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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车内的冲津陆续收到来自县警的各项回报。

  〈西南方围牆底部发现一个小坑,大小刚好可容一个人通过,应该是自内侧混凝土地面挖掘出来的。〉

  〈重新检查包围网,发现两名巡查遭杀害,尸体被藏在渠道附近的草丛裡。由于昨晚一直下雨,加上尸体一半泡在水裡,难以确认正确死亡时间,但据研判至少已死亡五个小时以上。〉

  除此之外,还有由起谷主任的回报……卡蒂亚在送医前出口的那句话。

  〈警察裡有人向我的同伴告密。〉

  冲津在脑中反覆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是「敌人」……

  绝对不会错。「敌人」想方设法要掩盖宗方议员的丑闻,因此不希望卡蒂亚的卧底任务成功。就像川崎那次的行动,最好所有证人都死亡。更重要一点,是卡蒂亚非死不可。当初卡蒂亚被送进麻布署时,「敌人」就曾在第一时间想绑架她,最后失败收场。「敌人」有必要尽快置卡蒂亚于死地,于是使用通风报信这一卑劣手法,但最讽刺的一点,他们没想到席拉会将宗方议员引诱至新泻。

  另一方面,席拉接到密告后,当晚便带著三名手下从挖好的地道离开学校设施。地道穿过围牆地基,外侧出口遭杂草覆盖,从远处观察根本看不出。席拉及手下们以夜晚的大雨作为掩护,在草丛裡匍匐前进,抵达三十公尺外的渠道。她们都是在高加索山区的大小战事中存活下来的第一流战士,要突破包围而不被彻夜监视的县警人员发现,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她们潜入渠道内,移动到包围密度较稀疏的地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两名巡查后,前往藏匿大卡车的地点。新泻县警不曾像这样总动员组成包围网,加上其他县派来的支援警力,指挥系统相当混乱。县警官员别说无人发现少两名巡查,发现了,恐怕不会放在心上。

  这时,负责为犬魔开路的夏川主任来电。此时指挥车已无法直接与犬魔联繫,但车上的无线电还能正常运作。

  〈刚通过阿贺野川大桥,尚未发现嫌犯车辆。〉

  席拉的车子肯定沿著这条路前往新泻市,N系统也刚捕捉到车子通过丰荣交流道。

  是否该让县警的警车抄近路到前方封锁道路?不,这可能会弄巧成拙。席拉若坐上大卡车内的努拉,绝非数辆巡逻车阻挡得住。县警的机动队都前往工业技术支援学校或甲烷水合物液化精炼厂了,如今仅能将希望寄託在犬魔身上。

  话虽如此,保险起见,冲津还是下令出动巡逻车,偷偷守在大卡车前进路线岔往新泻机场或新泻车站的主要道路。不能被恐怖份子察觉,以免对方玉石俱焚。行动必须低调,挑选的位置必须不容易被发现,而且须配置拒马等路面障碍物。

  冲津不知不觉紧紧咬住细管雪茄的滤嘴。

  ——目标是什麽?她到底想攻击新泻市内的哪个地点?

  难道只要能够杀死大量民众,不管哪裡都好?

  不,绝不可能。依照席拉到目前为止的行动模式,她一定有特定目标。

  如果发现宗方议员的车子就好了……席拉要攻击哪裡,宗方议员就会出现在哪裡。

  开路的巡逻车内,夏川此时的紧张感足以让他将连日熬夜的疲劳忘得一乾二淨。

  嫌犯的大卡车还是不见踪影。赶得上吗?没赶上怎麽办?如果席拉先抵达目的地怎麽办?不,不想这些,倘若席拉的攻击目标在新泻车站附近的闹区,伤亡会难以估计。

  N系统不断传来最新搜寻结果。席拉的大卡车在紫竹山交流道改变方向,进入栗木快速道路。果然一如预期,大卡车朝著新泻市中心不断北上。

  同时,学校设施的攻坚行动也陆续传来消息。细节不明,但警方似乎生擒两名未成年少女,并且压制两名领袖级人物法蒂玛.克巴诺瓦、吉奈妲.塞纳夫斯卡雅及多名恐怖份子。但县警伤亡惨重。这样的结果令人高兴不起来。不管是县警、警视厅或是警察厅,恐怕都将遭受舆论抨击。尤其是特搜部,更将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单看警界内部,新泻县警对特搜部的抱怨声浪肯定也不小。

