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冬
亚丽丝摇摇晃晃后退,差点撞翻道斯放在桌上的托盘。她抓住胸口,以为会出现一个大洞。她嘴里塞满食物,这才意识到刚才她经历诺斯死亡的过程时,她的身体站在托盘前大口猛吃干酪通心面。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在体内,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沉迷于一百多年来第一次吃东西的快感。她用上所有意志力将他推出去,重新关紧让他进入的缝隙。
她吐掉通心面,大口喘气,蹒跚走到坩埚边。水面上只有她自己的倒影。她拍拍水面,看着涟漪扩散。
「你杀了她。」她小声说。「我看到你杀死她。我亲自感受到了。」
但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她也知道那一刻行凶的人并非诺斯。有其他人进入他的身体。
亚丽丝跌跌撞撞走到楼下的但丁卧房,拿出一套忘川会运动服穿上。之前肋骨断掉的地方依然残留着酸痛,这是她挨过那场痛揍唯一的证明。但她觉得好累。每一天都感觉像一年,她不确定是因为身体的伤痛,还是因为过量接触魔法与幽灵所导致。
午后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光亮的地砖上映出蓝色与黄色图形。干脆今晚留在这里睡好了,虽然明天得穿运动服去上课。她真的快没衣服穿了。一次次死里逃生毁了太多件衣服。
大卧房附设的浴室有两个立柱式洗手台,还有一个很深的四脚浴缸,她从来没用过。达令顿用过吗?她很难想象他躺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放松。
她开水龙头用手捧水喝,但一入口马上吐掉。亚丽丝往后一缩──水是粉红色的,漂着一些奇怪的渣渣。她急忙塞住出水口以免流掉。
眼前这是诺斯的血。绝不会错。是他一百多年前死去时吞下的血。
还有欧芹。
一点点碎屑。
她想起麦克・雷耶斯无意识躺在手术台上,骷髅会员围着他。白鸽的心脏可以让占卜结果更清晰,天竺葵的根,以及各种苦味香草。这是进行脏卜前为媒介预作准备的食物。
那天在工厂,诺斯体内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被骷髅会抓去用作脏卜的媒介,那时代还没有忘川会负责监督。他们把我切开。他们想看我的灵魂。他们任由他死去,她十分确定。一个无名的流浪汉,消失了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再无死游。再也不会有死游民。她在《忘川会传承录》看到的那句话。第九会老男孩之间的笑话。之前亚丽丝还不太相信,尽管她亲眼看到麦克・雷耶斯被放在手术台上切开。她应该去探望他,确认他平安无事。
亚丽丝放掉洗手台的水。她再次漱口,用干净毛巾包起湿答答的头发,然后坐在窗边的古董小书桌前。
骷髅会成立于一八三二年。二十年后才建造会墓,尽管如此,并不表示他们之前没有举行过仪式。那个时代还没有人监督秘密社团,她记得达令顿说过,举行仪式时魔法会流窜出去。会不会是早期的脏卜出了错?会不会是灰影干扰仪式,以致于媒介的灵魂胡乱飞出去?会不会是那个灵魂找到诺斯?他似乎甚至不知道他拿的东西是枪──我手中的黑影。
惊恐的媒介进入诺斯,诺斯进入亚丽丝。他们就像超自然俄罗斯娃娃。幽灵特别选了诺斯的身体作为逃脱方式吗?还是说他和黛西只是刚好倒霉,两个无辜的人被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所害?达令顿在调查的就是这件事吗?流窜的魔法造成诺斯与惠洛克两人丧生的命案?
亚丽丝去三楼。她很少来这里,但她只弄错一次就找到了味吉尔的房间。位置就在但丁卧房的正上方,但更加奢华。亚丽丝猜想,假使她在忘川会和耶鲁撑过三年,有一天这里也会成为她的房间。
她走到书桌前一一打开抽屉,找到一本笔记本,里面只有几行诗句,一些印着忘川会猎犬图案的信封信纸,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桌上放着一本统计学课本。是他们去罗森菲尔馆那天晚上,达令顿留下的吗?
