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对凯蒂来说，后来当个旁观者的感觉，比什么事都使不上力的参与者要好多了。若情形正好相反，她会立刻发疯。由于现在少了身体的知觉，让她似乎在做梦，唯一剩下的情感，只有好奇。
她发现自己身在……身在也许不是那么适当的用词，应该说，她发现自己是一团不停旋转的东西的一部分，没有起点或终点，也没有任何固定或静止的东西。这里有无穷无尽的光、色彩与质地，而且不断形成、快速奔流与溶解，所产生的东西既不如液体厚重，也不若气体那么捉摸不着。真要形容起来，或许可说是两者结合，其中有一缕缕物质，不断快速分离与结合。
在这个地方，要决定规模与方向是不可能的，时间的流逝也一样无法界定，因为没有任何东西静止不动，也没有任何模式会重复，因此「界定」这个概念本身没有意义。凯蒂不觉得有关系，只不过，当她想试着找出自己的位置，希望能在周围环境中确定自己的位置时，才觉得有点困扰。她找不到任何固定的点，也没有只属于自己的独特之处。其实，她似乎同时身处于许多地方，在许多角度看着这漩涡的痕迹，令她晕头转向。
凯蒂本想注视着某个色点，却发现这比追踪远处随风飘落的树叶还难。每种颜色才一成形，便立刻分裂、消融，融入别的颜色之中，摆脱「做自己」的责任。凯蒂看得头晕目眩。
更糟的是，凯蒂开始注意到在这团漩涡当中，有别的东西在闪烁。那是一张张随意出现的影像，稍纵即逝，凯蒂根本无法定眼细看，就好像电灯开开关关，相片出现后旋即消失一样。她试着搞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惜那些东西移动得太快了。她好泄气，但她知道那些东西或许能告诉她什么讯息。
不知过了多久，凯蒂才想起自己来到这儿是有目的的，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记不起来。她似乎不特别想做什么事，只想保持自己的样子，好在这狂奔的光线中移动。但是不知怎地，周遭永无止境的改变让她烦躁，也让她无法融入其中。她希望能建立一点点秩序、一点点踏实的感觉。但是，现在连自己都不固定，这个希望只是缘木求鱼。
她不很认真地运用意志，希望前往一个橘色与暗红色混合交融之地，虽然距离到底有多远，她也不知道。她很惊讶，她确实可以移动了，只不过是往四面八方移动。等她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发现那块颜色比先前还远。她试了几次依然如此：她的移动方向是往四面八方随机变动，根本无法确知结果。
凯蒂开始觉得有点焦虑。她注意到，有些一波波汹涌的阴影，在许多光线中卷曲后又伸展开来。这对来自地球的凯蒂来说，激起了她很熟悉的恐惧：那是虚无、孤独，在无限中觉得孤单无依。
这样不行，凯蒂想，我需要一个身体。
凯蒂愈发不安地看着周围无休止的移动、那些忽远忽近的闪烁影像、时隐时现的光，以及捉摸不到的色彩。一道青绿色卷曲物，正快乐地舞动着，并吸引了凯蒂的注意。
站好！凯蒂生气地想。
是她的想象吗？这流动卷曲物的一小部分竟然偏离了路径，放慢移动速度一下。然而，那只是一瞬间而已，凯蒂根本来不及分辨。
凯蒂又察觉到另一道随机出现的色彩，于是发挥意志力，要它停止下来注意她。她很快获得令她满意的结果：这一大块卷须物凝固成类似蕨叶尖端的卷曲物，只是没有颜色、光亮透明。而她放松注意力时，这道卷须又松开，回到一团漩涡中、消失无踪。
再试一次吧！这次她把一团物质做成更厚重、更密实的东西，而且又成功了。于是，她更使劲发挥念力，把这团透明的东西塑造成类似一块积木，只是不那么方正。而她一放松注意力，那块积木又消失于无形。
周围物质的可塑性，让凯蒂想起以前曾经见过的东西。是什么？好不容易，她抓回了一点点回忆——是会变形的巨灵巴谛魔。他来到地球时需要某种形体，只不过他的选择是不固定的。现在既然立场已经调换过来了，她应该也试试看。