  但现在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当前须思考的问题,是如何不让悲剧继续扩大。

  现在时刻是上午九点五十四分。目标大卡车笔直通过笹越桥十字路口,并没有左转。看来目的地并非新泻车站。大卡车又通过上越新干线与信越本线的高架桥下方。

  ——到底是哪裡?要开到哪裡?

  夏川对著身穿制服的驾驶警员大喊:

  「开快点!很接近了!应该能看得到才对!」

  「夏川哥,会不会是那一辆?」

  「哪一辆?」

  「看,就那一辆。」

  副驾驶座的警员伸出手指,夏川沿著指尖方向望去,见到了一辆大卡车。冲刷挡风玻璃的大雨及快速转动的雨刷令视野变得极差,但勉强辨识车牌号码。

  「没错,就是那一辆!」

  遵守速度限制的大卡车,一听到巡逻车的警笛声突然加快速度。

  「别让它逃了!」

  犬魔的驾驶舱内,尤里正在利用卫星讯号即时监控自己现在的位置。拖车刚在万国桥路口左转。这条路上较重要的大型设施只有朱鹭展览会场。那是複合式集会中心,位于信浓川河口附近的万代岛码头正中央。尤里想,难道那裡举办什麽重要活动吗?现在是连假期间,确实可能举办大型活动或国际会议。黑寡妇挑连假期间动手,难道正是因为这个?

  ——不对!

  包覆谜底的浓雾蓦然散去,真相浮现心头。席拉的目的地确实是朱鹭展览会场,但攻击目标并非有展览厅、主厅及国际会议厅的新泻集会中心,而是前方的万代岛大楼。新泻俄罗斯联邦总领事馆就在万代岛大楼。尤里不曾造访,但这对居住在日本的俄罗斯人而言是常识。

  俄罗斯军队在车臣做出的行径跟种族大屠杀没两样。车臣的恐怖份子要在日本发动恐怖攻击,俄罗斯总领事馆是最合适的目标。尤里毫不犹豫地操纵犬魔的手臂,按下了拖车货柜的侧门开关。

  「俄罗斯总领事馆!」

  冲津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口大喊。

  为什麽没早一点想到?万代岛大楼的十二楼是俄罗斯总领事馆,八楼及十九楼为韩国总领事馆。所有外国公馆都属于该国领土,总领事馆也不例外。一旦让恐怖份子成功攻击俄罗斯总领事馆,不仅重挫日本的国际信用,日俄关係也会降至冰点,俄罗斯肯定会严厉谴责日本政府并索赔。韩国也一样。原来恐怖攻击计划的全貌,是同时攻击甲烷水合物液化精炼厂及俄罗斯总领事馆!

  冲津马上拿起车内电话,联络县警本部。俄罗斯总领事馆的隔壁办公室就是新泻东警察署万代岛警备据点,随时都有数名警察负责总领事馆的警备勤务。冲津指示县警本部直接联络该警备据点的警员,立即将总领事及职员带往安全的地点。整座设施的所有人员也须疏散。现在是连假,集会中心一定举办许多大型活动,届时现场将掀起一阵慌乱。

  〈喂,曾我部,你这消息哪来的?〉

  电话另一头的人惊疑不定地问道。

  「咦?我真的说对了?其实我是瞎猜的。」

  曾我部同时瞥见学校的惨况,对著手机发出少根筋的古怪叫声。虽然对方完全不信,但「瞎猜」这回答倒不算说谎。曾我部也是在听到席拉的大卡车开往万代岛,脑中才浮现念头。

  〈现在新泻确实来了个俄罗斯的重量级人物。但这完全是私人行程,所以我们只是基于职责所在掌握了这项消息,但没有监视行动。〉

  电话另一头是外事一课的武市让课长。曾我部打这通电话,完全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态。外事一课主要负责俄罗斯及东欧谍报。武市课长压低声音道:

