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她心里的这个想法一直存在,并且在不断强化。或许,因为她有离去的奇怪举止,风的力度也有减弱的迹象。树感觉到了真正的障碍是她思想上的挣扎。一旦克服消灭了思想上的障碍,她的肉体存在就无关紧要了,不会产生什么危害。
她承认自己失败了,因为她逐渐发现比特西的痴迷并不那么无恶不赦,她同时默默地接受了残忍的孤独。现在,她离丈夫的距离甚至比到月球的距离还要远。他们没有客人,拜访者几乎没有,他们也不欢迎别人拜访。寒冷的冬天里,眼前的一切都是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她无法跟周围的邻居吐诉衷肠,因为他们信任她的丈夫。莫蒂默先生倒是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助她孤寂的心灵得到慰藉,但遗憾的是他不是单身,他的妻子就在身边,趿拉着拖鞋,认定坚果是人类最完美的食物。她还有其他各种癖好,自然而然地属于“另类”,是比特西太太自小被教导危险的一类。她完全孤立了,成了孤家寡人。
因此,比特西太太思想甚至出现了幻觉,孤独也许是她精神逐渐分裂崩溃的原因吧。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晚饭后比特西先生不再到森林漫步了;整个晚上,他们都坐在炉火边;他读着《泰晤士报》;他们甚至聊起了推迟到来年春天的国外旅行。他不再坐立不安;此时的他,想法简单,似乎很满足;很少再谈起树木和森林;如果换个场景,他会好好享受生活与健康带来的幸福。他对比特西太太也开始变得温柔,还对她的日常生活关心起来,好像回到了当初他们蜜月时的那些日子,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但是,他这种异常的镇定欺骗不了她,她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他对自己的充分自信,对她和树都有了充分的把握。所有想法都埋藏在他的心底,如此之深,万无一失。它们和他已经融为一体,不会有任何不和谐的波动表现出来。他的生命藏在树林里。即使害怕冬天湿气的寒热也离开了他,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发烧的原因是那些树太需要他了,而他则努力去满足它们的要求,是他们双方的努力激烈缠斗的结果,比特西原来不明白,直到桑德森给出了他邪恶的解释,他才恍然大悟。现在情况恰恰相反,他已大彻大悟,所以他毅然选择了离开。
勇敢、忠贞的她,拥有一颗始终如一的心灵,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孤家寡人,甚至轻易地放任丈夫离开自己的身边。比特西太太的心情糟糕透了,此时的她,就好像是站在谷底一般。这里没有岩石,有的是一排排参天大树,就像是一堵墙一样,直通天际。站在树面前的她,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只有上帝知道她在那儿,看着她,允许她在那儿独自一人静静地待着,甚至可能默默地应允了她。不管怎样——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何在。
在那些安静的夜晚里,他们坐在炉火旁,听着冷风在屋外呼啸而过,这样,她丈夫还可以继续和那个爱他的世界保持着联系,一刻也不会切断。她望着比特西面前摊开的报纸,看到他的方头雪茄烟雾在周围萦绕,注意到他的睡袜上烂了一个小洞,像往常一样聆听着他大声朗读新闻。但是,这只是他故意将自己的一面展现在妻子面前看罢了。在这后面,他选择了逃避。这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遮人耳目而已,那些细枝末节掩盖了本质的东西,他表演得太好了。她痛苦地爱着丈夫,而他却对她的沮丧心情视而不见;她始终清楚,此时眼前这个懒洋洋地靠在扶手椅上的男人,并不是他的全部,只不过是一具僵尸,宛如一个空壳。他的精华灵魂早已飞去了远处的森林——此时已到了咆哮森林的核心。
乘着夜色,森林大胆地来到他们家,不断地挤压墙壁和窗户,从窗口窥视着他们,与石板瓦和烟囱握手致意。大风一直在草坪和砾石小径上盘旋着,来来回回;它们有的在树林间交谈,有的也在建筑里。黄昏后,它们在楼梯上与比特西太太擦肩而过,或轻轻地跑到过道阳台,好像失去了白天的能量,在一片黑暗当中,她待在那里,试图想要逃离。它们还在静静地碰撞着房子。它们一直等待着她离开之后,才跑进屋。比特西对此一直很清楚。她看见比特西先生不止一次故意躲开它们——因为她在旁边。曾经不止一次,她看见比特西先生站在那儿听着,他以为她不在附近。然后她就听到它们大踏步地穿过静谧的花园。其实,他很远就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她很清楚,它们是沿着长满青苔的沼泽地朝这边奔来的,她上次就是走的那条道。它们踩的那块沼泽地就是她曾经踩过的地方。
