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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塔涅尔胸脯起伏,双腿酸痛。两天以来,他们仅仅在天亮前休息了几个钟头,他完全在火药迷醉感的支配下保持步速,但不知不觉间,同伴们常常被他甩得老远。两个守山人因为筋疲力尽,跟不上队伍了,其他人却并不停留,继续赶路,听任他们自行下山。

  对塔涅尔来说,这次爬山比上次轻松些,因为部分积雪已经融化,其余的则被守山人清理了。即使在冬天,守山人驻地和诺威之巅之间也会运送补给,修道院收拾了车队留下的柴火和风干的马粪。

  塔涅尔不关心这些事儿,他只关心新近出现的行迹。虽然还没有看到凯兹人的踪影,但他们找到了两处营地。从动物粪便和足印判断,至少有一百人和相应的畜力。人数如此之多,不应该从守山人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不知何故他们竟然做到了。

  他们于中午时分找到了第三处营地。它避开了道路,附近有一道瀑布,尽管夏日已至,一半的水流依然封冻着。塔涅尔检查了一处煮饭用的火堆,余烬依然温热。

  他在营地里观察了一番。当年在遥远的法崔思特,他和当地人追踪凯兹巡逻队并设伏的时候,见过不少大同小异的营地。只是那时的营地不在山上,巡逻队里也没有很多尊权者以及守护者。

  他无意中踢到什么东西,心中一凛,将其捡起来来回翻看。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储气罐,守护者的气步枪专用。

  “他们走了多远?”等到大部队追上塔涅尔,波问。这位尊权者看起来每况愈下,双颊凹陷,眼袋呈乌青色,急行军对他的消耗很大。

  “几个钟头,”塔涅尔说,他把储气罐扔给波,“没想到还有这个。”

  “这帮凯兹尊权者到哪儿都带着守护者。”波说。

  他扔掉铁球,卡-珀儿眼疾手快,一下子捡了起来。她仔细看看,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

  “我们在接近他们。”塔涅尔说。

  “我们也接近山顶了,”波回答,“距离诺威之巅不远。”

  “大家都休息过了吗?”塔涅尔问菲斯尼克。年轻的守山人晃晃悠悠地到瀑布底下接水。

  菲斯尼克呻吟了一声。“哪有?我们拼死拼活地翻山越岭,到时候还能打吗?”

  “不但要打,还要打赢。”塔涅尔说着,踢了踢菲斯尼克。

  “好吧,好吧。”菲斯尼克爬了起来。“走吧,”他冲其他人喊道,“我们又出发了。”

  塔涅尔目送他们上路。这些守山人是坚强的汉子,他们都不能像塔涅尔一样使用火药,然而连他也爬得力倦神疲了。等到对抗朱利恩和那些尊权者的时候,又能有何作为?他们怎么可能打赢?

  塔涅尔来到卡-珀儿身边。她拿着一个无脸的蜡制人偶,不断地捏揉塑形。

  “你在做什么?”他问。

  她把人偶夹在腋下。塔涅尔以为她要打手语解释,于是靠近了些,不料被她一拳打在肩膀上。

  “哇噢。”

  卡-珀儿摆摆手驱赶他,又接着干活儿。他只好落到后面,和波并肩前进。

  波满脸愁云。

  “你看样子挺开心的。”塔涅尔说。波的表情毫无变化,玩笑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们也许太迟了。”波说。

  “我们的速度已经比我预计的快多了。”

  “我们必须在至日之前赶到那里。”

  “别担心,”塔涅尔说,“我们能做到。”他发现天上有浓烟,立刻抓着波的肩头,向上一指。

  “那是火山吗?”塔涅尔说。他不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火山的浓烟。

  波面色苍白。“不,”他说,“太近了。那是诺威之巅。”