  〈那是一个叫札拉塔‧波艾克托瓦的老婆婆。是内务省的大人物,据说在车臣干下不少伤天害理的事,爬到现在的地位。她的女儿嫁给新泻俄罗斯工商协会的会长,协会在今年的欧战胜利纪念日的宴会上邀请札拉塔当特别来宾。〉

  「等等,欧战胜利纪念日不是五月九日吗?」

  〈那天总领事馆放假。〉

  「咦?」

  〈宴会是九日没错,但地点是总领事公邸。在前一天,也就是今天,大人物要私下参访总领事馆。虽然总领事馆是十一点开门,但一个小时前,十点的时候,大人物要与总领事先生茶叙。〉

  恐怖份子挑五月八日动手,原来有必然性,并非单纯因为连假。

  〈喂,你现在不是在新泻吗?依我们接到的消息,恐怖攻击地点是甲烷水合物液化精炼厂,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提防……难不成总领事馆也是攻击目标?〉

  「应该没错。」

  〈你这匹蠢马!为什麽不早点说!〉

  「我刚刚说了,我也是瞎猜……」

  曾我部还在吞吞吐吐地辩白,对方早粗鲁地挂断电话。曾我部愁眉苦脸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望一眼手表。九点五十八分。雨势止歇,天空却阴霾不开。

  洩漏札拉塔‧波艾克托瓦旅日行程细节的罪魁祸首,多半就是新泻工商协会裡的人。总领事馆炸得稀巴烂,俄罗斯及日本两国都会颜面扫地。但席拉.伐维罗的目的不止这样。她不仅要炸掉总领事馆,还要杀死俄罗斯高官,并且向旧情人报私仇,可说是一石二鸟……不,三鸟、四鸟之计。可怕的女人。但到这个节骨眼,只能将希望寄託在特搜部了……

  曾我部嘴裡嘀咕著,小跑步奔向特搜部的指挥车。

  行驶在路上的县警拖车货柜侧门开启,尤里的眼前逐渐出现外界景象。

  各种讯息半透明显示在犬魔的萤幕上。狭长区域内的东边角落,有一座宛如伐木后留下的树根般,银色巨大圆柱状建筑,那是新泻集会中心。裡头有国际展览厅及国际会议厅。前方坐落著一栋宽而纤薄的摩天大楼,那就是万代岛大楼,裡头聚集饭店、美术馆、商业办公室及总领事馆,共三十一层。

  确认目标卡车。该车在万代岛大楼出入口处猛然停车,三名携带武器的女人自驾驶座跳下,衝入大楼。紧接著大卡车的后箱门开启,第二种机甲兵装努拉展现出骇人的身影。

  尤里驾驶著犬魔,从行驶中的车上跳至路面,超越在前方开路的巡逻车,以最短距离朝著万代岛大楼疾奔。

  「DRAG——ON。」

  尤里喊出了模式切换的语音指令。此时没时间犹豫了。唯有使用同步模式才可能追上努拉并阻止行动。脊髓裡的龙鬚迅速发热,全身疼痛得彷彿每一个细胞都遭针穿刺。照理来说应该已经消失的黑犬亡魂,在掌心发出哀号。这个痛楚将一辈子如影随形地跟著自己。因为自己是个警察,因为自己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夺走了孩童的性命。

  大楼内响起衝锋枪的射击及爆炸声。但规模不大。她们使用的155mm弹头改造炸弹,不可能摧毁整栋大楼。而且努拉的体型太大,没办法搭电梯。席拉安排这样的行动,到底想做什麽?

  黑色妖犬的速度越来越快,宛如化成一道影子,奔驰在潮湿的车道上。

  犬魔在三架龙机兵中拥有最快脚程,抵达大楼出入口时只比恐怖份子晚约二十秒。一进门口大厅,就遭到乌兹衝锋枪的攻击。左手边手扶梯的下方是一片低半楼层的区域,底下是这栋大楼的防灾应变中心,敌人就躲在短阶梯的阴暗处。此外大厅深处紧急逃生梯的门后也传来枪响。9mm鲁格弹不断在犬魔的装甲上撞出火花,但此时根本没空理会。

  席拉共三名手下,假设阶梯处及门后各一人,那第三人在?努拉又到哪裡了?

