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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她就在这里。”朱利恩说。

  塔涅尔冲这个尊权者雇佣兵皱眉头。她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牵动了脸颊一侧的伤疤,而她的双眼瞪得极不自然,令塔涅尔联想起在马戏团看过的山狮。他们站在亚多佩斯特大学门前,围绕大学校区的围墙多处成了残垣断壁,但远处塔楼上的旗帜仍在疾风中飘荡。学生们的欢声笑语清晰可闻,此处并不方便对付尊权者。

  然而终究好过人群熙攘的城市。

  “真的?”塔涅尔问。这些天他没有睁开第三只眼,上一次尝试时差点晕厥。他安慰自己说,原因不在于四周以来他持续处于火药迷醉感之中。他并非因为火药致盲。他没有成瘾。

  他从手背上又吸了一鼻子火药,浑身颤抖。

  朱利恩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你说呢?”塔涅尔问戈森。

  破魔者点点头。“她在这里。”他语气笃定。

  塔涅尔四下寻找卡-珀儿。她正观察大门上方的石像鬼,同时被一群男生观察。塔涅尔瞪着他们,一手按住枪柄。

  “她真是个蛮子吗?”有人问。

  “要有许可证才能携带武器进校园。”有人告诉他。

  “滚开。”塔涅尔说,“等等,哪里可以搞到大学地图?”

  那男孩——塔涅尔当对方是孩子,尽管他俩可能年纪相仿——哼了一声。“你才滚开。”

  塔涅尔转身面朝那些人,让他们看清他的火药桶徽章。

  “你想让我们佩服你吗?”男孩问。

  塔涅尔笑了。“等我打碎你的牙齿,你自然就佩服我了。”他从腰间拔出手枪,向上一转,然后抓住枪管,又转了一次,手枪绕着中指旋转,最终被他握在掌心。

  “漂亮,”一个男孩笑道,“行政楼办公室。进大门,右转,走到头。”

  “谢了,”塔涅尔说,“还有,没错,她就是蛮子。我的蛮子。”看见卡-珀儿凌厉的目光,他收敛起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去搞一张大学地图。朱利恩,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你可以离她多近?”

  “我不在乎她知不知道我来了。”

  “我在乎,”塔涅尔厉声说,“别他妈的犯傻。”

  卡-珀儿拍拍胸脯,两根手指在空中来回划动。

  “你可以接近她?”塔涅尔说。

  卡-珀儿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可以,卡-珀儿甚至可以直接走过去戳一戳尊权者,都不会被发现。塔涅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都是该死的火药闹的,他心想,等这件事解决了,他一个月都不能再碰火药。

  “好的,棍儿,你去找尊权者。我要知道她的具体位置,具体到哪栋楼的哪间房。你俩,”他指着两名雇佣兵说,“等阿祖卡上尉过来。”依照塔玛斯的命令,上尉已尾随他们一周之久,既不近到影响他们,又能在需要的时候施以援手。

  塔涅尔飞快地朝道路远方瞥了一眼,一人一马映入眼帘。“让他着手疏散学生,我们就在此时此地抓捕尊权者。戈森,你可以切断她和他方的联系吗?”

  “当然。”

  “这次没问题吧?”

  “没问题,”戈森说,“我不会犯上次的错误。”

  戈森必须近距离切断她的巫术。如果子弹和刀剑都杀不死她,就只能依靠朱利恩的巫术。

  “疏散学生会泄漏我们的意图。”朱利恩说。

  “如果我们搞砸,你们对决时胡乱施放巫术,我不能让学生无故赔上性命。”

  朱利恩冲他冷笑。

  “我很快就回来。”塔涅尔说。

  塔涅尔进了大门,走向行政楼,路边一块块指示牌标明了方位。这里堪比城镇,深灰色石头修建的楼宇高大威严,尖顶巍峨,拱门宽阔。楼宇之间留有空地,学生们在草坪上三五成群地闲坐。塔涅尔穿过宽敞的庭院,又路过图书馆,他的步枪吸引了无数目光。

  “有什么事吗,先生?”

  他刚登上行政楼的台阶,就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拦住。

  “火药魔法师塔涅尔。”塔涅尔说,“你是哪位?”

  那人闻言一愣。“校长助理。乌斯坎教授,为你效劳。”

  “教授,”塔涅尔说,“校长在吗?”

  “他去亚多佩斯特公干了。请原谅,你是‘双杀’塔涅尔?陆军元帅的儿子?”

  “听着,有一队士兵正要开进你们的校门,因为校园里潜伏着一个尊权者逃犯。我们奉我——奉陆军元帅塔玛斯的命令追捕她。”

  乌斯坎瞪大了眼睛。“什……不行,你们不能在这里开战。这里是大学。”

  “我们尽力而为。你们有疏散计划吗?”

