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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夜十二点，日期进入五月七日。两点四十七分时，城木抵达几乎没人的霞之关共同厅舍二号馆二楼。见到宫近后，城木将刚刚在番町的城木宅邸裡发生的事情再次简单说一遍。
「你说什麽?」
宫近听得惊愕不已，宽大的额头微微泛白。
「宫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生安那两个警察，柳川跟多田，他们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卡蒂亚在医院看了电视后大吵大闹，消息才一传来，没多久『敌人』就察觉卡蒂亚知道哥哥的祕密，并且派出了柳川跟多田企图绑架她。在那个时间点上，我们甚至连卡蒂亚为什麽要胡闹都摸不著头绪。卡蒂亚在医院裡做出的行为，『敌人』是怎麽知道的?就算麻布署裡有『敌人』的爪牙，那人也不可能知道与宗方亮太郎有关的祕密，因为『敌人』不可能将这麽重大的祕密告诉那种最基层的人。更何况麻布署那些人当时连卡蒂亚看的到底是什麽节目都不晓得……」
「城木……」
宫近额上冒出汗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城木将脸凑向宫近后说道：「一定有人走漏了消息。姑且不论是蓄意还是无心，一定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接近『敌人』权力中枢的某个人。」
「……」
「宫近，你认为这个人会是谁?」
「都是我不好……」宫近低下头，沮丧地道：「接到消息时，我们不是分头联络各单位吗?当时我把这件事也告知警备局的警备企划课，毕竟这是上头的正式指令。接电话的人是小野寺……」
「小野寺……宫近，你把消息告诉了小野寺?」城木不由得惊呼。
小野寺德广警视与城木、宫近同一届考上国家公务员第一类考试，目前的职务是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的课长辅佐。他号称是课长堀田义道的左右手，过去数次以「前程」为诱饵向宫近索求特搜部的内部消息，是最有可能与「敌人」挂勾的人物之一。
但就像宫近刚刚说的，这次的案子确实依规定必须将消息告知警备企划课。不管接电话的人是谁，总不能将消息隐瞒不说，宫近在这件事上无可厚非。城木几乎可以想像那个画面……小野寺守在警备企划课的警察内线电话旁边，假装在处理一般业务，在电话铃响的那一瞬间，若无其事地抢先所有人一步接起电话……
城木下定了决心，对著宫近说道：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关于特搜部的搜查进展，有几个消息想告诉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电梯间等你。
已是三更半夜，小野寺依然待在共同厅舍二十楼的警备局办公室裡。他一接到宫近的电话，立即大力答应。
「嗨，又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对吧?」身材臃肿的小野寺小跑步朝宫近奔来，神情难得有些紧张。「两名现役警察企图掳走嫌犯未遂却又当场毙命，真不晓得最后会是谁在记者会上道歉谢罪。按照过去的惯例，大概会对记者说『那两名警察在犯案前就遭革职了』。但如果这麽一说，麻布署就得揹上疏失的罪责了，这可真是两难呀……」
小野寺显得有些兴奋。宫近打断了他的话，压低嗓音迅速道：
「城木也来了。我们借了对面的小会议室。」
小野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
「详情我是不清楚，但听说他的哥哥亮太郎先生遇上了点麻烦。」
「总之我们进会议室裡谈吧。」
宫近带著小野寺沿著走廊移动，进入了最深处的小会议室。宫近将门上的牌子从「空室」转为「使用中」，反手带上了门。
站在窗边的城木转过了头来。
小野寺亲热地上前说道：「嗨，今年的连假大家都辛苦了。听说亮太郎先生发生了点事情，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别客气。」
「我没有时间，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小野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城木的声音低沉严肃，与平日形象完全不同。小野寺一愣，不禁停下脚步。
「怎麽?你想问我什麽问题?」
「宫近今晚打了一通电话，告知嫌犯在麻布署大吵大闹。小野寺，这通电话是不是你接的?」