  出入口附近的右边牆壁有爆炸痕迹。尤里赶紧探头望向牆壁后方通道,发现通往另一道紧急逃生梯的门被炸开了。机体的收音装置清楚地接收到努拉登上楼梯的脚步声。紧急逃生梯本身的宽度足够让机甲兵装通过,但门口对机甲兵装实在太小。换言之,只要将门口炸出一个大洞,即使驾驶著机甲兵装也能在各楼层间自由移动。

  尤里跟著奔上阶梯。在同步模式下,犬魔化身成钢铁猎犬,转眼间看见努拉的背影。那背上有一颗炸弹。总领事馆不过占整栋大楼中的一间办公室,倘若炸掉总领事馆,一颗炸弹就绰绰有馀。

  这样的恐怖攻击手法正因为单纯,在执行上可获得极高的即效性及确实性。没有複杂的程序,只是驾驶著机甲兵装登上楼梯。如此简单,却犀利地突破警备的盲点。大楼裡的人就算察觉不对劲,打电话向防灾应变中心询问,也不会有人接听。因为防灾应变中心早落入敌人的掌控。当众人还拿不定主意该怎麽办才好,机甲兵装已经找上门来了。

  犬魔不断奔上阶梯,上方楼层突然传来爆炸,整栋大楼剧烈晃动。爆炸的地点比俄罗斯总领事馆所在的十二楼还高。在同步模式中,感应器捕捉到的讯息经过直觉分析,瞬间成为「爆炸地点在二十一楼」的精确资讯——二十一楼到底发生什麽?

  努拉察觉后方有追兵,猛然转过身。机械臂上头以外接式连结器固定著一把猎豹M2反器材步枪。那把步枪改造为机甲兵装专用枪,枪管跟枪托都削短了。面对极近距离的枪击,尤里选择往楼梯下方奔跑来闪避。虽说逃生梯足以容许机甲兵装通过,但空间狭窄,倘若不在同步模式,犬魔早已中弹。努拉手中步枪不断扫射,犬魔仓皇飞奔下楼。

  反器材步枪的大口径子弹轻易地贯穿阶梯。空间狭小得无处可避,犬魔却凭藉速度在牆上绕出螺旋状的轨迹,避开无情枪火的攻击。虽然有惊无险,但以结果而言犬魔被迫往下移动数层。

  犬魔敏捷地翻身著地,重新朝努拉追上。

  但此时努拉已抵达十二楼,炸开紧急逃生梯的出口,侵入内部走廊。犬魔也立即跟上,时间相差了数秒。

  走廊上躺两名警察,似乎因爆炸的衝击而昏厥了。冲津部长的指令应该透过县警本部传达给警备据点,但恐怕来不及实际行动。毕竟努拉进入大楼到现在花不到两分钟,这样的时间连做出逃难的决定都不够。俄罗斯总领事及相关人员应该都还在馆内。

  狭长走廊左侧共四间办公室,最内侧为俄罗斯总领事馆,总领事馆的左边为新泻县警万代岛警备据点,前方的两间办公室则是一般企业。犬魔一眨眼就来到努拉正后方,一伸手将背上炸弹连同外部连结线路一起扯下。犬魔接著推开努拉,沿著走廊又奔跑数步。前方是一处休息区,摆放著自动贩卖机及餐桌,他奋力一掷,将炸弹扔出休息区的窗外。

  只要炸弹落入河裡,爆炸也不至于造成重大伤亡……

  原本以为炸弹撞破玻璃后会继续往前飞,没想到下一瞬间,炸弹释放出强烈的闪光,巨大的衝击令大楼再度摇曳,所有玻璃都裂成碎片。犬魔的装甲也遭受极大损伤,在同步模式下这些都化成实际感受。无数碎片深深插入躯体,对系统的衝击转化为思绪的暂时混乱。