  “什么?没有……”

  “那你临时安排一下。抓紧时间。那些士兵都来自亚多姆之翼,传话下去,叫学生们全部离校。”

  “离校?我们有将近五千名学生!校区横跨将近一里!你要我怎么做?”

  “想想办法。”

  “尊权者呢?”

  “我们来对付她。”

  那人搓着手说:“尊权者!可能产生大面积破坏!修复……”

  “我相信不会——”塔涅尔愣住了。她就在那里,刚从图书馆出来,距离不足一百码。塔涅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没戴尊权者手套,这样一来塔涅尔占了上风。

  “快去,”塔涅尔说,“你马上开始疏散。”

  “但我该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塔涅尔吼道。他慢慢地摸向手枪,尽量不引起注意。

  乌斯坎使劲吞着口水,上下打量塔涅尔,神情近乎哀求。“千万当心应用科学大楼,”他说,“刚修的。”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把双手举到空中。

  “免费午餐!”他大喊,“免费午餐,北门外!”他边说边跑过院子。

  “见鬼。”塔涅尔说。

  女人的视线忽地转向了他。他从腰间拔出手枪,却犹豫不决,因为院子里的学生慢慢跟上了乌斯坎。塔涅尔紧咬牙关。

  女人冲向相反的方向。

  塔涅尔举枪瞄准,扣下扳机。枪声回荡在院子里,然而塔涅尔到最后一刻不得不推动子弹,以免伤及某个学生,他为此默默地咒骂着。子弹未能射中尊权者,而是嵌入了图书馆的墙壁。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学生们开始四处逃窜。

  塔涅尔追了过去,同时把枪塞回腰间,又拔出另一把。她绕着图书馆跑,塔涅尔立刻刹住脚步——她可以在拐角处守株待兔,不等他开枪,她的巫术就能让他粉身碎骨。塔涅尔四下观望,看到了行政楼后的钟楼。

  钟楼是校园里最高的建筑。他原路折回,进了行政楼,又穿过一座花园。花园是封闭式的,铁架子上装有巨大的玻璃。他跃过池塘时差点掉进水里,等站稳了脚跟,便继续向钟楼前进。

  他一步两级地登上钟楼的台阶,爬到半路时停在一扇窗户前,观察底下的院子。此处距地面大约五层楼高,尊权者不见踪影。他又爬到下一扇窗户前。这一次他看到了:她在院子里跑动,目前位于博物馆和一座高大的柱廊式建筑之间,一行大字表明后者是巴那舍礼堂。

  塔涅尔从肩上取下步枪,闭上双眼,感受着火药带来的平静,让注意力高度集中。等他再次睁眼,尊权者仿佛就在五步开外。她容貌标致,五官分明,眉头生有一颗痣。她披着学院礼袍,戴着尊权者手套,行色匆匆。她回头望了一眼。

  “罗扎利娅!”院子对面有人喊道。

  塔涅尔吃了一惊。尊权者也大为震动,眼里凶光四射。塔涅尔的指头挪到了扳机上。

  巫力突如其来。一块块草泥飞到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火柱,从尊权者周围的地上喷射而出。塔涅尔被闪得头晕眼花。

  接着尘土如雨点落下,遮蔽了半边庭院。朱利恩高举双手,大步向前,她的笑声尖厉刺耳。

  塔涅尔瞥见了礼袍的影子。他抬起步枪,当即开火。子弹在尊权者的脑袋几寸外处弹飞,仿佛击中了一面无形的盾牌,清脆的撞击声犹如勺子敲打玻璃。塔涅尔骂了句脏话。

  一道闪电劈向朱利恩。她的整个身体向后滑行,双脚在草坪上游动,奇迹般保持着直立的姿态,双手则举过头顶。“噼啪”一声,闪电回击向对面的尊权者,雷鸣般的巨响震退了塔涅尔。

  塔涅尔滚了好几级台阶才停下来。他捡起步枪,上了一颗子弹,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火药包,用指头碾碎。他返回窗口,端平步枪,再次开火射击。

  尊权者这次被打中了,肩头鲜血迸射。她双膝下跪,单手撑地,抬头望向塔涅尔所在的钟楼。

  “噢,该死。”

  她举起一只手,斜斜地做了一个斩断的动作。

  塔涅尔紧闭双眼。什么都没发生。他微微睁开一只眼,陡然发现世界在移动,脚底传来石头相互摩擦的可怖声响。

  塔涅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钟楼正在垮塌。他牢牢地抓着步枪,从窗口一跃而出。

  他张大嘴巴,但叫不出声,迎接他的是植物园的玻璃墙板。他的双脚最先承受撞击,玻璃随之碎裂,跟着又坠落了二十尺后,肩膀着地。他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周围的碎玻璃和人差不多大小,满地都是。幸运的是,没有一块玻璃砸到他身上。