  命令传达下去,他们加快了步伐。一个钟头后,他们便抵达了诺威之巅。

  山路尽头的修道院已被夷为平地,仿佛有个巨人跨上山来,一掌将其拍平。与山体相接的年代久远的岩石残留了一部分,其余的则掉下了山崖,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消失不见。修道院内部暴露了大半,走廊和楼梯赫然可见,犹如一座玩偶小屋。

  修道院的废墟就像一具冒烟的动物遗骸,碎石堆里的破损木梁,形似断裂的肋骨,有些地方的石头都熔化了。破坏了大半修道院的无形巨拳,也摧毁了崖壁,连接修道院两端的走廊如今被二十步宽的裂缝截为两半。

  “我们调头找一条隧道进去。”菲斯尼克说,“山中有不少廊道——那是修道院的另一部分。这耽搁不了几分钟。”他语气平静,近乎虔诚,目光充满哀伤。塔涅尔意识到这些守山人必定认识当地的修士。

  正如菲斯尼克所说,他们找到了廊道,进入山中。烟气愈加浓郁,在七弯八拐的廊道里,烟气浓得几乎无法呼吸。里娜的猎犬呜咽着抗议,怎么呵斥都不管用。塔涅尔在一堵墙前停下脚步,他注意到了溅上去的一摊血迹。一块古怪的碎片嵌在石头里,他伸手摸了摸。子弹的碎片,确定无疑。

  “没有见到尸体,”塔涅尔轻声说。他算是自言自语,但发现卡-珀儿就在身边,还是吃了一惊。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废墟。塔涅尔说:“一定有幸存者。他们忍受不了浓烟,应该躲到另一边了。”他对自己的判断表示满意,“没错。”塔涅尔心里难受极了。

  卡-珀儿瞟了他一眼,那意思好像是不敢苟同。

  他们离开隧道,出现在裂缝的另一边。他能望见修道院的尽头,通往后门的阶梯已经断裂。一个人影都没有。

  “救命。”有人说。

  塔涅尔吓了一跳。他迅速转身,下意识地掏枪,随即又放下手枪。

  对方连连后退。是一个修女,相当年轻。

  “我很抱歉。”他说。修女的模样惊得他双手发抖——此人脸颊青肿,皮开肉绽,袍子上有血迹。“还有别的幸存者吗?”

  修女指向无数廊道中的一条。一群穷途潦倒的人躲在三十步深处,极力避开外面恶劣的天气。这里的烟气相对而言淡了许多。塔涅尔看见他们之中有七人站着,地上还躺着很多用亚麻毯子包裹的尸体。他清点数量时心情沉重,数到四十就停了下来,实际上还没数到一半。

  菲斯尼克正和一个修士说话,老人的长袍既破又脏,眉毛也烧掉了。塔涅尔走上前去。

  “我们奋力抵挡他们,”老人挥舞着手杖说,“他们从天而降。我们应该准备得更充分些。如果不是那么多人……”

  就塔涅尔所知,修道院依然逃不过毁灭的命运。一群修士能对半个凯兹王党造成多大伤害?何况其中还有朱利恩?她发动猛攻,杀出一条血路。塔涅尔和波又能拿她怎样?

  那人接着说:“那是两个钟头前发生的事。战斗进行得太快,非常激烈,前所未见。有些年轻人甚至不相信刚才打了一仗。”他指着一个坐在墙边的年轻修士,后者抱着膝盖,呆若木鸡,双目无神。“德尔从那之后就没说过话。不过,我们也还以颜色。”

  塔涅尔倍感困惑,忍不住问道:“还以颜色?”

