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玄幻故事集> 四

  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小玩笑之后,这场游戏便开始了。一天晚上,那个女人离开时,把几本书落在了桌上。犹豫片刻之后,亨里厄特拿起来,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两本书:《主人之屋》和《藏身之屋》,都介绍了金字塔。亨里厄特曾为其所深深痴迷。如果没记错的话,书里的内容并不为人认同,但他认为这两本书的书名是一个线索,激发了他的想象,让他日日夜夜地幻想,并有了些结果。书页间凌乱地夹着几张纸,上面写满了详细的笔记。当然,亨里厄特没去看它们,他只注意到这些笔记都是用各种各样的圆形图案勾画的,画得很复杂。

  亨里厄特在吸烟室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理查德·万斯。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万斯礼貌地向他表示了谢意。“我婶婶有时很健忘。”他说着,拿起那些书,按捺不住自己的急切心情,这一切都被亨里厄特看在眼里。他把那些纸折叠起来,然后小心地放入自己的口袋。其中一张纸上,有墨笔勾画的地图,描绘得很详细,这也许是指沙漠上的某个地方吧。地图底部是一个个指南针箭头,还有一些地理标志的东西,亨里厄特看到了这些符号标记。之后,他们互相问候,但没有任何深入的交谈。万斯紧张起来,并且面露不安,他立刻找借口离开了休息室。十分钟后,万斯穿过外厅,那个女人就在他旁边,他们俩都裹着阿尔斯特大衣,身上还披着斗篷,走了出去,消失在夜空下。走到门口时,万斯转过身,朝他这边迅速地瞟了一眼。他那一瞥像是在询问,或许是在试探性地邀请吧。但也许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以及谁注意到他们。

  简而言之,这是命运让他们结识的第一步,没发生什么大事。没什么重要的细节,谈话内容也没有什么意义,也没能帮助亨里厄特更好地发挥想象力。然而,这两个人不知怎么的使亨里厄特想象得更多,也使他更加坚信自己的想象,他脑中的形象也开始成形,变得逐渐清晰起来。那些笔记、符号标记、万斯的举动,他们一起走出去以及万斯出去前奇怪的一瞥,所有的动作都透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不知不觉中,亨里厄特察觉了他们的秘密。沙在流动,他的思绪全部放在这两个人身上,从而使沙从他的心头一点点一片片地退去了影响。埋藏的东西突然倾巢而出,紧接着,一阵下陷,一道光照亮了沙。他感到脚下一阵晃动,正是涌动的沙,一堆堆的沙轻快干燥,全是沙。

  接着又有一些类似的事,使他们自然而然地相识了。这让亨里厄特很高兴,但他还是感觉有些焦虑。亨里厄特是一位痴迷的观察者,没有什么能逃脱他的法眼。他感到“权圣”的力量越来越近了。这让他想起年轻人为搭讪而想尽办法,却未能得到合适的引荐。命运竟然玩这样的小把戏。亨里厄特感到他们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他们的计划需要第三个人的加入,想看看亨里厄特是不是合适。亨里厄特未曾和这个女人说过一句话,但是她仿佛与他已相熟多年。万斯和那个女人权衡着、观察着,思考着亨里厄特是否是合适的人选。

  这些结识人的方法都不太常用,最终,亨里厄特还是想起来一些事,他还听说过很多别人不经意间说的事。他开始感觉到自己像电影里千篇一律的恶棍一样,故事中坏人总能发现主角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

  最终万斯还是向亨里厄特介绍了他婶婶:“我婶婶对阿拉伯人很熟悉。”晚饭后,亨里厄特和邻桌讨论当地人名含义或其他东西时,万斯也加入了进来。邻桌离开后,只剩下亨里厄特和万斯两个人。万斯接过亨里厄特递过来的香烟。这时,他俩身后传来裙子的沙沙声。“她来了,”万斯说道,“请允许我把你介绍给我的婶婶。”万斯并没有问亨里厄特的姓名,他已经费尽工夫地得到了他的名字——这又是一种暗示和线索。

  在大厅的一个隐蔽角落里,亨里厄特看见了那个女人。她体态端庄,正向这边走来,地毯很厚,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她步履轻盈,黑色的眼睛直盯着亨里厄特的脸。她抬头挺胸,步伐稳健有力。一袭黑装,她的面容犹如夜色一样不可捉摸。亨里厄特说不出是什么让她的脸色如此地深邃和庄严。她走路的姿态中有一股黑暗的力量,这让亨里厄特想到类似人面狮身的雕像,她身体的各个部分都一动不动,但是整体在移动,滑过——像沙一样。她平整的眼皮下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亨里厄特,他内心深处有一丝不适。他之前在哪里见过这一双眼睛呢?

