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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蒂亚在毛毯裡正要沉沉睡去,忽然惊觉不对,赶紧甩甩脑袋跳起来。原本躺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事,没想到差点进入梦乡。或许因为这几天几乎没睡觉,加上昨晚呕吐造成体力透支。遭绑架时车祸带来的疲劳感也迟迟没消失。看左手的手表,此时是下午四点十二分。原来自己并没有睡太久,大概十分钟而已。来到日本后买的这支电子表,没想到派上这麽大的用场。由于是在贩卖日常用品的量贩店买来的,价格便宜得不可思议,原本还有些担心品质。
卡蒂亚下床在洗脸檯洗把脸。这裡的自来水比东京冰凉很多,实在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洗了脸后,整个人感觉清爽多了。
卡蒂亚走出房间后朝著主建筑物迈步,思考接下来的策略。一如刚开始的预期,机甲兵装的周围受到严密看守。就算偷偷潜入在引爆装置上动手脚,也没有任何意义。出击前,同伴们再次检查机体就会穿帮。当然可以直接朝安瑟的驾驶舱扔掷手榴弹,但自己会当场被射杀。儘管早有赌上性命的觉悟,但还没看到年幼的同伴们是否得救,自己就先死了,实在放心不下。这麽说来,唯一办法剩下安眠药了。然而要让所有人同时服药,除非是下在膳食或饮水中。
一进主建筑,便看到玛利亚姆与克门蒂娜坐在休憩室裡聊天。
虽说是聊天,大部分时间是玛利亚姆一个人说话,克门蒂娜玩弄著捲髮,偶而漫不经心地随口回应。事实上克门蒂娜在玛利亚姆面前,总是担任忠实听众的角色。乍看两人是泛泛之交,但其实感情很好。卡蒂亚打了声招呼,走过去跟她们攀谈。閒聊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她们都清楚地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命运时刻,内心害怕不已,但刻意避免提及。
卡蒂亚配合著两人的话题,找机会假装若无其事地询问膳食负责人。
「妳刚出完任务回来,煮饭交给其他人就行了。」
「是啊,妳应该多休息。」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想尽量跟妳们做一样的事情,这样才能安心。」
卡蒂亚忍受著欺骗朋友的不安,成功地问出答案。决战的日子要到了,但在膳食准备上并没有变化。今天晚餐是由爱夏、玛利亚姆及法蒂玛负责。卡蒂亚不禁相当沮丧。瞒过法蒂玛的眼睛,成功在食物裡头下药是难上加难。
「对了,明天的早餐好像还没决定由谁做。」
克门蒂娜随口一句话,令卡蒂亚的眼睛为之一亮。
「咦?明天还有早餐?」
「嗯,她们是这麽跟我说的。」
「这麽说来,今晚不会行动?」
「好像是这样。」
「为什麽?夜袭不是比较能发挥效果吗?」
「这我也不清楚……玛利亚姆,她们有没有告诉妳什麽?」
「没有……」
玛利亚姆歪著可爱的小脑袋想一会,又说道:「不过,刚到日本的时候,席拉跟吉奈妲好像为了行动时间吵了一架,我听见她们争吵。」
「喔?」卡蒂亚想要继续追问,但再问下去会遭到怀疑。尤其是玛利亚姆这个大嘴巴,很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一同负责膳食的法蒂玛。
席拉果然隐瞒了什麽祕密……光是能问出今晚不会发动攻击,就已是不小的收穫。
卡蒂亚找适当的时机结束对话,回到寝室,再度鑽进毛毯。
她取出手机,在毛毯裡输入讯息。
〈明天有早餐,今晚似乎不行动。〉
不一会便收到了回信。
〈瞭解。〉
删掉履历后,卡蒂亚继续躺在毛毯裡思索,这次特别小心不再睡著。
避免被发现,安眠药伪装成感冒药,放在相当常见的市售感冒药纸盒内,裡头共二十四包。假如要掺入膳食,就须一包包拆开才行。实际行动时不可能有那麽充裕的时间。当然可以全部事先拆开,放在塑胶袋裡,但一旦在倒入膳食内前就被抓到,将没有藉口辩解。这件事越想越艰难。若在深山营区裡,只要自愿到河边提水,或将药倒进储水用的塑胶桶内就行了。然而这裡不是达吉斯坦的深山,也不是印古什的难民营,一般人都用自来水。运气好找到建筑物的自来水管或水塔,但仅靠十二人份及备用药粉,加在自来水裡恐怕不会有效果。
想来想去,想不出什麽好主意。过去自己接过数次类似任务,原本以为只要厨房的位置别太引人注意,应该一点也不难。如今想来太天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看手表,不知不觉竟然将近五点半了。下床后,卡蒂亚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装安眠药的纸盒放进口袋裡,走向主建筑厨房。
穿梭在联络通道中的风带著明显湿气,看来快要下雨了。
到厨房一看,玛利亚姆、爱夏及法蒂玛在准备晚餐。
法蒂玛抬头看见卡蒂亚,露出微笑。卡蒂亚提出想要帮忙,法蒂玛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妳,那妳帮我剥番茄皮。」