  老修士神色严肃,但有几分骄傲。“是的。这里一半的尸体是他们的。”

  塔涅尔环顾四周,看见了之前没留意到的东西——角落里有一堆气步枪,而他发觉不少尸体的块头很大,远超正常人。十五个,二十个。守护者。火堆前,一位修士正在取暖,就着火光依稀可见磨破的尊权者手套和凯兹军装。塔涅尔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一小群修士不仅抵抗了凯兹王党的进攻,还尽其所能以牙还牙。

  此处必有巫术发生作用。极其强大的巫术,只是如今已消失无踪。不知道修道院深处是否还有修士存活。不,根据目前的情况,不大可能。幸存者只有极少数,但他们面对守护者和尊权者曾毫不退缩。

  “他们为何放过了你们?”塔涅尔尽可能委婉地问,不想刺激到对方。

  老人扯了扯手腕上的绷带。“好像在赶时间。”

  “至日。”波说着,来到塔涅尔身边。

  修士的面色不为所动。“这里有古老的魔法。”他淡淡地说。

  “他们是由一个女人带领的吗?”塔涅尔问,“面相庄严,三十五岁左右,脸上有巨大的疤痕。”

  “女人?”修士说,“不,一头巨大的穴狮,还能施放巫术。”

  “她变化的形态。”波闷闷地说。

  “我们要追上去,”塔涅尔说,“你知道他们还剩多少人吗?”

  老人气呼呼地瞪着塔涅尔。“我们忙着搬运死者,没时间清点他们的人数。”

  “抱歉。”塔涅尔喃喃道。此处摆放的尸体相当多,他们消灭了不少凯兹人,看上去大多是守护者。他望向波,波在幸存者之间来回走动,检查包裹着的尸体。他的手指微微抖动,说明他渴望知道修士们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巫术。塔涅尔心想,即使王党也不知晓所有古老的秘密。

  波扭头对老修士说:“修道院建在此处,自有其守护目的。”

  修士依然面无表情。

  “防止克雷西米尔重回世界?”

  “旧神回归当然没什么好事,”老人说,“此刻山上的情况很糟糕。”他顿了顿。“是的,我们是克雷西姆科贾的守门人。普瑞德伊回归了,我们有义务阻止他们。”他高傲的头颅颤抖着,“但我们失败了。”

  “我们必将竭尽所能。”波说。

  塔涅尔试着满怀希望地点点头。

  他们离开了老修士,交头接耳。

  “他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波说。

  “我们没时间盘问他了。”

  波搓着手。“我会抓紧时间,他的情报搞不好很有价值。”他的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浑身活力四射,塔涅尔很久都没看见过了。

  “不,”塔涅尔说,“看看周围。他希望朱利恩死。他愿意把他知道的告诉我们。神啊,为了让你加入王党,他们真的逼你出卖了灵魂吗?”

  “这只是权宜之计。”

  “我们得走了,”塔涅尔坚持,“至日是哪天?”

  “就是今天。”

  “登顶需要多久?”

  “来不及在至日之前赶到。”

  “我们得想办法,”塔涅尔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波眉头一皱。“死者当中有不少尊权者,”他说,“也许她的计划被打乱了。召唤克雷西米尔需要足够的力量,因为她要从遥远的地方带回克雷西米尔。”波似在思考如何抉择。“我们尽可能解决尊权者,不管朱利恩。”

  “我们惹恼了她,怕是不能不管。”

  波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塔涅尔回到老修士那里。老人跪在名叫德尔的人身边,咬着耳朵说什么,这时抬起头来。

  “你进城后需要一个向导,”老人说,“那边危险重重。德尔知道怎么走。我正在说服他……”

  波推开塔涅尔,跪在那人身边,一手触碰对方的额头,另一只手举向天空。他温柔地触碰空气——犹如钢琴家在单手演奏一首乐曲。

  “是,”德尔忽然说道,气若游丝,“我去。”他声音嘶哑,但眼睛恢复了神采,仿佛昏黑的灶膛跃起火光。

  “你没事吧?”波问。

  “水。”

  “给他弄点水。”塔涅尔对老修士说。老人很快就回来了,喂德尔喝水,又扶他起身。

  “我没事,”德尔说,“我去。你……你说你们可以阻止他们?”