  处于迷醉期的火药魔法师非常强壮,承受伤害的能力远超常人,对痛苦的耐受也极为强悍。然而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本来……哪怕不死也会伤筋动骨的。

  地面轰隆作响,钟楼的上半截这时撞进了底下的建筑,冲击波震得塔涅尔不由自主地翻滚。石块碾压,木头崩裂,塔涅尔抱着脑袋,听天由命。

  等他抬头时,尘埃已然落定。他慢慢地爬起来。

  步枪在二十尺开外。他跌跌撞撞地走去,跨过碎石块和碎玻璃,浑身上下都痛,万幸骨头没断。他先在包里翻找到了素描本,随后才拿回步枪。“这些日子咱们闯鬼门关的次数着实多了点儿。”

  又一声闪电的轰鸣令他脚步踉跄。他一瘸一拐地离开花园,进了邻近的建筑,远离钟楼的残骸。他找到一处廊道,可以观察院子里的情况,这廊道的一头被毁了——钟楼砸垮了行政楼的办公室,但愿里面没人。

  他背靠窗台下的墙壁,侧耳聆听。又一道闪电。有人在笑。朱利恩。笑声毛骨悚然。他咬紧牙关,子弹上膛,站起身来。

  院子面目全非。草坪被翻了个底朝天,泥土堆积成山,仿佛被神灵之手抓起,拍成座座小丘,这工作就算一百个人齐心协力地干上一天也做不到。他眼睁睁看着一道细长的火线从前面一座刚形成的小丘背后喷出,划向对面的巴那舍礼堂,那礼堂的窗户中有一张张观战的面孔——结果整栋建筑的正面顷刻间便垮塌了,那些人也消失不见,他们临终时刻的惊恐表情凝固在塔涅尔的脑海中。

  塔涅尔跌坐在墙后,深吸了一口气。这场战斗太不同寻常。他在法崔思特的战场上见过尊权者之间的较量,他们会互扔火球、寒冰和闪电,但今天的战况从未有过。朱利恩和另一个尊权者释放的力量远远超出塔涅尔的想象,她们的实力堪比王党首领。

  不知卡-珀儿在哪里?又一道闪电响起,塔涅尔的脑袋嗡嗡作响,思绪飘忽不定。他当时是不是命令卡-珀儿追踪尊权者?但愿她没做什么蠢事。但愿她平安无恙。

  他又向外窥探。尊权者赫然可见,就站在斜对角某栋建筑的台阶顶上。博物馆,他想着,缓缓举起步枪。

  尊权者舞动十指,一手伸在前方,五指张开,对准院子中央,细长的火线自掌心射出。朱利恩从刚形成的土丘群后被提了起来,整个人跌进巴那舍礼堂的废墟。她甫一落地,周围的石块便盖了过来,礼堂其余的部分则犹如纸糊的一般倒塌下去。

  尊权者在礼袍上擦了擦手,走进博物馆。

  塔涅尔一跃而起,却又忍不住质问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以他的能力,不可能与那两股力量抗衡,追杀毫无意义。他能做什么呢?

  他想到院子被破坏的程度。尊权者一定累了。尊权者不可能永远精力充沛。她的力气应该所剩无几才对。

  他所藏身的建筑有一条狭窄的石砌上行楼道通向博物馆。塔涅尔扫了一眼,然后飞快地冲过楼道,闪进门内,来到一间低矮的门厅。这里实际上是清洁员的工作间,有许多拖把和扫帚,另有一扇敞开的门通向大厅。他瞥见了展柜里琳琅满目的古代遗物:木乃伊、远古野兽的骸骨、史前文明的陶器、珠光宝气的石头……他听到大理石地板上匆促的脚步声。

  尊权者在陈列大厅里快步前进,她的肩膀仍在流血,那是塔涅尔射中的唯一一枪。她东张西望,似乎没发现塔涅尔——也肯定没发现上方破魔者的行动。

  戈森跳过上层陈列室的栏杆,落到大理石地板上,距她还不足五尺。然后他迅速迈步上前,手握短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塔涅尔不自禁地欢呼一声。好得很!他蹦出掩体。这下终于制服她了。她无法再……

  尊权者张开双臂,礼袍随风舞动,继而开始闪耀。戈森瞪大了眼睛。

  塔涅尔也怔住了,他发现戈森的身体在发光,不禁退了一步。他想大喊,想提醒破魔者速战速决。

  破魔者跪在地上,张嘴似要尖叫,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嘴巴越张越大,然后下颚掉了,整个人如同浴火的蜡像一般融化。他的衣物也被烧得精光,手中短剑变成溶解的铁条,滴落在地板上,整个人化作了尊权者脚边的一摊水。

  塔涅尔赶紧躲到柱子背后,一边摸索火药,一边思考自己还能干什么。他把火药撒得满手都是,举在鼻子底下全吸了进去,低头时发现手上有血——从鼻孔滴落的血。经由强劲的火药迷醉感,他的双手终于停止颤抖。