今天的晚餐菜色是吉吉古‧嘎尔尼修。这是一道使用盐煮带骨羊肉的料理,在车臣是最普遍的料理之一。另外还有曼提,这是淋上了番茄洋葱酱的包子。
卡蒂亚依著吩咐剥起番茄皮,内心迅速盘算。假如把药放进吉吉古‧嘎尔尼修的熬煮汤汁裡,效果不大。除非揉进曼提的包子麵皮裡,或掺入煮好的酱汁中迅速搅拌均匀。包子麵皮由玛利亚姆负责,酱汁则由爱夏负责。她们两人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但或许不会提防自己。
卡蒂亚利用全身的神经,注意著周围一举一动。
就在这一瞬间……卡蒂亚感觉到背后似乎有布料作响的声音。那是法蒂玛的长裙。卡蒂亚背对著法蒂玛,却感觉得出她正狐疑地左右张望,赶紧把全部精神放在剥番茄皮上。不一会,法蒂玛确认没异状后,又回到了大锅边。
卡蒂亚不敢打乱呼吸,只在心裡偷偷鬆口气。但下一瞬间又颤慄不已。法蒂玛.克巴诺瓦不愧是车臣深山部族最自豪的战士后裔。自己想要暗中搞鬼,她马上就察觉气氛不对劲。在这狭窄的厨房裡,要瞒过她那敏锐的感觉是不可能的事。
卡蒂亚压抑著全身的紧张,专注于料理。
「爱夏,差不多该煮茶了。」
「是。」爱夏在法蒂玛的指示下走向水龙头。
——如果这工作是交给我的话……
卡蒂亚不禁懊恼。
晚上接近七点时,所有人又被召集至餐厅,唯独克门蒂娜与露芭因站哨而缺席。
祈祷后开始晚餐。年纪最轻的爱夏忙著在众人的杯子裡倒茶,每人都喝得津津有味。卡蒂亚以眼角馀光注意爱夏倒完茶回到座位,大茶壶就搁在桌上角落。但是这种情况根本无法下手。不仅法蒂玛,连席拉、吉奈妲也在场。要在大茶壶裡放安眠药而不被察觉,恶魔也做不到。
卡蒂亚强忍著反胃,不断咀嚼口中羊肉。躲藏在体内的红色钉子彷彿等得不耐烦,开始暴跳衝撞,把内脏刺得遍体麟伤。
晚餐结束,众人做完餐后的祈祷,开始收拾桌面。
失败了。彻底错失机会了。
但没关係,还有明天的早餐……
晚上七点四十八分的执政党本部大楼前,坐在车内副驾驶座的野田直视前方,对著后座的人说道:「干事长好像要回去了。」
一名政治家带著随扈走出正面大门,车停在前方。
「冈本伦理、木下贞吉不也在十分钟前离开了?」伊庭说道。
「正确来说是十一分钟前。」吉田说。
「小林半次郎跟市川悦治呢?」
「二十二分钟前。」
「这麽说来,剩宗方亮太郎还在干事长室裡?」
「是啊,他一定被骂惨了。站在党的立场要如何善后,也是个头大的问题。」
伊庭沉吟了一会,慢条斯理地朝部下们说道:
「池田,你去裡头看看状况。福田,你也跟著去。」
「是。」
两名部下正要下车,忽有数名男人围住车子。其中一人自伊庭身旁的车窗外往车内望来。
伊庭按下车窗,男人递出名片,说道:
「你是外三的伊庭吧?敝姓常川,任职于外情。有几句话想传达给你。」
名片上写著「警察厅警备局外事情报部国际恐怖主义对策课课长辅佐 常川阳一」。
伊庭默默解除车门锁。常川没徵询同意,直接开门入车,坐在伊庭身旁。
「伊庭,请你暂时避开副干事长这案子。」
「什麽意思?」伊庭充满敌意地问道。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我听不懂。」
常川故意咂个嘴说道:「宗方议员这案子太过敏感,上头还无法决定到底怎麽处理。案情明朗前,请你不要莽撞行事。」
「不要莽撞行事是叫我不要插手?」
「简单来说就是如此。」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案情明朗。」
「向宗方先生询问案情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处理。过几天你们就会透过公安部长收到警备局长的命令。」
伊庭的部下注意著两人的交谈。
「我明白了。」
伊庭爽快地点点头,常川鬆口气,抬起身子说道:
「谢谢你的配合,我先走了。」
「我们会继续盯著宗方先生。」
「什麽?」
「我说,我们会继续盯著宗方先生。」
常川沉下了脸。「你脑袋有问题吗?」
「宗方先生现在还在本部裡?」
伊庭没回答问题,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常川既气愤又惊疑地道:
「喂,现在谁在跟你说这个?」
「我现在就跟你说这个。宗方先生还在本部裡吗?」
「应该吧。」
「『应该』?」
伊庭转头向前方的部下下令:
「喂,你们立刻进去看看宗方先生还在不在。」
「是!」
外三的部下同时下车,顿时与车外的男人们发生了推挤。
「伊庭,你这麽做,会被追究责任。」
常川气呼呼地说道。伊庭淡淡回答:
「无所谓。而且若我猜得没错,会被追究责任的人是你。」
曾我部正随著冲津搭上公用车,自县警本部前往新发田市的包围现场。此时手机响起,来电者是部下伊庭。曾我部维持著一如往常的木讷,嘴裡「嗯」几声后,转头望向坐在旁边的冲津,以县警指派司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宗方亮太郎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