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客人来去匆匆，替安德鲁神父送一封信给一位不知名的收信人。几天后，伊森依旧对这位收信人充满好奇。他知道安德鲁神父在法国内外声名显赫，总是忙于教会事务乃至家国大事。伊森每次好奇地问神父，神父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背，让他干活。
几周后，伊森在花园里干活时看到一个人激动地跑向他。
“伊森，伊森!”雅各喊道，“你听说了吗?”雅各，一个只比伊森小几岁的忏悔的罪人，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听到什么?”伊森抬头问。
“堂•卡尔梅特在这。他正在安德鲁神父办公室。”
“堂•卡尔梅特?你确定吗?”伊森问。
“当然!我给他准备的房间，他把行李给我时，我看到有寄给堂•卡尔梅特的信，我还在他外套的内衬上看到他名字的缩写。”
“奇怪。”的确非常奇怪，这消息让伊森不舒服，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你应该知道，”伊森说，试着表现得成熟，“你不应该翻堂•卡尔梅特的东西。如果神父知道，他会很生气的。”
“哦，呸!”雅各说，“如果堂•卡尔梅特在这，安德鲁神父就有大麻烦要处理，哪有空管我。你觉得他为什么在这?你觉得我们的老修道院有鬼吗?”
“没，当然没有。或许他只是路过，找个地方过夜罢了。”伊森辩解。
“我不这么认为。其中一封信是神父写的。我认为是神父请他来的。”
“真的吗?”伊森想。他停顿片刻，在想能杀死魔鬼的人是什么样的。又很快把这些能让他回忆起家乡的想法抛之脑后。“不要说了，雅各!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些!你应该为你的过错忏悔道歉。”
“得了吧，大哥!你就一点不好奇吗?或许我们某一天能像堂•卡尔梅特一样幸运为上帝斩妖除魔。这不刺激吗?”雅各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我不觉得刺激，”伊森说，“或许，只有恐惧。”
“或许，恐惧只是短暂的，你不觉得吗?”
伊森回想起被狼群撕成碎片的噩梦，浑身战栗。“不，我想恐惧不会消退。”他转身，继续挖土豆。
雅各看见伊森不想再聊下去，转身准备离开。看见安德鲁神父向他走来他一下僵住。“噢，圣母慈悲!”他在胸前画十字说，“伊森，他怎么会知道?噢，倒霉!我不想再被罚禁语了。”
伊森抬头看见安德鲁神父。他站起来，在精神上支持雅各，但他隐隐觉得神父不是来找雅各的。“不要太早忏悔，”伊森说，“神父看起来不生气。”
神父走来时，雅各望着地面，摸着脖子上戴的十字架。
“伊森，”安德鲁神父说，“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噢，谢天谢地。”雅各长叹一声。神父好奇地望着他，雅各傻傻地笑着，快速跑开了。
“他怎么回事?”神父问，又往回走。
“你不知道为好。”伊森说，跟着着他走。
“伊森，我不希望吓到你，有一个重要的客人，我希望你见见。”
“噢，是吗?”伊森问，装作很惊讶。
“是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听说过堂•卡尔梅特吗?”
“当然，先生。”
“你了解多少?”