  他咬紧牙关,从腰带上取下环式刺刀,装在步枪前端。奇特的是,他的双手忽地又发起抖来。他重新检查了一遍手枪,确认装上了子弹,然后准备起身。

  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脑袋。

  尊权者就在他身边,一根手指抵在他头上。

  他颤颤巍巍地吐了口气。“动手吧。”他说。

  两人离得太近,塔涅尔发现她确实疲惫不堪,汗水湿透了头发,双眼充血,眼角的鱼尾纹宛如沟壑,一脸深沉的倦意。

  “我要你别再追踪我。”她说。

  “你杀了我很多朋友。”

  “天际宫的火药魔法师?那是个错误。不,那不是错误。如果我当初能够及时赶到,阻止塔玛斯和他愚蠢的政变,我宁愿杀光他们所有人。我去那里只为警告王党,可惜晚了一步。既然一切都已结束,我还是离开好了。”

  “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叫罗扎利娅。”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长叹一声。“我是世间所剩无几的普瑞德伊。或者说我曾经是,近来我状态不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个傻小子。你们全都是傻小子。尊权者和火药魔法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杀了我。”

  “如果我杀了你,你父亲的火药魔法师会倾巢出动,让我不得安宁。”

  塔涅尔哼了一声。看来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罗扎利娅说:“叫你的蛮子女巫退下。我不想跟她打。”

  “棍儿?”塔涅尔四处张望,却不见女孩的踪影,“出去。”他大喊,好像在某个陈列柜后瞥见了一绺红发。

  “放我走吧,”罗扎利娅说,“我今晚就离开你的国家,我发誓。这里没我的事了。”

  “就这么简单?”塔涅尔的脑子飞快转动。朱利恩被一整栋大楼埋在底下,看来必死无疑。戈森化作了一摊水。他如何能对她构成威胁?难道她真的害怕他父亲?

  塔涅尔发现罗扎利娅紧张地瞟了一眼卡-珀儿的方向。

  她害怕卡-珀儿?可棍儿还是一个小姑娘啊。

  “就这么简单。”罗扎利娅说,“我要走了,你父亲捅了马蜂窝,我要赶在蜂群到来之前离开。”

  “你这话什么意思?”

  罗扎利娅摇摇头。“你真不知道吗?你们玩的是危险的游戏——不,岂止危险。无知者无畏,但如今为时已晚。恢复君主制的机会一去不返,造成的伤害覆水难收,这点维斯特依温理解,只怪你们都瞎了眼睛。”

  “你疯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尊权者波巴多。他是最后的王党成员。他会告诉你真相。”

  “我自会去问。”

  罗扎利娅放下手,塔涅尔站了起来。

  “我不能保证塔玛斯不再派别人追杀你。不过这里的破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干了。”

  “不消一周我就会乘船远离九国,”罗扎利娅说,“他鞭长莫及。再者,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多着呢,我是其中最不要紧的。”她转身离开。

  塔涅尔警惕地目送她走向博物馆的前门。

  “等等!”他匆忙跑上前,推开门,一路上目光刻意避开戈森的残骸。

  目力所及之处有十几名士兵,他们的步枪上了刺刀,统统瞄准着这边。

  “别动手,”塔涅尔说。他们瞪着他。“别动手,见鬼,不然我们都得死!”

  步枪慢慢放下。罗扎利娅拾级而下,如同审阅仪仗队的女王,她越过士兵们,向大学正门而去。她在距塔涅尔二三十步开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当心朱利恩。”说完她便走了。

  至少一个钟头后,塔涅尔突然在院子里看见了朱利恩,她迎着他而来——这当然不是刚才打斗所毁灭的庭院,它位于校园里一处安静的角落,并没遭到破坏。卡-珀儿盘腿坐在他身边,而他头靠着墙,手搁在素描本上。他在画戈森,那家伙虽是雇佣兵,但勇猛无惧,值得纪念。塔涅尔感到头痛,不,浑身都痛:迎面而来的人应该死了才对。

  朱利恩看样子好像被一整队重骑兵践踏过。她衣衫褴褛,难以蔽体,却似乎毫不在意。她来到塔涅尔身边,昂首挺立,双手叉腰。

  “戈森呢?”

  “融化了。”

  她脸色发白,但很快恢复了平静。“阿祖卡上尉说你放她走了。”

  塔涅尔点点头。“她离开了我们的国家。”

  朱利恩弯下腰,两张面孔相距不过一掌。

  “你放了那个婊子!”她抬起戴手套的手。

  塔涅尔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拔出了手枪。前一秒他的双手还交叠于膝上,转眼间他就握着手枪,枪口抵着朱利恩的下颚和脖子之间的柔软肌肤。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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