  那个女人走上前来,亨里厄特向她鞠了个躬,万斯把他们带到休息室角落的手扶椅那边。亨里厄特感到这次见面以及接下来的谈话,都是预先计划好的一部分,这种状况之前也发生过。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对他很熟悉——好像他生命中的某一段记忆是关于她的。

  斯坦森女士!刚开始亨里厄特听见这个名字时很失落。很多平常人家也用这个头衔,就好像在有些语言里有的音节音很重一样,如果没有这些音节的话,就难以引人注意,好像没有说出来一样。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生来就有一些平常的姓名,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这些人总是叫嚷着,吸引人们的注意。但是如果这个女人的名字是杰迈玛·琼斯 40 的话,那她就使这个名字更卓著和超凡脱俗了。她很威严,却有阴暗的一面。后来,亨里厄特想,为什么那一刻自己退缩了?含蓄地说,他想要挥舞手臂来自我保护?本能反应迅速地出现,也快速地消失。但是,对于亨里厄特来说,他本能地觉得他必须保护——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女人,让她不受万斯的伤害。这种感觉中夹杂着迷惑,他与万斯的联系正渐渐消失,亨里厄特特意打量着她。尽管她是个女人,但是不管从她的衣着打扮,还是行为方式和仪态上都没体现出女性的外在特征,同时她既没有女性的犹豫不决、机警和优雅,也不带任何明显的男性特质。她很有魅力,而且极具威严;只是亨里厄特经常忘记他正和一位女性说话。亨里厄特对她又敬重又好奇,且对她有一种奇怪的恐惧感。保护她的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们的谈话兴致,促使他很快就消除了其他所有无关紧要的情绪。在这儿,亨里厄特第一次感到自己与心驰神往已久的埃及又近了一步。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感受到了。

  一般见面都是以一些常见的寒暄开始,比如:“你喜欢埃及吗?”“你的期待得到满足了吗?”但是她以一些更好的方式开始对话,她说:“在这儿,人们带来了什么,就能发现什么。”亨里厄特知道与能够理解自己的人畅谈自己熟知的话题,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经历。起初,亨里厄特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感觉,但是情况突然变了,他对她有说不完的感想。十分钟前,他们还是陌路人,现在却立刻一下亲密无间地聊开了。亨里厄特发现他的见解已经能跟上她的节奏,甚至达到这种程度——那就是他总是赞同她的观点,诸如对某事有一致的看法和推测。亨里厄特谈话太投入,忘记了让他感到不安的笔记,也忘记了那个警告。而且,亨里厄特好像了解她的想法。很多时候,她话还没说出来,亨里厄特就能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的那些见解有相似的套路,他总是奇怪地觉得这一切都曾经历过。当她要换话题、表达她奇特的观点时,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亨里厄特几乎从没猜错过。

  尽管她的想法很奇特,但她能够接受各种猜测,毫无疑问,这些猜测都是不值一提的。实际上,甚至都无人知晓这些事。然而,因为亨里厄特早已阅读过很多东西,所以这些事他都知道。正是她信仰的力量吸引着亨里厄特,她也没给出任何解释,因为她知道原因。当她听亨里厄特说话的时候,双臂交叉,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亨里厄特的眼睛。而这边万斯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他看着亨里厄特和斯坦森女士,听着他们的谈话,从未放松戒备。然而,万斯很少参与他们俩的谈话,当然他也不给任何见解,他的态度总是默许赞同。每当兴致低下时,亨里厄特就会去想万斯这消极的态度到底意味什么,他很好奇。每一次,亨里厄特都会得出不同的解释,然而都莞尔置之一旁。亨里厄特大胆想象后得出一些不着边际的结论。这些结论根本站不住脚:万斯既不是她的监护人,也不像一个侦探。但有时他的一举一动中,都会透露出侦探的特点。万斯聚精会神地看着,然而他又是如此拙劣地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有时候,陌生人在意外的状况下,一时冲动相互同情会产生比较亲密的关系,这是十分危险的,就像是朋友之间“直指”对方错误实质上是虚假的直率。之后都免不了后悔。但是,亨里厄特却并不在意这些处事原则,他与这个女人谈得意外地开心舒畅。