亚丽丝赤脚回到楼下,去到看守藏书室的书架前。她抽出阿贝马雷之书。书页飘出马匹的气味,传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以及一小段希伯来文──那是她搜寻泥灵留下的印象。达令顿经常使用藏书室,纪录中有好几排他写的搜寻关键词,但大多是关于纽哈芬。他沉迷于研究这座城市──制造业历史、土地契约、城市规画。也有几笔道斯的搜寻,全都关于塔罗牌与古代密教,就连桑铎也留下了几笔。她终于找到了,秋季学期刚开始的时候,达令顿潦草的笔迹写下两个名字:柏川・博伊司・诺斯与黛西・惠洛克。鬼新郎说得没错,达令顿确实在调查他的案件。但他的笔记本去了哪里?该不会放在背包里,那天晚上在罗森菲尔馆一起消失了吧?
「达令顿,你在哪里?」她低语。你能原谅我吗?
「亚丽丝。」
她吓得跳起来。道斯站在楼梯口,耳机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抹布。「透纳回来了。他要给我们看一个东西。」
*
亚丽丝回库房穿上袜子,然后去起居室和透纳与道斯会合。他们并肩坐在一台感觉很笨重的笔电前面,蹙眉的表情一模一样。透纳换上牛仔裤与衬衫,但依然感觉很称头,尤其是坐在道斯身边。
他招手要亚丽丝过去,身边放着一大迭档案夹。
亚丽丝看到屏幕上的画面,那好像是监狱的走廊,一排囚犯沿着牢房中间的走廊前进。
「看看时间标签。」透纳说。「那是妳闯进我的犯罪现场的时间。」
透纳按下播放键,那群囚犯慢吞吞往前走。一个块头巨大的人进入画面。
「那是他。」亚丽丝说。绝不会错,是兰斯・葛瑞生。「他要去哪里?」
「他在前面转弯之后就消失了。」他按了几个键,画面变成另一条走廊,角度也变了,但亚丽丝到处都没看到葛瑞生。「有太多、太多我不明白的事,但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他要回去?」透纳再次按键,亚丽丝看到像病房的画面。
「葛瑞生回监狱了?」
「没错。他因为手骨折所以进了诊疗所。」
亚丽丝想起她用推杆打中他的手,发出清脆声响。然而,为什么葛瑞生会回看守所候审?
「这些是要给我的吗?」亚丽丝比比那迭档案。
透纳点头。「这是我们目前掌握到关于兰斯・葛瑞生与塔拉・哈钦司的所有数据。尽管看吧,不过今晚我就要带回去。」
亚丽丝拿起那迭档案,过去坐在丝绒沙发上。「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方?」
「虽然我很顽固,但并不笨。我知道我看到什么。」透纳往后靠在椅子上。「所以说来听听吧,亚丽丝・史坦,妳认为葛瑞生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
亚丽丝翻开最上面的档案。「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实知道塔拉至少与四个秘密社团有牵扯,没有人会为了廉价的大麻杀人,所以不是大麻交易引发杀机。」
「妳怎么算出有四个社团?」
「我去拿白板。」道斯说。
「是魔法白板吗?」透纳酸溜溜地说。
道斯凶巴巴看他一眼。「所有白板都有魔法。」
她回来时,带着一大把麦克笔和一个白板,她把白板立在壁炉架上。
透纳用一只手搓搓脸。「好,告诉我妳怀疑哪些人。」
亚丽丝突然感觉局促不安,好像要在全班面前上台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但她接过道斯手中的蓝色麦克笔,走到白板前。
「古八会中有四个可能与塔拉有关连:骷髅会、滚动条钥匙会、手稿会、书蛇会。」
「古八会?」透纳问。
「界幕八会,有会墓的秘密社团。你应该要读《忘川人生》。」
透纳挥手要她继续。「先从骷髅会开始。塔拉卖大麻给崔普・海穆斯,但我不认为他有杀人动机。」亚丽丝说。「她也和崔普上床了。」