  “我们尽力而为,”波说,“必须在至日之前抵达克雷西姆科贾。”

  “你知道他们将去哪里吗?”塔涅尔问。

  德尔皱着眉头望天。“那里有个竞技场,是克雷西米尔修建的,有助于集中巫术的力量。我想最有可能就是那里。”

  “很好,”塔涅尔说着,把波拉到一边,“你是怎么把他唤醒的?”

  “什么都没做,”波说,“我打算触碰他的思想,看看有什么发现,但还没来得及,他就醒了。”

  “有个向导好办多了。”

  波表示赞同。

  塔涅尔走开了。两个守山人从隧道深处的浓烟中拖出一具遗骸——一位老妇人,身上没有伤痕。她可能是在大山深处的床上被浓烟呛死的,对战斗的发生一无所知。守山人把她的尸体和修士们的放在一起,接着搜寻去了。

  “我们上路吧。”塔涅尔声音不大,但能让其他人听见。“菲斯尼克,”他说,“集合大家。”

  菲斯尼克帮忙包裹了一具尸体,站起身来,疲惫地扫视周围。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将在山顶面对什么。这何止冒险,简直就是螳臂当车的自杀行为。

  塔涅尔回来时,波正与老修士争论。

  “你不可能把他们都埋了。”波说。

  “那是我们的传统。”老修士回答,他的表情始终不悲不喜。

  “把凯兹人扔下悬崖,否则你们的自己人会被冰雪覆盖几周时间。此外,你们要下山告诉加夫里尔这里的情况。”

  “我们会派人去。”老修士说。

  波对老人冷笑道:“你们怎么活下去?修道院已经被毁了,你们在荒郊野外,一到夜里全都会被冻僵。你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他提高嗓门,手舞足蹈,姿势令塔涅尔不安。

  “波。”塔涅尔说。

  “什么?”波转身面对他。

  “该走了。”

  波深吸一口气,恢复镇定。“保重。”他对老修士说,语气中夹杂着嘲讽意味。“顽固的老家伙。”他经过塔涅尔身边时嘀咕道。

  “你的朋友太累了。”老修士说。

  “他有张刀子嘴。”

  “他的元气所剩无几。”

  塔涅尔皱起眉头。这些修士神秘兮兮的,他们到底有什么巫术可以对付朱利恩和凯兹王党呢?没有一个人戴着尊权者手套。他强忍眩晕感,睁开第三只眼,但很快又闭上,使劲眨着眼睛,驱散来自他方的绚烂色彩。这里的巫术太强了,什么都看不清。

  “我知道。”塔涅尔说,“找个地方躲躲吧。”

  “好运。”老修士说着,勉强笑笑,令塔涅尔心生感激。“我们和他们恶斗了一场,”老修士说,“他们的实力已经大为削弱。别错过机会。”

  既然这些老弱病残都能对抗朱利恩,那么他也可以,塔涅尔心想。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是时候再战一场了。

  塔涅尔和老修士握手,回头与守山人会合。他们尽可能帮助了幸存的修士们,有的守山人留下了自己的那份口粮和毯子——塔涅尔希望等浓烟散去,修士们可以从废墟里找到一些可用之物。

  塔涅尔清点了一下人头,发现里娜和猎犬不见了。

  原来她一直伏在修道院尽头的残垣断壁外,观望通向山顶的道路,这才回头迎接众人。猎犬呜咽不止,绳子都扯直了,她命令它们安静,但收效甚微。

  “山上还有别的东西。”她说。

  塔涅尔强压内心的恐惧。“什么意思?”

  “穴狮。”她指着地面,那些痕迹塔涅尔几乎注意不到,“我们以前追踪过它们,猎犬熟悉它们的气味。”

  塔涅尔松了口气,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他原以为刚才那句话包藏着非同一般的凶险。“噢,”他说,“山上有不少狮子。这有可能是朱利恩——修士们说发动袭击时,她就变化为穴狮的形态。”

  “我想应该不是她。”

  塔涅尔的心跳加快了些。“棍儿!”他大喊,“回来。”

  女孩位于前方三十步开外,蹲在山路上琢磨什么。她好像没听见似的。

  “不是?”塔涅尔问里娜,“你怎么知道?”