她可以给自己一个造型……一想到此，她记起自己为什么造访这里。对了，她是来找巴谛魔的。
凯蒂不再焦虑。反而兴致勃勃，立刻着手为自己打造一个身体。
可惜想的比做的容易。她再次发挥意志力，轻松让一块流动的能量化为接近人形的东西。那东西勉强看得出类似球根的头、矮胖的躯干，还有长短不均的四肢，全都单调透明，因此后面的色彩与光线都在它的表面上扭曲。虽然凯蒂试着要把这个粗陋的人偶美化得更精致、更准确，却发现没办法面面俱到。她试着塑造出一样长的脚时，头就像奶油一样融化了；而她试着改头换面，加上一张像样的脸时，屁股又垮掉。就这样，她匆匆忙忙地「美化」，可惜却完全毁坏了这个身形，使它最后成了一团愚蠢的东西，屁股奇大无比。凯蒂很不满意地看着。
要操控这个身形也很不容易。身体在强烈的能量中移动的样子，犹如暴风中的小鸟，虽然凯蒂能指挥身体前后移动，却没办法分别指挥肢体。她努力想移动一只手臂或脚，却发现身体从四肢末端开始流失，好像线从纺锤上拆解下来。过了一会儿，凯蒂不高兴地放弃了，任由身形消融于无物。
虽然经过了这些挫折，但是凯蒂对于自己的想法大致上仍沾沾自喜，而且立刻重新开始。很快地，她试了许多代用身体，测试看看哪种比较容易控制。一开始她做了个火柴人，就像小朋友画的那种，比刚刚做的形体包含的物质少。凯蒂可以让这个火柴人不再脱落，只不过周围的能量实在太强，使得它被压弯得像细腿大蚊子。后来，她再做了条会扭动的香肠，前面还有蛇信般的卷须，虽然算是稳固，可惜很丑。第三个是个漩涡物质组成的简单球体，比之前要坚固，也更容易维持。靠着这个球，凯蒂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平静地在这团混乱中漂浮着。
关键是不要四肢，凯蒂心想，圆形很好，能把秩序放上去。
这个形体会改变周围。没多久，凯蒂就发现球所经之处，质地就会改变。之前，蜷曲的色彩、闪烁的光线与断断续续的画面全都不受影响，没有反应，随处飘浮。但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在这个圆球中，加入了坚定的意志，因此周围环境也感觉到她的存在。凯蒂从漩涡的移动中便感觉到环境知道她的存在，因为漩涡突然变得更为明确、有意向，开始稍稍改变方向，先是冲向圆球身边，之后便偏斜远离，好像在怀疑什么。这种情形一再发生，而身边的卷须与闪烁的画面，力量逐渐增强，数量持续增加。它们似乎只是好奇，不过引起它们注意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就好像鲨鱼聚集在一名泳者周围，凯蒂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她放慢了圆球前进的速度，并小心发挥意志力（她现在有自信多了），硬是让自己加入那漩涡般的物质。她把这个静止的圆球视为中心，往外推进，把大胆靠近的卷须推回去，使之瞬间消融散去。
只不过，这没带来多久的安宁。正当凯蒂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力气时，那一大团物质中突然伸出像阿米巴原虫的伪足一样的透明卷须，咬住她圆球的边缘，挖走一大块。凯蒂忙着善后，但是对面又冲过来别的卷须，挖走了另一小块。她愤而击退这些卷须，而身边的物质主体开始搏动颤抖。光线似乎有了意志，开始闪烁，随处聚集。这下子，凯蒂真的慌了。
巴谛魔，她想着，你在哪里？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物质的反应，突然迸发出更为鲜明持久的静态影像，但后来又消失了。其中有一两幅影像持续的时间够久，因此凯蒂来得及看到细节：身影、面孔、偶尔还有一方天空，以及清楚的建筑：有屋顶和柱子。这些身影是人类的，只不过衣着样式陌生。这些稍纵即逝的影像提醒着凯蒂过去的重要事件，而早已遗忘的记忆不请自来地涌上她的心头，但是，这却不是她的回忆。
