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火药魔法师 卷一 血之承诺> 第12章

第12章

  休德克朗要塞坐落在南派克山锯齿状的山脊上。尽管高海拔地带的天气相当恶劣,棱堡的城墙却修得倾斜而光滑,此为五百年前加持的强大巫力的杰作。要塞的东南方是琥珀色的凯兹平原,一览无余;要塞的西北方,越过丘陵和森林,可见环绕亚卓的群山,其中亚多佩斯特位于艾德海泪珠状的尖端,犹如一颗宝石;要塞的北方,南派克山的峰峦浓烟滚滚,令人心生畏惧。

  埃达迈离开棱堡边缘。整个世界在眼前赫然铺开,让他头晕目眩,一心只想回到镇里——棱堡中间竟有一座镇子,而且好大!——然而守山人士兵要他在此等候尊权者波巴多。他们本该把他安顿进客房,这里海拔太高,气温低得可怕。他们似乎有意看他打哆嗦。

  埃达迈身心俱疲。虽然道路平坦,从首都到这里,马车仍旧跑了五天,而且几乎日夜兼程。长时间坐在难受的座位上颠簸,使得他浑身酸痛,睡不好觉更让他头痛欲裂。罗扎利娅提到一个女人试图召唤克雷西米尔,导致他好不容易睡着时噩梦连连。他到底怎么了?他有着现代思想、受过教育,而克雷西米尔不过是神话传说,是宗教用来约束农民的工具。

  “你在做什么?”

  苏史密斯在装填一把短筒手枪,听到他的话便停了下来。手枪握在巨掌之中犹如玩具。“你觉得呢?”

  “你认为他会杀了我们?”埃达迈问,“就因为我们提个问题?”

  “之前那个尊权者不就差点干了。”

  “因此?”

  “因此什么?”

  “那是尊权者,苏史密斯,如果他不想跟我们说话,一挥手就能让我们从这儿掉下去。”

  苏史密斯耸耸肩。“我收钱是为保护你吧?”

  “是的。”埃达迈叹道。苏史密斯好像还没明白,对方是尊权者,在这样的对手面前,谁也保护不了谁。

  “管他是不是尊权者,他要杀你得先过我这一关。”苏史密斯接着装填弹药。

  埃达迈忍俊不禁,聊天多少驱散了他的不安。他坐了五天五夜马车,从亚多佩斯特赶来世界的屋脊,身处守山人的要塞。谁都知道,守山人中充斥着罪犯和杀手,以及其他九国间最难对付的人物。他们把守高地关隘,运营采矿场和木料场,也是亚卓抵御外敌侵略的第一道防线。埃达迈相信守山人保卫了国家安全,但与他们相处,自身安全反而难以保证。

  “话说回来,尊权者为什么会在这儿?”苏史密斯装填完毕,把手枪挨个插回腰间,倚着一门面朝凯兹方向的固定火炮。

  “他是被流放的。”埃达迈看着自己的气息凝结成霜。

  “为什么?”

  “你问官方说法?王党内部权力交替,波巴多站错了队。至于小道消息嘛,据说他睡了尊权者柯恩最宠爱的情妇。”

  苏史密斯嗤笑一声。“他还能保住小命?”

  “我当然能保命了。”

  尊权者从棱堡内的镇子里向他们走来,由于距离相当远,本不可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他裹着长及膝盖的驯鹿皮大衣,穿着同样材质的靴子、裤子和帽子,比埃达迈想象的矮一些,红胡子底下的脸颊皮肉松垮。守山人的生活对谁来说都异常严酷——对尊权者也不例外。

  尊权者在离他们几步之外停下脚步,双手拢在袖子里,但埃达迈好像瞥见了尊权者的白手套。

  “这事一点儿都不难,真的。”尊权者说,“我对柯恩法师说,如果他杀了我,我最好的朋友绝不会放过他。”

  “你的好朋友是谁呢?”

  “‘双杀’塔涅尔。我是尊权者波巴多,叫我波就行。”

  埃达迈伸出手来,波一把握住,手劲大得惊人。“侦探埃达迈。这是我的助手苏史密斯。”

  波眯眼端详苏史密斯。“打拳的?”

  “是。”苏史密斯吃了一惊。

  “我小时候经常看你打拳,”波说,“我和塔涅尔偷偷跑去看你。他老押你的对手,赔了不少钱。”

  “那你呢?”

