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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春季学期第二周

  第二周了!时间过得好快。我以为上学期已经够辛苦了,但现在……二年级生有十周可以准备游戏作品,但是三年级生却有一整年。我们的作业时间连他们的一半都不到,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作品只是为了往后预做练习吧(要是在教授面前这样说一定会被骂,因为我们应该要假装每一次接触圣之嬉的机会都是神圣的。真可笑,说得好像二年级生有机会得到金奖一样)。卡费克已经想好游戏的初步构想了,可恶。

  如今我彷佛还在与卡费克合作双人游戏似的,假期什么的似乎没发生过。几乎每天晚上我都和他一起讨论各种想法,互相脑力激荡。首先我们踏破了《柯尼斯堡之桥》,不过所谓的踏破并非成功破解七桥问题,而是指我们不停在每一座桥之间来来回回。我觉得自己都已经能够画出柯尼斯堡的街道图了,却还是没办法一口气走完所有的桥而不重复。接着我们分析《柯尼斯堡之桥》为什么这么讨人厌,讨论完我又忍不住提起新年期间读到的一篇文章,问他有没有什么感想,结果那篇文章的事情来不及得出结论,所以隔天又……我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讨论下去。

  从上学期以来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他变得不一样了,愈来愈常露出笑容。

  也有可能是我变得不一样了。我想改变的人应该是我。

  开学第十六天,应该吧

  想游戏的主题想得好痛苦,我真的极度痛恨这种状态。跟卡费克稍微表露了我的心情之后,我看得出来他打算说些什么来安慰我,但还是忍住了,真不知道该勒他脖子还是亲他一下。

  我想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感谢他没有说出口,没别的意思。

  开学第十七天(如果昨天有算对的话)

  今天的表演艺术课既奇怪又好玩。我想教授应该是太无聊了,时不时就会做些怪事,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教课还是在作弄我们。今天他竟然叫我们到雪地里练习各种舞蹈动作,让我们在及膝深雪中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摆动手脚。这种体验虽然奇怪但也很有趣,而且意外地能学到不少事情。

  下课前我们急忙回到教室里,全身都在滴水。教授提早放我们下课,要我们在上文学课之前换掉湿衣服。我笑得喘不过气,跟乔布、保罗闹着互殴,连艾米尔也玩得很起劲。突然有人说:「我想象中的圣之嬉不会在雪地里跳舞。」另一个人接话:「那在水里跳舞怎么样?或者在火里跳?嘿,卡费克 ── 」

  「对耶,卡费克,你的祖父不就在火里跳舞?说不定他不是疯子,他只是在火热的木炭上蹦跳着练习舞步。」

  我想也没想就转过身。「闭嘴,不要作弄他。」

  说话的人是菲力和佛莱迪,他们脸上挂着贼笑,互看对方一眼。菲力说:「我们只是想问问卡费克……」

  我不知道要是继续听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于是我抓住卡费克的手臂,拉他跑上楼梯,甩开众人。我们走西南边的塔楼上来,所以会先到他的房间。我把他推进房里,自己也跟了进去,趁其他人还没追上来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转过去,我要换衣服。」我重重叹了口气(我会在乎他的身材怎么样吗?),但还是转过身了。在我瞪着墙壁罚站的时候,他说:「不需要帮我说话。」

  「什么?我只是……」

  「别那么做。我不需要,从来就不需要。」

  「好吧。」我转过去面对他。

  「那些人我自己处理。」

  「我又没说你处理不了。」

  一阵沉默。他抚平袍子,拨开脸上湿掉的头发,随后却没有推门离开,反而坐上桌子盯着桌面。他说:「你知道吗?我愿意牺牲一切让自己脱离德库西家族,就算只能脱离一天也甘愿。」

  我大翻白眼。「说的也是,圣之嬉展演人中就属德库西家族最出名,这样的出身想必带给你很大的负担。」

  他抬起头。「是以疯癫出名才对。」他说:「你一定听过伦敦图书馆纵火案和蠢才诗人吧。那你有听过克隆波拉的德库西.杜卡马拉夫人吗?她是十八世纪的人,意大利的奇巧游戏就是她发明的,但她也下毒害死了好几对情侣。」他对上我的眼神,看见我笑了便瞇起眼。「你知道我母亲是自杀而死的吗?而她不过是嫁进德库西家的人,这种疯狂一定会传染……我姑姑死在精神病院里,我父亲则死于酗酒。我们是圣之嬉的专家,为圣之嬉燃烧生命,」他苦笑一声,又补了一句:「有时候是真的放火燃烧那种。」

  我喉头哽了一下。「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所以那些人说的笑话,我都不觉得好笑。」

