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巨灵三部曲:托勒密之门>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你真是慢吞吞。凯蒂想。
什么意思?你才刚来而已。
乱讲!我已经来好久好久,巴谛魔。他们包围着我,叫我走,说我什么都不是,根本连看都不必看,而我都要相信他们了。要不是你刚好出现,我已经打算完全放弃了。
放弃?你才来几秒钟而已,我说的可是地球时间喔!这边的做法不同,迂回多了。我会好好跟你解释,不过,嘿,重要的是你竟然来了,真出我意料。
不难。我想是因为你帮了我。
比你想象中的难喔!你可是托勒密之后第一个成功的。首先需要能与自己分离,这对魔法师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是魔法师。做不到的人就会发疯。
分离就是我现在碰到的问题啊!我不再是我了。
不然试试看帮自己做个伪装?这样就能有个焦点,会感觉好一些。
我已经做过了!可是唯一有用的是个球,可是却让……让他们生气。
我们没在生气。我看起来像生气吗?
凯蒂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影像。那是个深色皮肤的高贵女人,脖子细长,戴着高高的头饰,身穿长长的白袍,坐在大理石宝座上,面貌美丽安详。
不,她想,一点也不会,但是你不一样。
我不是说她。那不是我,只是个记忆。我在你周围。我们都在你的周围,和门另一侧你的世界是不同的,魔灵之间没有区别,大家都是一体,你现在也包括在内。
周围果然全是蜷曲的影子和质地,好像在证实巴谛魔的话。女人的影像不见了,其他影像又再度出现。凯蒂每个影像可以看见好几次,好像昆虫眼睛折射一般,不过她知道其实不是影像有很多个,而是她自己多了好几部分。
我不太喜欢这样。她想。
这些画面都是记忆,有些甚至可能是你的。要说服你确实不容易,我知道。托勒密也觉得难,不过他为自己打造出个身形后,很快就活跃起来了。很有美感呢,跟他本人很像。你怎么不试试看?
我可以做个球。
我可不想跟球对话。要有信心哪!
凯蒂定下心,试着发挥意志力,加诸到涌现的物质上;和先前一样,她造出了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有颗摇摇晃晃的大头,细长的身子,底部是个三角形(大概是条裙子),还有细细的双臂,和相当粗大的腿。实在不怎么好看。
几条卷须似的物质,迟疑地看着凯蒂想出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手臂。
喔,对。还好还好。嗯……这是你对自己的看法吗,凯蒂?看来自尊心很有问题。跟你说,你真正的腿其实没这么粗,至少脚踝周围不会。
很难,凯蒂想,我顶多只能做到这样。
至少给自己一张脸吧,拜托弄漂亮一点。
凯蒂很努力,总算做出一双猪眼睛、巫婆的长鼻子,还有一张弯曲的嘴,大概是歪歪的微笑。
好吧,毕竟你不是达文西。
附近有个影像一闪而过,是个大胡子男人瞪着墙。
凯蒂生气地想,要是我不要只看到这团混乱的四周,情况就会好多了。她很努力从这团漩涡般的物质中,让替身挥动着手臂。
有些卷须物质假装害怕地退缩。
你们人类真是矛盾,口口声声喜欢稳定与秩序,但是地球不就是一大团混乱之处吗?无论往哪边看,都见得到混沌、暴力、异议和冲突。这里平静多了。不过,或许我可以帮你,让事情简单一点。好好控制你可爱的身子喔,我可不希望那双胳臂掉下来,不然就破坏完美了。
凯蒂看着附近流动的物质出现了变化。一缕缕闪烁的光线拉长、拓宽,成为固定的平面,而卷须与螺旋体也变得笔直高大,以直角延伸分岔,和其他线条结合之后再分开。之后,她身边出现了类似房间的东西:透明如玻璃的地板、到处有方正的柱子,后面则是一道阶梯延伸到边缘,再过去则是空无。上方有简单的平屋顶,也是透明的。而在屋顶上、柱子间与地板下,异世界无穷无尽的移动仍毫无休止的迹象。
实体空间的幻象,反倒让凯蒂突然害怕起周围的虚空;她的替身缩在房间正中央,尽量远离边缘。
怎么样?