「妳认为他们的关系不只是玩玩而已?」
「应该不可能。」亚丽丝说。
「会不会塔拉以为他是真心的?」道斯羞涩地说。
「我猜塔拉应该很清楚。」一定要的。必须随时看清现实。「尽管如此,崔普出身于真正的名门望族,说不定她想从他身上弄到点什么。」
「这个动机未免太像狗血剧。」透纳说。
他不会轻易买账。「不过,如果他们卖更厉害的东西呢?不只是大麻?有一个大四生,叫作布雷克・齐利,我知道他从他们手上弄到一种叫作梅瑞提的药物。」
「不可能。」道斯说。「梅瑞提魔药只生长在──」
「我知道,一座高山上。但布雷克从塔拉和兰斯手中买到。崔普说她看过塔拉和凯蒂・麦斯特在一起,凯蒂是手稿会的人──唯一能取得梅瑞提魔药的社团。」
「妳认为凯蒂把梅瑞提魔药卖给塔拉和兰斯?」道斯问。
「不。」亚丽丝在脑中反复思索。「我认为凯蒂给塔拉钱,要她设法种植。兰斯和塔拉的家很接近森林学院和马许温室。凯蒂想要省下付给中间人的那笔钱,自己的货自己种。」
「可是……布雷克怎么会弄到手?」
「说不定他们自行种出一批卖给布雷克。不赚白不赚。」
「可是那样很……」
「不道德?」亚丽丝问。「不负责任?就像制造出魔法大刀,然后送给精神变态的幼儿?」
「这种药物的效果是什么?」透纳的语气很勉强,似乎不确定想不想知道。
「会让人……」亚丽丝欲言又止。服从似乎不太对,急于讨好似乎也不足以形容。
「会让人成为侍祭。」道斯说。「一心只想为主人服务。」
透纳摇头。「让我猜猜,这种物质没有列管,因为根本没有人听过,也就无从列管。」他一脸想吐的表情,就像看到亚丽丝被坩埚治愈时那样。「你们这些小鬼爱玩火,等房子烧起来的时候又一脸惊讶。」他伸手搓搓脸。「回到白板上吧。因为崔普,所以塔拉与骷髅会有关,因为凯蒂・麦斯特与这种药物,所以和手稿会有关。柯林・卡崔是她与滚动条钥匙会唯一的关连吗?」
「不是。」亚丽丝说。「她的手臂上刺了一行文字,出自于一首叫作《国王之歌》的诗,钥匙会墓里到处是这首诗的内容。」她将塞满照片的档案夹递给道斯。「右手臂。」
道斯看看记录塔拉身上刺青的验尸照片,然后匆匆翻过其他内容。
「感觉不像巧合。」亚丽丝说。
「这是什么?」道斯问,点点塔拉卧房的照片。
「只是一堆制作首饰的工具。」透纳说。「她经营的小副业。」
可想而知。年轻女生发现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时就会这么做。她们会想找一个窗口爬出去,小区大学、手工肥皂、经营一点首饰小副业。
道斯用力咬下唇,亚丽丝担心她会咬出血来。亚丽丝靠过去看照片,一堆堆廉价假宝石,放在小碟子里的弯弯耳环钩,还有几支钳子。其中一个碟子感觉不太一样,比较浅,金属搥打过,没有其他加工,底端有残留的灰,也可能是一圈石灰。
「道斯。」亚丽丝问。「妳觉得这看起来像什么?」
道斯推开档案夹,彷佛希望再也不要看见。「坩埚。」
「塔拉用来做什么?加工梅瑞提魔药?」
道斯摇头。「不。梅瑞提魔药不必加工。」
「嘿。」透纳说,「先装作我不懂好了,解释一下坩埚是什么东西。」
道斯将一束赭红发丝塞到耳朵后面,说话时没有看他。「那是一种容器,魔法和化学实验都会用到。通常是以纯金制作,可以促进反应。」
「道斯刚才把我放进去的那个金色大浴缸就是坩埚。」亚丽丝说。
「难道说,塔拉的家里有真正的黄金?而且有烟灰缸那么大。葛瑞生和他女友绝对负担不起。」
「如果是别人送的,那就有可能。」亚丽丝说。「这也就表示他们用坩埚制造的东西,比黄金更值钱。」
道斯将运动衫的袖子往下拉,盖住手掌。「传说中,圣人可以用西洛西宾──也就是魔幻菇──打开通往其他世界的门户。但那种药物必须加以萃取……要用坩埚。」
「门户。」亚丽丝想起和达令顿去监督滚动条钥匙会仪式,结果魔法失败的那次。「传送门吗?妳之前提过,据说滚动条钥匙会的魔法快要耗尽了。兰斯和塔拉该不会偷偷制药帮他们吧?」
道斯长叹一声。「嗯。理论上,那样的药物有助于开启传送门。」
亚丽丝拿起那个小坩埚的照片。「这个东西在你们的,呃……扣押室之类的地方吗?」