  努拉身上的炸弹并非只依赖FCS火器控制系统,亦能遥控引爆。席拉发现炸弹被夺走,一瞬间以遥控器引爆炸弹,但犬魔掷出炸弹的速度还是快了半秒。犬魔转过身来,努拉正朝自己举起步枪。他急忙抓住枪管向上折弯,如此一来步枪无法击发。但思绪的混乱依旧没恢复。

  步枪遭犬魔抓住的一瞬,努拉整个身躯朝犬魔猛力衝撞。由于走廊的高度不到三公尺,两架机体的头部都在天花板上刮出可怕的刮痕。努拉用力推挤,犬魔撞破县警东署警备据点的大门,进入办公室。裡头的警察都被强烈的衝击弹飞。努拉没有罢手,继续往前推,犬魔的背部又破坏了服务柜檯及后头办公桌。

  两架机体撞破办公室内的两片隔板牆,进入最内侧的房间。意识模糊的犬魔转眼间已被推到西侧的窗户边。

  万代岛大楼的外壁是整面玻璃牆。在努拉的猛攻之下,黑色机身撞碎玻璃,暴露在建筑物外。犬魔连忙攀住地板边缘,不致坠落大楼,但悬吊在外侧牆壁。他的脚下就是万代岛美术馆的屋顶,一旦摔下去,肯定非死即伤。

  尤里清楚地听见高加索魔女的讪笑,迴盪在新泻的上空。

  万代岛大楼就在眼前。夏川在巡逻车内向冲津回报。

  「三名恐怖份子及一架著武侵入大楼,持续传出枪响及爆炸声。奥兹诺夫警部追进去,目前战况不明。」

  两辆巡逻车到门口的大卡车旁紧急煞车。

  「我也到了,立刻进去确认状况。」

  〈宗方议员应该就在附近,如果发现就设法限制行动。〉

  「是。」夏川掏出史密斯威森M360J手枪,衝出巡逻车,迅速下令车上的员警兵分两路行动。四人各自点头,绕向大厅另一头出入口。

  但乌兹衝锋枪即刻扫射,夏川等人无法顺利进入。夏川躲在门边往内一探,左侧手扶梯下方的防灾应变中心有一名女性歹徒,对面出入口附近另一座紧急逃生梯的门口前也躲一名。出入口大厅採一、二楼贯通的挑高格局,二楼除了左侧外都有走廊。上二楼,就能居高临下攻击敌人,可惜目前己方人力不足。搭手扶梯虽能上去,但任何人一上手扶梯,肯定遭两名歹徒之一开枪射杀。

  「喂!没其他办法上二楼吗?」夏川询问身旁的警员,对方回应:「有,从展览厅经室内散步道或中庭都能抵达二楼,手扶梯除了这裡外还有两座,也可从露天平台进入。」

  「真的?」

  「是的,我是新泻人,而且任职东署,这次是被派到新发田支援。」

  「好,你带几个人一起行动。疏散一般民众,然后封锁二楼,别让任何人靠近。支援警力赶到前,千万别靠近楼下的歹徒。」

  「是。」三名警察奔跑离开。

  夏川再度探头望向门内。第三名歹徒在哪裡?宗方亮太郎又在哪裡?

  就在这时,头顶上再度响起爆炸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撼动整栋建筑。

  夏川忍不住抬头往上看。这次的爆炸声比刚刚更响,而且在大楼外侧,而非内部。

  冲津凝视著萤幕上的万代岛大楼结构图,用手机听取夏川现场的状况描述。驻守在防灾应变中心的警卫应该都遭杀害了。据说大楼出入口旁的B逃生梯门也被炸开了。努拉一定从这裡上楼了,奥兹诺夫多半也沿相同路线追上。

  若不计大楼外侧空中的爆炸,夏川听见的内部爆炸声共三声。其中两声应该是努拉进出紧急逃生梯而将门炸开,剩下一声应该是第三名歹徒对二十一楼的机械室发动自爆攻击。这场行动对歹徒而言分秒必争,绝对没时间装炸弹后先行避开,一定是带著炸弹一到机械室就自爆了。只要炸掉机械室,万代岛大楼所有电梯都会停止运转,包含紧急电梯及饭店专用电梯也不例外。大楼裡的人要逃命,只能走紧急逃生梯。但B逃生梯是努拉的前进路线,而A逃生梯一下来就会遭两名歹徒射杀。