  里娜摊开双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因为至少有五十头。”

  塔涅尔听见好几个守山人连声咒骂。波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守护术的动作。

  “怎么了?”塔涅尔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

  里娜说:“在上面。卡-珀儿前方,道路拓宽的地方。它们下来了,跟随着凯兹人。”

  塔涅尔望着波。“她能召唤穴狮吗?”他问,“我听说尊权者可以——”

  里娜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笑什么?”

  “它们跟凯兹人不是一伙儿的,”她说,“它们在捕杀凯兹人。”她平静的语气中有一丝兴奋。“但等我们上去了,它们一样会捕杀我们。克雷西米尔在上,它们会捕杀我们。”她把猎犬拉拢了些,目光投向地面的爪印。

  “穴狮不会成群结队地打猎。”一个守山人说。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波。波也看着他们,面色憔悴。他举起双手感知空气,如同医生查验皮肤底下的断骨,塔涅尔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

  而波只说了一句:“山上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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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娜有了一辆推车。一个参加圣亚多姆庆典的工人帮了她的忙,用旧洗衣盆和一辆贩子运货的四轮小车拼装成推车。她不好意思求助卫兵,尽管他们愿意帮忙。她拒绝奥莱姆的流言已经传开,卫兵们虽然彬彬有礼,但不复从前。

  三天来,她用推车收集待洗的衣物,卫兵也习惯了这种做法。这看起来合情合理——她的工作量大了不少,因为上议院的职员有一半都跑去参加米哈利的宴席。因为没人帮忙,她一个人留在底下洗衣服的机会也更多了,所以她能改变路线,前往雅各布的房间。

  奈娜很快就发现夜里最不适合带走雅各布,到处都空荡荡的,难以隐藏行踪。但到了白天,上议院人头攒动,外面正在举行宴会,人来人往,谁也注意不到,只要离开上议院,她便能混进人群之中。

  庆典最后一日的早晨,她推着小车在上议院里穿行。她照常收到许多衣物,用来藏匿一个孩子绰绰有余,最后她转而推向雅各布的房间所在的走廊。她经过了各色男女、士兵和职员,冲着每个人点头微笑。

  门口的卫兵不在岗位上。奈娜松了口气,暗自感谢克雷西米尔。如今阻挡她带着雅各布奔向自由的,只有保姆一人了。

  奈娜确认了那根棍子还在车里。她不想动武,但如果保姆找麻烦,那便怪不得她。

  她突然停下脚步。雅各布房间的门敞开着。房门从不打开的。她鼓足勇气前进,推着小车从门前经过,假装漫不经心地朝里面窥视。

  空无一人。保姆不在。雅各布也不在。她出了什么差错吗?他们早上把雅各布换到别的房间了,或者送他出国了?

  她东张西望,此刻走廊上没人,她就进去了。

  床铺没有整理。床头柜上摆着玩具,孩子的衣服挂在衣橱里。看样子他离开不久。他去厕所了?她不能久留,万一有卫兵陪着回来就麻烦了。

  “你是什么人?”发问的是一个男人。

  奈娜慌忙转身,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两个人站在门口。说话的像是码头工,头戴鸭舌帽,身着脏兮兮的棕色马甲,外罩肘部缝有补丁的羊毛衫。另一个人显然是绅士,外披黑色夹克,内穿天鹅绒马甲和白衬衫,鞋子乌黑锃亮,拿着手杖和礼帽。

  “洗衣工。”奈娜使劲吞着口水。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雅各布的房间里?