她感觉在这个屋子里,树木总是跟着丈夫,进了他们的卧室。比特西先生非常欢迎它们到家里来,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她也认识它们,并且害怕得发抖。
一天晚上,在卧室里,一棵树冷不防地抓住了她。她从沉睡中醒来,还没定神,它就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天显得是那样的疯狂与喧闹,但是现在风停了,只有树的残枝还在夜色中飘荡。一轮满月高高悬挂在空中,月光洒在树枝间。云朵从头顶快速地飘过,形状像是匆匆飞过的怪物;但是在地面上却是如此的安静。树的主人仍然站在那儿。月光照在树干上,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落叶腐朽的味道,还有些发臭。
她从睡梦中惊醒,立刻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似乎她已经到了别的地方——跟着她的丈夫——好像她已经出去了。这已经不再是梦,而是现实生活,可是却常常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那个记忆已经离她渐渐远去,深深地掩藏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里。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缓过神来。
月光透过窗户倒影在房间里,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打开百叶窗,她看到自己旁边比特西的躯壳。他睡得很沉,一动不动。但不知不觉地,眼前突然出现的可怕景象,让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床边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聚集在丈夫身边,她被此刻房间里的景象惊呆了。它们的胆子真大——比特西太太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当时的情景——此时此刻,她已无法抵挡心中的恐惧,惊声尖叫起来。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尖叫声弥漫着整个房间,久久不能停息,甚至盖过了整个房间里真实的声音。一群幽灵围绕在床边,身上微微发亮充满潮气。她看了看天花板下面它们的轮廓,只见眼前一片绿色,它们模糊的身影逐渐蔓延到整个墙面和家具上。它们来来回回,聚集在一起,但似乎又让人难以发现它们真实的身影。幽灵缓慢地移动,转向时发出轻微的瑟瑟声。它们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但比特西太太感觉这声音就像是可怕的魔咒。它们是如此的温和,每一个都是形单影只,但是它们聚集起来,让她感到非常可怕。此时,比特西太太感到浑身冰冷,身上的床单都变成了冰。
她再一次尖叫起来,声音几乎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魔咒似乎已进入到她的身体里,越来越深,直达她的心脏;此时此刻,她的血管好像也被软化了一般,身上的精气被一一吸走。那一刻,想要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丈夫在梦中动了一下,醒了过来。突然间,那些神秘的幽灵也停了下来,站在房间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聚集在一起。它们所占的空间减少了许多——受到光线的影响,它们的影子在空气中散去,恐怖的气氛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这一大片影子,却又那么细腻入微,暗绿的光影占满了整个房间。她隐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移动,就好像幽灵在空气中从她身边飘过一样——随后,它们消失不见了。
但是,比特西太太看得最清楚的还是它们前进的方式;因为在它们从打开的窗户逃跑的那一阵骚动中,她看到了几周以前桑德森说话时那相同宽度的“循环圆”——就好像是一只陀螺。房间再次空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感到崩溃。她感觉比特西先生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可是自己的声音却很容易听到。两个人说话的方式都很奇怪,不像他们平常说话的风格,极不自然。
“怎么了,亲爱的?为什么现在叫醒我?”他长叹了一声,小声地对妻子说道,就像从松枝间传来的声音。
“在这个房间里,刚才有东西从我身边飘过,现在又飞了出去。”她的声音也和比特西的差不多,就好像许多树叶卷在一起发出的沙沙声。
“亲爱的,只是风而已。”
“但是,它在呼唤,大卫。它在呼唤你——你的名字!”
