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994年6月12日
“所以你们所谓的‘哭泣天使’究竟是什么？”马克问道。
博士切下一小块香肠，用叉子戳起来。他并没直接把香肠塞进嘴里，而是在空中挥了几下子，“有史以来宇宙中最为邪恶的物种。”他说，“对它们而言，没有比目睹弱者罹难更欢欣鼓舞的事了。当然在它们看来，我们全都是弱者、残次品。”
“它们靠把人类送回过去填饱肚子？”
“通常如此，”博士咬了一口香肠，“但这些只天使有点不同寻常。它们以时间悖论为食。潜在的时间岔道越多，越美味可口。时间岔道，这个措辞不错。罗瑞，能帮我记录一下吗？”
“还是那句话，我可不是你的秘书。”罗瑞提醒他道。
“随时恭候。”之后的一阵子，他们静静地坐在宾馆餐厅里沉默不语，厨房里间或传出清洗餐具的哗哗声。“正因如此，”博士用完了早餐，郑重地说，“正因如此，我们才一定要把你送回去，马克·惠特克。”
“但如果天使想要的是时间悖论，”艾米说，“何必大费周章把马克带到这个时代呢？为什么它们不自己在历史上做手脚呢？”
“那样它们自己也将身陷悖论之中，再也无法回到它们原有的时间线了。它们需要借别人之手，来完成这桩肮脏的交易。把人类送回过去，它们就能够置身事外，逃脱因果链的束缚。”
“要是我回不去了呢？”马克说。
博士拿起餐巾纸抹抹嘴巴，微微倾身向前，“你说‘回不去’ 是什么意思？”
星期天，闹哄哄的购物者挤满了超市，妈妈们推着婴儿车，爸爸们推着购物车。大家埋头购物，没人注意到《消防员山姆》[. 1987-1994年英国国内播放的木偶定格动画。]造型的消防车旁停着一座蓝色警亭。但马克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就是这座警亭，曾跟踪自己乘坐的火车飞了一路。这是博士的时间机器。
“咱们把事情从头到尾理一遍。”博士斜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收到一封未来的自己寄来的信件？”
马克点点头，“就是我被送回过去的那天收到的，那时候我还没遇到你们，也没有遇到天使。”
“你怎么知道信是你自己寄的？”艾米问。
“因为落款处写的是我的名字。”
“噢。”
“而且是我的笔迹。”
“你的笔迹。”博士重复了一遍，思量着每一个字眼。
“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也是。”
博士伸出手，“我能看看吗？那封信，不只是信封。”
“我——没有了。”马克闪烁其词。
“你弄丢了？”
“我把它放进保险柜了，在伦敦。以防它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公德心了？”博士瞥了他一眼，“那么，这封你自己写的‘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一系列的指示，比如指示我怎么做事，怎么投资，还有我要怎样确保一切沿历史既定的轨迹发展。”
“比如呢？”
“比如……我二十二三岁去罗马度假的时候，途中把钱夹搞丢了，我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包括信用卡那些，所有的东西。我折回去找了个遍，但到处都找不到，而当我回到宾馆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把它送了回来。”
“但任何人都有可能捡到钱包送还给你，”罗瑞怀疑地说，“你怎么能认定这就是你自己做的？”
“因为别人不可能连我住在哪儿都一清二楚。当时我丝毫没有起疑，只顾着因失而复得而兴高采烈。”
“这么说，是这封信告诉你，”博士说，“你要去罗马，在特定的日子，去特定的街道，以便你能捡到一个自己曾经弄丢的钱包，再送还到自己曾经入住的宾馆？”
“正是如此。”马克笃定地说，“就是这么回事儿。”
“萨莉·斯帕罗[. 《神秘博士》新版剧集第三季第六集《别眨眼》里出现的人物，大卫·田纳特饰演的第十任博士和女伴玛莎被困在了过去，通过录像带指示萨莉从天使的手中逃脱，打破时间困局。]式救生法，”博士咕哝着揉了揉头发，“如果你人不在罗马，也没做这件事，就会改变自己的过去。”
“千真万确。这正好和你告诫我的事不谋而合，否则——”
“——否则就制造了一个时间悖论。”博士推开警亭的门，朝马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请进，“我现在就可以用塔迪斯带你过去。”马克朝里面窥视，看到一个无比巨大、宛如阿拉丁宝洞一样的地方，一切都笼罩在橙色的亮光之中。楼梯盘旋而下，通向拱形前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圣坛，圣坛中心还有一根玻璃柱在吭哧吭哧作响。马克不禁想要进去看看，但他克制住了。
“我要做的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别的。”马克说。
“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博士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你更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过去。”
“为什么我想要？”
“没错。”
