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伊森回到住处收拾些行李准备上路。并不是他有许多钱财,而是他知道保暖的衣服必不可少。想到穿着平民服装更自在,他便换下修道袍,穿上长裤和法兰绒衬衫。他已经穿不上旧衣服了;他胸肌发达,脖子粗大,腿部结实。他想是否有人会认出他来。当然,想到最后一晚他们殴打他、监禁他,他便不在乎他们是否认出他。或许除了萨拉,人群中唯一善良的脸。唯一一个不让他在夜间冻死的人。想起她看他时的眼神,他笑了起来。他想知道她结婚没有……或者是否还在世。
他在镜子前扣衬衫,看到镜中人一下愣住了。他忽然觉得穿着衬衫的他年轻了许多。仿佛一下回到他长大的那所房子。他打开楼上卧室的门,看到那个最漂亮的女人躺在床上召唤他。他想扑向她,可她身上有东西,邪恶的东西。她身上突然散发出暗紫色光环,整个房间昏暗下来。他感到眩晕。他闭上眼睛祈祷,再睁开眼睛,一切又恢复正常。他又看了看镜子,头晕起来。他赶紧扔了衬衫穿上修道袍。他往包里装了一些衣服、鞋子、毯子和圣经,关门出去。他站了一会,担心忘掉什么东西。想到护身符他叹了一口气。他缓缓打开门望着床头柜。他知道他应该带着它。它能保护他,但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堂•卡尔梅特想要杀死她。用她的礼物对付她让他感觉不舒服。
但他想到雅各的好奇心。这个小偷如果在他还没离开教堂就来翻箱倒柜,他一点也不惊讶。他不知道护身符如何起作用,也不知道它跟世界上的魔鬼有何关联。他不想雅各把它带进世界。他踌躇许久终于决定带着它。他从抽屉取出放入口袋——只求平安。
他走到厨房取些面包、水果、咸猪肉和其他一些必要的食物。路途遥远。谁能知道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接待。到那之后他们可能需要自卫。他把这些放进另一个麻袋就朝马厩走去。
格里高里很高兴见到他。他哼了哼,跺跺脚。伊森喂了他一根胡萝卜好让他平静下来,方便装鞍。他仍用原来的马鞍和鞍袋,这些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显得奢侈。他曾想卖掉这些和马,但终是做不到。尽管他想忘记过去,但不能把朋友赶走。想到她简单地打发这匹忠马就让伊森恼火。他准备就绪就把马牵了出去。
他环顾四周看见卡尔梅特的马和马车停在教堂前。伊森开始担心马车,它看起来负荷很重。他走近,掀起油布看看卡尔梅特装了什么:铁铲,斧头,木槌,长木棍和铁棍,一把猎枪,几把左轮手枪,鱼叉似的东西,绳索,还有一桶酒。他摇摇头,叹口气,把马和卡尔梅特的马系在拴马柱上就走回来。
卡尔梅特在走廊尽头,也是大厅前放圣水的地方。伊森走近,看到他往各种形状的小瓶子里装圣水。
“你在做什么?”伊森问。
“哦,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派会上用场,”卡尔梅特说,“鉴于我们要去的镇上没有牧师给我们圣水而你又还不够格,我想我最好备些存货。”
“没有牧师就做不了弥撒,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看到我的工作中要用到多少这种东西,你一定会很惊讶。”
“什么用途?”
“这对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就像酸,能腐蚀他们。”
“呃,”伊森说,“怎么可能?它只是水。”
卡尔梅特抬头看着伊森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弟弟不任命你做神父吗?”
“我的意思是,”伊森脸红着说,“我知道它代表纯洁和干净等,但实际上,它仍然是水。”
“是吗?”卡尔梅特问,“不要问我它的原理,孩子,我只知道它有效。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到马车上去。”卡尔梅特仔细地把瓶子灌满,塞紧,包好放置在箱子里。伊森抬起一端帮他抬到外面。
“顺便问一下,”伊森说,“你确定用得着这些吗?路途艰辛。村庄隐匿在喀尔巴阡山中。山道险窄。我不确定这马车行不行。”
“希望可以吧,孩子。相信我,这些都是必需的。”他们抬起箱子,卡尔梅特开始检查后挡板。
“真的吗?”伊森问,“你确定需要这些铲子吗?村子里有铲子。”
“我喜欢我的。”卡尔梅特说。
“你需要这么多枪吗?”
“你想不到的。”
“你还需要木棍和铁棍?”
“有时木质的好,有时银质的好。最好都准备,你觉得呢?”
“这个大鱼叉了?山里可找不到鲸鱼。”
“这个极有必要。”
“酒呢?也很必要?”卡尔梅特想了一会。
“我需要它助眠,累的时候不好捕猎。”卡尔梅特说。
“醉醺醺地拿不准手枪也不好捕猎。”伊森说。
卡尔梅特拉紧绳索转向他说:“你有什么问题,孩子?你在质疑我的方法吗?”
“不是,先生,”伊森说,“我只是不想走那么远,然后陷在泥潭里或者因为你喝醉了而被杀。”
卡尔梅特叹口气转过身去。“你只需管好你自己的命,我负责担心其余的。”
“护身符不能助你睡觉吗?”伊森问,“它不能让你免除噩梦吗?”
