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议院顶楼的办公室令塔玛斯感到老旧又亲切,虽然他才使用不过数月之久。他抚着沙发边缘辫子状的流苏,有种回家的感觉。此刻,他颤颤巍巍地倚着一根拐杖,而房间里充满柠檬香味。他怀疑其实一直都有。
奥莱姆在门口望着他。虽说是赋能者,事实证明奥莱姆也需要休息。他眼皮子打架,一看就缺觉,眼底还泛起青紫色,日常修剪齐整的胡子凌乱不堪,头发一团糟。换作平时,塔玛斯或许要责备他不修边幅。
然而今日毕竟不同往常。
我应该让他去休息一会儿。但父亲怎么说来着?“死人才需要休息。”
“是的,长官。”奥莱姆说。
塔玛斯瞅了他一眼。“是什么?”
“您说,‘死人才需要休息’。”奥莱姆说。
“你看样子和死人没两样。”
“您也好不到哪里去,长官。”奥莱姆勉强笑笑,塔玛斯看得到他眼中的忧虑。“您应该休息,长官,”奥莱姆说,“爬上那么多级台阶简直要了您的命。”
奥莱姆非要扶着塔玛斯上来,说是扛着也不过分。
“我不需要保姆,”塔玛斯说,“我还有些工作要做。”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书桌,半路差点跌跤。
奥莱姆立刻来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肘。“坐下,长官,”他说,“彼得里克医生马上就到。”奥莱姆搀扶塔玛斯坐到沙发上。
“呸。”塔玛斯说着点头示意一把椅子,“你也坐下。”
“我还是站着吧,长官。”
“随你。”塔玛斯还不能让奥莱姆休息,他也不能容许自己休息,“我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情况有何变化。有多少人知道我被绑架了?”
“消息传得很快,”奥莱姆说,“我当时也顾不上了。我一返回猎场立刻派人给萨伯恩传话,还要逮着赫鲁施。”他冲着在角落里沉沉入睡的猎犬点头。“查理蒙德尽力封锁消息,但如果他那几位女祭司走漏了风声,我也不觉得意外。我知道塞巴斯蒂涅准将守口如瓶。”
“这么说大家都没有受到尼克劳斯的伤害?”
奥莱姆点头。“我当时听见巫术的响动,差点就掉头回去了,长官,”他说着,避开塔玛斯的目光,“如果您要撕掉我的军龄标……”
“闭嘴,”塔玛斯说,“我不要你的军龄标。”
“您命令我负责送他们回到猎场。”
“我想你做到了。”
“没有完全做到,长官。我先走一步,让他们自行返回。我等不及了。”
“当时的情况换作我,我也不会服从命令。我不能苛责人的本能举动。再者,你最终完成了任务,你没有折回来。继续说。”塔玛斯吞了吞口水,他只想躺下来睡一觉,但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完。他不断地与疲倦、疼痛和恶心作斗争。
“瑞兹叛国的消息已经传开,”奥莱姆说,“温斯拉弗夫人不明所以。流言四起。”
“澄清这一谣言。”他说。
“什么?”奥莱姆大吃一惊。
“事情没那么简单。”塔玛斯挣扎着起身。瑞兹是好人,不能让他背负骂名。奥莱姆按着塔玛斯的肩膀,轻轻地制止了元帅。
奥莱姆说:“我亲眼看到他把您带走。”
“你找到了尸体,对吧?”塔玛斯问。
奥莱姆缓缓摇头。“有血迹,但没有尸体。”
“你离开时听见的巫术——并非我在还击,那是瑞兹的人在阻挡尼克劳斯公爵,这样瑞兹才有时间警告我。瑞兹被活活烧死了。”
“您确定……?”
“去你妈的,”塔玛斯吼道,“别当我是小孩子。大白天的,我没有疯。”
“如果瑞兹有什么要提醒您的,为何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奥莱姆说,“他可以直接给您送信,或亲自来见您。”
塔玛斯揉着太阳穴。“我记不清了。我记得他害怕,生气。巴拉特抓了他的把柄,他不敢言语。”
“巴拉特准将?您的脑袋撞得不轻,肿得好厉害。”奥莱姆无力地笑笑。
“别傻了。”塔玛斯又一次挣扎起身,但伤腿疼得厉害,浑身冒着虚汗,最后他放弃了,“送一份公函给温斯拉弗夫人,告诉她,所有针对瑞兹的指控都是无稽之谈。”他顿了顿。“带巴拉特和塞巴斯蒂涅准将来见我。”
“我派人去。”奥莱姆说着走向门口。
“不,”塔玛斯喃喃道,“你亲自去,我不希望他俩跑了。带上一队人马。对了,我又想了想,瑞兹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既然他是无辜的……”
塔玛斯闭上眼睛,他要恢复气力,应付未来的局面。“我到时候再处理。去吧。”
“这就去办,长官。”
奥莱姆刚一出门,塔玛斯立刻痛得直喘气。他的伤腿僵硬了好一会儿,不疼的时候就阵阵抽搐,而每挪动一次的滋味犹如刀绞,还不如抽搐。他捋了捋蓬乱的头发。
塔玛斯强迫自己转动脑筋。为何瑞兹要做一场绑架他的戏,就为了告诉他巴拉特的事情?塔玛斯真希望自己有埃达迈的天赋……
他的儿子!