  “赚翻了——对小孩子来说。”

  埃达迈打量着对方。除了城里的流言,他对这位尊权者知之甚少。探究王党成员的底细不是什么好事。“真稀奇,尊权者和火药魔法师交朋友。”

  “我俩早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前就认识了。”波说,“我是孤儿,塔涅尔待我很友好。塔玛斯把我收留在地下室,甚至为我请了家庭教师,他说塔涅尔的朋友也要接受教育。巫探找到我的时候,我们都震惊了,而自从塔涅尔去了法崔思特,我再没见过他。”

  “尊权者不是对火药过敏吗?”

  “每次和他在一起,我的眼睛就会肿,”波承认,“小时候我就对这点感到奇怪。话说回来,什么风把你这样一位好先生吹到守山人的地盘来了?你看起来不像塔玛斯的刺客。”

  “我们不是刺客,”埃达迈接上话头,“但你这样考虑也不奇怪,因为我确实为塔玛斯元帅干活。如果他对你有什么企图,恐怕你活不到现在。”

  波有些站立不稳。“他不知道。”他咕哝道。

  “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他收敛了笑容,闲聊的口吻也消失了。

  “克雷西米尔的誓言是什么意思?”

  波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塔玛斯派你们长途跋涉,就为了问我这件事?”

  “我自己来的,”埃达迈说,“但我在为塔玛斯元帅寻找答案。”波的表情夹杂着怀疑和嘲讽,令他深感忧虑。

  波似乎松了口气,他面露笑意,继而笑出了声。“我猜猜,”他说,“当塔玛斯屠杀王党成员时,他们临死前是不是说了一句类似‘不得打破克雷西米尔的誓言’的话?”

  埃达迈紧咬牙关。这个尊权者开始招人厌了,他好像从埃达迈不知道的事情中找到了极大的乐趣。“是的,”他说,“你因为巫师们的临终遗言而发笑?那是一句变态的玩笑话吗?还是某种费心编造的咒语,故意迷惑杀死他们的人?”

  波的笑声渐渐消失。“都不对,尊权者们认真得很。那的确是种编造的咒语,类似守护咒,能在巫师临死前自动从他们口中说出。至于说那是不是玩笑话?不是,我说得出玩笑话,他们不会。他们将其奉为圭臬。”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克雷西米尔的誓言。”波念叨着这几个字,仿佛咀嚼着酸涩的食物,“传说克雷西米尔创立九国之时,挑选了九位国王来治理国家,又指派巫师组成九大王党,保护和辅佐每一位国王。这些人被他称为尊权者。诸王发现尊权者拥有强大的力量,便向克雷西米尔请愿,他们担心王党反叛,篡夺权力。所以克雷西米尔许下一句誓言。

  “他承诺诸王,他们的子孙将永远统治九国——并且,他们的血脉将永不枯竭,断无绝后之忧。克雷西米尔警告他所指任的尊权者,如果任何人胆敢以暴力断送国王血脉,他会亲自驾临,摧毁那个国家。”他说完后一仰身,仿佛学生背完了课文。“你觉得怎样?”

  “我是个理性的人……”埃达迈感到一股寒意蹿上脊梁。

  “当然了,”波说,“如今绝大多数人都不迷信,而这些都是愚昧的神话传说罢了,用来警示王党好自为之的诸多故事之一。据推测,克雷西米尔的时代距今差不多有一千四百年,也许更久远,这些故事连国王们都不相信,唯有最古老的王党成员坚信不疑。”波伸手摸了摸外套里的什么东西。“此外,约束王党的好法子有的是。”

  “我该怎么对塔玛斯解释呢?”埃达迈问。

  波耸耸肩。“随你怎么说。叫塔玛斯关心更重要的问题,比如怎么喂饱老百姓,或是怎么对付——”他指着棱堡外凯兹的方向,“他们。”

  埃达迈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吐出。“那就这样吧。”他说。

  “就这样。不过,”波又说,“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在图书馆里找答案?很多书都记载了这些事。”

  “全被毁了,”埃达迈说,“书页被撕掉,段落被涂改。十有八九是某个尊权者干的好事。”

  波面色一沉。“尊权者应当了解书籍的珍贵,它们连接着过去和未来,每一个字都给了我们不同的提示,教导我们如何操控他方。”

  “波!”有人从镇子里喊他。

  他循声望去。

  “我们要去采石场了!”