  显然,斯坦森女士十分相信自己关于埃及的梦。她的兴趣不是埃及历史,不是埃及考古学,也不是埃及政治。她的兴趣是宗教,这与世俗毫不相干。他们从宗教角度谈论古埃及人民的知识。当亨里厄特说话时,他感觉似乎是斯坦森女士通过他在说话。她引出亨里厄特的想法,并让他说出来。但是,亨里厄特只是在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这个女人手法很巧妙,也很无情,她不停地询问亨里厄特知道或读过关于埃及的所有东西。亨里厄特后来还意识到,万斯关注的是亨里厄特本人和他对这个非凡的女人的种种反应。

  亨里厄特的第一印象是万斯和斯坦森女士可能属于“怪人”这一群体,后来的谈话也证实了他的这一想法。但是,至少他们的怪很有趣,它背后的信仰更吸引人。谈话没多久,亨里厄特就惊奇地发现他们都认为一切皆有可能,这是因为很多大问题都还没有找到最终的答案。

  从之前谈话内容来判断,斯坦森女士属于那些少数有虔诚信仰的人,他们认为古埃及人比其他人更了解世界上那些永恒的谜团,还有恐怕只有他们了解古老的“智慧宗教” 41 ,其盛行于已经陨落的且不为人所知的亚特兰蒂斯 42 文明,在非洲和墨西哥之间。八万年前,波塞多尼斯都城 43 和那里漫无边际的沙子都沉没在层层波浪之下。在波塞多尼斯都城还未消失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里的大沙漠与欧洲大陆相连。如今,那里的已知世界不过是波塞多尼斯都城幸存者的后代而已。因此,重要的事实就是所有的宗教以及各种神学体系都是以一场洪水这样的故事开始——那场灾难性的剧变摧毁了那片世界。那时,一群亚特兰蒂斯来的牧师占领埃及为其殖民地,同时他们带来了他们独特深奥的知识体系。他们早已预见到灾难要来临。

  斯坦森女士非常健谈,她将自己的伟大梦想赋予了强烈执着的信念和事实。她知道不管是从柏拉图还是唐纳,甚至所有人都曾对那片神奇的土地——亚特兰蒂斯(在柏拉图的描述中,这片土地可能是指在地中海东部的一个岛屿上)做出各种猜测。亨里厄特多年以前也曾细心研究亚特兰蒂斯消失的原因——不过,她的调查更为透彻。他已听说那些培根哲学信徒们用一些极具说服力的证据推翻了莎士比亚的推测,这一举动尽管改变不了人们的想法但足以引起人们的想象。然而,当她阐述那些事实论据时,一种惊人的相似性由此应运而生。斯坦森女士的人格魅力、她的镇定以及她默默地相信自己所说的所有事情,都使她的倾听者亨里厄特——比以前更加确定——成为继她之后又一位无比相信她的非凡梦想的人。简单地说,这个梦想很辉煌,充满了无限可能。当她谈论古埃及精神不断向前传承时,她盯着亨里厄特,眼神有些怪异。到目前为止,她对亨里厄特说的一切,都是关于阿拉伯人以及他们的古老信仰和习俗、贝都因人的伟大,还有沙漠王子们。然而,只言片语中远不能满足亨里厄特的需要,甚至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要找的远比这些东西久远。这位皮肤黝黑的陌生女人让他的追求更近了一步,他心灵深处沉睡已久的念想终于清醒了,他听见了那些被遗忘的问题。

  只有用这种简短的方式才能审视她在他身上激起的风暴。

  然而,斯坦森女士的介绍很详细,尽管后来他要费力才能想起那些细节来。实际上,斯坦森女士还有更多的言外之意。她设法证明现代人的一般怀疑论仅是一种低下的价值观而已。其实很简单,空虚掩盖了深度。“我们尝试过好多方法,找到了需要的每一件东西。”思想作为衡量工具,还远远不够。这一类的智慧判断使他的敬佩之情更加强烈了,但他并不像斯坦森女士那样完全接受。因为斯坦森女士深得信任,她富有想象力和好奇心,这使她摆脱并左右着那可怕而软弱的男人的思想。她让亨里厄特着迷。

