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越靠近村子，格里高里就跑得越快。它清楚地知道甚至连伊森都不确定的路。他们不停地赶路，从白天到黑夜，直到天黑为止。卡尔梅特喝了几杯酒睡了一会儿，而伊森最多只是打个瞌睡。他太紧张了，无法入睡。他总是到了太阳快升起的时候才有睡意，而这时，卡尔梅特就会踢醒他，继续赶路。
他幻想着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接待。他想应该不会特别友好。他得找到詹姆森的家人，告知他们的亲人没能获救。这些人写信来请求帮助，至少要给个回音。
越进入到山中，空气越来越寒冷，白昼也变得更短了。伊森都忘了这山里的冬天来得这么早了。就好像冬天从未离开。大概过了三周，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宁静灰暗的小村庄。
他们在傍晚到达。人们都在为晚上做准备，他们查看牲畜，检查窗户上的木板以及照明设备。乌云让村庄比平时的白天黑暗很多。卡尔梅特和伊森从马上下来，带着格里高里和他们的队伍一起走进村子。村民们都停下脚步，盯着这些外来访客。
“你们村子可真友善啊，”卡尔梅特低声对伊森说。
“我们从来都不喜欢陌生人，”他回答，“也少有人来。”
他们两人朝旅馆走去，就在这时，伊森听到一声开心的尖叫。
“伊森!”那个声音喊道。
伊森转过身，看见身怀六甲的萨拉从一间屋子前的台阶上跳下，朝他跑来。他感到太震惊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萨拉跑过来，隔着她大大的肚子给了伊森一个最大的拥抱。然后她退后一步，紧紧地抓住伊森的胳膊。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当然，”他结巴到，“当然记得，萨拉。我只是……我只是看见你太高兴了。”
“我知道，”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说，“你相信吗?这是我和约翰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所以，这也许是我的第三和第四个宝宝，但我希望不是这样!”她笑着说，伊森努力消化着这些话。
“约翰?”他问。
“是的，约翰詹姆森。他们一家在你离开后不久搬到这里来的。哦，对了，我应该对你生气才对。你不告而别。我们几乎以为你死了!哦，不过我真高兴你没有死。”她又笑了起来。
“萨拉!”一个男人从不远处的小酒馆里喊道。
“哦，那是我的丈夫。”她朝那人挥挥手。他是个高大魁梧皮肤红润的男人。“老公，这是伊森。”
“哦，真的吗?总算见到你了，”他把一个布袋甩到肩上，“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他一边微笑一边伸出手。“真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好吧。”伊森心神不宁地说，“詹姆森。”伊森若有所思。萨拉为什么偏偏就嫁给了他呢。“你还在开小酒馆吗?”伊森大声地问道。
“是的，虽然现在对我来说确实很困难。我父亲几年前去世了，把酒馆留给了我。还好，我丈夫和他母亲帮助我。不过，你不用开房间了。我自作主张一直打扫你的房子。虽然有几个星期没打扫，但还是能住的。我把蜘蛛都打扫出去了。”
“你闯进我家里了?”他开玩笑地问。
“别傻了。门根本就没锁。过去几年，有些人想占了那房子，说什么‘这么好的房子就这么空着没人住太浪费了。’但是我可不允许。是吧。我一直都觉得你肯定会回来的。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对吗?”
“你想得太周到了，”伊森说，“但是我想我的朋友还是更想住在旅馆里，如果你们还有空余房间的话。”
萨拉看着那个男人，他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洋洋得意的观察伊森的不自在。萨拉很惊讶，但还是保持礼貌，没有盯着他的伤疤看，也没有停下微笑。
“我的名字是唐•卡尔梅特。很高兴认识你。”他上前一步握住约翰的手说。
“唐•卡尔梅特?”约翰问道。“是那个唐•卡尔梅特吗?小说里说的那个?这真是太让人兴奋了。让我给你开个房间吧，神父。”
“哦，谢谢，叫我‘卡尔梅特’就行。非常感谢。让我和我的年轻朋友商量一下好吗。”卡尔梅特把伊森拉到一边。“你希望由你来告知他们吗?还是让我来?这个小伙子似乎了解我的名声。我可以向他告知这个消息。”他在伊森耳边说道。
“不，不要告诉他。死去的那个人很可能是他的父亲。我会和萨拉谈谈的。最好让约翰从她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卡尔梅特点点头，跟着约翰一起把行李卸下，然后一起入住旅馆。
“真高兴你回来了，伊森。”萨拉说。“我相信你肯定可以跟约翰相处愉快的。他很善良，而且他和村子里其他人不一样，跟你没有……过节。”
“当然，”他说，“他看起来很不错。你看上去也很幸福。”伊森叹了口气，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提起关于她公公的话题。
“你现在是僧侣?是牧师吗?”萨拉问，“太好了。我的孩子们还没有受洗礼呢。”
“哦，你是说这个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长袍，“其实不算。我在一个修道院住了几年。我也想宣誓加入修道院，但是神父认为我还没准备好。我想，我还在等待主的召唤吧。”
“哦，好吧，耐心等待吧。”她说。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伊森在仔细思虑他该怎么说。
“我再也没见过她……自从你离开之后。”萨拉打破沉默。伊森抬头看着她。“维多利亚。”萨拉继续说。听到这个名字，伊森一阵抽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生气。”萨拉伸出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我只是觉得你也许想知道。我不确定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理由再回来，毕竟詹姆斯神父已经去世了。”
“其实，我是为了其他原因回来的。你的公公是叫亨利•詹姆森吗?”