这团混乱的漩涡似乎回应着她的想法，突然间，远远的漩涡中突然有了动静，并留下一张画面，久久不去。那张画面支离破碎，仿佛是从镜头破裂的照相机望出去。即便如此，影像已经够清楚了：那是她的双亲，两人牵着手站着。凯蒂边看，妈妈伸出了变形的手向她挥着。
凯蒂，回我们身边。
走开……凯蒂觉得困惑沮丧。明知道这不过是把戏，一定是的，但还是令她好难过。于是她分心了，而她所抓住的圆球，以及拥有清楚秩序的那一小块区域顿时摇晃颤抖。圆球仿佛泄了气，而卷曲的物质悄悄从四周爬过来。
凯蒂，我们爱你。
别烦我！她又赶走了这些卷须，双亲的影像立刻消失。凯蒂咬紧牙关，把圆球恢复原形。她越来越倚赖圆球，借以感受一点点控制力，感受到还有自己。她好害怕离开圆球、再度漫无目的地飘浮。
许多画面来来去去，每张画面都不相同，快得无法捉摸。有些虽然仅能勉强察觉，但一定曾是她所熟悉的景象，因此引发了莫名的烦躁与失落感。又是一阵光芒骚动，原来在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幅画面，是老人拄着拐杖，背后是一片黑暗朝着他快速追来。
凯蒂，救救我！它来了！
潘尼斐勒先生……
别离开我！这道人影回过头，恐慌地大喊……这幅画面消失了，另一幅画面几乎紧接而来：是个女人在柱子间奔跑，后面则是某个黑暗的东西在急急追赶。黑暗当中，有道白光乍现。凯蒂集中力量，专心于这个圆球上，忽略那些阴影。那不过是空洞的幻影，不代表什么。
巴谛魔！她再度想起这个名字，而这次几乎是带着恳求。结果，这个念头又在飘浮的光线与四射的色彩中激起骚动。就在附近，雅各·希涅克来了，他和水晶一样透明，脸上带着伤心的微笑。
凯蒂，你总是一意孤行。为什么不放弃呢？过来加入我们吧！最好别回地球去了，你不会喜欢那里的。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可怜的孩子，你会知道的。你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一旁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是个深肤色的高大男人，一脸严肃地站在荒草丛生的山丘上。
为什么要来这里骚扰我们？
一个女人戴着高高的白色头饰，在井边汲水。
来这里真是不智之举，我们不欢迎你。
我是来求救的。
我们不会帮你的。那女人一脸怒容，消失无踪。
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转过身，走上山坡。
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他再次回过头问。你的出现会伤害我们。一道光线闪烁之后，他也消失了。
雅各·希涅克露出惋惜的微笑。
放弃吧，魔法师，别再硬撑了，你怎么样都回不了家的
我不是魔法师。
对，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一团团卷须包围了他，于是劈啪碎裂成许多碎片，一边旋转，然后消失无踪。
什么都不是……凯蒂看着她的圆球；刚刚分心时，这颗球已经如雪一般融化了，仅存的球体表面上，碎屑也纷纷剥落。如同一阵风吹过。这些碎屑脱离了表面，舞进了她身边不停回旋的漩涡当中。好吧，是没错，她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连实体都没有、找不到停泊处的生命。再怎么否认，都没有意义。
此外，他们另一件事也没说错：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她的意志力软弱了，任凭圆球渐渐缩小；圆球像个陀螺般旋转，之后化成蒸气，消失无踪。她又开始飘浮……
在一个说不出距离的地方，一张画面又忽隐忽现，映入眼帘。
哈啰，凯蒂。
走开。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
