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人的攻势
苏莱曼从未见过像这个绿色女子一样的东西，却能感觉到她的强大和一股强烈的任性。这些东西令他感到恐惧，而裸体则在他的脑海中制造出了某种恐慌。
“伟大的神啊，伟大的神啊，伟大的神啊！”他不断地重复道。
苏莱曼朝着玻璃门转过身去，看到了大使官邸接待区正闪着白色和金色的光，一切都是苍白大理石和蜂蜜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在桑给巴尔岛的石镇上找到的那种阿曼珠宝盒，小小的盒子上布满了镀金细丝装饰和象牙。这些精巧的装置是用来收纳那些闪光的美丽首饰的，但它们却时常比其内容物更加耀眼。
最特别的是，接待室的某张桌子上还布置了一个临时的酒吧，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弗洛特瓶、一排顶级烈酒和挂着红色饰带的大瓶香槟，以及一大片的饼干、布里干酪和斯提尔顿干酪。银碗中盛放着葡萄与无花果。苏莱曼为自己凌乱的外表感到难为情。
梅森入迷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个裸体的女人，完全无法动弹，不停搓着两只手，部分原因是为了掸掉上面的土，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应对涌上心头的焦虑。他突然醒悟过来，树女就是莎莉文督察，而她扭曲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恐惧。无论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肯定不会是真的。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他终于朝着阿斯特丽德一路小跑了过去，用力吸着鼻子，试着找回自己预先形成的印象。
“督察？莎莉文？”
“我已经再也不是督察了。”
梅森如同父亲般用一只手臂温柔地搂住她，可她却耸起了肩膀，想要摆脱。
“我的皮肤，格外敏感，有点不正常。这样是帮不上忙的。”她低声说道，抬头望了望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看上去十分和善，也很健壮，于是她如释重负地啜泣起来。“我是个康复中的弗洛特成瘾者。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戒了。死亡。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是救不了我的。”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我猜这意味着你有危险。”他答道，“我可以帮你取暖。我可以……”
“你知道吗？”阿斯特丽德说，“要是你只能做其他灵长类动物能为彼此做的事情，那就太好了。”说罢，她亲吻了他的脸颊。“不过谢谢你，好心的先生。”
苏莱曼设法从自己的袋子里扯出了一件旧的底特律老虎队毛衫，和梅森一起把阿斯特丽德包裹了起来。她没有反抗。
“你怎么了？”梅森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我觉得自己……我觉得我到这里来的原因远远不是为了我自己。也可以这么说……在过去的十分钟时间里，国王的角膜信息公告和黑色警报就像疯了似的在我的眼睛里炸开了花。我们……有麻烦了。英国有麻烦了。某种袭击……就要发生了。”
梅森朝着附近其中一名普通外交警察打了个手势，同时向苏莱曼点了点头。他对警察说：“确保这位先生拿到自己的签证——无论他想要什么。他救了我一命。他是一个好人。确保这一点。”
梅森朝里面瞥了一眼，看到摆放着弗洛特和香槟、开胃小菜的桌子，他吓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一幕让他从对阿斯特丽德的遐想中摆脱了出来，阿斯特丽德对此感到不太自在。
“大半夜的，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在办派对？”