  「明白。」

  「身为德库西,你只能坐等那一刻来到。疯狂的迹象隐藏在每一种情绪、每一场梦魇与每一次的开心时刻里。你总会想,这就是了吧?他们就是这样发疯的吧?今天我因为圣之嬉的构想而失眠,明天我就会放火烧了图书馆,不然就是割腕。我不想当疯狂的天才。」

  我说:「你不是天才。」

  卡费克狠狠瞪着我。他说得没错,他们家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杀气。我努力挤出最无害的笑容。

  最后,他终于面无表情地说道:「谢了。」

  「不客气。」

  虽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心意相通,然而这一回我连他这声谢谢是否只是在反讽也不知道。他总是隐藏着什么不愿表露。真希望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彷佛分分秒秒都戴着面具。我愿意付出一切来让他拿下那张面具,就算只有一秒钟,那也已经足够了……

  我也戴着面具,但至少我知道自己想掩盖什么。

  我说:「待会儿文学课见。」之后便回房换衣服。

  第二十二天(我认为是这样)

  现在我开始为了夏季游戏而感到焦虑了。时间只剩下九周。

  没事的,九周我写得出来。

  如果我知道主题该做什么的话,就一定写得出来。

  灵感啊,快出来吧,你已经迟到太久了,难道不是吗?

  有人说圣之嬉是一种艺术,真是愚蠢得没药救。才不是呢,圣之嬉是一种祭礼,是一种创造出抽象概念的神秘过程,让人类得以触及神意。圣之嬉证明了神存在于人的心智之中,圣灵随意而吹。不好意思,我借用了圣经的文句1……不过就是这样。对了,游戏还需要遵循规则,要是你的游戏精准到位,就给你一百分。

  一点也不矛盾嘛。

  今天我跟霍特教授说了类似的话,但他听了只是微笑。

  第二十三天

  今天历史教授提到对抗游戏,我从来没听过。他讲解时一下就带过,因此我请他多说一点,但他却像随手划掉乐谱上的小节那样摆了摆手。他说:「还要赶课呢。」我没有继续要求什么,毕竟上学期我为了政治的话题在课堂上大发脾气,此后他就一直很讨厌我。不过对抗游戏听起来满有趣的,于是冥想时段结束后我去图书馆查数据,然而收获甚少。就算图书馆有数据,我也不知道从何找起。那天执勤的图书馆管理员完全帮不上忙,我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浏览索引,想知道该从哪些游戏看起,结果什么也没找到。相关的文章同样是一篇也没有。

  我不懂,对抗游戏要怎么展演呢?我连想象都没办法。两个展演人面对面站着,一切都是即兴,所以连总谱也没有……这与我们经过排演修正、一切底定的游戏完全不同,它是活的,是当下正在发生的。

  第二十四天

  天啊,如果再继续上《柯尼斯堡之桥》我就要杀人了,而且能把文学教授杀掉最好(杀他不太费力,反正他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开学时他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叫我们抄下来。与其读遍亚历山大图书馆藏书,不如精选杰作细读。我看了只想对他说:「闭嘴吧,你这个老废物。」

  这部作品最糟糕的部分就是音乐,而且是毫无疑问的糟糕透顶。那旋律一直在我脑中盘旋不去。对,我知道让人难忘就是作曲者想要达到的目的,但我已经快被它搞疯了。卡费克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所以他现在敲门时都会故意敲出那旋律的节奏。

  说人人到。

  同日稍晚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但我完全睡不着。刚才我忙着把灵感写下来,一直不停地写到超乎必要的程度。不过重点是我终于想到要做什么了。终于有点什么了。

  这都要感谢卡费克。

  刚才他来敲门,给我看他的进展。他坐在我床上,看着我阅读他为夏季游戏而写的游戏记谱。他的作品当然依旧布局精细,主题有暴风雨、大小漩涡、流体力学、波动方程式和贝多芬。我说这太澎湃了吧,他便轻快地回应道:「对,不过暴风雨就是这样嘛。」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追问:「好吧,既然你这么聪明,来教教我该怎么办吧?」我们稍微讨论了一阵子,我说他的作品太抽象又太高明,需要增加一些叙事(叙事!天啊!接下来还要加什么?)。我建议他去看《暴风雨》2,他便漫不经心地点头,一副我在说废话的样子,于是我拿铅笔丢他。后来我们开始讨论我欠缺灵感这回事,他用不确定的口气问我,是否能拿旧稿来改写?我说没有能改写的稿子,他又建议我何不去图书馆找灵感,而我立刻反驳,图书馆拿来烧都还比较有用呢。他瞪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气。总之我开始抱怨在图书馆查对抗游戏的事情,但真的一页资料都没找到。

