
登时，许多东西一齐映入眼帘。周围是复杂的石块网格，四面八方尽是快速移动的小墙与地板分离、结合，弓起、终止移动。墙和地板之间有楼梯、窗户与敞开的门，她快速通过其间，既靠近又遥远。她往下一看，发现远处有个女孩蜷着身体，让她联想到睡着的猫。其他形体像是玩偶般动也不动，在这石阵的附近分布——是一群群紧聚住一起的男人和女人，有许多俯卧着，可能是睡着或死了。周围站着模糊的怪东西，轮廓并不清楚，既不是人类，也不完全是。她无法分辨那些东西的性质——每个东西几乎要把自己的本质除去。在这下方，遥远的廊道上，她看到一个年轻人固定在奔跑的姿势，他头转了过去，而后面则是个会动的身影：那是个拿着刀的男人，腿缓缓移动，靴子覆盖地面。他们两个人周围则是不同的形体，遥远难辨……
凯蒂对这一切带着旁观者的好奇。不过，她真正的兴趣在别处。钟响比之前更大声了，就在附近而已。她更加专注，也有点惊讶，因为那个漂亮的石造小格子，以及许多身影，全都扭曲模糊，好像从四面八方被一次拉开。一开始很清楚，之后变成一点，之后就连那一点都不见了。
凯蒂觉得四面八方有东西涌上。那不是实体的感觉，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有实际的身体，只有概念上的身体。她隐约看见周围有四道屏障，朝着上下不断延伸。其中一道阴暗坚固，慑人的重量好像要把她压垮。接下来的屏障是汹涌的激流，猛然涌上时几乎把她冲走。第三道屏障以看不见的旋风拉扯着她。第四道则是吐着熊熊烈焰的无情火墙。这四道屏障只瞬间攻击了她一下，便往后退去，不甘不愿地放弃她，让凯蒂通过这道门，到另外一边去。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雕像堂的嘈杂仍在耳边回荡。就连奔下走道、通过这扇厚重木门时，还听得到混乱喧嚣。她停了好一会儿，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她最怕的莫过于那个恐怖的大胡子男人跟过来。他身上不知有什么力量，比那一大批魔鬼还令她恐慌。
她倾听……目前为止，没听到走道外有什么动静。
在她手旁边，有一根粗粗的钥匙从门上伸出来。她很清楚这根钥匙只能带来一点点安全，但仍费了点力气把门锁上。之后，她面对着房间。
这里和她刚刚试图逃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是某人的办公室，几乎没什么家具。书柜占满了一面墙，对面的书桌上，文件堆得高高的。而最重要的，附近的角落有两个法阵，是两道五芒星，因为经年使用，出现了磨损。
然而，凯蒂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这个五芒星的设计很简单，和她常帮波顿先生准备的那种一样：传统的星星、双圈、普通的拉丁咒语锁。这五芒星漆在一处架高的台上，而受限于房间面积，因此五芒星也不特别大。她很快检查别处，便在抽屉找到魔法师的常用物品：粉笔、钢笔、纸、残余的蜡烛、打火机、一瓶瓶综合药草。她需要的就是药草。于是她冷静而快速地把药草拿出来，在地板上最外层的法阵旁边摆好。
不远处传来爆破巨响。凯蒂吃了一惊，心脏在胸口怦怦跳，她望向门边……
专心。她该做什么呢？
曼德列克——不，纳桑尼尔在简述《旁典》的内容时说得飞快，根本不好理解消化，不过凯带在波顿先生身边的那段时间，早已习惯这种情形。她的记忆力随时可以增强。
好……一个普通的五芒星、不需要蜡烛。对，这个五芒星就可以用了。
不过，她还需要护身物，那就用药草和铁吧！她倒出迷迭香、圣约翰草、还有一根根花楸木，全部混合在一起，再粗略平分成几堆，间隔放在五芒星里面。至于铁嘛，这就比较麻烦了。她看看房间四周一会儿，却徒劳无功。或许她没铁可用也说不定……
对了，那根钥匙是铁的吗？凯蒂不知道。如果是，或许能保护她。如果不是，也无妨。她把钥匙从门上抽出。
还有呢？对……纳桑尼尔还说要打破法阵，这个象征的做法能让魔法师回到自己的身体。很好，这不难。她弯下腰，用钥匙边缘在这颗漆好的五芒星上画下一道切口。现在，这颗五芒星不能供一般召唤使用了，反正凯蒂也不打算进行普通的召唤。
