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玄幻故事集> 四

  不过,从长远的眼光来看,睡眠可以战胜包括恐惧在内的一切情感。辛普森躺在那里,思绪又游走了一会儿。随着身体渐渐暖和,他已疲惫至极,夜晚是那样的舒适宁静,记忆和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半个小时后,外部世界的一切与他已无半分瓜葛。

  然而,这个时候,睡眠也是最大的敌人,他的警觉神经完全被抑制住了,浑然不觉危险的来临。

  很多时候,噩梦中接踵而至的事件往往是可怕现实的反映,其中不连贯的细节也确实反映了整个事件的不完整性和模糊性,因此,后续事件尽管有确实发生,但是混乱之中有些能够解释的细节却被忽略了,有些可能是真的,其他的则多是幻觉。沉睡的人思想深处并没有完全封闭,偶尔也会作出判断:“这一切不都是真的,醒来你就会明白。”

  辛普森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他所见所闻的一系列让人不寒而栗的可怕事件并不都是莫名其妙或者不可信服,或许能够解开疑团的细节深藏不露或被忽略了。

  他记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冲到帐篷口,他一下子惊醒了,看到德法戈腰杆笔挺地坐在旁边,索索发抖。大概过了好几个小时,天空泛白,晨曦将德法戈的身影投在帆布上。这次他没有哭,而是像树叶一样抖个不停,整个盖在身上的毯子也感觉在颤动。德法戈害怕地缩作一团,靠在辛普森身上,像是在躲避藏在帐篷门帘外的什么东西。

  睡眼惺忪中,辛普森立即大声发问,他也记不得问了什么,反正对方没有回应。真正噩梦般的感觉,周围气氛恐怖,他感觉动弹不得,连说话都变得困难了。刚开始,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在阿伯丁郡的家中,还是在以前的某一个宿营地,那种困顿的感觉让人心烦意乱。

  就在他醒来的同时,帐篷外一种不同一般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声音不期而至,清晰可闻,难以言表地可怕。辛普森判断可能是人的声音,沙哑而又哀怨,柔和而且强烈,距离帐篷非常近。那个声音来自头顶而非地面,音量很大,穿透力很强,又迷人又甜美,清晰地喊出“德—法—戈”三个字,每次都没什么变化,很远就清晰可闻,那正是向导的名字。

  辛普森承认自己的学识不足以描述那个声音,他出生以来还从没有听到过那种声音。“那种大风吹过发出的‘呜呜’的声音,”他说道,“有种不羁和孤独、野蛮而让人难受的力量。”

  这时,辛普森身旁的德法戈跳起来,向着那个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于是那声音停了,一切又归于沉寂。他踉踉跄跄狠狠地撞了下帐篷杆,整个帐篷都摇了起来。他疯狂地张开双臂,伸直身子,猛地踢掉缠在腿上的毯子。他在门口站了一两秒钟,苍白的晨曦里他的身形显得有些黑。然后,他一个箭步冲出帆布门帘跑了,辛普森没有来得及伸手挡他。他快得惊人,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在远方,德法戈大叫的音调痛苦而又可怕,但同时又有种奇特的狂喜——

  “噢!噢!我踏上了风火轮!我踏上了燃烧的风火轮!噢!噢!这火一样的速度!”

  很快,他的声音湮没在远方,寂静又像从前一样笼罩了清晨的森林。

  一切发生得如此神速,要不是自己身边空着的铺位,辛普森几乎认为这只是噩梦留下的记忆,他还能感到那个消失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温热,毯子卷作一团,因为德法戈是冲出去的,撞得帐篷还在晃个不停。那些奇怪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似乎很远还能听到,是突然患病的人说的胡话。而且,他不仅看到听到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就在德法戈大喊大叫跑去时,他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淡淡的,却很刺鼻,弥漫在帐篷内。似乎就在他的鼻腔吸入那难闻的气味那一刻,他才缓过神来,顿时来了勇气,一跳而起,跑了出去。

  灰白的晨光洒向树林,寒冷而朦胧,周围还算正常。露水浸湿了身后的帐篷,灰烬依然温热,薄薄的白雾罩着湖水,湖中的岛屿就像置于羊毛上的东西。灌木丛空地是一片一片的白雪,寒冷的一切都在等待阳君的降临。消失的向导不见踪影,毋庸置疑,他一定还在冻结的森林迅驰疾飞,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更不要说任何的回音,他完全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存在过的感觉还强烈地留在营地,还有就是那沁人心脾、无处不在的气味儿。

  那味道正在迅速消失,辛普森尽管心烦意乱,但他仍然努力研究,确定它的性质,考察它的成分,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他没有做到,他还没来得及给它取个名字,那气味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看来即使大概描述也已是不可能的了,那根本就不是他闻过的任何气味。有些刺鼻,好像狮子身上的味道,但要柔和些,也不是那么让人很不舒服,他想起腐叶、泥土和各种莫名的香味掺合起来甜丝丝的感觉,那就用“狮子的味道”来指称它好了。

  一切都消失了。他站在灰烬旁,目瞪口呆,心中充满恐惧,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成为无助的猎物。这时,哪怕一只麝鼠从岩石边探出它的尖嘴,松鼠从树上溜下来,他都极有可能崩溃晕厥过去,一种巨大的外在恐惧在他的四周蔓延,他紧张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一阵清风轻轻吹过苏醒的森林,几片枫叶窸窣落地,森林似乎一下子明朗了许多。辛普森觉得双颊和头凉凉的,方才意识到自己冷得发抖,费了老大劲儿才明白原来灌木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得采取行动去营救失踪的同伴儿。

  他拼力去找,却徒劳无功。周围是树林荒野,身后是成片水域,内心是惶恐狂野的嘶鸣,他像没有经验的人一样东突西奔,像发疯的小孩儿一样不辨南北,不停地大声呼喊着向导的名字:

  “德法戈!德法戈!德法戈!”他大喊大叫,每喊一声,森林就轻声回应道,“德法戈!德法戈!德法戈!”