“奥莱姆!”他大喊。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奥莱姆回来,便又喊了一声。一个卫兵探头进门。“什么事,长官?”
“科玛,奥莱姆走了吗?”
士兵点头。“刚走。看他的架势,有人要倒大霉了。”
“给我纸笔。”
科玛从塔玛斯的书桌上取来一支墨水笔和一沓信纸,塔玛斯龙飞凤舞地草拟了一张便条。“追上奥莱姆。叫他先办好这件事,再去完成别的任务。”
“遵命,长官。”
科玛立刻消失了,屋里又只剩塔玛斯一人,他的伤腿又开始抽搐。吸食少许黑火药,他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如果他还有能力的话。嵌在伤腿里的金星导致他与火药迷醉感无缘。
“彼得里克呢?真是该死!”
“来了。”医生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他一手拎着医药包,一手搭着外套,透过一副眼镜观察塔玛斯。
“我正在玩桥牌呢,手气相当不错。”医生说话时一脸不悦,这也是他惯常的表现。此人过去无论是在医院工作还是担当私人医生,大多落得被开除的下场,因为他行医时态度欠佳。然而,他以速度和技术弥补了上述缺陷。
“非常抱歉,”塔玛斯说,“如果你想回去打牌,我就多受点罪好了。”
彼得里克医生停下脚步,耸耸肩,掉头走向门口。
“听不懂讽刺吗,你这个迂腐的混蛋?”
彼得里克恼怒地盯了塔玛斯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回来了,但步伐拖拖拉拉,仿佛拖着二十五石重的身子,其实他枯瘦如柴。他坐到塔玛斯身边,取下眼镜,用一块单片镜检查塔玛斯的脸和头。
“有些轻微的刮伤,”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碍事。看样子你的脑袋挨了撞。”他在塔玛斯面前打了个响指,挨个儿观察眼珠子。“你好着呢。”他搬起塔玛斯的伤腿——动作谈不上轻柔——搁在自己膝上,解开亚麻绷带,开始检查。
“你看过医生了。”他说,语气有几分尖锐。
“是的,”塔玛斯说,“是绑架我的人找来的医生。那人把我的腿接起来的。”
“之前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一直处在昏迷中。”
“很幸运。看样子你整条腿都被碾碎了。不管他是谁,手艺不赖。”他语气有些勉强。
“我要你剖开它。”
彼得里克冲他眨巴眼睛。“再说一遍?”
“我的腿。我要你剖开它。”
彼得里克轻轻地放下伤腿。“你的脑袋撞得厉害,比我想的严重得多。”
医生的语气夹杂着一丝担忧?不,应该是塔玛斯想多了。“那人在缝合伤口之前放了金片。”塔玛斯顿了顿,吞咽着口水。说出来都令人反胃。“我不能使用魔法了。”
彼得里克戴上眼镜,又取下来,然后再次戴上。他握手成拳,顶住下巴,盯着那条伤腿。“你疯了,”他说,“我不能干。如果不管它,那里会形成一个囊肿,金子被包裹其中,碰不到你的血液,你就又可以使用力量了。”
“动手,”塔玛斯说,“这是命令。”
“你以为那样有用?就算你疼不死,也会失去一条腿,甚至可能要你的命。你没有考虑清楚。”
“尼克劳斯说金片是星形的,那么只要我一动弹,愈合的组织就会被撕裂,金子即可接触我的血液。我现在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撞来撞去的。”
彼得里克犹豫了。
“感谢你的关心。”塔玛斯说。
“关心?”彼得里克说,“是啊,我关心自己。要是你死在手术中,你知道那些马屁精会怎么对付我吧?我看见奥莱姆出去了,我可不是傻瓜。你支开他,为的是不给他反对的机会,而萨伯恩也没来得及回来。到时候,他们会生吞活剥了我。”
“谁会生吞活剥了你?”