  这一布局表现出的执著令冲津不寒而慄。这些恐怖份子坚持要把总领事馆的所有相关人员杀光。

  或许在席拉心中,总领事馆之于当年遇袭的难民营刚好是相对概念。漫长的岁月并没有治癒席拉的伤痛,她要让总领事馆像难民营一样从世界上消失。

  虽然很想马上派出支援警力,但袋人及报丧女妖刚结束同步模式,短时间无法再上场。至于负责防守胎内市甲烷水合物液化精炼厂的机动队,则在赶往新泻市的路上,但一时三刻无法抵达。而且要疏散朱鹭展览会场的一般民众及职员也须占用不少警力资源。

  如今只能仰赖奥兹诺夫了。那隻漆黑的妖犬是唯一的指望。

  共同厅舍十九楼会议室内,城木一次又一次拨打哥哥的手机。但手机一直是关机,不曾拨通过。虽然会转入语音信箱,但时间只有三十秒,而且大概早塞满警察、政府相关人士劝他赶紧出面的语音留言。城木知道自己留言也白费功夫。

  如今城木的状况几乎等同软禁,无法接收到任何有关新泻的最新消息。刚刚各务首席监察官进来关切,城木忍不住向他询问进展。各务沉默一会,咕哝一句「年纪大了就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接著他望向窗外的厚重云层,又说一句「听说新泻那边活捉了两个未成年少女,希望副干事长也平安无事」。说完后,各务转身出会议室,对城木连看也没看一眼。城木不禁在心中向各务道谢。刚刚的「自言自语」让城木知道最牵挂的两件事。未成年少女至少救出两名——当然这意味著其他少女都牺牲了,以及哥哥依然下落不明。

  此时响起敲门声,杉野监察官走进,拎著便利商店的提袋。

  「这是你的早餐,抱歉送来得晚了。」

  「谢谢。」城木诚恳地道谢。

  「若有需要什麽东西,尽管说别客气。」

  「目前没有,谢谢关心。」

  杉野离开后,城木摸了摸下巴。整晚没剃鬍子,冒出些鬍碴。城木不禁想,几年不曾出这种状况了?进入警界前的学生时期,自己每天早上起床后一定会刮鬍子及整理头髮。

  城木抚摸著扎手的下巴,反覆思索著两句话。

  〈恨是宽宥,爱是折磨〉

  〈恨是折磨,爱是宽宥〉

  这场战争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主角不是伊斯兰激进组织与日本警察。

  而是席拉.伐维罗及宗方日菜子。

  席拉为了复仇而活,日菜子却用行动展现出宽容。这是信念的战争。哪边担得起「慈母」的称呼,至少在自己眼裡相当明显。然而哥哥在两种信念和母性间迷失自我。这让城木惋惜不已。

  意识终于逐渐恢复的尤里,发现犬魔的双手正勾著大楼外牆,九死一生。尤里用犬魔最自豪的双腿奋力踢向牆壁,想藉反作用力翻身回房。但大楼的玻璃外牆没有著力点,机体双腿只能在半空中挣扎。

  站在窗边的努拉举起脚,想将犬魔攀住地板的手指踏碎。

  倘若一般机甲兵装,此时已没胜算。

  努拉的脚板朝著右手踏下,犬魔此时放开右手,悬空的机身又下坠数分。

  尤里将右手伸向挂在左胸的枪套,掌心的内藏式连结器固定OSV96步枪的握柄,并抵住扳机。从开始动作到进入可击发,仅花费十二秒。由于机身悬吊外牆,努拉的角度刚好看不到犬魔的胸口。努拉再度抬脚,想踏断唯一攀住地板的左手。千钧一髮之际,步枪的子弹贯穿了努拉的脚板。接著尤里又朝敌人的躯体开枪,但敌机一仰退入室内,避开步枪的大口径子弹。