——还可以。可是你呢?
我在这里,你不必看到我。
可是我想看到你。
噢,好吧,毕竟我是东道主。
从这个小厅堂另一头的柱子间,一个身影走了出来,依然是那名永远不会老的男孩。他在地球上已经算是好看了,来到这里更是耀眼出色,脸庞散发出喜乐宁静,皮肤闪耀着七彩光芒。他静静走了过来,停在凯蒂面前,面对着那摇摇晃晃的头、细细的胸膛,以及和树干一样粗的大腿。
谢谢,凯蒂不太愉快地想着,这样让我觉得好多了。
这个形体当然不是你,同样,也不是真正的我。其实你和我一样,同属于这个形体的一部分。在异世界里是没有区分的。
你来之前,我可没有这种感觉。他们说不要我来,说我会带给他们伤害。
这只是因为你一直想要把秩序加到我们身上,而秩序就代表了限制。这里不该有限制,没有任何是绝对的、轮廓分明的。无论是个笨拙的竹竿人形,或者飘浮的球,甚至像这「房子」,男孩不经意地挥舞手臂,都是奇异而陌生,不可能持久。以任何形式限制我们,只会让我们痛苦。
男孩远离了几步,望出两根柱子外奔驰的光。凯蒂的替身踉跄尾随其后。
巴谛魔——
名字,又是名字!那是最终极的限制、最严重的诅咒,每个名字代表奴役之刑。在这里,我们全是一体,谁都没有名字。但是魔法师做了什么?他们靠着召唤深入此处,他们的咒令把我们一点一滴拉了出去,任凭我们怎么呐喊也没用。一旦我们被拉出去,就被界定了,开始拥有名字和自己的力量,却与其他分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就像耍猴戏,得表演花招来取悦主子,以免他们伤害我们脆弱的灵髓。即便回到这儿,也不再可能安全无虞。因为一旦赋予我们名字,就可以再度召唤我们,这个循环一再重复,直到我们的灵髓消磨殆尽。
他转过身,拍拍凯蒂球根般的后脑袋。
这里的一切都连结在一起,因此让你不安,宁可抓着那个不好看的怪物——我没有冒犯之意——而不是和我们一样随心所欲地自由漂浮。但是对我们来说,到地球上正好相反。我们突然与流动性一刀两断,被独自留在有着残酷界定的世界,毫无反击能力。我们可以借由变形而稍感安慰,但不可能让我们远离痛苦太久。也难怪我们有些会愤恨不平。
凯蒂压根儿没理会巴谛魔的独白。她讨厌极了自己创造出来的粗糙之作,因此一直偷偷调整头部大小,把一些物质拉下去,让单薄的身子丰满些。她也稍微把鼻子调小一点、嘴巴缩小一点、对称一些。没错……这样好看多了。
男孩翻翻白眼。
我说的就是这件事!你老是认为这个东西必须长得像你,根本摆脱不掉这个概念,但它只不过是个傀儡。别管它了。
凯蒂本来还想为她所创造的东西,在后脑勺画些头发,但还是放弃了。她全心全意注意着那个发光的男孩,看见他突然拉下了脸。
凯蒂,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托勒密来过。我想证明自己说的话,告诉你我信赖你。你说过他来这儿之后,你就乐意当他的奴隶。嗯,我不想要奴隶,但我真的需要你帮忙,所以来到这里。
男孩的眼睛宛若黑水晶,里面缀满星光。
为什么要我帮忙?