“是的。他两个月前带着一封信去了罗马，想寻求帮助来对付那些折磨我们的生物。哦，天呐!他做到了。哦，我们一家人会很高兴的。他现在在哪儿?我得告诉约翰。”她想马上朝小酒馆跑去，但是被伊森拉住了。
“是的，萨拉。那封信到了罗马，但他没有。这就是我和卡尔梅特来这儿的原因，我们来帮助这个村子。”
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脸色都暗淡了。她抚摸着伊森的肩膀，啜泣道“你来帮助我们?”她问，“他们派你来的?为什么?”
“他们派卡尔梅特来的;我只是给他带路。”
她转过去看着那个男人，正带领着马儿们走进过夜的马厩。“他们派了他?这个老男人?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吗?他能为我们做什么呢?”
“不要这么刻薄。就是他。是教皇亲自指派他的。”
“好吧，希望你是对的。”萨拉说着走回房子，“你无法想象这几年我们村的人经历了怎样的事。”
“我知道，已经糟糕到詹姆森先生拼死想为他的家人寻求帮助。但是，冒昧地问一下，既然他可以走开，为什么你们其他的人不离开这里呢?”
“你们大家?”她问，“你也许还记得怎么回到这里，但是显然你已经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看看这里的墓地。我们的祖先们在过去四百年活着死去都在这里。你的母亲埋葬在那儿，我的父母也是。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不会被驱逐出去。”
“这有什么关系呢?”他问，“只要你记得你的父母，并像他们那样继续生活。居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她说，“如果我们搬走了，它们也会跟着。就如我听说的关于唐•卡尔梅特的事，它们无所不在。另外，大部分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就像你父亲。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幸存下来的，也不知道约翰的家族最初为什么会搬来这里。请恕我失陪了，我得把孩子放回床上去睡觉。”
“萨拉，”伊森叫住了她，“不要对我生气。”
“我没有生气，伊森。我只是很失望。”她关上门。
伊森牵着格里高里来到马厩。在他走回酒馆的时候，他听到从树林里传来尖叫声。还在外面待着的人们开始恐慌。动物们开始走来走去，发出害怕的声音。
约翰和卡尔梅特冲出酒馆。约翰跑向他的房子，就在他跑上门廊的时候，萨拉打开了门。
“伊森!快跑!”在约翰砰地关上门时她喊道。
伊森转过身，看到有什么东西直直向他飞来。那个东西在他头顶嗡嗡作响，他一下跌坐在地上。抬起头他看见一张女人的脸，一边随着月亮升起，一边也望向他。
“干得好，孩子!”卡尔梅特喊道，“引开他，我来准备木桩。”
“准备什么?”伊森一边滚到他背后一边问。
另外一只生物伸手扑向伊森。他一边大喊，一边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踢了她一脚。这个生物在地上打滚。在一阵晕眩后，她又直视伊森的眼睛。这一瞬间，伊森被恐惧感冻结。这正是多年前在他的监牢窗户之外的那些东西之一。
“小心!”卡尔梅特大喊。
伊森翻滚过去，就在这时，又有另外一只俯冲下来，抓住他的衣领。他感到这个怪物把他抬离了地面，这让他惊恐。怪物把他拉近，想咬他，但是伊森扭动着身体，用最大的力气击打怪物的下巴。
“这没用的，孩子。”她嗤之以鼻。又一次尝试咬他，伊森伸出手，环住她的脖子，和她保持着一手臂的距离。他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拿出那个护身符。怪物看到护身符，眼睛都直了。她慢慢地看向伊森。“我想我认出你了……伊森。”她温柔地说。
护身符在他手里变得滚烫。他把护身符推出去按压到怪物脸颊上。立刻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烙印，她痛苦地尖叫着。怪物放开他，伊森从空中跌落到地面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刚好在老教堂门前。他趴在地上，面朝教堂，看见另一个怪物正要扑向他。他举起护身符，用胳膊护住脸。接着他听到一声巨响。睁开双眼，他看到这个怪物被钉在教堂大门上。卡尔梅特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木桩发射器。伊森爬起来，跑向卡尔梅特。