  犬魔趁机重新爬上十二楼,未停顿丝毫,单膝跪立地再度朝敌人举起步枪。但这次距离太近。努拉大胆地抓住枪管,想将步枪夺走。内藏式连结器扭曲变形,扳机遭扯动,子弹在地板轰出弹痕。犬魔急忙将努拉一脚踢开,但步枪无法用了。

  努拉不再理会犬魔,直扑右边牆壁,似乎打算撞破进入隔壁的总领事馆。犬魔赶紧衝上去,从背后扣住努拉。但对方表现出绝不善罢甘休的执著,朝著牆壁伸出手拚命挣扎,光要拉住都不容易。

  双方机体装甲互相挤压,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努拉的机械臂手指不断刮牆,在牆上挖出一道道深沟。须尽可能减少总领事馆的损伤。尤里使尽浑身解数将努拉紧紧扣住。

  尤里曾遭俄罗斯这个国家背叛,蒙上杀人的不白之冤,还遭到通缉,被迫辗转流浪在数个地狱之间。而如今自己竟然拚命保护俄罗斯的总领事馆,如此讽刺的命运令他不禁摇头苦笑。但这或许只是错觉,来自同步模式带来的亢奋与精神错乱。

  尤里用浑身的力量将努拉往后扯,敌机撞上后方牆壁。但敌人并没因此退缩,朝著犬魔猛扑。这次两架机体正面拉扯,散发排山倒海的气势。在同步模式下,尤里的直觉在诉说著敌人的原动力是「偏执」。一种逾越常理的偏执,令敌人获得远超越机体性能的战斗力。但自己须斩断这份偏执,这是自己身为警察的使命。

  犬魔逐渐将努拉推出走廊,两名巨人在狭窄的走廊上纠缠。牆壁及天花板转眼间伤痕累累,总领事馆大门旁的金色招牌扭曲变形,还被撞飞。但此时尤里根本无暇管这些琐事。

  绝不能让努拉进入总领事馆的门内……尤里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如果总领事或相关人员还在裡头,希望他们不会傻傻走出门外。假如来到走廊,下场会比暴风雨中的稻草人还悽惨。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战斗,招式有限。大动作都派不上用场,只能互相以身体衝撞。

  ——砂的妻子……妳的丰功伟业我听说了。虽然妳救了许多女人跟小孩,但到头来妳把这些女人跟小孩都逼上死路。如今妳就像砂一样四处飞散,就像在世界各地降下灾厄的魔女。套句由起谷主任的形容,就像鬼子母神。

  努拉发狂一样胡乱攻击,犬魔硬将对方推向休息区。

  努拉甩开犬魔的手臂,发出全力一搏的最后一击。尤里也使出浑身力气踢向努拉。这一记来自犬魔强力腿部的反击,正中敌方躯体。努拉向后弹飞数公尺,撞破东侧休息区的窗户,朝著地面坠落。数秒钟后,楼下传来沉重钢铁撞击在混凝土上的巨大声响。

  黑寡妇的高远理想坠落地面。砂的妻子坠地而死,彷彿呼应于此。一切如命运的安排。

  ——命运就像阴影,只有胆小鬼才会注意到那种东西。

  从前一名男人如此述说。但如今那仅是事过境迁的影子罢了。

  县警东署赶来支援的巡逻车包围万代岛大楼时,一架巨大的黑色物体自高空坠落,在众目睽睽中撞上地面,宛如肇事车辆般惨不忍睹。深红色的鲜血从一片扭曲的物体旁渗出,在被雨淋湿的混凝土地面上迅速扩散成一滩血水。

  掉下来的东西原来是一架机甲兵装。县警人员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吓得目瞪口呆。

  依然在门外无法进入大楼的夏川听到轰然巨响后回头一看,顿时明白发生什麽事。

  ——奥兹诺夫警部赢了……但总领事及馆员们是否平安无事?