你很清楚。那些魔——魔灵自由了。他们打算攻陷伦敦,杀光人民。
还没吗?男孩满不在乎,动作真慢。
别这么残忍!凯蒂一急,人形胳臂往头上一挥,身子东倒西歪往大厅前方倾去,吓得男孩往后退。大多数的伦敦人是无辜的!他们和你们一样不喜欢魔法师,我是为了他们才来拜托你的,巴谛魔。奴大的军队自由之后,倒霉的可是他们。
男孩伤心地点点头。
法奎尔和奴大很病态。我们如果被召唤太多次,有些就会变成那样。奴役会让我们变得邪恶,个性变得野蛮阴沉、心怀仇恨。我们深深惦记着在你们世界上所受到的小耻辱,忘记这里的奇迹与欢乐。很难相信吧,但这是事实。
凯蒂看着飞逝而过的光芒,及无边无际移动着的灵髓。
你们在这里究竟做些什么?她问。
这和做什么无关,而是和存在有关。不懂就算了,毕竟你是人类——你们只能看到表象,并紧紧跟随那个表象。法奎尔、奴大和其他魔灵都因为你们的想象而扭曲。现在,他们以对你们的恨意来界定自己,恨意强大到想离开这里,只管寻仇。从某方面来说,那是对你们价值观的全面投降。嘿,你越来越懂得怎么操纵那个东西了……
凯蒂和异世界满满的能量隔开之后,发现要让自己的人形随处移动更容易了。它能于小厅来回昂首阔步,可以挥动胳臂,也可以让气球般的头部摆动,好像对听众打招呼。男孩也点头称赞。
瞧,比你真正的自我还好呢!
凯蒂不理会他。人形停在男孩身边。
我完成了托勒密做的事,她想,我已经向你证明了自己,而你也已经回应了我的呼唤,你认可了。现在,我需要你帮忙,阻止魔——法奎尔和奴大的作为。
男孩微笑。
你的牺牲确实很大,而为了纪念托勒密,我也愿意回报你展现的态度。不过,现在有两个难题。首先,你得把我召唤回地球,你现在应该做不到了。
为什么?凯蒂问。男孩以温柔甚而仁慈的表情看着她,令她不安。为什么?她又问道。
第二个问题,男孩继续说,不幸,我现在很虚弱。我回来这里还不够久,无法完全恢复精力,此刻就连法奎尔的一根大脚趾都比我还要有力,更何况是奴大。我不愿意落入必死无疑的奴役状态。抱歉,就是这样了。
不是奴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人形犹豫地朝着男孩伸出一只手。
但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凯蒂的人形放下胳臂。好吧,但如果我们有权杖呢?
格莱斯顿的权杖吗?怎么拿到?谁会用?你又不会。
纳桑尼尔现在正试着要拿到它。
很好很好,但是他会用吗——等等!男孩发光的表情顿时扭曲,变得很不真实,好像控制它的智慧惊讶得缩了回去,但一会儿表情又和先前一样完好。我们直说吧,他告诉你他的名字?
对,那么——
好哇……好哇!他整了我这么多年,只不过因为担心我可能泄密,结果现在随随便便遇到哪个女人,就免费告知!还有谁知道了?法奎尔?奴大?他有没有把自己的名字装到霓虹灯上,在城里游行?拜托喔!我可没透露给半个人呢!
我上次召唤你的时候,你泄漏了他的名字。
呃,那次不算。
但你可以跟他的敌人说,对吧,巴谛魔?如果你真的想伤害他,还怕找不到方法吗?我想纳桑尼尔很清楚这一点,我跟他聊过了。
男孩看似陷入沉思。嗯,我明白你们在聊些什么。
总之,他现在去拿权杖了,而我过来找你。我们一起——
无论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去战斗,绝不可能。首先呢,你就不可能。至于曼德列克,他上次使用权杖时把自己打昏了,这次你凭什么相信他现在的力量足以使用权杖?我上次看到他时,他简直累坏了……话说回来,我的灵髓筋疲力竭,根本没办法在地球上保持个简单的形体,要能发挥效用更是奢望,说不定连现形都会害我痛不欲生。法奎尔倒是没搞错这件事,他根本不用担心疼痛。不了,面对现实吧,凯蒂——他停顿了一下。干嘛?怎么了?
人形歪着球茎头,安静专心地看着男孩,看得他好不自在。
干什么?你打算——?喔,不行,想都别想。
巴谛魔,可是这样能保护你的灵髓,不会让你感到疼痛。
呃……不要。
如果你和他的力量结合,说不定权杖——
不行。
托勒密会怎么做?