  码头工皱着眉头端详她,又扭头望向走廊里装满脏衣服的推车。“晚些再来。”他说。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奈娜问。从码头工的口音,她确认对方是本地人,可能是荣耀劳力工会的成员。绅士沉默不语,但他目不转睛,莫名地令奈娜不安。

  “我们来取孩子的衣服和玩具,”码头工说,“很快就好。”

  “我准备收去清洗。我可以清洗完了送回来。”

  “没必要。”绅士终于开口了,嗓音沉稳,波澜不惊,听起来受过良好的教育,“去吧。”他吩咐码头工。

  码头工从奈娜身边挤过去,不算粗鲁,但相当强横。他开始收拾衣橱和抽屉里的物品,统统都扔在床上。其中有一个木头火车和一对锡制玩具兵,他用床单一股脑兜起来,打了个结。

  “他应该有旅行袋……”奈娜说。

  “没必要,”绅士又说了一遍,“你可以处理床铺了。”他离开了房间。

  码头工把包裹甩到肩上,进了走廊。奈娜也随之出门,看见码头工跟着绅士向前走去。两人都没有回头看她,于是她推着小车尾随在后。

  她远远地跟着他们在主廊道上前进,又拐上一条走廊,最后他们进了尽头的一个房间:大楼里的诸多办公室之一。奈娜留下推车,轻手轻脚地靠过去,探头张望。

  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一下子被拽进房间,重重地抵在墙上。有人捏着她的下巴,她抬起头,与绅士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对视。

  “那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他问。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淡定,但手劲奇大。

  奈娜吓得直哼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人是谁?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和雅各布有关系?

  “那孩子,”绅士一字一顿地说,同时来回晃荡她的脑袋,“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洗衣工。”

  “我的天赋是能发现别人是否撒谎。”他说,“给你五秒钟,告诉我真相,否则就掐死你。”

  奈娜感到他的手指在咽喉处用力。她迎上对方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的活力还不如死人的多。她心中默默倒数。铁爪越收越拢。

  “我过去是……”她一开口就喘不过气。对方的铁爪松开了些。“大清洗之前,我是他家的洗衣工。我想带他离开塔玛斯。”

  对方松开她的喉咙。“算你走运,”绅士说,“她的保姆麻烦死了。换你跟我们走。”

  “我不……”

  绅士揪着她的后颈,半推半拽地带她向前走去,就像对付一个不守规矩的孩子。他打开壁橱,强迫她看着里面。

  奈娜认得这个保姆,奥莱姆带她去看望雅各布时就见过。老保姆上了年纪,生得五大三粗,很不自然地躺在壁橱底部,眼睛望着上面,毫无神采。奈娜吓得一缩。绅士捏着她的脖子,制止了她。

  “发生这种事情,”绅士说,“全是因为她不肯配合。如果你也不肯配合……如果你胆敢违背我的命令……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我是维塔斯大人,现在是你的主人。跟我来。”

  他关上壁橱门,带着奈娜回到房间。扛大包裹的码头工出现了。维塔斯指着奈娜说:“她是孩子的新保姆。带她走。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维塔斯匆匆离开。奈娜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心脏在胸中狂跳,双腿发软。她从未恐惧到这种程度,即使算上在奥莱姆救她之前险遭强暴的那次,外加幼年时差点淹死在艾德海的那次。那人真可谓穷凶极恶。

  码头工耸耸肩,一把抓住奈娜的胳膊,拉着奈娜上了走廊,从一扇侧门出去,走向街心的一辆马车。上议院背面同样人山人海。奈娜望着码头工。他抓得不牢,谈不上疼痛,她可以趁其不备踢上一脚,然后跑掉,消失在人群中。

  他们靠近了马车。有种直觉告诉她,一旦上了马车,她就再也不能逃脱维塔斯大人的手掌心了。于是她等待时机,浑身绷紧,一手拢着裙摆,以便逃跑。

  “奈娜小姐?”雅各布出现在马车门口。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但看上去毫发无伤。“奈娜小姐!我不知道你会来!”

  奈娜松开裙摆。她拉着雅各布的手,钻进马车。“别担心,”奈娜说,“我来照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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