某种令人困惑的事情正在以新的方式展露出来。梅森命令的那个一头红发的高个子男人被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衣裤的人——一个中性人——领走了。红头发的警察一头雾水，梅森也一样。阿斯特丽德紧紧抓住梅森的一只胳膊，更多的是渴望温暖，而不是出于恐惧。
“嘿，”梅森询问那个中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挂着灿烂微笑的中性人用一根神经短棍猛地击向梅森的锁骨，将他打趴在地，梅森大吃一惊。
“你准备好登上彗星飞船了吗？”中性人用谦恭得无比荒谬的声音询问梅森，脸上依旧挂着麻木的露齿微笑。
“等等！”那个警察喊道，试着脱身。梅森努力站起身，却再一次被中性人击中了后背正中间，仰面倒在了地上。
“啊！”他尖叫道，“你这个浑蛋。”
另一个白衣中性人出现了，抓住了红发警察没有被束缚起来的那只手臂。
“盖奇主管会怎么说？”那个警察问道，“浑蛋，住手！把你那双脏手从我的身上拿开。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任何人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那个中性人的下巴就挨了重重一拳，左右晃动着，似乎脱臼了。阿斯特丽德一鼓作气，迅速解决了另外两个人，给美国人带来了短暂的庇护。
在梅森重新站起身时，他意识到了自己在保护大使馆这一神圣职责方面是多么失职。中性人不知怎么混进了大使官邸，仿佛是从里面钻出来的。他们中有些人显然肯定曾归属外交安保特遣队。
此刻，到英格兰来消灭所有动物、迫使大规模人类自杀的中性人似乎在一瞬间自我复制了出来。他们行事残忍，把大使馆里的所有人都硬扯到了广场上，很多人都被拉扯得脱了臼。他们分散开来，穿过广场，开始入侵伦敦市中心剩下的地方，将自己碰到的每一只动物都包围起来。天空中也出现了新的红色警卫队战斗直升机和几架自动新闻无人机，但中性人会用带有黏性绳的等离子鱼叉将它们一一击落。
截至目前，整个伦敦市中心的男人、女人和儿童——首先是贵族——都被中性人从床上拽了出来，被迫押至格罗夫纳广场。一场噩梦般的入侵已经郑重其事地拉开帷幕，正如沙猫和狮子曾经警告圣卡斯伯特的那样。拥有数百个活体和冷冻基因库的伦敦动物园，地球上最后一座动物园，它比诺亚方舟还要诺亚方舟，将成为中性人最重要的目标，但远不是唯一的目标。
苏莱曼不知所措，却毫不畏惧。事实上，他以为中性人的打扮是某种大使馆古怪流程的一部分。至于裸体的女人……好吧，这他就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不过，他把她视为好运的标志或象征，抑或是他不需要去理解的某种势力。他拿到签证的可能性一直不大，此刻却有了十足的把握，正如盖奇主管所说的那样。苏莱曼禁不住露齿笑了起来，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些袭击者，他的注意力有一半仍停留在大象身上。它还在那里。他笑着心想，此时此刻，需要有人把它诱捕起来。它看上去既冷静又服从，但已然筋疲力尽，象鼻软塌塌地垂着，发出了鸟叫般的吱吱声和黏糊糊的低沉隆隆声。也许有人能把他在美国人的桌子上看过的大把令人陶醉的饼干给它一些？
突然，梅森一把抓住了他，其坚定有力的手劲把他吓了一跳。他第一次看到了其他人看到的一切：上百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类人生物此刻正从大使馆里涌出。
“这是什么？”苏莱曼用吞吞吐吐的英语问道，“使馆……生气了吗？”
“我不知道。”阿斯特丽德告诉他，“不过事情不妙。”
数千名伦敦市民被一身白衣的生物推搡着、刺戳着涌入格罗夫纳广场。
埃罗·沙里宁设计的大使官邸蜂窝艺术效果的确透露出了某些不属于这个地球的东西，准确而言，对动物们起到的是地狱而非天堂“之门”的作用。
一大束等离子夸克光束突然从大使馆的天花板喷涌而出，在伦敦市中心的高空形成了一条光束。与地面平行着流动了一两英里之后，光束再次朝着北边的动物园弯去，如同厄运那突然下陷的手指。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神经亚原子粒子圆弧，仿佛一只白色的行李把手，有了它，大力神就能把威斯敏斯特区提起来，丢进平流层。