男孩转身走向最近的柱子,在阶梯上坐下,望着外面不停滚动的虚空。
托勒密告诉我那会是什么样子,他终于表示。他以为自己会开启先河,后来将带动许多人效法,但是两千年来,凯蒂,你是第一个跟随他脚步的人。是唯一的一个。两年来,他和我以平等的方式对话。我不时帮助他,而他也让我稍微探索你们的世界,作为回报。我造访了费赞绿洲、阿克苏的柱厅。我飞过白雪霭霭的扎格罗斯山脉,也越过汉志沙漠干燥的石峡谷。我与老鹰和卷云一同飞翔,在大地与海上飞得高高的,并把那些地方的回忆都带回家。
他一边说,大厅柱子后方便出现若隐若现的影像舞动着。凯蒂看不清楚,但她相信,那是他所看过的奇景。她让人形坐在他身旁的阶梯上,脚在虚空当中悬着。
这个经验,男孩表示,令我非常欢喜,我和在家里一样拥有自由,而触目所及,都让我觉得有趣。我没感到疼痛的压迫,因为我知道随时可以回到这里。我可是在两个世界之间悠游呢!那是托勒密给我的大礼,而我也不曾忘记。我认识他两年,之后他死了。
怎么会?凯蒂问,他为什么会死?
男孩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继续:
托勒密有个堂哥,就是埃及王储。他很害怕我主人的力量。有几次,他想要摆脱我主人,不过我们——也就是其他巨灵和我——不让他得逞。在那旋转的物质当中,凯蒂瞥见清楚的影像一再出现:蹲伏住窗台上的身影拿着长长的弯刀、魔鬼在夜间快速飞过屋顶,以及士兵站在门边。我本来会带他离开亚历山卓,尤其他经历了来到这里的旅程之后,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但是他很固执,怎么都不肯走,即便罗马魔法师已经进城,住进他堂哥的宫殿堡垒。虚空当中又有画面乍现:是轮廓鲜明的三角帆、灯塔下方的船只、还有六个脸色苍白的人穿着棕色粗袍子,站在码头上。
男孩继续道,我主人喜欢我们早上带他到城里散步,让市场的气味飘到面前——香料、花朵、树脂、兽皮。世界仿佛汇聚于亚历山卓,他知道的。此外,人民爱戴他。我的巨灵同袍和我,一同抬着他的轿子。凯蒂这会儿似乎看到竹竿撑着一张挂着帘子的椅子,并由皮肤黝黑的奴隶抬着。在摊贩与人群的后方,是发亮的货品和蓝天。
这些影像瞬间即逝,空留男孩默默坐在石阶上。
有一天,他告诉凯蒂,我们带他去他最爱的香料市场,那里的香气真是醉人。然而,这真是愚蠢之举;那里街道狭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前进速度相当缓慢。凯蒂看到一长排低矮的摊子上摆着许多木箱,里面装满五颜六色的香料。一名桶匠盘腿坐在敞开的大门前面,把支撑物固定到金属环上。还有许多画面从眼前来来去去:漆成白色的房子、在人群中打转的山羊、孩童奔跑的动作在半途中定格。椅子上的帘子依然拉拢。
在市场中央,我瞥见前方屋顶上面似乎有动静。我把我撑着的竿子交给佩伦努太,立刻化身作一只鸟,到上面查看。我在屋顶上面看到——
他突然顿住。异世界的质地黑如糖浆,愤怒而缓慢地搅动,几道闪电照亮了它。一幅影像徘徊不去:是一望无际的屋顶,刺眼的阳光把它照得惨白透亮。整片天空都有黑暗的侧影挂着。那些黑影张开巨大的翅膀、伸出长长的尾巴,盔甲上的鳞片闪闪发亮。现在,凯蒂看见惊悚的东西:有蛇的头、狼的吻部、没有皮肤的脸露出牙齿笑着。这画面瞬间即逝。
罗马魔法师召唤了许多巨灵,还有火灵,他们从四面八方往我们扑来。我们不过只有四个巨灵,还能怎么样?只能停下来战斗。我们就站在人潮汹涌的街上,为他而战。最后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变化极快,没有焦点,只见烟雾、爆炸,还有青绿色能量,在狭小巷子内劈啪作响。人们尖叫着,脸上没有皮肤的魔鬼从天而降,爪子搔着躯干中央的洞。其他巨灵(一个犀牛头、一个朱鹭嘴)也站在挂帘子的椅子旁。
阿发最先阵亡,男孩告诉她,之后是佩伦努太与泰提。我使出防护罩,一把抓住托勒密就跑。我冲过围墙,杀掉追兵,飞过空中逃命。他们像一大群蜜蜂追杀我们。
发生什么事了?凯蒂问。男孩刚刚又陷入沉默,虚空中没有任何影像。
我被爆炸咒打中,受了伤,没办法飞,只好冲进一间小庙,把我们关在里面。托勒密的状况很糟,我是说比之前更糟了。我想是因为烟之类的东西。敌人包围了小庙,我们无路可逃。
然后呢?