「证物保管室。」透纳说。「没错。如果里面残留的物质足够实验分析,就可以比对塔拉体内验出的迷幻药物。」
道斯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她放在腿上抱着,彷佛那是睡着的小动物。
「怎么了?」亚丽丝问她。
「妳说过兰斯会穿墙,说不定用了空间移动魔法攻击妳。如果滚动条钥匙会的成员让外人进入会墓,如果他们让兰斯与塔拉参与仪式……这是界幕八会公认最无法饶恕的行为。绝对禁止。」
亚丽丝与透纳对看一眼。
「让外人使用魔法会受到什么惩罚?」
道斯握住耳机。「失去会墓并解散社团。」
「妳知道这感觉像什么吗?」透纳说。
「嗯。」亚丽丝回答。「杀人动机。」
是柯林・卡崔告诉兰斯和塔拉社团的秘密吗?这会不会是某种报酬,而他不愿意继续支付?塔拉被杀就是因为这件事?亚丽丝很难想象整洁开朗的柯林犯下暴力罪行。不过,他拥有大好前程,说不定他会因此而不惜杀人。
「今晚我要去贝尔邦教授的沙龙。」亚丽丝说。她其实比较想待在这里,在壁炉前好好睡一觉,但教授是唯一为她的未来着想的人,她不想惹恼她。「柯林在贝尔邦办公室打工。我可以查出塔拉遇害当晚,他在教授家待到什么时候。」
「亚丽丝。」道斯轻声说,终于抬起头。「假如达令顿发现了药物的事,发现柯林与钥匙会的其他人和兰斯、塔拉交易,说不定……」她没说完,但亚丽丝懂她的意思:说不定那天晚上在罗森菲尔馆的地下室,滚动条钥匙会设下传送门陷阱,故意害达令顿消失。
「达令顿究竟在哪里?」透纳问。「要是妳们说西班牙,我会立刻收拾东西回家。现在我的床感觉很舒服。」
道斯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
「他出了一点状况。」亚丽丝说。「我们不确定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会举行仪式寻找他,但只能在新月之夜进行。」
「为什么要等到新月?」
「时间很重要。」道斯说。「要让仪式顺利,最好选在吉时或吉地。新月象征隐藏的物品即将显现。」
「桑铎要妳们保密?」透纳问。亚丽丝点头,心中感到内疚。她自己也不太想到处张扬。「达令顿的家人呢?」
「达令顿是我们的责任。」道斯厉声说,始终充满保护欲。「我们会把他找回来。」
或许吧。
透纳倾身向前。「也就是说,妳们认为滚动条钥匙会可能涉及杀人加上绑架?」
亚丽丝耸肩。「就当作是绑架吧,不过,也不能排除手稿会的嫌疑。说不定凯蒂・麦斯特发现塔拉卖梅瑞提魔药给布雷克・齐利,而他用来迷奸女生,也可能是她们的交易出了差错。假使兰斯真的没有杀害塔拉,那么,凶手肯定以魔法变成他的样子。手稿会有很多把戏和道具,可以让凯蒂变成他的样子几个小时。但这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人派使灵来杀我。」亚丽丝伸手进口袋,稳定行走的怀表给她安心感。
透纳的表情好像很想自杀。「妳刚才说的是什么鬼东西?」
「就是在榆树街上追我的怪物。不要摆出那种表情,真的发生了。」
「好吧,真的发生了。」透纳说。
「使灵是死者的仆役。」道斯说。「他们只是跑腿小厮。」
亚丽丝脸色一沉。「会杀人的跑腿小厮。」
「给他们简单的任务,他们会确实完成。书蛇会用他们来回界幕两边传讯。他们太暴力、太难以掌握,所以无法派上其他用场。」
当然还有其他用场,例如让一个女生看起来像疯子,或是让她永远闭嘴。
「也就是说,书蛇会也可能涉案。」透纳说。「动机不明。妳们应该知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什么吧?我们只掌握到崔普告诉妳的那些事,无法确切证实那些社团涉案。我甚至没办法申请搜索令去调查森林系的温室。」
「我猜想,百夫长应该能透过各种关系让上级屈服。」一道阴影飘过透纳的脸。「只是你不想这么做。」