萨伯恩站在门口,外衣的扣子解了一半,衣服上满是火药、泥土和烧灼的痕迹,简直像是从煤矿里爬出来的。他把外衣挂在角落里的衣帽钩上。他脸上有一道割伤,血液已经凝固,手掌脏兮兮的。
“你抓住他了吗?”塔玛斯说。
萨伯恩摇着头:“很遗憾。”
塔玛斯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见鬼。“他怎么跑的?”
“路线早就安排好了,”萨伯恩说,“他进了一间仓库,利用一块活板到了下水道。我们正在搜索下水道的所有出口,但我怀疑没什么结果。维罗拉在继续追踪,他可能在亚多佩斯特的任何地方出现,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追上来。”萨伯恩的喉咙深处发出厌恶的声音,他上前查看塔玛斯的腿。“没见你这么惨过。”他说。
“是的,没错。”
“他这条腿保不住吗?”萨伯恩问彼得里克医生。
医生不理会塔玛斯凌厉的眼色。“有可能,”他说,“如果按他的要求剖开的话。”
“为什么?”萨伯恩望着塔玛斯,希望得到解释。
塔玛斯深吸一口气。“尼克劳斯的医生治了我的腿。他在缝合之前,贴着骨头塞了一块金片。金片是星形的,以阻止囊肿形成。”
萨伯恩瞪圆了眼睛。“禽兽,”他咆哮着,“等抓到他,我要剁了他的手。”
塔玛斯感同身受。“前提是我们抓得到他,”他说,“彼得里克,我要做手术。”
医生久久地盯着萨伯恩。
“不,”萨伯恩说,“万一你死了,这场仗我们恐怕打不下去。”
萨伯恩提到了打仗。塔玛斯差点笑出声来。萨伯恩绝不承认自己关心别人。
“我们刚刚把你救回来。”萨伯恩说。
“没有魔法,我也难以为继。”塔玛斯说,“彼得里克,如果不取出来会有什么问题?”
老医生皱着眉头。“如果你说的不假,疼痛会持续折磨你,你会睡不着觉、心力交瘁,导致身体很难自然康复。”他看样子不大高兴。“我们应该取出来。”
萨伯恩看了看塔玛斯,又看了看医生,然后冷哼一声。“好运。”他说完就走了。
“您要见我?”埃达迈手足无措,目光离不开塔玛斯身边的一排手术器械。他对外科手术总是感到紧张,太多问题容易出差错,似乎医生们每年都会想出一种新办法,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折磨人。这种想法不对,他也清楚,因为统计学的观点正好相反。如今古老的放血疗法越来越不受欢迎,杀菌消毒的新理念开始在医学领域流行开来,存活率因之达到了克雷西米尔时代以来的最高。
陆军元帅坐在手术台边,这间临时手术室是用上议院的一间偏房改装的。他近乎全裸,只有腰间围着一条毛巾,胸前数不清的旧伤令埃达迈大吃一惊:有些是剑伤,某一处像刀伤,三块粉色疤痕则是子弹造成。他头上的肿块在花白头发之下清晰可见,右腿既红又肿。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仔细检查器械。
看来塔玛斯活下来了,尽管伤势之重目不忍睹。报纸上的八卦栏目必然会千方百计地调查昨天帕罗街上发生了什么,还有前两天塔玛斯去哪里了。埃达迈决定只字不问。
塔玛斯点点头。“你找到背叛我的人了吗?”
“没有,长官。”
“为什么还没有?”
“我不想找借口,可我同时干着二十个人的活儿。”
“我们付的也够多,对不对?”
“未必。再说钱并不能加快进度,我需要面谈、调查和到处跑腿。”
“‘未必’?”
“我在调查大司库,长官,我不方便在讯问他之后找他要支票。”
塔玛斯哼了一声。“奥莱姆,确保我们的好侦探能拿到报酬。”
角落里的保镖停止了踱步,略一点头。
“你有了怀疑对象?”
“一直都有,”埃达迈说,“但缺乏有力的证据。”
“我这里有一封信,”塔玛斯指着桌子说,“是我儿子塔涅尔写的。他和守山人一起在休德克朗抵御凯兹军队的进攻,而他及尊权者波巴多一致认为,有个强大的巫师加入了凯兹一方,试图带领凯兹王党通过要塞登顶克雷西姆科贾,在那里召唤克雷西米尔。”
埃达迈目瞪口呆。“这太荒唐了。”
“是啊,”塔玛斯说,“被包围的人容易失去理性,而且我儿子状态不大好。”塔玛斯没有详细说明。“但我必须提防意外情况。凯兹可能发明了新式武器,或者……”他愁眉苦脸地望向窗外,“关于克雷西米尔的誓言……你在调查中有没有其他发现?比如在哪种情况下可以召唤克雷西米尔,或者他将用什么方式为死去的国王复仇?”