  “等我五分钟!”波喊道。他从袖子里抽出双手,活动着手指。“那帮混蛋越来越懒了,”他说,“他们以为有了尊权者,就可以让我全力接管凿石头、砍树和清理雪崩现场,上周地震后我差点没累死。好了,很遗憾我的回答不太打动人。如果你见到‘双杀’塔涅尔,代我问好。”

  波转身回城,埃达迈忽然想起带口信的事。他跑了几步,追上尊权者。

  “有口信带给你。”他说。

  “塔涅尔的?”

  “不是,是一个名叫罗扎利娅的尊权者。”

  波耸耸肩。“没听过这个名字。”

  “总之,她叫我带口信给你。”

  “说什么?”

  “‘她将要召唤克雷西米尔。’我不知道这个‘她’指谁,但我觉得不是指她自己。我……”

  波呆立当场,面无血色。眼见他快要失去平衡,埃达迈赶紧伸手扶住。“她是什么意思?”

  波一把推开他,牙齿直打架。“深渊啊,地狱啊。快滚!走啊,快回亚多佩斯特去。叫塔玛斯集结军队!叫塔涅尔离开这个国家。叫他……该死!”最后一个词是吼出来的,波飞快地跑向棱堡里的镇子。

  埃达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史密斯来到他身边,拍掉烟斗里残留的烟叶。“古怪的家伙。”他若有所思地说。

00006.jpeg

  “我不喜欢这样。”塔玛斯说。

  “谁都不会喜欢,朋友。”

  塔玛斯回头瞅了一眼萨伯恩。德利弗人站在一顶大遮阳伞底下,眺望远处的街垒,剃得精光的头顶挂满汗珠,犹如冰冷玻璃上的水滴。早春时节的天气热得反常,烈日当头,晒干了前几个星期的潮气。

  “大伙儿能理解吗?”塔玛斯说。

  “我们的人,还是雇佣兵?”

  “雇佣兵很现实,无论如何拿到酬劳就好。但我的弟兄们——采取这种做法,他们会不会失去对我的信任?”

  数尺开外的奥莱姆扭头盯着塔玛斯,尽管要作答的不是他。

  “我想不会。”萨伯恩说,“也许他们不喜欢这种感觉,战争本该是光明正大的较量,但他们最终能够理解。他们会尊敬你,因为你拒绝在一场毫无必要的战斗中挥霍人命;他们会尊敬你,因为你不愿炮轰自己的城市。”

  塔玛斯缓缓点头。“我从未采取过暗杀手段。带兵二十五年,一次都没有。”

  “有好几次你都应该当机立断,”萨伯恩说,“记得在哥拉东南部与我们交战的沙阿吗?”

  “想忘都忘不了。”塔玛斯低头啐了一口,举起水壶送到嘴边,两眼依然盯着街垒。他听得见枪声,间或还能听到两里外的炮响,瑞兹准将正在那里指挥攻打军械库。“我见过许多恶人,”塔玛斯想着沙阿,“但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有人对他的命令产生疑虑,他就活埋其九族。”

  “你阉了他。”萨伯恩说。

  奥莱姆在旁呛到了,他扔掉香烟,咳得烟气四溢。

  “战争绝非光明正大的较量,朋友,”塔玛斯说,“否则我就不玩了。”他看了奥莱姆一眼。“给我们一分钟。”

  奥莱姆一边咳嗽,一边走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塔玛斯躲进遮阳伞,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萨伯恩。

  “你的新任务。”塔玛斯说。

  萨伯恩接过信。“这是什么?”

  “我安排安德里亚和瓦达斯拉弗去搜寻火药魔法师。如今王党死绝了,我相信那些魔法师愿意表露身份。况且我们的报价不菲。”他说,“他们已经在城外开张了,在靠近大学的地方,很快还要去德利弗、诺威和尤尼斯招募。我希望你也去。”

  “不。”萨伯恩试图把信还回来。

  “我是你的上级,”塔玛斯说,“你不能抗命。”

  “我能对老朋友说不。”萨伯恩说。

  “你为什么不去?”

  萨伯恩哼了一声。“有安德里亚和瓦达斯拉弗负责招募绰绰有余。你已经把其他人派去瓦萨尔之门,塔涅尔负责在城里捉鬼,虽说维罗拉奉命跟着你,可你还没消气,甚至不愿跟她说话。我不能让你身边连一个魔法师都没有。”他指着街垒说,“凯兹的使者一周之内就会到来,你有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需要收拾,我们哪知道理发师能不能成功?”

  “你担心我的安危?”塔玛斯说,“这就是你的借口?”