我不说了。总之,他给了我最后的礼物,这是整件事情最重要的部分。
男孩后来耸耸肩,总算朝着凯蒂的身形看。
可怜的托勒密!他以为他会立下典范,为我们带来妥协。他相信他对这趟旅行的描述,会让后来几个世纪的人阅读、仿效,为两个世界带来统一。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就在这里说的!然而,就算他聪明伶俐,这下子也完全错了。他死了,想法也遭到遗忘。
凯蒂创造的人形皱着眉。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也在这里呢!而且纳桑尼尔读了他的书,波顿先生也读了、还有——
《旁典》只不过记下了零碎的片段,他没能活下去,继续写完。而且纳桑尼尔那种人就算读了,却不相信。
我相信。
对,你信。
如果你回来,帮忙拯救伦敦,就能延续托勒密的成就。人与巨灵一起合作,不就是他的希望?
男孩望向虚空。托勒密不会要求我。
我不是在要求你。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决定。我是来请你帮忙,如果你不愿意,也就罢了。
嗯……男孩伸出他纤瘦的棕色臂膀。虽然我觉得这不是好办法,但如果能和法奎尔算清楚这笔帐倒是不错。不过,我们需要权杖,否则都是空谈。而且我不打算停留太久,尤其是要拘禁在——
谢谢你,巴谛魔!凯蒂不胜感激,她的人形往前俯过,细细的手臂软绵绵地圈住男孩的脖子。球根头轻轻靠在他纤瘦深色的脸庞上。
好啦、好啦,别这么多情。你已经做出牺牲,我想现在该我了。
男孩坚定而小心地摆脱了这团手,站在阶梯上。
你最好赶快回去,他说,免得一切都太迟了。
人形抬起头,头部像是质问般地扭着,然后不高兴地站起来。
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老是说这件事情。什么牺牲?
我以为你知道呢!抱歉了。
什么?我等一下就要揍你。
怎么揍?你又没手。
或者……或者……把你从边缘推下去。快跟我说。
老实说,凯蒂,异世界对人类不好。就像我们的灵髓到了你们的世界会受苦,你的本体也会在这儿吃苦头。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已经自愿与身体分离。为了你着想,最好别分离太久。托勒密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长得多,老是问问题,问个不停。他停留的时间是你的两倍,不过……
不过怎样,说嘛!
人形往前跳,手臂伸了出去,头也凶巴巴地往前伸去。男孩后退到最后一阶,在虚空边缘摇摇欲坠。
你看看,你已经很会操作那东西了,一开始连一点希望也没有呢!你现在已经忘了地球的束缚。托勒密回去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忘了,不仅不会走路,连怎么使用手脚都快不记得了,召唤我也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不止如此呢,你在这里的时候,你地球上的身体正快速死去。也难怪嘛!毕竟身体被你遗弃了。快点回去比较好,凯蒂,快点回去。
——但怎么回去?她悄悄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一阵恐惧袭来,凯蒂的人形、那个头部像气泡般的东西,哀伤地站在阶梯上。男孩笑着走上前来,亲了人形的额头。
简单,巴谛魔说,门还开着,我可以驱散你。放轻松,工作结束了。你已经完成你的部分。
他又远离了几步。人形、男孩、柱厅悉数爆发,化作一缕缕物质。凯蒂在这光线与旋转的色彩中,穿越异世界的大漩涡。她飘啊飘、飘啊飘,周围尽是轻盈无重量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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