那个怪物已经失去了知觉，但她醒过来，摇着头。她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腹部，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还活着?”伊森问。
“没什么办法能够杀死这些怪物，”卡尔梅特解释到，“刺穿它们的腹部也不能杀死它们。只能让她不那么有攻击力。”
“只是这样?”伊森问。
卡尔梅特点点头。“我在瞄准她的心脏。不要靠得太近。”卡尔梅特拉开领子，从里面拉出一个像弩的东西，装上了银质桩子。另一个怪物在他们头顶上尖叫，从他们身边飞过，落在被钉住的那只面前。伊森看向后面，还有四只这样的生物在黑夜中盘旋，看着这一切。
“露西娅，”杰森荅查看这情形。“来，拉住我的手。”露西娅抓住她的胳膊，杰森荅用脚抵住门，想把露西娅拉出来。
“哦!杰森荅!太疼了!”露西娅喊道。
杰森荅打开门，发现木桩的另一端像伞一样散开，因此她即不能把她的姐妹从前面拉出来，也不能把木桩拉出来。
这时，一个玻璃瓶在门上砸开，里面的液体泼到露西娅和杰森荅身上。这液体灼烧了她们的皮肤，让她们痛苦的尖叫着。
“不，不，怪物!不准放她走。她是我抓住的!”卡尔梅特喊道。
杰森荅转向卡尔梅特，上前一步，准备攻击他。露西娅在这时拉住她。
“不，姐姐，不要。你必须去告诉主人。快去。我已经快不行了。”
“不，我不会就这样丢下你的。”
露西娅伸手抚摸杰森荅的脸。“没事的。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你快去。”
杰森荅考虑了一下。她不想把露西娅丢下等死，但是她又必须去通知文森特。她现在还想去解决那个人类。
“杰森荅!”露西娅哭喊，“走!现在!快走!”
杰森荅用力地拥抱了她的妹妹。她慢慢地后退，张开翅膀，飞了起来。伊森看着这五个怪物尖叫着消失在黑夜之中。
伊森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血滴在她浅色的礼服上。那个女人看着伊森和卡尔梅特，慢慢地她那恐怖的样子不见了，变成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伊森看着她把头靠回大门上，艰难的呼吸着，忽然感到一阵内疚。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伊森却参与了她的谋杀。
卡尔梅特举起他的弓弩，瞄准女人的心脏。伊森听见身后有开门声。他和卡尔梅特转过身看到几个村民在窃窃私语。
“求求你，”受伤的吸血鬼喊着，“求求你，帮帮我。”
人群开始对这个被钉在教堂大门上的年轻女人低声私语。一些男人走出来，靠近她。
“你做了什么?”其中一个男人问卡尔梅特。
“不!”卡尔梅特喊道，“后退!她是只受伤的野兽，但她还是危险的。”
“她不是只野兽，”另一个男人说着推了卡尔梅特，“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我警告你……”但是卡尔梅特没有机会阻止他。
在那个男人接近她一个手臂的距离内时，年轻女子立刻抓住他。她又变成了那个有翅膀的魔鬼，就在所有村民面前，她咬住男人的脖子，吸了他的血。男人尖叫着反抗，但是很快他没有了力气，声音也消逝了。每个人就这么被惊吓冻住了。
这个女人开始大笑。嘴上还留着男人的血，她把尸体踢下台阶。“你这个蠢货，凶手，”她对卡尔梅特说，“你无法阻止我们的。我们比你强大一百倍。并且很快，我们就能在阳光下行走，而你将会要躲藏在阴影之中。”她依然被钉在门上，但是男人的血让她恢复了能量，她的笑声大到响彻整个村子。
卡尔梅特环视周围，发现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看着这一幕。他不喜欢在村民面前工作。他们不用知道教皇怎样在夜里进行制裁。
“你们还是不要看了，”他大声说，但是没有人照做，“你的灵魂现在在主的手中，”他说着举起弓弩，瞄准女儿的心脏，直直的发射。
女人痛苦地尖叫着，她的身体从心脏部位开始腐烂。她的脸痛苦地扭曲了，她呼喊着文森特来救她。就像沙漏里的沙子，在人们面前溶解成一堆灰尘，落在地面上。血液干涸了，弄脏了教堂的木门和台阶，好像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卡尔梅特跨过那个男人的尸体，爬上台阶，从门上拔出木桩。“我只是一粒尘埃。”他轻轻地说。他弹了一下这堆灰尘，一阵微风吹散了它们。
就像一堆被丢弃的谷壳，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