  他说:「你去查对抗游戏?你真的查了?」接着哈哈大笑。

  「你什么意思?」

  「马丁,你满脑子只想着要赢对吧?」

  「才不是呢,只是都没人教过对抗游戏,我很好奇对抗游戏到底是怎么运作、怎么展演的。」

  「要先从莱特和珀西开始看,他们应该是十六世纪中叶的人,或者也可以查内沙布尔的诗人,不然就是十九世纪初期的巴贝奇和克雷恩,他们应该是最后一代的正宗对抗游戏展演人,之后对抗游戏融合到双人游戏里就走味了。」

  「你怎么这么懂?」

  「不知道,我的……可能什么人跟我说过吧。很多对抗游戏展演人都刚好是女性,例如葛兰森姐妹,还有许多夫妻也是展演人,而且在这种游戏之中丈夫就没办法假装游戏全部都是他写出来的。」

  「我不懂,圣之嬉为什么会具有竞争性质?我是说,对抗游戏有评分系统吗?展演人要怎么得分?」我伸手拿纸笔记录刚才听到的人名。「真难想象对抗游戏是什么样子,像对唱还是合唱呢?」

  「马丁,去翻书吧,我没办法解释给你听。」

  我对他作出震怒的表情,让他笑了出来。

  「好吧,」他说:「假设你正在展演《柯尼斯堡之桥》……别这样,忍耐一下就好。」他听到我发出怪声抗议。「现在正好来到第一发展部的中间,你艰难地移动,走在永远无法一次走完的七座桥上。」

  「而且还要忍下跳进普雷格尔河的冲动。」

  「对啦,然后你停下动作,等待历史主题进来的那一刻。」

  「求你了,快点结束我的苦难……」

  「马丁,专心一点。现在你完成了一小节,不过你不是用我们所知的方式展演,而是用对抗游戏的形式演出。假设你的对手是菲力好了,他站起来的时候会比出『出击』这个手势。如果你已经知道这个术语的话我就不继续解释了。『出击』的手势是这么打的。」他比划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花俏动作。「然后假如我是菲力,他可能会觉得接下来最好的进展方式是深究柯尼斯堡的实际地图,接着重述原来的主题。他大概还会带进一些几乎不相关的内容,最后打出『召请』这个手势往后站,要你接着走下一步。」他模仿到一半停下来,对我说道:「拜托你克制一点 。」

  我笑得跟小孩一样停不下来,因为他的模仿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你是跟艾米尔对抗,他就会从侧边溜进来。」他边说边扭了一下。「然后展演出某种很模糊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来想表达什么。接下来他会完全放空看着你,好像期待他继续展演什么的话反而显得是你自己无知。」

  「不要说了 ── 」

  「还有……」他自己也笑了,不过笑得没有我夸张。「如果跟保罗对抗,他会直接从数学角度切入,接着把数学式捣弄得一塌糊涂,像狗儿躺下前会把周围的草地踏平一圈那样。」

  「我听不下去了,简直就像他们正在这房间里一样。」

  「如果是文学教授来对抗,他会重复你的举动,以确保你了解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后退一步瞪着你,完全没端出新的步法。于是你就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原地挣扎,不管做什么,他都只会重复一遍还给你……」他原本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同样笑得不能自已。这下子我笑得更厉害了。

  我们有好一阵子笑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我深吸一口气说道:「简直像是桥在水中的倒影,也像前进之于后退。看起来一模一样,却有着不同的声音……」我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突然清醒过来。那种感觉终于来了,体内一阵反胃感涌上,心跳加快,浑身发抖,灵感诞生就像坠入爱河。

  「你可不可以……我有灵感了,你可不可以先走,我要写东西。」

  换作是其他人一定会追问,但卡费克只是像神灯精灵那样听话,把我用来丢他的铅笔还给我之后便消失了。

  水面的倒影。左撇子与右撇子的差别,对称和对唱。以抽象呈现,但要加上一些意象,例如水面的颤动、镜面锐利的边缘,并以音乐变调来表现阴影。回声的概念。不放叙事,如果加入叙事则只放零星片段或模糊提示。一道自问自答的声音,澄澈、洁净而典雅。要是明晰且透明的,跟《骷髅之舞》全然相反的作品。

  我知道不能说是卡费克给了我灵感,灵感毕竟不是礼物,他也并非把灵感当作包裹那样刻意送来给我。然而我却莫名感激,激动得几乎想站在他房门外唱小夜曲。或许霍特教授之前安排我们合作是对的,或许他很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真是个狡猾的老贼。

  1出自《约翰福音》第三章第八节,原文为:风随意而吹。

  2The Tempest,莎士比亚于十七世纪初创作的悲喜剧,一般认为是他最后一部独立创作的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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