“原来如此?”卡尔梅特问,沉重地走到他面前,“仅仅是因为你见过他们,听过狼嚎,有一个关心你的吸血鬼给你个护身符,你就以为你懂了?你以为你有噩梦?在梦里你是够不到她?还是她哭着求救而你找不到她?还是她把木桩刺进你心脏?还是你把一小瓶圣水浇到她头上,看着她痛苦地尖叫挣扎并且逐渐溶化永堕地狱?是哪一种噩梦,孩子?”
“我见过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当你真正见到他们时,你这个小项链根本就不能在你晚上闭眼的时候看穿恶魔的巢穴。所以如果我需要一些有助睡眠的东西,我想我有权不被你这样的小鬼批评。”
伊森的呼吸加速,因为他看到卡尔梅特眼中的伤痛和愤怒。他不忍直视,转身看到路边几个人停下来望着他们争执。“是的,先生,”伊森低声说,“对不起,原谅我。”
卡尔梅特后退,继续捆绑行李。
伊森好奇卡尔梅特经历了什么,和什么样的魔鬼搏斗过。伊森想吸血鬼和狼人用尽毕生心血想致卡尔梅特于死地,而这只让他变得更坚强。为了摧毁敌人,他们让他变得更强大,他依然不放过他们。
“我们出发前你最好去看下安德鲁神父,”卡尔梅特说,“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忏悔和得到祝福了。”
伊森点头走进教堂。他坐在长椅前排,拿出念珠开始祈祷。他不清楚该祈祷什么。他应该祈祷那些怪物的死亡吗?貌似不对。他该为卡尔梅特祈祷吗?他看似不需要。该为她祈祷吗?或者她待在地狱更好?他诵读着“万福圣母玛利亚”;这似乎相当保险也包容一切。
“孩子?”安德鲁神父打断道,手搭在伊森肩膀上。伊森抬头看见神父站在身边。“伊森,走之前你还需要什么吗?”
“没有,”他说,“没什么你能帮我的。”
“此刻我们不必再谈论过错或者上帝。如果你需要放下负担,我帮你。”
伊森叹气说:“只是……如果我做不到我该做的怎么办?”
“什么意思?”安德鲁神父问。
“你曾说我太愤怒不适合宣誓,你是对的。但我不是一直愤怒。我想我心里有一部分……或许我如此愤怒的原因是这一小部分我依然爱着她,或者至少关心她……只有一点而已。”
“你伤还未愈合,伊森。她伤了你的心。但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你真的想和那种生物永久地束缚在一起吗?”
“就是这样,”伊森说,“如果一部分我依旧爱着她怎么办?如果到了那时候,我下不了手怎么办?杀她我做不到。”
“好吧,希望到不了那地步。那是卡尔梅特的工作。”
“我不认为。她是我的梦魇,我必须面对的过去。”
安德鲁神父叹口气,推伊森坐进去好让他坐在旁边。“伊森,尽管你很痛苦,但你也很倔强,复仇心强。”
“你说什么?”
“我送你回去不是为了让你在这些生物面前发泄上帝的怒火。尽管我布道有趣,但我并不提倡永恒的诅咒。耶稣难道没说过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被毁灭,而是希望所有人能够悔改吗?”
“但是他们是恶魔。这不是你哥哥在做的吗?以上帝之名把魔鬼赶回地狱。”
“是的,但是我们认为应该做的未必是上帝认为应该做的。”
伊森转了转眼珠,试着思索神父的话。“什么意思?”伊森终于问道。
“如果上帝不希望她死呢?”
“他为什么不?”
“你不是说她母亲说人类吗?”
“是的,但她有一半是邪恶的。”
“还有一半是好的。”神父反驳道。
“我不知道。有些人也是邪恶的。”
“的确,但不要对我哥哥太过苛刻。”神父笑着说。伊森也跟着笑。“我想说的是,”神父继续说,“你必须确保你扮演的是上帝之手,而不是复仇的奴隶。如果你的行动是出于愤怒或伤痛,你会发现你做的不是上帝的工作,而是魔鬼的工作。”
伊森叹口气,埋头说:“神父,责任太重大了。我怎么知道上帝想要怎样做?我怎么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
“我不知道,孩子。时机到了你就明白了。”
卡尔梅特闯进门,大喊道:“嘿,孩子!我们要上路了。我不是让你来讲人生故事的!弟弟!祝福他我们就要走啦。”他猛地关门离开。
神父叹口气,在胸前划十字架,短短地祷告几句。他们站起走出去。
“我猜这是你上次说的要帮我继续前进的光明之路吧?”伊森问。
“噢,我不知道。希望如此,但我也不确定。你只能心怀希望。记住,伊森,这儿时刻欢迎你回来。安全地回来,孩子。”
伊森伸手抱住神父,“谢谢你,先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伊森放手离开时,神父抑制住眼泪。他跟着伊森走到外面看着他上马。
“伊森!伊森!”雅各跑来喊道,匆忙地拥抱并拍拍他的背。“你要走不会都不跟我说再见吧?”
“当然不会,”伊森说,“我知道你会来。”
“给我带点什么。”雅各说。
“哦,这就是你来道别的唯一理由?”
“当然。”他笑道。
“谢谢,”伊森说,“你总知道关心别人。不用担心,兄弟。我给你带颗狼牙。满意了吗?”
“最好不过了!”雅各笑着拥抱分别。
“几周后再见。”伊森上马说。“神父,”他转向安德鲁神父说,“帮我看着他。”
“当然,伊森,”他说。他向伊森和他哥哥挥手告别,站在门边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尽管他希望再次见到伊森,但心里明白这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