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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厨房和宠物兔子

“不行,你可不能太兴奋地进入怀尔森林。”他们的外祖母说,“但你们还是要去的。也是时候了。”
她看了看女儿,挑起眉毛,继续说道:“在我还是个小不点儿时,我们在那里找到过面包师用过的一个陈旧的长柄铲,于是把它带回家让爸爸修理。我记得他大吃一惊:‘森林中央怎么会有面包师的长柄铲?’哦,拥有奇技的宝贝外孙们,正如你们所熟知的那样,据说怀尔森林里有一间仙女厨房,是仙女和她们的宠物兔子——你们懂的,会说话的兔子,烧煤炉的地方。”她笑得更从容了,嘴巴软了下来,唇边的皱纹被挤出了柔和的粉色波纹。“于是,长柄铲刚被修好,我们就把它放回了森林里。第二天,我们在铲子所在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吃过的最完美的小蛋糕,是用紫罗兰调味的,上面还覆盖着杜松子做的釉面。”
此时此刻,兄弟俩入迷地跪在外祖母身旁,把一只小手放在她短粗的大腿上,身子坐得笔直。从他们很小的时候起,外祖母就会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和她满脑子的怪诞想法,还有被她统称为“奇闻”的报道。几个世纪以来,在威尔士交界区,也就是麦西亚王室政权为欺压威尔士人建造奥法大堤的地方,一些“既不受等级也不受国籍”约束的家庭,正如他们的外祖母所说的那样,一直在默默传承奇技,从祖父到孙女,从祖母到孙子,以此类推。
“仙女面包师们能够做出各种各样美味精致的小蛋糕——吃上一块就让人难以忘怀。”
两个叔祖母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欢快。其中年纪小一些、更健谈的贝蒂娜说:“两个小家伙,听听吧!你们的外祖母讲得太好了,不过别被她忽悠了。我们这儿也有好吃的蛋糕。”
“哦,我的故事是有点儿曲折。”温芙里德答道,“不过你们叔祖母的厨艺比仙女的还好。”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外孙的鼻子,“把你的鞋带系上,德莱斯坦。”他慢慢蹲下来,动作迟缓地系上了鞋带。“你们不能就这样到森林里去。要是你们在怀尔森林里摔倒了,别犹豫,爬起来。那座森林里有一两条‘乙醚’。”
“蛇。”玛丽·汉德利皱着眉头说,“妈妈的意思是蛇。蝰蛇。”卡斯伯特望向德莱斯坦,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露出了带着缝隙的牙齿。
“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的运气。”德莱斯坦吃惊地摇了摇头,“蝰蛇呀!”
除了卡斯伯特的母亲之外,那些女人都非常乐意聚集在一起——正如贝蒂娜所说的那样,“如同呢绒里的小鸡仔”。暂且不说亨利和玛丽略带谴责的神情。当这些人难得地相聚时,他们口中的话语就会不自觉地夹杂着交界区唱歌似的悦耳的方言。
“再来点儿茶吗?”贝蒂娜边问边站起身,走向厨房,“叮咚响的水果布丁来了。”
温芙里德咯咯地笑了起来。“哦,杰克还活着。”她惊叫道,“我们玩得真开心,不是吗?”
“是啊,外祖母。”卡斯伯特答道,“我们在树林里会非常开心的——非常开心。”兄弟俩彼此相对,咧嘴笑了起来。卡斯伯特还轻轻捶了德莱斯坦一拳。
“是啊,比开心还要开心。”德莱斯坦说。
“不管你们做什么,”外祖母说,“别偷偷摸摸的,真应该把你们拴在一根看得到的链子上。”她一把拽过德莱斯坦,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可他蠕动着挣脱了,踢踹着两条腿。“你这只小野猫,一定要听话,在那里聪明些。要是你们走运的话,应该能听到一些声音。”她亲了亲他的耳朵,松开了手。
“什么?”卡斯伯特加重语气问道,“你说什么,外祖母?”
她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没错。有些时候,怀尔森林里的动物会说话。”她努力不看向亨利。他讨厌这种毫无恶意的玩笑,通常也不会避讳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他来说,这很令人难堪,是农民意识的象征。他从未“从奇技中获得过一丁点儿有价值的帮助”。他会这样对她说。
“就像人类那样?”卡斯伯特问,“它们会像人类那样说话?”
“不,不完全是。”她瞥了瞥正一脸阴沉地朝着她摇头的亨利,“它们的话……会浮现在你心里。”
“哦,的确是这样,不是吗?”亨利抑制不住地嘲讽起来,“你为什么要给孩子们的小脑瓜灌输这种——胡话?”