埃达迈说:“没有。我说过,我几乎什么都没查到。书页被人撕掉,作案者不希望别人知道相关知识。”唯有这件事始终困扰着埃达迈,但他不愿胡乱揣测,“关于克雷西米尔的誓言,我都是听尊权者波巴多说的。”
“太遗憾了。”塔玛斯扶着额头,身体微微摇晃。他的状况不大好。“我也不愿意胡思乱想,但我必须警惕这报告中可能存在一部分真实情况。呸!召唤神灵,谁会想到这种事?我已派第四旅增援休德克朗,那里的人手应该足以守住关隘,抵挡凯兹大军。”他摆了摆手,“很抱歉打断了你的调查,侦探。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什么,长官?”
“如果我没能挺过这次手术,或者恢复不大顺利,我希望你继续调查。”
埃达迈打个寒战。“恕我直言,长官,那样的话,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在阴沟里。我之所以尚未惨遭刺杀,十有八九是因为对方害怕受到怀疑。准确地说,是害怕您的怀疑。”
“我会派人保护你。”塔玛斯说,“如果我死了,主持正义的将是刀剑,而非审判。依我看,第七旅会乐于协助你。”
塔玛斯真的认为自己可能丧命,埃达迈愈发感到恐惧。如果塔玛斯死了,一切都将分崩离析,尤其出于这种偶然事件。军队可能会追捕其他议员——届时人人自危,整个国家陷入混乱,谁也当不了赢家。如果元帅活下来,埃达迈又不得不继续背叛,把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维塔斯大人。他引以为荣的诚实品质哪去了?埃达迈无数次权衡利弊,想对塔玛斯坦白一切,请求帮助。不,他再一次痛下决心,家人的安危重于诚实和荣誉。
埃达迈的思绪被打断了,一个既高又胖的人兀自闯了进来,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他举手投足有国王的派头,却身系围裙,戴着高高的厨师帽。他手里的银托盘举过头顶,围裙上吊着一只长柄勺,大得足以敲碎人的脑袋。
塔玛斯警惕地盯着他。“米哈利?”
“陆军元帅,”米哈利说,“我送来了肉汤,你得在做手术之前喝掉。我认为有助于你恢复元气。”
医生怒视着米哈利。“不许吃喝。”他说。
“就要!”米哈利把托盘递到塔玛斯面前。
“绝对不行。食物和水可能在手术期间引起并发症,我……”
塔玛斯抬手示意医生闭嘴。“交给我吧,”塔玛斯说,“你还没有麻醉我。”
趁着塔玛斯应付肉汤和手术的工夫,埃达迈正打算一走了之,房门又突然打开。埃达迈不大认得对方的样貌,但通过那身长袍判断来者为大主教。查理蒙德声名狼藉,鲜少公开布道。他和其他大主教一样,在底层人民中不受欢迎。
“塔玛斯,”查理蒙德说,“很高兴见到你平平安安地活着,不过我为公事而来。我的人说你的士兵拒不交出这个亵渎神明的厨子。昨天我的卫兵来找他,结果发生了冲突……”
他一眼瞥见米哈利、埃达迈等人,立刻闭上嘴巴,眉头一皱。
“米哈利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塔玛斯说。
“如果让我来决定,你大可留着他,我跟一个疯厨子有什么过不去的?问题在于其他大主教在信仰方面比我狂热得多,非要逮捕他不可。他们对我施压,塔玛斯,他们以教会是否继续保持中立来要挟你。”
“我稍后决定。”塔玛斯说。
“我现在就要。”查理蒙德挺起胸膛,目光落在米哈利身上。“就是你了,对吧?那个亵渎神明的厨子?”
米哈利轻轻地把托盘放在塔玛斯身边,转身面对查理蒙德。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大肚子。“我是大厨,先生,你应该这样称呼我。”
“大厨!哈!”查理蒙德仰头大笑,一边伸手摸向佩剑的剑柄,“塔玛斯,我以教会的名义逮捕此人。”
“出去。”
声音很轻,埃达迈却感到房间里忽然冷若寒冬。他扭头望向塔玛斯,但说话的不是塔玛斯,而是那位大厨。
“你好大的胆子。”查理蒙德拔出一把短剑。
“出去!”米哈利大吼。长柄勺握在他手中,就像一把利剑,勺子直指查理蒙德的鼻子。“我要你离开这里。你这个伪祭司,可恶的蠢货!给我一个理由,我非打倒你不可!”