纳桑尼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发现自己身在……身在也许不是那么适当的用词，应该说，她发现自己是一团不停旋转的东西的一部分，没有起点或终点，也没有任何固定或静止的东西。这里有无穷无尽的光、色彩与质地，而且不断形成、快速奔流与溶解，所产生的东西既不如液体厚重，也不若气体那么捉摸不着。真要形容起来，或许可说是两者结合，其中有一缕缕物质，不断快速分离与结合。
在这个地方，要决定规模与方向是不可能的，时间的流逝也一样无法界定，因为没有任何东西静止不动，也没有任何模式会重复，因此「界定」这个概念本身没有意义。凯蒂不觉得有关系，只不过，当她想试着找出自己的位置，希望能在周围环境中确定自己的位置时，才觉得有点困扰。她找不到任何固定的点，也没有只属于自己的独特之处。其实，她似乎同时身处于许多地方，在许多角度看着这漩涡的痕迹，令她晕头转向。
凯蒂本想注视着某个色点，却发现这比追踪远处随风飘落的树叶还难。每种颜色才一成形，便立刻分裂、消融，融入别的颜色之中，摆脱「做自己」的责任。凯蒂看得头晕目眩。
更糟的是，凯蒂开始注意到在这团漩涡当中，有别的东西在闪烁。那是一张张随意出现的影像，稍纵即逝，凯蒂根本无法定眼细看，就好像电灯开开关关，相片出现后旋即消失一样。她试着搞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惜那些东西移动得太快了。她好泄气，但她知道那些东西或许能告诉她什么讯息。
不知过了多久，凯蒂才想起自己来到这儿是有目的的，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记不起来。她似乎不特别想做什么事，只想保持自己的样子，好在这狂奔的光线中移动。但是不知怎地，周遭永无止境的改变让她烦躁，也让她无法融入其中。她希望能建立一点点秩序、一点点踏实的感觉。但是，现在连自己都不固定，这个希望只是缘木求鱼。
她不很认真地运用意志，希望前往一个橘色与暗红色混合交融之地，虽然距离到底有多远，她也不知道。她很惊讶，她确实可以移动了，只不过是往四面八方移动。等她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发现那块颜色比先前还远。她试了几次依然如此：她的移动方向是往四面八方随机变动，根本无法确知结果。
凯蒂开始觉得有点焦虑。她注意到，有些一波波汹涌的阴影，在许多光线中卷曲后又伸展开来。这对来自地球的凯蒂来说，激起了她很熟悉的恐惧：那是虚无、孤独，在无限中觉得孤单无依。
这样不行，凯蒂想，我需要一个身体。
凯蒂愈发不安地看着周围无休止的移动、那些忽远忽近的闪烁影像、时隐时现的光，以及捉摸不到的色彩。一道青绿色卷曲物，正快乐地舞动着，并吸引了凯蒂的注意。
站好！凯蒂生气地想。
是她的想象吗？这流动卷曲物的一小部分竟然偏离了路径，放慢移动速度一下。然而，那只是一瞬间而已，凯蒂根本来不及分辨。
凯蒂又察觉到另一道随机出现的色彩，于是发挥意志力，要它停止下来注意她。她很快获得令她满意的结果：这一大块卷须物凝固成类似蕨叶尖端的卷曲物，只是没有颜色、光亮透明。而她放松注意力时，这道卷须又松开，回到一团漩涡中、消失无踪。
再试一次吧！这次她把一团物质做成更厚重、更密实的东西，而且又成功了。于是，她更使劲发挥念力，把这团透明的东西塑造成类似一块积木，只是不那么方正。而她一放松注意力，那块积木又消失于无形。
周围物质的可塑性，让凯蒂想起以前曾经见过的东西。是什么？好不容易，她抓回了一点点回忆——是会变形的巨灵巴谛魔。他来到地球时需要某种形体，只不过他的选择是不固定的。现在既然立场已经调换过来了，她应该也试试看。
她可以给自己一个造型……一想到此，她记起自己为什么造访这里。对了，她是来找巴谛魔的。
凯蒂不再焦虑。反而兴致勃勃，立刻着手为自己打造一个身体。