  斯坦森女士认为古埃及人的精神信仰,正是对一些事情的最好解释,一般是指生与死之间的奥秘;他们的智慧是亚特兰蒂斯文明所仅存的。如卡拉可寺庙里仍然保留着一些文物,和其他世界之谜一样,人们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如巨石阵,以及那些埋没在尘土之下墨西哥寺庙里的奇妙文字和城市,这些与埃及那些坟墓上的象形文字惊人地相似。

  她认为:“就像卡拉可寺庙里的那些文物和墨西哥那些奇妙的文字一样,人们从字面上就理解错了,它们都是先进文明的一部分,而这些文明已淹没在大海之下。远古的精神崇拜智慧早已从地球上消失,只剩下象形文字的一些难以弄懂且相对低级的横竖交错的线条而已。古老的精神崇拜的真正内涵已经遗失,只留下满是黄沙的空壳,这里是沙,那里也是沙,处处都是。”

  当她说这席话时,她那双黑色的眼睛热切地打量着他的双眼,话虽然很少,却一直萦绕在耳旁。她不像是在说话,几乎是唱出这些音节似的。他发自心底地回应着她的话,越过信仰缺失的沙漠,滚滚向前。沙之纱笼罩在亨里厄特心头,幕布已经拉开。整座整座的沙丘变成了平坦的沙地,地平线出现了洒满阳光若隐若现的花园。

  “但是沙可能被搬走了啊。”说这话的正是斯坦森女士的侄子万斯,这几乎是他第一次说话,却道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尽管万斯提出的是反对意见,但是至少他有胆量说出来了。他说话的目的就是想要听到亨里厄特的意见。

  “亨里厄特先生,我们不是掘沙者。”还没等亨里厄特回应,她就接着说道,“我们的目的与掘沙者刚好相反。我认为……我有种感觉,”她不是太肯定地补充道,“你可能会有兴趣帮助我们。”

  亨里厄特只是好奇她怎么没早点开门见山。直率到没让他感到惊讶,他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接受,突然平息下来,他觉得轻松不少。

  接着,亨里厄特的警觉一瞬间又回来了。他原来就有兴趣,确切地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到诱惑。然而,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直到现在亨里厄特还没打算参与他们的行动之中。一刹那间,亨里厄特逐渐忘记的恐惧感再次袭来,他还没来得及质疑自己的怯懦,这种恐惧感又消失殆尽了。亨里厄特双目盯着斯坦森女士,似乎在问:“你到底知道什么?告诉我那些曾经你我都知道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只是无稽之谈而已。为什么还有另外一位男士处在我的位置?尽管沙在我的心头不断地变幻,但那是因为你搬走了它们。”

  亨里厄特在心里小声说着,尽管他的用词看起来怪怪的,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多了:

  “尽管我还没找到任何明确的东西足够支持我的想法,但是自打我记事以来,我就对古埃及的事情很痴迷。古埃及人有权威的概念,有人称其为强大而又冷酷的精神统治。我对此很有兴趣。”

  当她听亨里厄特说这些话时,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有一种信念,这信念如咒语一般控制着他。亨里厄特通过这双眼看到的是那些昏暗模糊的画面,背景总是沙。亨里厄特忘记了自己正在和一位女性说话,而在半小时之前他还不认识这个女人。尽管他从来都没弄明白这些画面的意义,但他却一直都在追随着它们……这一切就像他在伦敦做的梦一样。