“这不正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吗，如果有这种机会？”马克将目光投向艾米和罗瑞，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同。
“并非如此。”博士停下话来打量起《消防员山姆》的小车，像是刚注意到有这么个物件似的，随后才继续说道，“这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噢，这么说吧，人们当然乐意回到过去待上个一两天，逛逛乐队，看看表演，再收集几本初版的小书。过去就如同陌生的国度，人们乐意造访，却不愿久居。所以，为什么你却愿意？”
“不为什么。”马克掂量着自己该透露多少信息，“你看，在2011年，我的生活没什么盼头，不是吗？所以我想，如果留在过去，我可能有机会生活得更好。”马克说，“这是我的选择，仅此而已。”
博士靠在控制台上，盯着中柱，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人类，”他嘟哝着看向艾米，“你和他是同类，你怎么看？”
艾米陷入了沉思。透过塔迪斯的门，她向外面望去，看到马克正坐在消防车旁的一条木头长椅上。“我不相信他。”
“你呢？”博士问罗瑞。
“我同意艾米的观点。我也不怎么相信他。”
“可是，”博士说，“他说得没错。倘若他没有留在这里，按照信里的指令完成所有事情……将会造就又一个悖论。”
“前提是真的有这么一封信。”罗瑞说。
“没错，”艾米表示赞同，“他明显是在撒谎，全都写在脸上了。”
“或许如此……但钱夹和罗马的那段经历确有其事，”博士说，“只有他自己才准确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博士恼怒地拨弄着几个按钮，“我们别无选择，他必须留下。”
博士、艾米和罗瑞三人从警亭里走了出来。博士对着马克欲言又止。“你可以留下，”他最终开口道，“在特定的条件下。”
“什么条件？”
“第一，一字不差地依照你自己写的信行事。你不能以任何方式影响历史。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再细微的偏差都可能铸成大错。”
“好，我明白。”
博士凝视着马克，“第二，你绝不能和年轻的自己交谈，接近他也不行。尽可能离他远点儿。还有你的朋友、亲人、同学、爱人，也是如此。不能有丝毫联系。”
马克的心头涌起一丝罪恶感，“不要联系，好吧。”
“我是认真的。总而言之，电话、明信片，统统不行，任何举动都会改变你自己的时间线。不对，等等，”博士皱起眉头，“是谁？你和谁聊过了？”
“没谁。”
“不对。你一定已经和谁碰过面了，我检测到了时间摇移。”
“时间摇移？”
“正是因此，哭泣天使才盯上了你。是谁？”
“我可能……可能已经拜访了我妈妈。”
“你妈妈？”博士重复了一遍，嘴巴因震惊而无法合上。
“只是问了声好。”
“只是问了声好？”
“是的。”
“好吧，希望你只是问了声好。否则……”博士摸了摸下巴，“你一定是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无论你说了什么，可能都只是无伤大雅，不然你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马克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博士的言外之意。他对妈妈说的事，劝妈妈说服爸爸做个全身检查，并没有起效果。三年半后，父亲就将去世。
“让你和年轻的自己保持距离，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博士说，“最好离开这个国家。比利时，全力推荐你去比利时生活。真不敢相信我会提出这种建议！”
“还有什么条件吗？”
“第三，”博士拍了拍手，就好像老师在上课前暖场一样，“不能把你来自未来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至于怎么向这个时代的人交代自己的身份，你可以说自己出生于——你多大了，马克？”
“三十七岁。”
“说自己出生于三十七年前。具体的日期大可保持不变，但你不曾在时间中旅行过。如果有人问起时间旅行的事儿，你就当它是一个科幻概念好了。”
“好的。”
“你还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但这种细枝末节你就自己处理吧。低调行事，别冒险去招致怀疑。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子。”
“这为什么不行——”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艾米说，“如果到头来你娶了某个姑娘，你就可能会改变历史，因为她原本会嫁给其他人的。”
“好吧，我同意，完全同意。”马克突然提高了声音，路人纷纷看了过来，“不结婚。”
博士拍了拍他的大衣口袋，“需要钱吗？”
“我有钱，”马克说，“我给自己的信封里装了六千英镑。”
博士赞赏地吹了声口哨，尔后又皱皱眉头，“抱歉，这算多吗？”
“够我生活几个月的了。我可以找份工作吗？”
“只要你不是去竞选首相。当然没问题。”博士绽开了笑容，“说到你的信，千万别忘了再寄给自己。”
“我不会忘的。我会妥善保管，然后寄给——”
“不对，不能把你收到的那封信原封不动地寄出，那没什么意义。你必须复制一份，手抄，每个细节都要完全一样。然后再把新的这份寄给自己。”
“复制一份，知道了。”