可惜想的比做的容易。她再次发挥意志力，轻松让一块流动的能量化为接近人形的东西。那东西勉强看得出类似球根的头、矮胖的躯干，还有长短不均的四肢，全都单调透明，因此后面的色彩与光线都在它的表面上扭曲。虽然凯蒂试着要把这个粗陋的人偶美化得更精致、更准确，却发现没办法面面俱到。她试着塑造出一样长的脚时，头就像奶油一样融化了；而她试着改头换面，加上一张像样的脸时，屁股又垮掉。就这样，她匆匆忙忙地「美化」，可惜却完全毁坏了这个身形，使它最后成了一团愚蠢的东西，屁股奇大无比。凯蒂很不满意地看着。
要操控这个身形也很不容易。身体在强烈的能量中移动的样子，犹如暴风中的小鸟，虽然凯蒂能指挥身体前后移动，却没办法分别指挥肢体。她努力想移动一只手臂或脚，却发现身体从四肢末端开始流失，好像线从纺锤上拆解下来。过了一会儿，凯蒂不高兴地放弃了，任由身形消融于无物。
虽然经过了这些挫折，但是凯蒂对于自己的想法大致上仍沾沾自喜，而且立刻重新开始。很快地，她试了许多代用身体，测试看看哪种比较容易控制。一开始她做了个火柴人，就像小朋友画的那种，比刚刚做的形体包含的物质少。凯蒂可以让这个火柴人不再脱落，只不过周围的能量实在太强，使得它被压弯得像细腿大蚊子。后来，她再做了条会扭动的香肠，前面还有蛇信般的卷须，虽然算是稳固，可惜很丑。第三个是个漩涡物质组成的简单球体，比之前要坚固，也更容易维持。靠着这个球，凯蒂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平静地在这团混乱中漂浮着。
关键是不要四肢，凯蒂心想，圆形很好，能把秩序放上去。
这个形体会改变周围。没多久，凯蒂就发现球所经之处，质地就会改变。之前，蜷曲的色彩、闪烁的光线与断断续续的画面全都不受影响，没有反应，随处飘浮。但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在这个圆球中，加入了坚定的意志，因此周围环境也感觉到她的存在。凯蒂从漩涡的移动中便感觉到环境知道她的存在，因为漩涡突然变得更为明确、有意向，开始稍稍改变方向，先是冲向圆球身边，之后便偏斜远离，好像在怀疑什么。这种情形一再发生，而身边的卷须与闪烁的画面，力量逐渐增强，数量持续增加。它们似乎只是好奇，不过引起它们注意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就好像鲨鱼聚集在一名泳者周围，凯蒂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她放慢了圆球前进的速度，并小心发挥意志力（她现在有自信多了），硬是让自己加入那漩涡般的物质。她把这个静止的圆球视为中心，往外推进，把大胆靠近的卷须推回去，使之瞬间消融散去。
只不过，这没带来多久的安宁。正当凯蒂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力气时，那一大团物质中突然伸出像阿米巴原虫的伪足一样的透明卷须，咬住她圆球的边缘，挖走一大块。凯蒂忙着善后，但是对面又冲过来别的卷须，挖走了另一小块。她愤而击退这些卷须，而身边的物质主体开始搏动颤抖。光线似乎有了意志，开始闪烁，随处聚集。这下子，凯蒂真的慌了。
巴谛魔，她想着，你在哪里？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物质的反应，突然迸发出更为鲜明持久的静态影像，但后来又消失了。其中有一两幅影像持续的时间够久，因此凯蒂来得及看到细节：身影、面孔、偶尔还有一方天空，以及清楚的建筑：有屋顶和柱子。这些身影是人类的，只不过衣着样式陌生。这些稍纵即逝的影像提醒着凯蒂过去的重要事件，而早已遗忘的记忆不请自来地涌上她的心头，但是，这却不是她的回忆。
这团混乱的漩涡似乎回应着她的想法，突然间，远远的漩涡中突然有了动静，并留下一张画面，久久不去。那张画面支离破碎，仿佛是从镜头破裂的照相机望出去。即便如此，影像已经够清楚了：那是她的双亲，两人牵着手站着。凯蒂边看，妈妈伸出了变形的手向她挥着。