  斯坦森女士谈到了古埃及那些人们熟知的信仰,谈到了“卡” 44 (古埃及宗教信仰中的“灵魂”)或者灵魂和躯体的二元合一,通过它灵魂存续成为可能,甚至还能回到明示的肉体生活。她又谈到了占星术或者天体对月下生物的影响;谈到了其他生命的可怕形态,而这些却是古亚特兰蒂斯敬奉的生物,通过祭司和礼仪,那股巨大的力量可能就会被唤醒。她还谈到了对这些古老信仰的认可程度多少也反映在一些低等生物上面,作为这个难懂的宗教的一部分,因此,人们对这“圣物”十分敬畏。斯坦森女士在谈论这些问题时转换自如,亨里厄特压根儿都没觉察到。她很看不起现代人的学识,因为他们盲目地把动物本身视为“神”,比如那些牛、鸟、鳄鱼和猫等。她说:“他们把那些象征着权圣的动物视为神物,这是现代人大错特错的地方。不过,这也很自然,因为现代人思想狭隘,只研究那些呈现在眼前的东西。如果我们都没经历过爱,那么我们可能会认为第一个尝试爱的人是疯子。因为今天的人不知道古埃及人掌握的能力,所以他们就予以否认。如果整个世界的人都有听力障碍,他们在随着乐队摇摆的人面前就能容忍嘲讽,并对听者和表演者表示同情。我们对教堂钟声的敬重被认为只不过是我们对形式和运动的愚蠢膜拜而已。同样地,高级权力本身是无形的,它们曾经以普通形式展现自己,这已是最佳方式了。智者对细节条分缕析。但是,神灵已不存在,人们也不再能感受到其象征的权力了。”

  “你说的那些‘权力’,然后那些‘卡’,可以说……可能还……”

  但是,她并不理睬他的话。“就像普通人一样,现代人对那些低级的写实很满足,”她接着说道,“努特是天空之神,却化身为女人,在大地上穿行;休代表着宇宙的宽广,托特神化身为朱鹭,还有哈托尔守护着西山。孔苏是月神,她化身为尼罗河神。但是,高级牧师‘拉’是太阳神,你瞧,仍然是个伟大愿景。”

  大祭司是个伟大的愿景!——她的话如歌声般美妙,真是太精彩了。她的描述华丽生辉,他脑海深处的那一幅幅画面更加清晰。亨里厄特看见了辉煌的孟菲斯城,还看见赫里奥波里斯城在星空映照下崛起,它把尘封在那些庄严古老的寺庙里已久的沙子都抖落下来。

  “这些权力曾以普通的形式呈现,你认为与那些大祭司接触,有可能吗?”

  亨里厄特怀着一种坚定和庄重地问道,他自己都为之惊讶了。正当他听她说话时,周围的景致都变化了。这里曾是埃及的总督宫,有着宽敞的大厅,与这无垠的沙漠融合在了一起。亨里厄特嗅到了原野的气息,萦绕着赫勒万小镇的沙。阿拉伯仆人身着白色长衫,步履轻盈地穿过大厅,犹如利比亚沙丘的风卷来的尘土。他身边的两个陌生人有着某种奇异的变化。莫名的情绪犹如那些不知名的星星一样在他灵魂上空升腾,追溯出模糊而久远的记忆。

  斯坦森女士间接地回答了他。他希望那双眼睛能闭上一小会儿。

  “只有去感受,才能体会到爱,”斯坦森女士说道,声音变得有点低沉,“在形式背后,你能感受到受爱戴的人。这是一个召唤仪式,单纯而又简单。举行一次仪式很费功夫,包括膜拜神灵和祷告准备,仪式是一种方式。这仪式很难施行,只有被世人认可的人来实施这种仪式,才能使其奏效。灵魂只有通过这个仪式才能进入永恒。”

  亨里厄特本可以自己说出这些话。当斯坦森女士说出这些时,亨里厄特就已有了这样的想法。生活中处处都可见到这种召唤仪式,宛如同化作用一样。然而,亨里厄特惊讶地直直盯着她看,甚至有些令人不快。但是他也没再提出任何问题,或更确切地说,亨里厄特不愿再问了。他不安地想起指南针的指针在仪式中有特殊的意义。它们代表着还在沉睡的力量和活动,等待有人唤醒它们。一瞬间,亨里厄特想到那天深夜,走廊楼梯里那个诡异的请求。他们俩正在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实验。亨里厄特觉得……他们也希望他加入他们。

  “你们晚上有时会去沙漠吗?”亨里厄特一时冲动,草率地问道。他觉得这时换个话题能摆脱这一切,但结果却适得其反。

  “我们在瓦迪霍夫见过你,”万斯突然打破沉寂,说道,“那么你也在外面睡?那就是说,你也知道恐惧之谷?”

  “我们在想……”斯坦森女士急切地凑上前去,说道。但这句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亨里厄特很是震惊,一阵剧烈的不适席卷全身。而同时,她又接着说道,尽管很明显,这不是她之前想说的:“我们在想,那天天那么热,你是怎么度过的?但你是画画的,对吧?我是说,你会画画吧?”