“你听到的是树枝晃动发出的声音,亲爱的。现在,去睡吧。求你了,赶快睡吧。”
“这里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我们——前前后后——”她的声音逐渐变大。但是,比特西先生的回应声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房间里静得有点奇怪。
“月光,亲爱的,那是无数树枝上方的月光。”
“但是,我感到害怕。我失去上帝——还有你——我冷得要死。”
“亲爱的,清晨总是很冷。大家都在睡觉。现在,睡觉吧,不要想太多。”
他凑到妻子耳边低语,她感受到了丈夫的抚摸。此刻的他声音是那么柔和、舒缓。但是,她只感到了丈夫身体的一部分,他只有半个人在说话,而另一半的身体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躺在她的身边,说着奇怪的话,甚至干涉比特西太太的言语。但是,在这间屋子里,可怕的、昏暗的树木逐渐向他们靠近——冬天粗糙古老而孤独的树木正在围绕着它们的爱人低语。
“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她听见丈夫和衣躺下时轻声说道,“我还是回到你叫我的那个时候吧,美美地睡上一觉,享受着那只属于我的宁静时光……”
比特西轻柔而又开心的语气,即使在朦胧月光下也能看清的那张年轻和快乐的脸,让她想起了那些闪闪发光、小巧的绿色幽灵所施的魔咒。那些咒语深入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昏昏欲睡。刚开始入睡时,比特西太太的耳边总是回荡着那些奇怪的声音。慢慢地她失去了意识,任由那些声音在脑中回响——
“森林里除了那个罪孽深重的人,到处充满快乐——”
这时,比特西太太进入了梦乡。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拙劣地模仿她最珍贵的一本书上的文字,这真是非常不敬的行为……
虽然她很快又睡着了,但是这次却和往常不一样,她没有梦到森林和树木,有的只是短暂而又有点奇怪的梦。这个梦一次次地闪现在她的脑海;她站在海面一个很小的暗礁上,海水不断地上涨,漫过了她的脚边,来到她的膝盖,后来还漫到了她的腰部。每次只要她一做这个梦,潮水似乎涨得一次比一次高。有一次,海水漫到了她的脖子,甚至到了她的嘴边,覆盖了她的嘴唇,让她一度无法呼吸。她并没有从自己的梦中醒来;有一段时间,她却没有做梦,显得单调而又平静。但是最终,海水漫到了她的脸和眼睛上,进而完全淹没了她整个脑袋。
梦带来了解释,让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在海底,她看到了满眼的海藻,就像是一片森林,有着绿色葱郁粗大的树枝、密集弯曲根茎的树木,就像是在黑暗的深海中传递植物的力量一般。在大海里甚至存在一个植物王国,树木无处不在,土壤、空气和水让它们得以生长,但却无处可逃。
甚至在海里,她还听到那可怕的咆哮声——那是海浪声、风声还是其他声音呢?——渐渐地,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英国的冬天,孤独单调。比特西太太不断地折磨自己,内心恐惧万分,迷失了自我。这一段时间,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心中有一丝凄凉。阴暗的天空中黏黏的湿气,让严寒变得更加刺骨。在她自己看来,比特西先生和心中的上帝离她越来越远。日子眼看也要到春天了,她摸索着前方的道路,跌跌撞撞沿着长长的黑暗隧道走去。透过远处的拱门,她看见了法国海岸一片紫罗兰色的美丽景象,这里非常安全,如果她坚持,他们可以逃到这里。在她的身后,树将其他入口都堵住了,她再也没有回头。
比特西太太低下头,还有些体力,不停地大口喘气,她身上的力量总是这样被源源不断地消耗着。所有的水龙头都已经打开,她的性格就如这流出的水一样,永不停息,似乎从来都不感觉到疲惫。幽灵得到了她的躯体就如同满月赢得了上涨的潮水一般。她渐渐停下来,变得顺从起来。
起初,比特西太太看到这个过程,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物质生活、心理平衡都依赖于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然而这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糟糕,她非常明白这一点。只有她自己的心灵像独立于它们之外的一颗星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和她遥不可及的上帝在一起。她知道了这一切,显得很平静。她和丈夫的精神之爱不会为任何攻击所动。以后,一旦他状态恢复,他们又会恩爱如初。但与此同时,她在世上的亲情正在慢慢离她而去,她不得不逐渐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身上每个树能够触碰的地方都在枯竭,她正在——离开。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她的这种感知能力也消失了,她不再能“看到整个过程”或者准确了解事情的细节。她唯一满意的是——这种感觉虽然很好,但是因为比特西先生的缘故而遭受了打击——它也不在了。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独自面对来自树的恐吓……此刻的她,大脑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这次,她睡得一点不好;早晨起来,比特西太太睡眼惺忪,眼里充满了倦意;头痛剧烈;思维混乱,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同时,她也看不清隧道口美丽的图画;视线消失在苍白色的半圆形光圈当中,紫色的花海和温暖的阳光就像是一颗星星,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是那么的难以接近。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好像再也看不到这些了。眼前的黑暗让她寸步难行,森林里的树木在慢慢地向她靠近。树枝一步步地缠住了她的脚和手臂,甚至爬上了她的嘴唇。比特西太太晚上醒来,呼吸有点困难。她感觉有湿叶压在嘴上,绿色的叶子软软的,贴在了她的脖子上。此时的她,脚很重,就如生根了一样扎在很深而又厚重的泥土里。黑色的隧道里满是大型的爬行动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它们紧紧地捆住,就如常青藤或是巨大的寄生虫在树上停留,慢慢地吸取这些树木的元气,直到最后让它们死去。
慢慢地,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她害怕冬日的森林里刮起的大风。大风和森林是一伙的,它们狼狈为奸。
“为什么你还不睡觉,亲爱的?”比特西现充当着护士的角色,实实在在地照顾妻子,满足她的任何要求。这一切至少都在假装爱她。不过,比特西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狂暴的战争由他引起的。“是什么让你如此清醒和焦躁不安?”