温芙里德看着女儿,脸上带着眼看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七十六岁的温芙里德·文洛克只不过想要完成她感觉自己被分配到的一项任务,就像五月的绿色蜉蝣会在塞文河上盘旋几个小时,然后暴毙,她感觉自己也只剩人生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闪亮时刻,可以将如河流一样古老的故事讲给两个孩子。正如她跟孩子们所说的那样,奇技不仅是家族的遗产,古往今来,它们生机勃勃地流动,从诺曼底人的鼻子底下潜行,从敌对的失落王国、麦西亚与阿卫斯理的神秘圣人以及迎来基督教的英国间喷涌向前。至少,一九零一年那个飘雪的冬季,她弥留之际的祖父是这么告诉她的。他还对她说了些害怕责任感把她压垮的话,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和蔼的祖父肯定有些失去理智了。他声称,“据他所知”,她——温芙里德·文洛克——是奇技的最后传承人。
温芙里德把整段对话给男孩们讲过。
“‘其他人都死了。’我的祖父说,‘我们是最后一个家庭。在我们之后,只有动物和圣人拥有这种技能。而动物只会和那些具备奇技的人说话。’但我告诉他:‘我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我大惊失色,你们懂吗?他答道:‘你听到过水獭说话,对吗?从森林和小河那里传来的?’我说:‘我不知道。’‘嗯,这就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他说。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它创造了让森林中所有野兽都能潜行,让狮子寻觅肉食的夜晚,但它也让太阳得以升起。’他已经病入膏肓,这个可怜的男人。他的病和他糟糕的肾脏有关。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寻找一个孙辈。让他拥有奇技。不然它就无法得以保留。’”
在卡斯伯特的记忆中,日渐衰老的外祖母从没有横冲直撞地寻找过狡猾的小妖精或是会说话的翠鸟。事情不是这样的,一点儿也不是。奇技比这更为深刻,更容易感觉得到,更多关乎感觉而非巫术。不过她真心相信自己祖先的信仰,即便她不怎么相信祖父对她天赋异禀的断言,忽视这一点似乎才能让她得以承受它的重量。随着年华老去,她能够更好地承受心理负担,包括女儿的婚事——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的丈夫是个“出生在一个毫无价值的星球上的优柔寡断的吝啬鬼”。她觉得自己祖先的坚定信仰就像是紧贴她深色肌肤的温润宝石,是应该为英国、为世界保存下来的一道微光。是奇技选择了你。
然而这并不是必然的。显然,如果祖父母不教自己的孙辈,奇技就会失传。据温芙里德说,很多人都拒绝将奇技传递下去,因为他们想让自己的孙辈融入现代社会。
但不知怎么,财产权起义五十年之前,大规模自杀性狂热组织肆虐之前,建立贫民区之前,亨利九世国王之前,在令人厌恶的西布罗姆维奇,家族中她这一支出生了两个可爱的外孙。鉴于温芙里德的其他孙辈都是女孩,而奇技是要在隔辈之间跨性别传授,卡斯伯特和德莱斯坦对她来说就代表了最后的传承。她身上有些十分严重的缺陷,其中之一就是喜欢妄自得出极端的结论。不过,就全英格兰所知(如果英格兰会在乎这件事情的话),她有可能是对的。德莱斯坦出生后不久,温芙里德便决定说服他性格温顺的母亲和满口脏话的父亲,确保这个孩子明白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
在她看来,和伍斯特郡、什罗普郡的无数个其他孩子一样,她的子女们也遭到了伯明翰工业的欺骗。整个黑乡、伯明翰和全世界大部分地方都生活在一种致命的混乱中,疏远了自然,依靠被她对所有科技的统称——“机器”。
“我们要努力寻找橡树子,”她曾告诉卡斯伯特,“把它们磨成粉,让浪荡公子——我们对你父亲这种人的称呼,饥肠辘辘。”她还低语着说出下面几句话:“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你的父母如今就是角一样坚硬的树枝。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卫星、电视和诺顿自行车(这是她对所有摩托车的称呼)……他们哪儿也去不了。可是你、我和德莱斯坦,我们可以依靠树木存活,不是吗?我们永远都可以回到怀尔森林,钻进交界区,爬上我的克利山。”
温芙里德带着绿色的闪光活了下来,却从未取得过成功。事实上,在她出生之前,怀尔森林及其周边的土地就被采矿业切成了碎片。那些被她称为“不顾一切的老老少少”,那些会被她骂上几千次的人,常为了糟蹋克利山和整个威尔士交界区的山顶,你争我抢,手里除了手动工具,什么都没有。“他们下决心把那些山丘全都抢走。”她说,“好像山丘本身就是待宰的小肥猪。”随着经济大萧条,采矿经济崩溃了。因为爱情和贫穷,和她的表兄弟姐妹们一样,她本人最后也从克利山上被赶了下来。当然,她是不会到远离怀尔森林以东的地方去的,距离那里也就几英里,直到她那个吝啬贪财、热爱城市的女婿出面迫使年迈的她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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