凯蒂，回我们身边。
走开……凯蒂觉得困惑沮丧。明知道这不过是把戏，一定是的，但还是令她好难过。于是她分心了，而她所抓住的圆球，以及拥有清楚秩序的那一小块区域顿时摇晃颤抖。圆球仿佛泄了气，而卷曲的物质悄悄从四周爬过来。
凯蒂，我们爱你。
别烦我！她又赶走了这些卷须，双亲的影像立刻消失。凯蒂咬紧牙关，把圆球恢复原形。她越来越倚赖圆球，借以感受一点点控制力，感受到还有自己。她好害怕离开圆球、再度漫无目的地飘浮。
许多画面来来去去，每张画面都不相同，快得无法捉摸。有些虽然仅能勉强察觉，但一定曾是她所熟悉的景象，因此引发了莫名的烦躁与失落感。又是一阵光芒骚动，原来在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幅画面，是老人拄着拐杖，背后是一片黑暗朝着他快速追来。
凯蒂，救救我！它来了！
潘尼斐勒先生……
别离开我！这道人影回过头，恐慌地大喊……这幅画面消失了，另一幅画面几乎紧接而来：是个女人在柱子间奔跑，后面则是某个黑暗的东西在急急追赶。黑暗当中，有道白光乍现。凯蒂集中力量，专心于这个圆球上，忽略那些阴影。那不过是空洞的幻影，不代表什么。
巴谛魔！她再度想起这个名字，而这次几乎是带着恳求。结果，这个念头又在飘浮的光线与四射的色彩中激起骚动。就在附近，雅各·希涅克来了，他和水晶一样透明，脸上带着伤心的微笑。
凯蒂，你总是一意孤行。为什么不放弃呢？过来加入我们吧！最好别回地球去了，你不会喜欢那里的。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可怜的孩子，你会知道的。你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一旁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是个深肤色的高大男人，一脸严肃地站在荒草丛生的山丘上。
为什么要来这里骚扰我们？
一个女人戴着高高的白色头饰，在井边汲水。
来这里真是不智之举，我们不欢迎你。
我是来求救的。
我们不会帮你的。那女人一脸怒容，消失无踪。
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转过身，走上山坡。
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他再次回过头问。你的出现会伤害我们。一道光线闪烁之后，他也消失了。
雅各·希涅克露出惋惜的微笑。
放弃吧，魔法师，别再硬撑了，你怎么样都回不了家的
我不是魔法师。
对，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一团团卷须包围了他，于是劈啪碎裂成许多碎片，一边旋转，然后消失无踪。
什么都不是……凯蒂看着她的圆球；刚刚分心时，这颗球已经如雪一般融化了，仅存的球体表面上，碎屑也纷纷剥落。如同一阵风吹过。这些碎屑脱离了表面，舞进了她身边不停回旋的漩涡当中。好吧，是没错，她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连实体都没有、找不到停泊处的生命。再怎么否认，都没有意义。
此外，他们另一件事也没说错：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她的意志力软弱了，任凭圆球渐渐缩小；圆球像个陀螺般旋转，之后化成蒸气，消失无踪。她又开始飘浮……
在一个说不出距离的地方，一张画面又忽隐忽现，映入眼帘。
哈啰，凯蒂。
走开。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呢。
纳桑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