沙里宁那些毫无灵魂的门面上所有的长方形嵌板瞬间被点亮了，开始闪烁着一种可怕的红光。在每一个蜂巢内，阿斯特丽德都能看到有哺乳动物的剪影在缓慢出现，又随之溶解。大捻角羚、树鼩、青蛙、柯基犬以及海豚全都闪烁着泯灭了。如猛犸象般邪恶的灵魂吞噬机，开始将地球上所有活体动物的灵魂一一吞噬。正如沙猫曾经警告圣卡斯伯特的那样。就是这个“来自沙漠以外”的装置，某个遥远星系不正当的产物，如同魔鬼巴风特的吸尘器一样被开启。
与此同时，几个中性人柔软苍白手腕处滑出一根根银色长棍，长棍启动后，释放出了强有力的量子反流电击。紧接着，狂热分子将这些长棍戳向申请者、中情局特工、分析师和警员。蓝色的火花飞溅出来。就连某些赶来的自动记者也被赶向了酒桌。在那里，遭到驱赶的对象要被迫喝下黑莓颜色的弗洛特。阿斯特丽德怀疑，里面被人下了巴比妥类[64]的药物。这就是“天堂之门”杀害你的方式。她想知道，他们在杀害你的那一刻会不会把那张谜一般的著名五美元钞票塞进你的口袋。说不定，在遇到银河系间的某个冥府渡神时，这种货币可以用于支付过路费，从而确保灵魂能被稳定地输送到他们所在的彗星世界。
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仍在抵抗，直到被人猛地推倒在地，用至少三根外星树棍才将其制伏。其中一个狂热分子开始放肆地抽打和电击他，直到他停止动弹，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噪声。这一幕发生时，阿斯特丽德确信自己就是下一个了。
一片嘈杂声中，狂热组织的首领马歇尔·艾普怀特三世出现在了安保团队曾经用过的电梯门口。他身上依然穿着阿斯特丽德上次在电视里看到他时穿的那件银色束腰外衣。这件衣服忸怩、荒谬，有可能出现在某部陈旧的二流科幻片里，像是某个金星大祭司会穿的那种。他高大的身形和被剃光的脑袋让他看起来十分险恶，可是那双小鹿一般的蓝色大眼睛、挺拔的身姿和几乎不受压抑的欢喜表情却给他带来了某种甜蜜的魅力。阿斯特丽德几乎就要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去寻死了。几乎。
“你这个疯子。”她说，“我现在肯定是死到临头了。你是我戒弗洛特所引发的。你是个被虚构出来的家伙，没错。”
“抱歉，”艾普怀特边说边靠近了阿斯特丽德，“我和彗星一样真实。”他补充道，伸手指向了天空。“对不起——不要害怕。你会明白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阿斯特丽德想要把这个变态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但他却抢先一步自行离开了。
像牲口一样遭到驱赶的人中，很大部分只被电了几次就自愿喝下了自己那一剂药水。艾普怀特如同某个视察车间的领班，亲自在行动现场走来走去，点头微笑，用某种刻板而尴尬的方式拍着人们的后背，甚至试图安抚潜在的受害者，给予他们简短的拥抱和笑声。“存在并不是死亡。”他说，“在人类之上的那个级层中，你们全都能得以建造可供太空旅行的、新的永生肉体——它们是如此美丽。”但若是那些被驱赶的人不那么顺从，中性人士兵就会把有毒的弗洛特和香槟喷射到他们的嗓子里去，有时还会额外塞上一把饼干、几粒药片和一个无花果。看到这些丑恶的画面，艾普怀特只是充满同情、夸张地噘一噘嘴，进而继续向前走去。
“让我们全都温柔一些。”他一度说道。
排在桌前的使馆常驻人员中有几个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也不需要被施以暴力。实际上，他们是在彬彬有礼地等待着。
阿斯特丽德本人也感觉到了弗洛特和香槟的诱惑。她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情没有几件是真实发生的。喝上一两杯又何妨？这能瞬间终结死亡的焦虑，而且在她看来，还能终止这整个乱七八糟的夜晚。难道她就不能略微品味一下不含镇静剂的格兰菲迪威士忌，一点弗洛特，一小口奶酪吗？她把自己的头发拽成了两条粗粗的辫子，拧成了歪歪扭扭的发髻。大使官邸里的湿气让她的头发卷曲起来，细软凌乱，和以往一样令人分心。
马歇尔·艾普怀特三世从阿斯特丽德的正前方滑了过去。