  此时,冲津来电。

  〈机动队就要抵达了。我会让反火器部队从二楼艾斯普拉纳德散步道攻击一楼嫌犯。〉

  艾斯普拉纳德散步道是万代岛大楼二楼室内散步道的名称。只要从上方居高临下压制,歹徒将无力反抗。

  夏川喜形于色,往出入口大厅又探头看一眼,下一秒脸色大变。

  躲在阴暗处的两名恐怖份子,竟然朝门外扔掷一样东西。

  那是手榴弹……

  「快逃!」

  夏川朝著周围警察大喊并狂奔,其他人赶紧跟著逃窜。那一小块黑色物体撞破正面门口玻璃,滚出大楼外后炸裂,扬起浓浓尘雾,敌人接著又以衝锋枪向外扫射。

  夏川躲在巡逻车后,用M360J左轮手枪应战。但面对两名老练的游击战士,警察不是对手。

  两名歹徒或许一直与攻击总领事馆的努拉维持著无线电联繫,知道领袖失败身亡,因此做出接近自暴自弃的举动。在两人的无情枪火中,警察一个接著一个狂喷鲜血倒地。

  两人用乌兹衝锋枪毫不间断地扫射,又掏出手榴弹,拔去保险栓后朝警方扔掷。包围大楼的警车一辆辆被炸开,放眼尽是白色浓烟。白烟遮蔽了警察视线,两名恐怖份子迅速移动,遇到挡路的警察就以乌兹衝锋枪击杀,穿过巡逻车间的缝隙,逃向道路另一侧的B2停车场。停车场裡不少一般民众,他们不晓得发生什麽,呆站不动,其中甚至有人还带著小孩。

  ——糟糕!

  要是被歹徒抓到人质,事态将更难以收拾,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夏川追著两人在车道上疾奔,数名警察紧跟在后。

  其中一名歹徒转身拔起手榴弹的保险栓,夏川反射性地举枪射击。这个姿势在训练时做过不知多少次,但夏川不曾真正朝人开枪。如今这完全是下意识,并非经过深思。

  歹徒胸口中弹,手榴弹跌落脚边。

  ——打中了!

  「露芭!」

  跑在前头的歹徒大喊。遭击中的女性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

  「阿瑟特……」

  接著是一阵爆炸。名叫露芭的女性登时血肉模糊,瘫倒在地。

  跑在前面的女性不再理会同伴,再度转头奔跑,终于衝进停车场。但一整排机动队员早挡在前头,每个队员都拿著强化纤维制成的防弹盾牌。阿瑟特此时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微笑,迅速更换弹匣,转身朝著后方追赶上来的夏川及来不及逃走的一般民众扫射。

  夏川急忙卧倒在地,下一瞬间眼前路面上多一排弹痕,若再踏一步就会横尸当场。停车场裡的汽车车窗一一被轰碎,车身弹孔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在尖叫中没命逃窜。夏川见到一名约十岁的小女孩怔住不动。那女孩似乎吓傻了,身体不听使唤。但衝锋枪的火线转眼间逼近到小女孩面前。

  ——不行!

  夏川发出绝望的呻吟。女孩即将中弹的前一秒,一名男人突然从车后衝出,猛力推开她。

  下一瞬间,机动队数枪齐发,阿瑟特鲜血狂喷,翻一圈后倒在停车场的地面上不再动弹。

  夏川起身,赶紧奔向倒在地上的男人与女孩。

  「你们没事吧?」

  女孩一脸呆滞,啜泣不停,但毫髮无伤。男人西装背部多数道弹孔,暗红血渍不断扩散,回天乏术。

  ——真是勇敢的人……好可怜……

  夏川蹲下来一看男人的脸,哑然失色。

  他正是宗方亮太郎。

  会议室大门一开,和辻官房长及各务首席监察官走进,城木反射性地起身迎接。

  「你哥哥过世了,在此致上遗憾之意。」官房长沉痛地道:「根据现场回报,宗方亮太郎议员刚好出现在现场,保护一名来不及逃走的女孩而遭恐怖份子枪击身亡。」

  官房长的声音在城木听来异常遥远,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但同时内心浮现疑问——

  到底谁赢了?大嫂,还是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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