「事情不是这样做的。而且我不能去找队长商量,他对忘川会一无所知。我得一路往上找到局长才行。」透纳绝不会那么做,他必须先确定他们的想法站得住脚,而不只是在白板上鬼画符。亚丽丝很难责怪他。「塔拉家附近有间酒铺,说不定他们用那里的电话进行交易,我会去调出通联纪录。塔拉和兰斯的手机通话纪录里都没有凯蒂・麦斯特的号码。柯林・卡崔和布雷克・齐利也都没有。」
「如果塔拉和兰斯用温室栽种,那么,肯定有森林系的人和他们合作。」道斯说。「无论有没有搜索令,我们都要查出是谁。」
「我是学生。」亚丽丝说,「可以正大光明进去。」
「妳不是要我拉关系吗?」透纳说。
没错,不过现在她想清楚了。「这部分我们自己可以处理。要是你跑去要求长官帮忙,搞不好会有人通报桑铎。」
透纳扬起一条眉毛。「不行吗?」
「我想知道案发当晚他在哪里。」
道斯挺直背脊。「亚丽丝──」
「道斯,他施压要我停止调查。忘川会的存在就是为了监督秘密社团。为什么他要那么拚命阻止我?」
吾等乃牧者,这个使命是忘川会的根基。真的吗?忘川会真的打算保护任何人吗?还是他们只想做表面功夫,制造界幕八会受到监督的假象,维持一定的标准,却从不认真查验秘密社团的法力?今年是经费年。桑铎是不是心里有数,知道如果太仔细调查,就会发现塔拉与好几个社团都有牵连?骷髅会、书蛇会、滚动条钥匙会、手稿会──八个负责忘川会经费的社团当中,四个有嫌疑。如此一来,便事关维持忘川会所需的一半经费──因为贝吉里斯会从不出钱,所以实际上超过一半。对桑铎而言,忘川会有这么珍贵吗?
「忘川会付多少薪水给桑铎院长?」亚丽丝问。
道斯一愣。「我不清楚。不过他有终身教职。大学给的薪水就够多了。」
「赌博?」透纳说。「毒品?欠债?」
道斯的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彷佛她是一支天线,拉长准备接收讯息。「离婚。」她勉强地缓缓说出。「两年前他太太离开。之后他们就一直在打官司。尽管如此──」
「说不定没什么。」亚丽丝说,虽然她怀疑应该真的有什么。「不过呢,知道一下他那天晚上的行踪也没有坏处。」
道斯又在咬下唇。「桑铎院长绝不会做出损害忘川会的行为。」
透纳站起来动手收拾档案夹。「如果价钱够好,说不定就会。妳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担任百夫长?」
「这是一种荣誉。」道斯争辩。
「这是一份工作,更别说我已经有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了。但有了这笔钱,我可以付清我妈的房贷。」他将档案夹放进一个信差包。「我试试看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条件下,查出关于他的事。」
「我来吧。」道斯轻声说。「我可以问他的管家。要是你去问,叶莲娜会立刻告诉桑铎。」
「妳真的可以?」透纳的语气充满怀疑。
「她行的。」亚丽丝说。「我们只是要看一下他的行程表。」
「金钱是我最喜欢的动机。」透纳说。「简单明了。没有这些装神弄鬼的狗屁。」他穿上大衣,往后门走去。亚丽丝与道斯跟上。
透纳开门之后停下脚步,路灯照进屋内。「我妈不肯收下支票。」他露出惆怅的笑容。「她知道警察没有分红。她想知道那笔钱是从哪来的。」
「你有没有告诉她?」亚丽丝问。
「这些事?当然没有。我说是在快活赌场赢来的。但她依然知道我绝对惹上了不该惹的事。」
「妈妈都是那样。」道斯说。
真的吗?亚丽丝想到上星期妈妈传来的照片,她请朋友帮她在家里用手机拍的。米拉穿着耶鲁的大学衫,身后的壁炉架上堆满水晶。
「妳知道我妈说什么吗?」透纳说。「她告诉我没有恶魔不知道的门。他总是等着要进去。我原本不相信,但今晚我的想法改变了。」
透纳拉起衣领,走进寒冷夜色中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