“是的。这太——OK了。”他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却不失友好，“毕竟，我们就在你的身体里。我们了解你，知道你的悲哀和孤独。多年来你除了母亲没有别人，而她此刻正因‘布鲁塔7’病毒奄奄一息，可怜的人儿。你会变得很难在这个……这个……这个国王卑劣、动物们胡作非为、人都活得像动物一样的世界里相信任何东西。来吧——喝掉它。这是解脱，阿斯特丽德。”
艾普怀特微微皱起眉头，为阿斯特丽德拿出了一瓶紫色的弗洛特和两只烈酒杯。她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仿佛是在约束自己。
她听到外面的广场上的扩音器正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亨利国王的罪行，还有被神经长矛刺死的那些受害者临终的哀号，以及一只大象的凄厉叫声。她仍旧没有穿内裤以及裤子，健壮的双腿上还滴着绿色的黏稠树液。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暴露而尴尬，只是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堕落的半兽人。”扩音器里一个鼻音浓重、毫无精神的声音说道，“这个自私的半兽人——这个不能飞的半兽人——他已经——堕落的半兽人——他已经诉诸英国最糟糕的本质。堕落的半兽人。让老九哈利去死吧。让他跟随地球上剩下的动物一起消失。让他——”声音没完没了地嗡嗡作响。远处，阿斯特丽德能够隐约听到一个新声音，既悦耳又尖刻，如同上百只龙响亮的尖叫声。艾普怀特似乎也听到了，他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哦，”她说道，“哦，天哪！”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开了口：“还有卡斯伯特呢。”她开始摇头，从艾普怀特的身边向后退了几步。“他觉得我就是他的兄弟。或是某种森林的救世主。他说我是水獭之神。”她的目光避开了艾普怀特。“卡斯伯特疯了，不过至少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是你什么人？他是个陌生人。他什么都不是。他是你二次戒断过程中的一部分。你那多余的戒断呀。你没有必要和自己的人类躯壳‘做斗争’。”
“可他不是这样的。别管我。你才不在乎我呢。卡斯伯特……他不是陌生人。我甚至觉得他有可能是我的外祖父。他不应该是一个陌生人。英格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陌生人。”
“可你没有意识到，”艾普怀特自鸣得意，满脸堆笑，朝阿斯特丽德举起了一只酒杯，“这个圣人只不过是在经历第二次戒断？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圣卡斯伯特。他只不过是另一个成瘾者。”
阿斯特丽德再次把头发拉下来，摇着头把发髻晃散。
“我不在乎。”她说，“据我所知，我们都只不过是彼此最深刻需求的幻影。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无助而年迈的贫民说过，他是来拯救英国的动物的。他也许疯了，不过今晚，五月一日，在哈利国王统治下，在二零五二年的伦敦，在英格兰，他就是圣卡斯伯特。”
“可是你……你呢？你对他来说是什么？”
“我……我是水獭之神。”
艾普怀特悲哀地露出了一脸苦相：“哦，孩子。”他边说边咯咯笑出了声。“好吧，你真是在两次戒断之间停留了太久。我知道，这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以至于你很容易就被骗了。这没关系。我们会帮助你的。我真的，真的，真的认为你正处在人类之上的进化层面。你毫无兽性。你是十分特别的。这就是你为何没像其他人那样……遭到强迫的原因……明白吗？我们对你十分了解，阿斯特丽德。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说：你已经彻底准备好摆脱自己的外壳，升往我们在彗星上的家了。喝吧，朋友，喝吧。”
艾普怀特用布满皱纹的粉色的手举起满满一杯烈酒，喝了下去，微微抽搐了一下。
阿斯特丽德答道：“我是不会喝的，贱人。”
“那你就是在自取灭亡，阿斯特丽德。”说罢，他稍稍倒吸了一口气，“你可以留在这个淫秽肮脏的世界里，今晚就会没命。要是死神没有带走你，我的中性人也会动手的。”