“嗯，我听到的跟事实不是一回事，我想。”
“当然，”神父笑道，“或许比我想象的容易。跟我来。”
伊森跟安德鲁神父来到他的办公室。开门看见一个高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吸烟。他戴着宽边帽和手套，穿着长皮衣，一身乌黑。
“哥哥，我让你不要在这吸烟。”安德鲁神父说。
“抱歉。”男人声音粗哑，把雪茄放在神父桌面的一角。
神父叹着气坐在桌后。伊森不安地站在门边。他随意地望着男人，发现他右脸从太阳穴到下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伊森，关上门。”神父说。伊森关门时瞥见雅各在走廊尽头张望。伊森翻了翻白眼，关上门。“伊森，我给你介绍堂•奥古斯丁•卡尔梅特。”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伊森伸手低头。
堂•卡尔梅特笑着握手说：“叫我卡尔梅特就行，不必拘礼。”他握手颇有力道，伊森礼貌而不安地笑着。伊森低着头。“你可以看着我，孩子，”卡尔梅特终于说，“我不会咬你的。”
伊森不自在地笑着，抬起头。他觉得卡尔梅特应该没有看起来那么老。他应该比安德鲁神父大不了几岁，可岁月的沧桑刻在他脸上。他皮肤晒得黝黑，额头满是辛劳的皱纹。他有一头棕色长发，炯炯有神的蓝眼睛。伊森的眼睛不自觉地被伤疤吸引住了。
“我说这是狼人弄得你信吗?”卡尔梅特问。
“我说信，你信我吗?”伊森问。
卡尔梅特开怀大笑，拍拍伊森的背。“我喜欢这个孩子，神父!”他喊，“我相信我们相处的会很愉快，”他又笑起来，坐在皮椅上并把脚翘在神父桌上。
安德鲁神父又叹了口气，抚额。“伊森，坐。”他说。伊森从房内推出一把小木椅端坐在前侧。“你知道卡尔梅特是修道士，也是任命的神父吗?”安德鲁神父问。
“我听说他被教会任命，但不清楚他的能力。”
“好的，你看他看不出什么，但他曾经宣誓。他也是我不让你宣誓的原因之一。我太清楚一个人被女人嘲笑之后很难对任何人信守诺言，何况对上帝。”
“这不公平，弟弟，”卡尔梅特说，“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而惩罚这个可怜的男孩。”
“不要质疑我的规则，哥哥，”神父又转身对伊森说，“尽管我哥哥生活糜烂，但教会也因他为人类做的工作而多有让步。”
卡尔梅特咂咂舌，朝他弟弟眨眨眼。“谢天谢地!”他笑着说。
“你醉了吗?”安德鲁神父问。
“有一点。”卡尔梅特回答。
“你刚才说‘我哥哥’?”伊森打断道，“你指亲兄弟吗?”伊森仔细地打量他俩，却察觉不出任何家族相似性。
“我知道，”卡尔梅特说，“很难相信这个丑家伙跟我来自同一个可爱的母亲，但，唉，这是真的。”
“不要谈论母亲。”安德鲁神父说，有点面红耳赤。
“具体是什么工作?”伊森问，试图回到正题，“他为我们做的工作?”
安德鲁神父和卡尔梅特互相望着，不知道谁先说。
“我是除魔者，孩子。”卡尔梅特终于开口。
“所以，那些故事是真的?”伊森问。
“有一些，看你指的什么故事?”
“你把魔鬼赶回地狱。”伊森说。
“我在尽力，但有些逃脱了。”卡尔梅特感慨道。
“你在这做什么?”伊森问。
“我准备出行。”卡尔梅特说。
伊森等他进一步解释，但两人似乎都不愿开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伊森终于问，“我要给你备些食物吗?背包，还是一匹骏马?”
“伊森，”安德鲁神父说，“你记得几周前一个人带信给我吗?”伊森点头。“那人是教皇本人的信使，他转达了一封信。写信人叫亨利•詹姆士。发现他时，他在法国北部生命垂危。你认识这个名字吗?”伊森摇头。“几年前他举家搬到一个偏远的小镇。任何地图上都没有这个镇，所以我们不清楚具体在哪。他背井离乡寻求帮助却不幸殒命。教皇觉得不能视若无睹，必须伸以援手。”
“我不明白，”伊森说，“我们只是修道院，我们能帮什么忙呢?”
“他的村庄被诅咒了，”卡尔梅特说，“夜间的恐惧。”
伊森脉搏加速，呼吸不畅。狼群和有翅膀的魔鬼立刻闪现在脑海里。他揉揉太阳穴试图压制幻象。
“我确信那人来自你的家乡，伊森，”安德鲁神父说，“我不知道地图上为什么没有显示。据这封信和你的情况推测，这是个人口稠密的镇，甚至曾经有个受戒神父。但显然不在了。”
“‘曾经’是什么意思?”伊森问。
“信上说小镇的唯一精神支柱多年前疯了并在两年前去世。罗马来的信说他们没有这个城市的任何记载，也没派人去过那。詹姆斯神父是法定的牧师，然而他数十年前突然消失在西伯利亚的旅程中。他定是偶然来到你的家乡并决定留下。我为你失去亲人感到难过，伊森。”
“我的亲人?”伊森想，“我离开了。就不是我的亲人。”他揉揉眼睛，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继续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需要你带我回村。”卡尔梅特说。
伊森嘲弄地说：“不行，不行。我不回去。永远不。”
“伊森，”安德鲁神父打断他手说，“我收到的信在绝望地求援。小镇被吸血怪物全面袭击。据称有两名男性和六名女性。”
伊森的脉搏加速，开始出汗，心扑通地跳。漆黑的牢房外怪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伊森痛苦地呻吟着。他仿佛听见血液正在流干的村民的尖叫声。
他站起来面对着墙，闭上双眼深呼吸。
卡尔梅特站起来走近他，伸手拽住伊森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卡尔梅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恐惧。“你见过他们。”卡尔梅特说。
“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伊森回答，“我听到的比看到的多。他们是什么。”
“他们叫‘吸血鬼’，”卡尔梅特说，“他们永生不死，以吸人血为生。”
“吸血鬼，”伊森重复道，“不是不死僵尸吗?”