「噢，你说那通电话?当时刚好只有我在电话旁。原本我以为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依规定记录了下来。没想到演变成那麽大的事情，我也吓了一跳……你问这个做什麽?」
「接了电话之后，你是不是把这消息告诉了别人?」
「什麽意思?」
「例如你的直属上司堀田先生，或是更高层的人物。有可能是警备局，也有可能是刑事局……不，或许是长官官房3。」
「搞什麽，原来你想问这个。」小野寺顿时醒悟，「你们太会幻想了，每个特搜部的人都把这个挂在嘴边。在我的部门，大家早就把这件事当成了笑话。你们认为警界内部有『敌人』，而我就是手下吧?」
「我很严肃地问你。小野寺，你老实回答，你到底是不是?」
「哎呀……」小野寺挑衅地上下打量城木。「你在威胁我吗?你好像把我瞧扁了?」
「小野寺!」城木大声喝骂。
「你知道现在的行为多麽愚蠢吗?难道你放弃身为警察的前途?看在同一届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忠告，思想还是成熟点吧。你城木家的威名帮不了你了。我知道家人的事正让你心情不好，但我劝你还是冷静再说。」
「回答我的问题!」
「别傻了，我没义务陪你玩这愚蠢的游戏。」
下一秒，城木朝小野寺的鼻子挥出了一拳。
小野寺摔倒在地，连身旁的椅子也撞得东倒西歪。
宫近瞪大眼，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是笨蛋吗?为什麽做这种事?」宫近高喊，赶紧扶起小野寺的肥胖身躯：「你不要紧吧?」
小野寺甩开宫近的手，掏出手帕抹去不断流出的鼻血，目光如电地瞪著城木说道：
「你也会动粗……这也是受了特搜部的影响吗?」
「……」
「不管我是不是『敌人』，你都得为这一拳付出惨痛代价。」
小野寺恶狠狠地撂下话，转身走出会议室。
宫近慌了手脚，转头望著城木，一时手足无措。
冰冷的萤光灯照耀下，城木的脸孔隐隐透著一层淡青色光芒。
——这张脸好像在哪裡见过……
宫近心裡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答案立即浮上心头。
那是「白鬼」……由起谷主任的暴力脸孔。
同日凌晨两点五十二分。
特搜部厅舍内的部长办公室裡，桌上内线电话响起。冲津停下手边的公务，拿起了话筒。
来电者是由起谷班的庄司搜查员。
〈部长，请赶紧过来一趟。卡蒂亚.伊夫列瓦开始招供了。〉
特搜部厅舍内侦讯室的隔壁，也有一间装设了魔术透视镜的小房间。冲津一进房间，早一步赶到的曾我部默默以眼神致意。由起谷、夏川、尤里等三人早在侦讯室内就定位。
由起谷与卡蒂亚隔著桌子互相对望，冲津及曾我部则隔著魔术镜面对卡蒂亚的侧脸。
为什麽到了这时候才突然想要招供?
没人知道答案，但每个人都猜到或许答案就写在少女凝视由起谷的那张脸庞。
由起谷的讯问成功打动了少女的心。
平日温文儒雅的由起谷，内心却栖息著「白鬼」。那张象徵著无常暴力的脸孔，与出生于遥远国度的车臣少女心中的回忆产生共鸣。加上由起谷为了遭绑架的少女，可说赌上性命。还有什麽能比这些做法更表现出诚意与真心?何况第一次邂逅时，由起谷便曾以警察的身分保护了她。
庄司走到冲津身旁，递出一张纸条，上头潦草写著：
〈卡蒂亚.杰尼索夫纳.伊夫列瓦，十六岁，车臣人，出生于格罗兹尼。在组织内主要负责联络工作。游走于东京首都圈各地的穆斯林人脉社群中继站，收取执行任务所需的资金。这是因为欧美国家强化取缔，导致资金输送路径遭阻断，无法在车臣国内事先取得必要的资金。红色钉子。〉
卡蒂亚突然开始招供，庄司急忙记录下重点，这张纸条就是成果。
冲津迅速看完纸条，只问了一句：
「红色钉子是什麽意思?」
「目前不清楚。供述过程中提到数次，但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站在旁边的曾我部淡淡道：「这我也听见了，多半是那女孩念念不忘的东西吧。大概是她从前有讨喜漂亮的钉子。」
冲津点点头，似乎默许这个推测，转头望向面对侦讯室的玻璃。
由起谷问了几个琐碎的问题后，切入最重要的核心。
「黑寡妇打算攻击哪裡?何时发动攻击?」
「……」卡蒂亚依然有些迟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少女的回答。
半晌，少女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8 го мая. Ниигата, завод сжижения метан гидрата.」
奥兹诺夫旋即译出日文：
「五月八日，新泻，甲烷水合物液化精炼厂。」
3 警察厅厅长底下的直属单位，负责警察厅各大小事务，具有辅佐厅长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