伴随着某种爆破的声响和一抹红色的闪光，艾普怀特神秘地消失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伟大的神啊，伟大的神啊，伟大的神啊！”他不断地重复道。
苏莱曼朝着玻璃门转过身去，看到了大使官邸接待区正闪着白色和金色的光，一切都是苍白大理石和蜂蜜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在桑给巴尔岛的石镇上找到的那种阿曼珠宝盒，小小的盒子上布满了镀金细丝装饰和象牙。这些精巧的装置是用来收纳那些闪光的美丽首饰的，但它们却时常比其内容物更加耀眼。
最特别的是，接待室的某张桌子上还布置了一个临时的酒吧，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弗洛特瓶、一排顶级烈酒和挂着红色饰带的大瓶香槟，以及一大片的饼干、布里干酪和斯提尔顿干酪。银碗中盛放着葡萄与无花果。苏莱曼为自己凌乱的外表感到难为情。
梅森入迷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个裸体的女人，完全无法动弹，不停搓着两只手，部分原因是为了掸掉上面的土，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应对涌上心头的焦虑。他突然醒悟过来，树女就是莎莉文督察，而她扭曲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恐惧。无论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肯定不会是真的。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他终于朝着阿斯特丽德一路小跑了过去，用力吸着鼻子，试着找回自己预先形成的印象。
“督察？莎莉文？”
“我已经再也不是督察了。”
梅森如同父亲般用一只手臂温柔地搂住她，可她却耸起了肩膀，想要摆脱。
“我的皮肤，格外敏感，有点不正常。这样是帮不上忙的。”她低声说道，抬头望了望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看上去十分和善，也很健壮，于是她如释重负地啜泣起来。“我是个康复中的弗洛特成瘾者。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戒了。死亡。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是救不了我的。”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我猜这意味着你有危险。”他答道，“我可以帮你取暖。我可以……”
“你知道吗？”阿斯特丽德说，“要是你只能做其他灵长类动物能为彼此做的事情，那就太好了。”说罢，她亲吻了他的脸颊。“不过谢谢你，好心的先生。”
苏莱曼设法从自己的袋子里扯出了一件旧的底特律老虎队毛衫，和梅森一起把阿斯特丽德包裹了起来。她没有反抗。
“你怎么了？”梅森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我觉得自己……我觉得我到这里来的原因远远不是为了我自己。也可以这么说……在过去的十分钟时间里，国王的角膜信息公告和黑色警报就像疯了似的在我的眼睛里炸开了花。我们……有麻烦了。英国有麻烦了。某种袭击……就要发生了。”
梅森朝着附近其中一名普通外交警察打了个手势，同时向苏莱曼点了点头。他对警察说：“确保这位先生拿到自己的签证——无论他想要什么。他救了我一命。他是一个好人。确保这一点。”
梅森朝里面瞥了一眼，看到摆放着弗洛特和香槟、开胃小菜的桌子，他吓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一幕让他从对阿斯特丽德的遐想中摆脱了出来，阿斯特丽德对此感到不太自在。
“大半夜的，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在办派对？”
某种令人困惑的事情正在以新的方式展露出来。梅森命令的那个一头红发的高个子男人被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身衣裤的人——一个中性人——领走了。红头发的警察一头雾水，梅森也一样。阿斯特丽德紧紧抓住梅森的一只胳膊，更多的是渴望温暖，而不是出于恐惧。