她站起来。完成了，不需要其他实体的准备手续了。
还有，别忘了让自己舒适一点。她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发现一个经年使用、又脏又旧的坐垫。她把这个座垫放进五芒星，当作枕头。
书桌后面挂了一面镜子，她从门边回来时，瞥见自己经过的映影。那时，凯蒂暂停脚步。她凝望着自己的脸好一会儿。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她出现在镜子里：一头浓密的深色头发、一双深色眼睛（连眼袋也十分明显）、爱提问的双唇，一只眼睛上方的瘀青越见浮肿。无疑地，她累坏了，但依然年轻、身体依然强健。
她到底能不能完成计划呢？那些试着跟随托勒密脚步的魔法师，下场十分可怕。波顿先生没说清楚细节，只暗示着他们发疯、畸形。至于托勒密本人，她知道他创造了这道门之后，没能再活多久。而巴谛魔说，他的脸——
凯蒂咒骂一声，从镜子前转过身。其实，不管她冒什么风险，和不远处所发生的事情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她已决心一试，现在该是最后关头了。其余的她也无能为力，掉眼泪也无济于事。好吧。
所以她能做的，只剩下走进五芒星中、躺下。
地板很硬，不过把头倚在靠垫上，倒是很舒服。药草的气味盈满她的鼻子，她拿起钥匙紧握在手上，深深吸一口气——
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抬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这时发现一件令她苦恼的蠢事。她身高已超出了法阵，脚伸出内圈线条之外。这样或许没关系，但或许也有关系。凯蒂干脆侧躺，膝盖弯到胸前，好像躺在床上那样蜷着。她斜眼看了一下……很好，她已经安顿好，一切就绪。
就绪做什么呢？她突然觉得怀疑。这不过是她的另一个梦，一个受到巴谛魔嘲笑的荒谬幻想。两千多年来，没有人成功完成这件事，她凭什么如此傲慢，认为自己一定办得到？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又不是魔法师。
但或许这就是优势所在。其实巴谛魔曾鼓励她尝试，她知道。他离去之前说的话，呼应了他对托勒密的描述：「我们勉强算得上有情感联系……不过就目前而言，是有限的。」就目前而言……那不就是暗暗在邀请她，而且只邀请她一个吗？托勒密不受限制：他拒绝所有已确立的魔法常识，到了异世界去，这是完完全全改变了规则。而且只需要最基本的召唤知识，就能完成当年托勒密所做到的事——《旁典》上面的指示非常简明扼要。关键之处在于最后要呼唤这魔鬼。这些凯蒂都会。问题是：真的行得通吗？
只有一种方式能知道答案。
她闭上眼，试着放松肌肉。房间好安静——没有声音穿过那扇门。该开始召唤了吗？不，还是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呢？一会儿之后，凯蒂才发现是手把钥匙抓得太紧了，因此钥匙深深陷入皮肤中。那代表着她的恐惧。于是，她又试着再专心一点，没多久，指尖便松弛了。现在，她只轻轻捧着那金属钥匙。好多了……
脑海中断断续续出现浮光掠影，包括过去专家对异世界的描述：混沌的区域、一团讨厌的东西不断旋转、疯狂的污水坑，这个看法怎么听都不让人觉得开心。后来，又想到波顿先生干脆一言蔽之：冒险到那边去，身心受到伤害。天啊，她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融化或被烧死？会不会看到——？对，但无论看到什么，也不会比奴大和他那群站都站不稳的杂种、披着人皮的恶魔更糟糕、更可憎。而且波顿先生提到的那些专家，也不曾造访过异世界，因此他们说的话，也不过只是臆测。何况托勒密活着回来了。
她先在心中默想着反过来的召唤咒令。既然拖延只徒增恐惧，因此她决定即刻行动，大声念出召唤咒令。就她所知，她念得完全正确，用自己的名字替代魔鬼的，也把一般动词交换过了。最后她呼唤了巴谛魔的名字，喊了三次。
完成了。