“风。”她在黑暗中小声说道,她通过窗口观察了好几个小时的树木摇动,“今晚,它们在黑暗中来来回回,吵吵嚷嚷,我一直都睡不着。他们一直在大声地呼唤你。”
比特西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这让她一时间感觉有些奇怪和震惊。等到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时,她的思想陷入一片黑暗和混沌当中。后来,她的思想几乎一直这样。
“一到晚上,这些树就开始兴奋起来了。风是最大的助兴者。加入它们吧,亲爱的——不要再反对了。你会发现如果你那么做的话,你会睡得很好。”
“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她突然这样说道,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之后还会更大——与它们在一起吧。不要抵抗。它们会把你带到树身边的。”
抵抗!这个词让她想起,曾经有些话语帮助她克服了许多困难。
“将恶魔拒之门外,他会从你身边离开的。”她听到自己内心在小声地回答。她再一次将脸埋进衣服里,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但是,她丈夫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可能他并没有听到,因为呼啸的风在窗外咆哮,不停地拍打着窗户。这风的背后,是来自森林更远处的咆哮声,传进了屋里。也许,他又睡着了。她逐渐地镇静下来,眼神显得有些呆滞。随着她的床单和毯子乱作一团,她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她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恐惧开始漫上心头。窗外下着暴雨。一切都来的是那么突然,这让她不可能再睡得安稳。
她躺在床上,耳朵听着窗外的声音,就好像是她独自一个人在这个摇晃的世界里一样。这场暴风雨就好像是思想的波澜一般,此时此刻正处于顶点。森林里的树木在大声呼喊,它们抵抗住了大风的威胁;大风也不甘示弱,反反复复肆虐了整个晚上。她的胜利和失败,人类微小的痛苦感,所有的这些,它们都知道。她听到了树胜利的咆哮和呐喊。
她知道,森林里的树在黑暗中呐喊。这些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风帆拍动的声音一样。每一次,都有很多船同时扬起风帆。有时,这些声音又好像是远方有人在打鼓,发出隆隆的声响。这些树站了起来——围成了一圈——它们繁多的树枝不断骚动,在这个夜晚里传递着异乎寻常的讯息。现在,它们好像已经分散开来了。树木穿过田地、树篱和屋顶,上面满是茂密的大树枝,兴高采烈地在白云下慢慢移动着。在行进的过程中,它们不时地发生骚乱,有时候情况显得很惊险,发出令人可怕的声音。它们的叫声就像是海水的咆哮声一样,不受控制地穿过大门,翻涌而来。
尽管外面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但是比特西依然睡得很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比特西太太却明白,丈夫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他已经对喧闹的事物失去了兴趣。她丢失的比特西的那一部分就在外面。比特西在她身旁安静地睡着了,可这只是一个躯壳,已经被掏空了一半。
冬天的早晨,一片衰败的景象。暴风雨过后,天空放晴,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空气格外清新。她悄悄地走到窗口往外眺望,第一眼看到的是草坪上倒塌的雪松,只剩下枯瘦残破的树干。一根巨大的树枝横在阴暗的草地上,末端被旋风吸往森林的方向。它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堆失事的船只所形成的漂流木,在一阵强沙尘暴过后,只剩下一些质量好的船只在保护着船上的人。
比特西太太听到森林的深处传来悠长的咆哮声,这其中有比特西先生的声音。
(王海明译穆从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