“嘿，”梅森询问那个中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挂着灿烂微笑的中性人用一根神经短棍猛地击向梅森的锁骨，将他打趴在地，梅森大吃一惊。
“你准备好登上彗星飞船了吗？”中性人用谦恭得无比荒谬的声音询问梅森，脸上依旧挂着麻木的露齿微笑。
“等等！”那个警察喊道，试着脱身。梅森努力站起身，却再一次被中性人击中了后背正中间，仰面倒在了地上。
“啊！”他尖叫道，“你这个浑蛋。”
另一个白衣中性人出现了，抓住了红发警察没有被束缚起来的那只手臂。
“盖奇主管会怎么说？”那个警察问道，“浑蛋，住手！把你那双脏手从我的身上拿开。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任何人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那个中性人的下巴就挨了重重一拳，左右晃动着，似乎脱臼了。阿斯特丽德一鼓作气，迅速解决了另外两个人，给美国人带来了短暂的庇护。
在梅森重新站起身时，他意识到了自己在保护大使馆这一神圣职责方面是多么失职。中性人不知怎么混进了大使官邸，仿佛是从里面钻出来的。他们中有些人显然肯定曾归属外交安保特遣队。
此刻，到英格兰来消灭所有动物、迫使大规模人类自杀的中性人似乎在一瞬间自我复制了出来。他们行事残忍，把大使馆里的所有人都硬扯到了广场上，很多人都被拉扯得脱了臼。他们分散开来，穿过广场，开始入侵伦敦市中心剩下的地方，将自己碰到的每一只动物都包围起来。天空中也出现了新的红色警卫队战斗直升机和几架自动新闻无人机，但中性人会用带有黏性绳的等离子鱼叉将它们一一击落。
截至目前，整个伦敦市中心的男人、女人和儿童——首先是贵族——都被中性人从床上拽了出来，被迫押至格罗夫纳广场。一场噩梦般的入侵已经郑重其事地拉开帷幕，正如沙猫和狮子曾经警告圣卡斯伯特的那样。拥有数百个活体和冷冻基因库的伦敦动物园，地球上最后一座动物园，它比诺亚方舟还要诺亚方舟，将成为中性人最重要的目标，但远不是唯一的目标。
苏莱曼不知所措，却毫不畏惧。事实上，他以为中性人的打扮是某种大使馆古怪流程的一部分。至于裸体的女人……好吧，这他就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不过，他把她视为好运的标志或象征，抑或是他不需要去理解的某种势力。他拿到签证的可能性一直不大，此刻却有了十足的把握，正如盖奇主管所说的那样。苏莱曼禁不住露齿笑了起来，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些袭击者，他的注意力有一半仍停留在大象身上。它还在那里。他笑着心想，此时此刻，需要有人把它诱捕起来。它看上去既冷静又服从，但已然筋疲力尽，象鼻软塌塌地垂着，发出了鸟叫般的吱吱声和黏糊糊的低沉隆隆声。也许有人能把他在美国人的桌子上看过的大把令人陶醉的饼干给它一些？
突然，梅森一把抓住了他，其坚定有力的手劲把他吓了一跳。他第一次看到了其他人看到的一切：上百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类人生物此刻正从大使馆里涌出。
“这是什么？”苏莱曼用吞吞吐吐的英语问道，“使馆……生气了吗？”
“我不知道。”阿斯特丽德告诉他，“不过事情不妙。”
数千名伦敦市民被一身白衣的生物推搡着、刺戳着涌入格罗夫纳广场。
埃罗·沙里宁设计的大使官邸蜂窝艺术效果的确透露出了某些不属于这个地球的东西，准确而言，对动物们起到的是地狱而非天堂“之门”的作用。
一大束等离子夸克光束突然从大使馆的天花板喷涌而出，在伦敦市中心的高空形成了一条光束。与地面平行着流动了一两英里之后，光束再次朝着北边的动物园弯去，如同厄运那突然下陷的手指。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神经亚原子粒子圆弧，仿佛一只白色的行李把手，有了它，大力神就能把威斯敏斯特区提起来，丢进平流层。