  他跟着雪地留下的脚印追踪了一段路,但很快就没了方向,因为树林越来越密,地上没有落雪。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在这个无人回应的世界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毛骨悚然。他越是慌乱,用力就越是猛烈。他的忧虑变得可怕地强烈,终于力有不逮,精疲力竭地向营地返回。可找返回的道路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尝试了无数次错误的路标之后,他终于看到树林间的白色帐篷了,总算回来了。

  因为疲劳,他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生火做早饭。热咖啡和熏肉让他恢复了一点儿理智和判断,他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太幼稚。冷静地考虑眼下的形势,他做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勇敢决定,首先要尽最大努力搜寻,实在不行就得回老营地找人帮忙。

  说干就干,他带上食物、火柴、步枪和一把劈树做标记的小斧头,就出发了。那是八点钟光景,阳光洒满树梢,万里无云。为防万一德法戈在他不在的时候回来,他在火边的树桩上留了一张小纸条。

  一番精心策划之后,他选了一个新的方向,意图扩大搜索范围,迟早要找到德法戈的踪迹。走了大概不到四百米,他看到雪地里有大型动物的脚印,旁边是浅一点的小脚印,毫无疑问那是人的脚印,是德法戈的脚印。他长吁了口气,顿觉宽心,但很快他就失望了。这些脚印一看就说明了整个情况:大脚印肯定是公鹿留下的,它逆风误打误撞地撞上了帐篷,发现错误后长啸一声惊叫。德法戈凭多年养成的高超狩猎本能,已经嗅到了随风而来的味道。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德法戈那么兴奋,而后却骤然消失了。

  然而,常识无情地告诉他,这种想当然的解释是不成立的。任何一个向导,即使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不理性,枪都不带就跑了……事情远远不会这样简单,他想起了所有的细节:惊恐的哭喊,神奇的语言,第一次嗅到那种气味时德法戈恐怖的铁青脸色,黑暗中压抑的抽泣,这一切让他隐隐约约记起德法戈对这个地方的憎恶……

  他再靠近看看那些脚印,发现根本不是麋鹿留下的踪迹!汉克曾经给他讲过公鹿脚的形状,还有母牛和公牛的脚,他还在树皮上画过,这些脚印显然不同。它们又大又圆,很是饱满,没有尖角留下的尖尖形状,会不会是灰熊的脚印?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动物,这个季节驯鹿不会跑到这么南面的地方,即使来了,也会留下蹄印。

  究竟是什么生物能够把人从安全的地方引诱开去?雪地上留下的神秘踪迹,真是一种不祥之兆!想到狩猎的声音、寂静的凌晨,他的头一阵眩晕,有种说不出的沮丧消沉。他感到危机四伏,俯身更仔细地检查那些印迹,这时他闻到一股甜丝丝但很辛辣的味道,身子猛地一下子站直,差点呕吐出来。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噩梦般的一幕:德法戈伸在帐篷外没有任何遮盖的那双脚,整个身体似乎被拽往空地,醒来时缩在门边,似乎在躲避着什么。这些细节一起涌上心头,似乎汇聚在沉寂的森林深处,周遭的树木好像步步紧逼,等着看他怎么办。

  然而,辛普森没有气馁,他强忍住低落的情绪,鼓起勇气尽量沿着那些足迹前行,因为害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在路边树上砍下了无数标记,隔几秒钟就呼喊一声德法戈的名字。斧头砍在大树桩上发出单调的硿硿声,他自己不自然的声音,那么可怕,不忍卒闻。这些声音实际上在不停地暴露他的行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定自己会引来别的野兽。

  他拼命压制住自己的这一想法,然而,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很快他就被凶残的迷惘击溃了。

  虽然地上的雪断断续续,只有开阔地上有浅浅的雪层,最初几里地还是可以找到脚印的。只要没有树,那脚印总是呈直线延伸出去,从后面的脚印看,步伐开始加大,直到最后那比例绝不可能是普通动物留下的,像是巨大的飞行动物。他量了下其中的一对脚印,也许说十八英尺并不准确,但他还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两步之间的雪是干干净净的。让他更为疑惑的是,德法戈的步伐迈得也很大,基本上与那个怪物的步伐是一致的,简直不可思议!似乎是那个怪物提着德法戈,所以才有这么大的步伐间隔。辛普森的腿算是长的了,他跳一步还不到那个距离的一半。

  看到这些巨大的足迹,可以想见搜寻是极其可怕的,恐怖与疯狂,简直不堪设想,他的内心深处受到极大的震撼,这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事,心情顿时沉重很多。他心不在焉地偷偷看有没有庞然大物尾随自己……很快他似乎明白过来,那无名的野物在雪地留下的足迹总是伴随有德法戈的脚印,那个几小时前还和自己共处一个帐篷、闲聊、嬉笑、吟唱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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