  “我担心你搞砸了,需要有人替你擦屁股。”萨伯恩话音未落,街垒后面传来呼喊声。“也许我们该去帮忙。”他说。

  “那帮该死的理发师自己能处理,”塔玛斯说,“就算他们死光了我也不操心。别转移话题。瓦达斯拉弗说找到了七个拥有天赋的人选,还说其中三个相当有潜力。”

  “成为火药魔法师需要年复一年的训练,”萨伯恩说,“他们得学习控制力量,同时还得具备战士的素质。”

  “所以我要你过去,”塔玛斯说,“你以一己之力训练出了塔涅尔和维罗拉。如今塔涅尔堪称世上最优秀的神射手,维罗拉能在半里之外引爆一桶火药。”

  “这不是一回事,你也知道。”萨伯恩发怒了,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塔涅尔从拿得动枪的年纪就开始练习射击,至于维罗拉……她是天才。”

  “你不用操心招募的事,”塔玛斯说,“但我希望你开办一所学校。你会拥有大笔资金,方方面面都由你做主,并且你我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几小时路程。如果我需要帮助,就立刻召你前来。”

  “你保证?”萨伯恩说。

  “我保证。”

  萨伯恩把信封塞进口袋。“凯兹使者来的时候,我要在场。”

  “当然。”

  “别喜形于色。”

  塔玛斯忍着笑意。

  “长官!”奥莱姆回来了,他指了指街垒的方向。

  一个人影慢悠悠地翻下街垒,在震后堆满碎石的路上行进。他身着白衬衫和黑裤子,外罩一条白色长围裙,围裙的前襟沾满血迹。

  那人迎着他们而来,甩开一把剃刀,刀刃反射着阳光。塔玛斯注意到奥莱姆紧张不安。那人用手里的剃刀以敬礼的姿态碰了碰额头,颇有讽刺意味。

  “先生,在下黑街理发师提夫,”那人说,“街垒归您了。”

  “保王派首领呢?”

  “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提夫说,“多半都死了。”

  塔玛斯冷哼一声。“妇女和孩子呢?”

  对方“啪”一声合上剃刀,又将其甩开,神经兮兮地把刀身贴在喉咙上,轻轻拉动。“呃,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我的几个弟兄出了点岔子,先生。我呢,怎么说,一了百了地解决了那些岔子。”

  塔玛斯握手成拳。错误已经铸成。“维斯特依温将军呢?”

  “他死了,先生,正如您预料的。”

  塔玛斯本希望将军在谈判后的仓促交火中所受的伤不至于致命。但他毕竟整条胳膊都没了,年纪也大了,再说也不是火药魔法师。“奥莱姆,你负责集合黑街理发师,看管周全,直到我们抽时间付酬金为止。”

  “嘿。”提夫说着,向塔玛斯逼近了一步。奥莱姆立刻挡开二人,他的刺刀抵在提夫染血的围裙上。提夫吞了吞口水。

  塔玛斯招手示意距离最近的雇佣军军官。“别担心,提夫,”塔玛斯说,“你完成了交易,我当然也要信守承诺。虽然我很乐意把你扔进貂牙塔,但我是讲信用的人。况且……也许你以后还有用处。”

  塔玛斯抛下提夫,带领萨伯恩、奥莱姆和一个齐装满员的亚多姆之翼雇佣军连队走向街垒。塔玛斯驱使感知力,寻找火药包的踪迹,感到街垒附近有一座小型军火库和一些散落的火药。

  塔玛斯爬到街垒顶上张望。有了前几道街垒的经验,他知道眼前是什么景象:这里形似军营,街上的碎石清理得干干净净,住宅和店铺充作营房,门上挂着临时旗帜。

  街上人满为患,远比塔玛斯预计的多,但其中多为妇孺,男人则少之又少。他们满脸恐惧、沮丧和失落,一觉醒来,发现丈夫、朋友、父亲和领袖的喉咙都在睡梦中被割开。有了这种经历,人们会失去反抗的勇气。

  每个理发师负责看守一群人,他们配备着手枪或棍棒,甚至仅有一把甩开的剃刀,但看来威慑力已足够。

  “塞巴斯蒂涅准将。”塔玛斯喊道。

  年轻的准将爬上街垒,站到他身边。“长官有何吩咐?”

  “安排你的部下替换理发师。叫这些人列队,然后带出去。”

  “统统关进貂牙塔吗,长官?”