沙里宁那些毫无灵魂的门面上所有的长方形嵌板瞬间被点亮了，开始闪烁着一种可怕的红光。在每一个蜂巢内，阿斯特丽德都能看到有哺乳动物的剪影在缓慢出现，又随之溶解。大捻角羚、树鼩、青蛙、柯基犬以及海豚全都闪烁着泯灭了。如猛犸象般邪恶的灵魂吞噬机，开始将地球上所有活体动物的灵魂一一吞噬。正如沙猫曾经警告圣卡斯伯特的那样。就是这个“来自沙漠以外”的装置，某个遥远星系不正当的产物，如同魔鬼巴风特的吸尘器一样被开启。
与此同时，几个中性人柔软苍白手腕处滑出一根根银色长棍，长棍启动后，释放出了强有力的量子反流电击。紧接着，狂热分子将这些长棍戳向申请者、中情局特工、分析师和警员。蓝色的火花飞溅出来。就连某些赶来的自动记者也被赶向了酒桌。在那里，遭到驱赶的对象要被迫喝下黑莓颜色的弗洛特。阿斯特丽德怀疑，里面被人下了巴比妥类[64]的药物。这就是“天堂之门”杀害你的方式。她想知道，他们在杀害你的那一刻会不会把那张谜一般的著名五美元钞票塞进你的口袋。说不定，在遇到银河系间的某个冥府渡神时，这种货币可以用于支付过路费，从而确保灵魂能被稳定地输送到他们所在的彗星世界。
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仍在抵抗，直到被人猛地推倒在地，用至少三根外星树棍才将其制伏。其中一个狂热分子开始放肆地抽打和电击他，直到他停止动弹，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噪声。这一幕发生时，阿斯特丽德确信自己就是下一个了。
一片嘈杂声中，狂热组织的首领马歇尔·艾普怀特三世出现在了安保团队曾经用过的电梯门口。他身上依然穿着阿斯特丽德上次在电视里看到他时穿的那件银色束腰外衣。这件衣服忸怩、荒谬，有可能出现在某部陈旧的二流科幻片里，像是某个金星大祭司会穿的那种。他高大的身形和被剃光的脑袋让他看起来十分险恶，可是那双小鹿一般的蓝色大眼睛、挺拔的身姿和几乎不受压抑的欢喜表情却给他带来了某种甜蜜的魅力。阿斯特丽德几乎就要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去寻死了。几乎。
“你这个疯子。”她说，“我现在肯定是死到临头了。你是我戒弗洛特所引发的。你是个被虚构出来的家伙，没错。”
“抱歉，”艾普怀特边说边靠近了阿斯特丽德，“我和彗星一样真实。”他补充道，伸手指向了天空。“对不起——不要害怕。你会明白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阿斯特丽德想要把这个变态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但他却抢先一步自行离开了。
像牲口一样遭到驱赶的人中，很大部分只被电了几次就自愿喝下了自己那一剂药水。艾普怀特如同某个视察车间的领班，亲自在行动现场走来走去，点头微笑，用某种刻板而尴尬的方式拍着人们的后背，甚至试图安抚潜在的受害者，给予他们简短的拥抱和笑声。“存在并不是死亡。”他说，“在人类之上的那个级层中，你们全都能得以建造可供太空旅行的、新的永生肉体——它们是如此美丽。”但若是那些被驱赶的人不那么顺从，中性人士兵就会把有毒的弗洛特和香槟喷射到他们的嗓子里去，有时还会额外塞上一把饼干、几粒药片和一个无花果。看到这些丑恶的画面，艾普怀特只是充满同情、夸张地噘一噘嘴，进而继续向前走去。
“让我们全都温柔一些。”他一度说道。
排在桌前的使馆常驻人员中有几个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也不需要被施以暴力。实际上，他们是在彬彬有礼地等待着。
阿斯特丽德本人也感觉到了弗洛特和香槟的诱惑。她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情没有几件是真实发生的。喝上一两杯又何妨？这能瞬间终结死亡的焦虑，而且在她看来，还能终止这整个乱七八糟的夜晚。难道她就不能略微品味一下不含镇静剂的格兰菲迪威士忌，一点弗洛特，一小口奶酪吗？她把自己的头发拽成了两条粗粗的辫子，拧成了歪歪扭扭的发髻。大使官邸里的湿气让她的头发卷曲起来，细软凌乱，和以往一样令人分心。
马歇尔·艾普怀特三世从阿斯特丽德的正前方滑了过去。
“是的。这太——OK了。”他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却不失友好，“毕竟，我们就在你的身体里。我们了解你，知道你的悲哀和孤独。多年来你除了母亲没有别人，而她此刻正因‘布鲁塔7’病毒奄奄一息，可怜的人儿。你会变得很难在这个……这个……这个国王卑劣、动物们胡作非为、人都活得像动物一样的世界里相信任何东西。来吧——喝掉它。这是解脱，阿斯特丽德。”