博士按某种节奏轻轻敲击着消防车前盖，“好吧，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哦……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提防天使。只要你规矩一点，就应该会很安全。但是，如果你可能会制造出一个时间悖论，天使就会伺机而动。要是你真的看到了天使，就意味着你已经触到了悖论的边缘，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赶紧停下。”
“你确定它们不会再跟着我？”
“它们可不会把能量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东西上，除非眼前有一场饕餮盛宴。”
马克虽不能完全信服，但也不想再在这一点上纠缠。“就听你的。”
“祝你好运。”博士和马克握了握手，然后等在警亭的旁边。罗瑞拍了拍马克的后背，给他打气；艾米也鼓励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做个乖孩子。”说完，她跟着罗瑞走进了警亭。
博士斜倚在门口，“别去吸引另一个你的注意，更别去联系。不管你做什么，总之不要改变历史。”说罢，他便消失在了门内。蓝色盒子的大门合拢，顶上的信号灯开始闪烁，然后，随着一阵呼哧呼哧的启动声，警亭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骗过了他们。马克拍了拍大衣，触到大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信封。沉甸甸的重量令人心安。他打开信封，察看着提示自己行动的一长串指令。第一步，弄一个假身份。钱是现成的，所以这应该不是难事。
这时，他的右手又刺痛了一下。
“谢谢你愿意跟我来，马克。”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马克转回身，看到索菲和年轻的自己正从超市里走出来，两人都拎着两大袋沉甸甸的东西。
马克赶紧躲到消防车背后，避开他们的视线。
“别客气。出来走走挺好的，”年轻的马克说，“而且，晾了你一整晚，实在是抱歉。”
“我原谅你了，”索菲说，“下不为例。”
“没问题，咱们先来杯茶吧，然后我就要回到合同法的世界了。”年轻的马克说道。老马克注视着年轻的自己和索菲一同走进停车场。
手上的刺痛感渐渐消失了，不复存在。忽然，头顶上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仿佛有大鸟掠过，而当马克抬头看向超市屋顶时，那里什么也没有。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所以你们所谓的‘哭泣天使’究竟是什么？”马克问道。
博士切下一小块香肠，用叉子戳起来。他并没直接把香肠塞进嘴里，而是在空中挥了几下子，“有史以来宇宙中最为邪恶的物种。”他说，“对它们而言，没有比目睹弱者罹难更欢欣鼓舞的事了。当然在它们看来，我们全都是弱者、残次品。”
“它们靠把人类送回过去填饱肚子？”
“通常如此，”博士咬了一口香肠，“但这些只天使有点不同寻常。它们以时间悖论为食。潜在的时间岔道越多，越美味可口。时间岔道，这个措辞不错。罗瑞，能帮我记录一下吗？”
“还是那句话，我可不是你的秘书。”罗瑞提醒他道。
“随时恭候。”之后的一阵子，他们静静地坐在宾馆餐厅里沉默不语，厨房里间或传出清洗餐具的哗哗声。“正因如此，”博士用完了早餐，郑重地说，“正因如此，我们才一定要把你送回去，马克·惠特克。”
“但如果天使想要的是时间悖论，”艾米说，“何必大费周章把马克带到这个时代呢？为什么它们不自己在历史上做手脚呢？”
“那样它们自己也将身陷悖论之中，再也无法回到它们原有的时间线了。它们需要借别人之手，来完成这桩肮脏的交易。把人类送回过去，它们就能够置身事外，逃脱因果链的束缚。”
“要是我回不去了呢？”马克说。
博士拿起餐巾纸抹抹嘴巴，微微倾身向前，“你说‘回不去’ 是什么意思？”
星期天，闹哄哄的购物者挤满了超市，妈妈们推着婴儿车，爸爸们推着购物车。大家埋头购物，没人注意到《消防员山姆》[. 1987-1994年英国国内播放的木偶定格动画。]造型的消防车旁停着一座蓝色警亭。但马克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就是这座警亭，曾跟踪自己乘坐的火车飞了一路。这是博士的时间机器。
“咱们把事情从头到尾理一遍。”博士斜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收到一封未来的自己寄来的信件？”
马克点点头，“就是我被送回过去的那天收到的，那时候我还没遇到你们，也没有遇到天使。”
“你怎么知道信是你自己寄的？”艾米问。
“因为落款处写的是我的名字。”
“噢。”
“而且是我的笔迹。”
“你的笔迹。”博士重复了一遍，思量着每一个字眼。
“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也是。”
博士伸出手，“我能看看吗？那封信，不只是信封。”
“我——没有了。”马克闪烁其词。
“你弄丢了？”
“我把它放进保险柜了，在伦敦。以防它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公德心了？”博士瞥了他一眼，“那么，这封你自己写的‘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一系列的指示，比如指示我怎么做事，怎么投资，还有我要怎样确保一切沿历史既定的轨迹发展。”