  “不,”塔玛斯说着,再次扫视这些面孔,“我认为带领保王派发动叛乱的罪魁祸首已经受到命运的惩罚。把所有幸存者都带去旧城堡的外庭,收缴武器,然后分配食物,安排医生来为他们治伤,并提供床铺。他们已经不是保王派了,他们是普通市民,是我们的同胞。”

  “我的弟兄们不是保姆,长官。”

  “他们现在是了。去吧。”

  塔玛斯目送雇佣兵们开进人群之中。喧嚣逐渐减弱,直至消失,几乎没人提出异议。士兵们开始拆除街垒。南边偶尔传来炮火的轰鸣,人们循声张望。

  “萨伯恩,传话给瑞兹准将。告诉他,我们已经占领主街垒,叫他准备谈判。所有非贵族血统的保王派都将被赦免。如果理发师们在各处保王派营地完成了任务,我估计对手愿意接受。”

  “您打算赦免所有人吗,长官?”奥莱姆问。

  “如果我把他们当成畜生,当成罪犯,很快就会有第二批保王派冒出来。最好是让他们回归普通市民的生活,安置妥当,这是最佳方案。我不想再砍一批脑袋。”

  “没准这很明智,长官。”奥莱姆说。

  塔玛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很高兴你也赞成。”

  “长官,虽然您开出一个月的军饷作赏金,但也没人愿意清理选举广场上的血迹。石头全都变色了,据说有些地方干涸的血浆足有半尺深。我不希望血上添血。”

  “选举广场?”

  “就是从前的王家花园,长官,改名字了。”

  “我没听说这事儿。”

  “是啊,您太忙,一心顾着街垒。”

  “为什么叫选举广场?”

  奥莱姆嗤笑一声。“一种黑色幽默吧。是这样的,人们把行刑视为特殊选举。”

  “没有投票啊。”

  “我认为他们干掉那些希尔曼卫兵就是在投票。”

  一名雇佣兵从列队离开街垒的保王派当中跑到他们面前,立正敬礼。“长官,塞巴斯蒂涅准将说此事要向您报告。我们找到了维斯特依温将军。”

  将军躺在原来的跳蚤市场后面的一间小屋里,这个临时营房潮湿且寒冷,对于如此伟大的人物而言狭小得过分。塔玛斯不得不低头进门。

  维斯特依温仰卧在行军床中,几样不甚贵重的物品散落在床头柜上——柜子摆在床边,也是屋子里唯一的家具——包括维斯特依温亡妻的一张袖珍肖像画、一把刀柄磨损得厉害的哥拉猎刀、一个缀满珠子的哥拉木雕、一副眼镜及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塔玛斯皱眉端详那具遗体。维斯特依温身上盖着一条薄毯,那对他高大的身材来说太短了,以至于裹着长袜的脚裸露在外。他们清洗过遗体,但烧伤还是清晰可见。将军双目紧闭,虽然死了,完好的那只手仍抓着一本皮革封面的旧书。看样子他失去一只胳膊时没有当即丧命,但可能也就多活了一两个小时。他苍老的手指因为风湿而弯曲变形。

  塔玛斯歪着脑袋,看清了维斯特依温手里那本书的题目——《克雷西米尔时代》。他从不知道维斯特依温有这般虔诚。

  塔玛斯拾起哥拉猎刀和木雕。“准将。”他轻声唤道。

  塞巴斯蒂涅低头钻进屋子,来到他身边。这间不透光的屋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把将军的遗体交给他血缘最近的亲人。”

  塞巴斯蒂涅摘下帽子。“据我所知将军没有任何健在的亲人。”

  塔玛斯的喉咙哽住了,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直等恢复了镇定才说:“那我来认领遗体。传话给都城大司库,我要为将军举行最高规格的葬礼——国葬。不要省钱。如有必要,我自掏腰包。”

  塞巴斯蒂涅一声不吭。塔玛斯扭头看见年轻的准将眼中泛着泪光。

  “长官,”塞巴斯蒂涅说,“我郑重请求您,让维斯特依温将军葬在亚多姆之翼的墓地。我相信温斯拉弗夫人会同意的。”

  塔玛斯按住塞巴斯蒂涅的肩膀。“谢谢你。”他说。那是无上的荣誉,亚多姆之翼的行伍活着难进,死后更是难上加难。

  塞巴斯蒂涅离开了屋子。塔玛斯把自己的帽子搁在维斯特依温胸前,深吸一口气。

  “拼上性命,打了一场无谓的仗。”塔玛斯说,“我很遗憾,朋友,但你是为自己的信仰而死的。接下来我还要对付凯兹,真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