卡尔梅特盯着伊森许久，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你说什么?”他问。伊森局促不安。“你跟狼人说过话?怎么还活着?”伊森没有回答。卡尔梅特笑道：“难怪你害怕。”
“我不害怕!”伊森走上前说，“我……我……我只是不想回去。”
“很奇怪，伊森。”卡尔梅特回到座位上，“男性吸血鬼领地意识很强。男性比女性多很多，所以几个女吸血鬼围绕着一个男吸血鬼很正常。两个男性吸血鬼在同一个村落肆虐就很奇怪。你不知道这种事，对吗?”
“我怎么会知道?”伊森问。
“伊森，”安德鲁神父说，“我发现你的时候你醉醺醺的，我以为你说的都是胡言乱语。但根据这么多年你给我讲的故事以及我哥哥告诉我的，你说她离开你嫁给一个同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伊森犹豫了。他不想在脑海重演和她分手的画面。“她是其中之一，她父亲让她嫁给同类以破除诅咒。”
“她父亲，”卡尔梅特说，“一个吸血鬼有孩子?这不可能。”
“为什么?”伊森问。
“吸血鬼不能繁衍。这是他们永生的代价。”
“她母亲不是吸血鬼，”伊森说，“而是人类。”
“半个吸血鬼……”卡尔梅特揉着脸庞思考，他们都安静不语，“她说半人。可能吗?她能生孩子吗?这就是为什么还有一个男性在那，为了让她生育吗?”
伊森暗暗生气，双手交叉，厌恶卡尔梅特谈论她时的冷酷，好像哺育的是家畜。
卡尔梅特继续说：“弟弟，我必须立刻走。我要找到这个镇。如果他们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同意，”安德鲁神父说，“伊森，你必须带领卡尔梅特回去。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伊森感到不安。他花了七年时间恨维多利亚和她父亲，但回去面对他们甚至杀死他们，这跟吸血鬼所造的孽的没有区别——尤其是如果她是被诅咒的。如果他们也只是无辜的受害人，他能宽恕自己的杀人行为吗?“但是，为什么?”伊森问，“他们被诅咒了。他们无力改变，都是命中注定。她必须出嫁以打破诅咒。”
“你在瞎说什么，孩子?”卡尔梅特问，
“她告诉我他们是被诅咒的族群，”伊森坚定地强调，“她可以通过和同类生育来打破诅咒。”
“她给你灌了什么迷药?”卡尔梅特问，“没有诅咒。没有要打破的。只有两种方式成为吸血鬼：要么被另一个吸血鬼转化，要么把灵魂卖给魔鬼。直到现在，吸血鬼都不是胎生的。无论怎样，只有一种方式阻止他们——杀死他们。我们不能让这些寄生虫感染整个世界。”
伊森思考着卡尔梅特的话。这可能吗?她骗了他吗?根本没有诅咒，她只是选择跟同类繁衍族群吗?或许这就是他的使命。或许这是他最终获得宽恕的方式。如果他能帮助卡尔梅特解决世间的灾难，或许他的灵魂能终得安宁。
“如果这个吸血鬼，他的父亲，就是我要找的，”卡尔梅特继续说，“我找了他好久。我听说过你的家乡，跋山涉水也没成功找到。你必须带我去。”
“或许……”伊森犹豫道，“我并不想。”
“不必担心，孩子。我有东西能帮助我们。”卡尔梅特伸进口袋拿出一条系着金链镶着红宝石的护身符。伊森看着护身符，心头一震。
“事实上，先生，我也有一个。”
卡尔梅特望着护身符又望向伊森。“你确定?”他问。伊森点头。卡尔梅特爆笑起来。“噢，噢，我的孩子!你的秘密跟我几乎一样多!”他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来吧，孩子。带路。命运等待着我们。”
伊森为难地叹了口气，为卡尔梅特和自己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