  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感到这个普通的问题有重大意义。难道是因为亨里厄特的画画天赋极高,他们才找来的吗?即使亨里厄特斩钉截铁地回答自己,但是仍有一丝直觉告诉他,这个想法也可能是假的,也有可能是真的:这特殊的两个人在策划某种仪式来召唤某种“力量”在现实世界中的化身,即为远古的顶礼膜拜所知的某种生命形式。这个仪式甚至想借助笔——亨里厄特的画笔来恢复其躯体轮廓。

  一扇令人难以置信的探险之门在他脚下打开。他在难以言说的事物边缘徘徊。他一直都渴望了解埃及,这兴许就是一条线索。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召唤着他。沙子变幻莫测。亨里厄特看见有无数双饱经沧桑的沙漠之眼在看着他。沙子封住了人们的记忆,如今它却一颗颗、一粒粒地揭开了那些尘封的记忆。

  亨里厄特既心甘情愿,但也满心畏惧。他到底为什么会犹豫退缩?为什么他保持沉默,依旧警惕着身边那个人,且警告随之而来?他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画面出奇的艳丽。不知怎么的,恰恰是万斯在这些画面上留下了黑色的条纹。他优柔寡断,使得画面变得阴郁起来,沙漠的辉煌也因为某些邪恶而又恐怖的东西遭到毁坏。万斯心中有着可怕的念头和肮脏的企图。

  实际上,不是因为亨里厄特听到了什么,而是因为那些话中隐含的秘密,使他充分调动起想象力。他的脑中有各种猜测,但是仍然没有理出具体的思路来。这些想法是那么熟悉,就如斯坦森女士一般熟悉。很久以前,亨里厄特曾十分熟悉这些想法。他甚至在埃及这片明亮的夜空下把自己的那些想法付诸实践。此后,不知何时,在亨里厄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奇怪的兴奋感,那就是:难道把这些伟大的“权力”召唤下来是为了改变日常生活吗?不管“权力”的概念是多么的模糊,但在这些“权力”的背后都有最独特的辉煌事迹,都蕴含着一些难以遗忘的意义。他一直明白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有一种“权力”存在,只是他至今都没遇见而已。“权力”无处不在。亨里厄特感到这种“权力”正在那高耸的阿波罗神巨像、辉煌的底比斯城和那些寺庙的残垣断壁中孕育,甚至在造型奇异且工艺精巧的斯芬克斯雕像以及那些威力十足的金字塔所显示的权威中滋长。“权力”的隐形羽翼遍布整个埃及。这些建筑可能仅是用来体现“权力”化身的一个个相互分离的部分片段而已。而沙漠保持着它那最洁净最真实的象征物体。沙漠最了解“权力”,沙子甚至可能会给“权力”提供实实在在的外形和轮廓。

  然而,亨里厄特已不知该如何描述“权力”了,同时他在灵魂深处也找不到“权力”了。但是亨里厄特感觉到“权力”浩瀚无边,同时又无限渺小。这些小颗粒便是沙漠之源了。

  亨里厄特在椅中开始不安起来,再次无意识地瞪着眼睛。此时一群旅馆的人从舞会上回来,他们穿过大厅,向亨里厄特点头示意晚安。亨里厄特闻到斯坦森女士身上的香味。那些旅馆客人谈论他人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他们说话有伦敦口音。亨里厄特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他们说话时无精打采,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女孩尖锐的笑声。客人穿过楼梯,他们边走边讨论一些小事情,比如小舞台上的牵线木偶表演等。

  但是,他们的出现把他带回到现代生活的节奏中,带回到某些相似的衡量准则中去。亨里厄特意识到他一直紧紧盯着的那些画面,只不过是斯坦森女士头脑中一部分不完整的画面而已。亨里厄特已把沙漠视为灰暗庞大的坟墓,在这里仍然存留着古埃及的“卡”。沙子用世纪的面纱遮住了埃及的容貌。但是埃及曾经就在那儿,充满了活力。埃及已在亨里厄特身上留下了暂时的影响,并将继续影响着他。

  亨里厄特停顿了片刻,感到一阵唐突混乱。然后亨里厄特意识到当他真正开始听斯坦森女士说话时,她已经说了好一会儿了,而且她说话的语调和她的行为举止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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