“比如呢？”
“比如……我二十二三岁去罗马度假的时候，途中把钱夹搞丢了，我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包括信用卡那些，所有的东西。我折回去找了个遍，但到处都找不到，而当我回到宾馆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把它送了回来。”
“但任何人都有可能捡到钱包送还给你，”罗瑞怀疑地说，“你怎么能认定这就是你自己做的？”
“因为别人不可能连我住在哪儿都一清二楚。当时我丝毫没有起疑，只顾着因失而复得而兴高采烈。”
“这么说，是这封信告诉你，”博士说，“你要去罗马，在特定的日子，去特定的街道，以便你能捡到一个自己曾经弄丢的钱包，再送还到自己曾经入住的宾馆？”
“正是如此。”马克笃定地说，“就是这么回事儿。”
“萨莉·斯帕罗[. 《神秘博士》新版剧集第三季第六集《别眨眼》里出现的人物，大卫·田纳特饰演的第十任博士和女伴玛莎被困在了过去，通过录像带指示萨莉从天使的手中逃脱，打破时间困局。]式救生法，”博士咕哝着揉了揉头发，“如果你人不在罗马，也没做这件事，就会改变自己的过去。”
“千真万确。这正好和你告诫我的事不谋而合，否则——”
“——否则就制造了一个时间悖论。”博士推开警亭的门，朝马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请进，“我现在就可以用塔迪斯带你过去。”马克朝里面窥视，看到一个无比巨大、宛如阿拉丁宝洞一样的地方，一切都笼罩在橙色的亮光之中。楼梯盘旋而下，通向拱形前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圣坛，圣坛中心还有一根玻璃柱在吭哧吭哧作响。马克不禁想要进去看看，但他克制住了。
“我要做的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别的。”马克说。
“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博士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你更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过去。”
“为什么我想要？”
“没错。”
“这不正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吗，如果有这种机会？”马克将目光投向艾米和罗瑞，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同。
“并非如此。”博士停下话来打量起《消防员山姆》的小车，像是刚注意到有这么个物件似的，随后才继续说道，“这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噢，这么说吧，人们当然乐意回到过去待上个一两天，逛逛乐队，看看表演，再收集几本初版的小书。过去就如同陌生的国度，人们乐意造访，却不愿久居。所以，为什么你却愿意？”
“不为什么。”马克掂量着自己该透露多少信息，“你看，在2011年，我的生活没什么盼头，不是吗？所以我想，如果留在过去，我可能有机会生活得更好。”马克说，“这是我的选择，仅此而已。”
博士靠在控制台上，盯着中柱，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人类，”他嘟哝着看向艾米，“你和他是同类，你怎么看？”
艾米陷入了沉思。透过塔迪斯的门，她向外面望去，看到马克正坐在消防车旁的一条木头长椅上。“我不相信他。”
“你呢？”博士问罗瑞。
“我同意艾米的观点。我也不怎么相信他。”
“可是，”博士说，“他说得没错。倘若他没有留在这里，按照信里的指令完成所有事情……将会造就又一个悖论。”
“前提是真的有这么一封信。”罗瑞说。
“没错，”艾米表示赞同，“他明显是在撒谎，全都写在脸上了。”
“或许如此……但钱夹和罗马的那段经历确有其事，”博士说，“只有他自己才准确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博士恼怒地拨弄着几个按钮，“我们别无选择，他必须留下。”
博士、艾米和罗瑞三人从警亭里走了出来。博士对着马克欲言又止。“你可以留下，”他最终开口道，“在特定的条件下。”
“什么条件？”
“第一，一字不差地依照你自己写的信行事。你不能以任何方式影响历史。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再细微的偏差都可能铸成大错。”
“好，我明白。”
博士凝视着马克，“第二，你绝不能和年轻的自己交谈，接近他也不行。尽可能离他远点儿。还有你的朋友、亲人、同学、爱人，也是如此。不能有丝毫联系。”
马克的心头涌起一丝罪恶感，“不要联系，好吧。”
“我是认真的。总而言之，电话、明信片，统统不行，任何举动都会改变你自己的时间线。不对，等等，”博士皱起眉头，“是谁？你和谁聊过了？”
“没谁。”
“不对。你一定已经和谁碰过面了，我检测到了时间摇移。”
“时间摇移？”
“正是因此，哭泣天使才盯上了你。是谁？”
“我可能……可能已经拜访了我妈妈。”
“你妈妈？”博士重复了一遍，嘴巴因震惊而无法合上。