她躺在这安静的房间里。
几秒钟过去了。凯蒂的挫折感油然而生。失去耐性可不妙。一般召唤得花点时间，才能传到异世界。她仔细倾听，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听什么。她眼睛闭着，只看见黑暗与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光。
仍然没有动静。显然这个过程没有用。凯蒂的希望渐渐幻灭，她觉得空虚、甚至有点伤心。她有点想起身，不过房间好温暖，躺在枕头上好舒服，而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什么都失去了之后，能休息一下倒是不错。她的心思开始不听使唤地游移着：她想到了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这些事件会怎么影响他们？而远在欧洲的雅各又会怎么反应？纳桑尼尔是不是能在雕像厅的大火中存活？她发现自己如此企盼着。
来自远处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那是清澈的钟声。大概是魔鬼，或者是幸存者试着警告这座城市……
纳桑尼尔救了她一命，让她不必死在佣兵的刀下。她喜欢和他争论，强迫他面对许多事情的真相，尤其是关于巴谛魔。然而，他竟欣然接受。至于巴谛魔……她想起上一次见到他的模样，是饱受这个世界折磨、凄凉得不成样的一团黏泥。寻找他到底对不对？毕竟巨灵和大家一样，需要休息。
钟声持续作响。说也奇怪，这钟声高亢纯净，好像是敲在水晶上，而不是城市里面那低沉轰鸣的钟声。此外，那钟声不是一直敲，而是只有一道无法捉摸的共鸣，勉强回荡在她听力范围。她吃力地听，一开始，钟响慢慢消失，但后来却更大声了。虽然钟声诱人，却说不出特色，那声音消失在她血液的脉动、她沉静的呼吸，以及衣服随着她胸口起伏的婆娑声当中。她再试着倾听，突然听得十分入迷。钟响又似乎在她上方遥远之处。她竭力倾听，希望能更靠近源头。她试着抵挡其他声音。她的努力得到回报——钟声渐渐清晰，突然间一清二楚，不再模糊。她听得更清楚了，钟声不再中断，好像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打破了。凯蒂觉得声音很近了。
能看得到是什么发出声音吗？凯蒂睁开眼睛。
登时，许多东西一齐映入眼帘。周围是复杂的石块网格，四面八方尽是快速移动的小墙与地板分离、结合，弓起、终止移动。墙和地板之间有楼梯、窗户与敞开的门，她快速通过其间，既靠近又遥远。她往下一看，发现远处有个女孩蜷着身体，让她联想到睡着的猫。其他形体像是玩偶般动也不动，在这石阵的附近分布——是一群群紧聚住一起的男人和女人，有许多俯卧着，可能是睡着或死了。周围站着模糊的怪东西，轮廓并不清楚，既不是人类，也不完全是。她无法分辨那些东西的性质——每个东西几乎要把自己的本质除去。在这下方，遥远的廊道上，她看到一个年轻人固定在奔跑的姿势，他头转了过去，而后面则是个会动的身影：那是个拿着刀的男人，腿缓缓移动，靴子覆盖地面。他们两个人周围则是不同的形体，遥远难辨……
凯蒂对这一切带着旁观者的好奇。不过，她真正的兴趣在别处。钟响比之前更大声了，就在附近而已。她更加专注，也有点惊讶，因为那个漂亮的石造小格子，以及许多身影，全都扭曲模糊，好像从四面八方被一次拉开。一开始很清楚，之后变成一点，之后就连那一点都不见了。
凯蒂觉得四面八方有东西涌上。那不是实体的感觉，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有实际的身体，只有概念上的身体。她隐约看见周围有四道屏障，朝着上下不断延伸。其中一道阴暗坚固，慑人的重量好像要把她压垮。接下来的屏障是汹涌的激流，猛然涌上时几乎把她冲走。第三道屏障以看不见的旋风拉扯着她。第四道则是吐着熊熊烈焰的无情火墙。这四道屏障只瞬间攻击了她一下，便往后退去，不甘不愿地放弃她，让凯蒂通过这道门，到另外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