艾普怀特微微皱起眉头，为阿斯特丽德拿出了一瓶紫色的弗洛特和两只烈酒杯。她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仿佛是在约束自己。
她听到外面的广场上的扩音器正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亨利国王的罪行，还有被神经长矛刺死的那些受害者临终的哀号，以及一只大象的凄厉叫声。她仍旧没有穿内裤以及裤子，健壮的双腿上还滴着绿色的黏稠树液。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暴露而尴尬，只是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堕落的半兽人。”扩音器里一个鼻音浓重、毫无精神的声音说道，“这个自私的半兽人——这个不能飞的半兽人——他已经——堕落的半兽人——他已经诉诸英国最糟糕的本质。堕落的半兽人。让老九哈利去死吧。让他跟随地球上剩下的动物一起消失。让他——”声音没完没了地嗡嗡作响。远处，阿斯特丽德能够隐约听到一个新声音，既悦耳又尖刻，如同上百只龙响亮的尖叫声。艾普怀特似乎也听到了，他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哦，”她说道，“哦，天哪！”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开了口：“还有卡斯伯特呢。”她开始摇头，从艾普怀特的身边向后退了几步。“他觉得我就是他的兄弟。或是某种森林的救世主。他说我是水獭之神。”她的目光避开了艾普怀特。“卡斯伯特疯了，不过至少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是你什么人？他是个陌生人。他什么都不是。他是你二次戒断过程中的一部分。你那多余的戒断呀。你没有必要和自己的人类躯壳‘做斗争’。”
“可他不是这样的。别管我。你才不在乎我呢。卡斯伯特……他不是陌生人。我甚至觉得他有可能是我的外祖父。他不应该是一个陌生人。英格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陌生人。”
“可你没有意识到，”艾普怀特自鸣得意，满脸堆笑，朝阿斯特丽德举起了一只酒杯，“这个圣人只不过是在经历第二次戒断？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圣卡斯伯特。他只不过是另一个成瘾者。”
阿斯特丽德再次把头发拉下来，摇着头把发髻晃散。
“我不在乎。”她说，“据我所知，我们都只不过是彼此最深刻需求的幻影。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无助而年迈的贫民说过，他是来拯救英国的动物的。他也许疯了，不过今晚，五月一日，在哈利国王统治下，在二零五二年的伦敦，在英格兰，他就是圣卡斯伯特。”
“可是你……你呢？你对他来说是什么？”
“我……我是水獭之神。”
艾普怀特悲哀地露出了一脸苦相：“哦，孩子。”他边说边咯咯笑出了声。“好吧，你真是在两次戒断之间停留了太久。我知道，这是件特别可怕的事情，以至于你很容易就被骗了。这没关系。我们会帮助你的。我真的，真的，真的认为你正处在人类之上的进化层面。你毫无兽性。你是十分特别的。这就是你为何没像其他人那样……遭到强迫的原因……明白吗？我们对你十分了解，阿斯特丽德。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说：你已经彻底准备好摆脱自己的外壳，升往我们在彗星上的家了。喝吧，朋友，喝吧。”
艾普怀特用布满皱纹的粉色的手举起满满一杯烈酒，喝了下去，微微抽搐了一下。
阿斯特丽德答道：“我是不会喝的，贱人。”
“那你就是在自取灭亡，阿斯特丽德。”说罢，他稍稍倒吸了一口气，“你可以留在这个淫秽肮脏的世界里，今晚就会没命。要是死神没有带走你，我的中性人也会动手的。”
伴随着某种爆破的声响和一抹红色的闪光，艾普怀特神秘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