“只是问了声好。”
“只是问了声好？”
“是的。”
“好吧，希望你只是问了声好。否则……”博士摸了摸下巴，“你一定是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无论你说了什么，可能都只是无伤大雅，不然你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马克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博士的言外之意。他对妈妈说的事，劝妈妈说服爸爸做个全身检查，并没有起效果。三年半后，父亲就将去世。
“让你和年轻的自己保持距离，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博士说，“最好离开这个国家。比利时，全力推荐你去比利时生活。真不敢相信我会提出这种建议！”
“还有什么条件吗？”
“第三，”博士拍了拍手，就好像老师在上课前暖场一样，“不能把你来自未来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至于怎么向这个时代的人交代自己的身份，你可以说自己出生于——你多大了，马克？”
“三十七岁。”
“说自己出生于三十七年前。具体的日期大可保持不变，但你不曾在时间中旅行过。如果有人问起时间旅行的事儿，你就当它是一个科幻概念好了。”
“好的。”
“你还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但这种细枝末节你就自己处理吧。低调行事，别冒险去招致怀疑。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子。”
“这为什么不行——”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艾米说，“如果到头来你娶了某个姑娘，你就可能会改变历史，因为她原本会嫁给其他人的。”
“好吧，我同意，完全同意。”马克突然提高了声音，路人纷纷看了过来，“不结婚。”
博士拍了拍他的大衣口袋，“需要钱吗？”
“我有钱，”马克说，“我给自己的信封里装了六千英镑。”
博士赞赏地吹了声口哨，尔后又皱皱眉头，“抱歉，这算多吗？”
“够我生活几个月的了。我可以找份工作吗？”
“只要你不是去竞选首相。当然没问题。”博士绽开了笑容，“说到你的信，千万别忘了再寄给自己。”
“我不会忘的。我会妥善保管，然后寄给——”
“不对，不能把你收到的那封信原封不动地寄出，那没什么意义。你必须复制一份，手抄，每个细节都要完全一样。然后再把新的这份寄给自己。”
“复制一份，知道了。”
博士按某种节奏轻轻敲击着消防车前盖，“好吧，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哦……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提防天使。只要你规矩一点，就应该会很安全。但是，如果你可能会制造出一个时间悖论，天使就会伺机而动。要是你真的看到了天使，就意味着你已经触到了悖论的边缘，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赶紧停下。”
“你确定它们不会再跟着我？”
“它们可不会把能量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东西上，除非眼前有一场饕餮盛宴。”
马克虽不能完全信服，但也不想再在这一点上纠缠。“就听你的。”
“祝你好运。”博士和马克握了握手，然后等在警亭的旁边。罗瑞拍了拍马克的后背，给他打气；艾米也鼓励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做个乖孩子。”说完，她跟着罗瑞走进了警亭。
博士斜倚在门口，“别去吸引另一个你的注意，更别去联系。不管你做什么，总之不要改变历史。”说罢，他便消失在了门内。蓝色盒子的大门合拢，顶上的信号灯开始闪烁，然后，随着一阵呼哧呼哧的启动声，警亭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骗过了他们。马克拍了拍大衣，触到大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信封。沉甸甸的重量令人心安。他打开信封，察看着提示自己行动的一长串指令。第一步，弄一个假身份。钱是现成的，所以这应该不是难事。
这时，他的右手又刺痛了一下。
“谢谢你愿意跟我来，马克。”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马克转回身，看到索菲和年轻的自己正从超市里走出来，两人都拎着两大袋沉甸甸的东西。
马克赶紧躲到消防车背后，避开他们的视线。
“别客气。出来走走挺好的，”年轻的马克说，“而且，晾了你一整晚，实在是抱歉。”
“我原谅你了，”索菲说，“下不为例。”
“没问题，咱们先来杯茶吧，然后我就要回到合同法的世界了。”年轻的马克说道。老马克注视着年轻的自己和索菲一同走进停车场。
手上的刺痛感渐渐消失了，不复存在。忽然，头顶上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仿佛有大鸟掠过，而当马克抬头看向超市屋顶时，那里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