查理蒙德气得五官扭曲。“你犯了什么疯病?我以教会的名义逮捕你!我不怕你的勺子,你这个不敬神明的大饭桶!”
米哈利突然冲向查理蒙德。大主教连退几步,然后挥剑刺去。米哈利抬起长柄勺封挡,熟练地将剑拨到一边,反手击中了查理蒙德,其力道之大,竟使得后者飞过沙发,重重地落地。
一时间四周安静极了。奥莱姆跑到查理蒙德身边。
“你刚刚杀了大主教吗?”埃达迈问。
米哈利嗤之以鼻。“杀了才好呢,”他说,“把肉汤喝了,陆军元帅。”他一个字也不多说,离开了房间。
“他还活着,长官,”奥莱姆说,“只是失去意识了。”
埃达迈与塔玛斯对望了一眼,他敢说塔玛斯和他想的一样。陆军元帅痛苦地抓着伤腿:“奥莱姆,把大主教安顿在楼下的房间里。传话出去,就说他在楼梯上跌了一跤。找几个目击者,侦探,我相信你看见了。”
埃达迈捋平衣服前襟。“跌得很重。他滚下了整整两段楼梯,才被我们接住。”
“我相信情况就是这样。”塔玛斯说,“医生,你能为查理蒙德开个什么方子?”
医生低头望着不省人事的大主教。“砒霜?”
“好了,不开玩笑。有什么药能让他头痛和失忆?”
“氰化物。”
“医生!”
“我想想办法。”医生咕哝道。
“奥莱姆。”
奥莱姆正拽着查理蒙德出门,闻言停了下来。“什么,长官?”
“弟兄们和查理蒙德的卫队发生冲突,情况如何?”
“我准备等您做完手术再通报。”
“你当然会。发生了什么?”
奥莱姆的双手仍插在查理蒙德腋下。“就那样呗,长官。弟兄们不想失去米哈利,他们说不管他做不做饭,他都是幸运星。我没有参与这场冲突,至少,参与得不多。”
“他怎么成了幸运星?他何德何能?”
“填饱了他们的肚子。”奥莱姆说。
“有伤亡吗?”
“下次可能就有了。”奥莱姆脸上掠过阴云。
“如果我明确下令制止呢?”
奥莱姆低着头说:“我相信弟兄们会服从命令,长官。”
塔玛斯闭上眼睛,揉搓着。“你有什么建议,侦探?”
埃达迈吃了一惊。“很多细节我不清楚,长官。”他觉得自己活像墙上的苍蝇,从头到尾就不该在场。那个叫米哈利的——埃达迈应该多加了解。
“假装你清楚。”塔玛斯不肯放过他。
“纵容部下犯事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埃达迈说,“忽视部下的愿望和需求的将军就更糟糕了。不过事情仍有缓和的余地。”他一歪脑袋,示意大主教。奥莱姆拖着那人出了房门。
“奥莱姆。”
保镖又停下来。“他会醒的,长官。”
“我希望他现在别醒。”
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锤子敲打肉块。“现在还醒不了。”
塔玛斯埋着头说:“传话下去,米哈利应召加入亚卓军第七旅。送信到哈森堡,就说他们可以派一个医生来照顾他,费用由我们负责。不要让查理蒙德难堪。”
“教会呢?”
塔玛斯叹了口气。“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派祭司来和他谈谈,劝他信教,或者劝他不要胡说八道。”
“这么说米哈利正式成为军中厨子啦?”
“大厨。”
“是,长官。谢谢,长官。”
等士兵离开,塔玛斯开始喝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有他满足的咂巴声。他抬起头来。“侦探?”
“啊?”埃达迈恍然失神。
“你可以走了。”
埃达迈离开时听见塔玛斯说:“我们开始吧,彼得里克。”
他在走廊上停下脚步。塔玛斯处理得很好,这位陆军元帅不能容许蠢货们质疑他的命令。惹恼他可不明智。埃达迈又开始考虑,要不要把维塔斯大人的事情和盘托出。如果塔玛斯通过自己的渠道发现埃达迈背叛了他,埃达迈就失去了营救家人的机会;但即便埃达迈专心营救,即便有塔玛斯派兵协助,他的家人也难免有个三长两短。风险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