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要干什么?”
维塔斯大人站在埃达迈家门前的台阶上。他衣着体面,一身崭新的黑色燕尾服,靴子擦得锃亮,就差没闪瞎埃达迈的眼睛。他里面穿着深红色马甲和黑色丝绸衬衫,帽子拿在手中,乌黑的短发服服帖帖地梳在脑后。埃达迈揉揉眼睛,驱散睡意,又整了整便袍,瞟了一眼落地钟。
“现在才七点。”埃达迈直截了当地说。
“我可以进去吗?”维塔斯大人客客气气地问。
“不行。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顿了顿,疑心大发,“你的打手呢?”
“我今天不需要吓唬人,”维塔斯大人说,“上次我带人来是为对付帕拉吉。我相信处理尸体对你来说毫无问题吧?”
他那副殷勤样儿,仿佛在问埃达迈有没有喝早茶。
“还行,谢谢。”埃达迈说,“那么请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
维塔斯大人似乎不为埃达迈生硬的口吻所动。“送礼,”他说着,捧起一个黑色小盒子,“我并未得到你的答复。我猜你还没有下决心接受我们的雇佣。”
埃达迈夺过盒子。“转告你家主人,见鬼去吧。我去过名片上的地址,那只不过是河边一间废弃仓库。至于你,”他接着说,“你并不存在。我没时间深究你的底细,但根本没有所谓的维塔斯‘大人’。”
“非常精明。”维塔斯大人说,“不过地址绝对有效。我的手下居然没有提及你的来访,了不起,真了不起。”他举起双手,轻轻地拍了拍。“你的侦察能力令人叹为观止。我毫不怀疑你能查清我的来历,还有我家主人的身份。”
“那你何不自行坦白,大家都节省时间。”埃达迈说。
维塔斯大人微微一笑。“你在为陆军元帅塔玛斯调查议会里的叛徒。”
“不对。”
“不要骗我,埃达迈,”维塔斯大人说,“我知道的不少。”
“即使我在调查,也不和你讨论目前的进展。”埃达迈说。
“你有什么结论吗?”
“听不懂我的话吗?”埃达迈问,“我和你没什么好讨论的。日安。”他准备关门。
维塔斯礼貌地举起手,就像职员希望引起上级注意。
“怎么?”埃达迈说。
“你不拆礼物吗?”
埃达迈冲手里的盒子皱眉头。这盒子式样简单,通体黑色,一条丝带捆在中间,常见于珠宝店。他解开丝带。里头装着一根手指,是从关节处切断的,根据经验推断,手指来自十几岁的少年。指头上戴着的戒指,属于埃达迈的父亲。埃达迈亲自把它送给了……
埃达迈合上盖子,颤颤巍巍地塞进便袍口袋里。他一把揪住维塔斯大人的前襟,将其拽进家中,然后一脚踢上门,猛地将维塔斯大人推到墙上,整个过程中对方都没有反抗。埃达迈逼近维塔斯大人,发现其呼吸丝毫不乱。
“那是你儿子的。”维塔斯大人好心地解释。
“我知道是谁的!”埃达迈情绪失控,高声怒吼。他双手抓住维塔斯大人的外衣,将对方扔进了厅里,然后从门边架子上取下手杖,拔剑刺向对方的下颌。维塔斯大人仍旧面不改色。
“如果他死了……”
维塔斯大人盯着剑尖的眼神,仿佛在欣赏鼻子底下的有趣玩物。“噢,他活得挺好。人质就是这么利用的,死人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会杀了你。”
“杀了我,我家主人就再派一个人来。到时候带的盒子大一些,装得下你女儿的脑袋。”
埃达迈的剑刃在维塔斯大人的喉咙上戳出了一颗血珠。维塔斯大人掏出手帕,擦掉血迹。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埃达迈低声说。
“我刚才已经给过你了。”维塔斯大人同情地笑笑,“你现在过于激动,我能理解。花点时间平静一下,好好想想。”
埃达迈只想把面前的家伙捅个透心凉。他只能极力克制自己。一个不小心,对方的热血就会溅到门厅的地毯上。
苏史密斯披着睡衣,出现在楼梯顶上。埃达迈摆手示意他走开。
“你家主人想知道什么?”
“一切,”维塔斯大人说,“塔玛斯告诉你的一切,你调查中得知的一切。开始吧。”
埃达迈叹了口气,斗志流失殆尽,恐惧将心底填满。“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维塔斯大人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我尚未得出任何结论。”埃达迈勉强集中精神。约瑟普还活着,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切都会好转。只要他与维塔斯大人合作。
“我们从头开始,”维塔斯大人说,“把你调查的经过详细告诉我,巨细无遗。”
埃达迈脱口而出,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一字一句好比一砖一瓦,他要建起一堵保护家人的高墙。说话间,他浑身一软,收剑回杖,重重地撑着它。
他向维塔斯大人透露了所知的一切,有关克雷西米尔的誓言,以及他和塔玛斯认定誓言不过是无聊的奇谈怪论。他讲了天际宫那晚发生的事,还有随后和乌斯坎的会面,包括那些不愿提及的细节。他接着说下去,回忆对里卡德·汤布拉及温斯拉弗夫人的调查。维斯塔大人始终沉默不语,埃达迈从对方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人正不动声色地吸收信息。
埃达迈说得很快,快到来不及编造部分事实,更别提撒些弥天大谎了。说完后,他跌坐在楼梯上,双手颤抖,筋疲力尽。他感到年纪不饶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维塔斯大人思考了一会儿。“调查两个月,你就查到这么多?”
埃达迈眯起眼睛。“二十个人才能完成我的工作。”
“你确定细节没有遗漏?”
“没有,”埃达迈说,“我记性很好。”
“啊,是的,你的天赋。再说说那个……亚卓行将毁灭的传言。”维塔斯大人指示。
“我知道的不多。”埃达迈疲倦不堪,恨不得找个洞爬进去,“预言说克雷西米尔即将回归,并暗示随之而来的将是鲜血和暴力。那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维塔斯大人若有所思,他又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然后戴好帽子。“我还会来的,”他说,“届时希望能听你讲些更有趣的事情。否则……”他的视线飘向埃达迈口袋里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